第九章
当初,她为什么会相信他的话,以为结婚后,他将有可能慢慢的爱上她?
往事如嘲⽔,自久远的记忆中缓缓收回思绪,叶桦忍不住自嘲苦笑起来…也许,是因为自己想被骗吧!
她该知道的,他当时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劝哄她嫁给他,给她一个婚姻,好能对她负责罢了!
他是个好人,一个负责任的好人,但终究不是属于她的。
怔怔的想着,虽无奈却已有体认,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低落情绪,当下她迅速地拍了拍脸颊振作精神,就在此时,门铃声恰好响起。
他来了!
心中了然,叶桦前去开门,果然就见他站在漆红铁门外,向来沉稳的神态竟隐隐间有着几许焦急之⾊。
“叶桦,你今天一整天带小宇上哪儿了?”一见她,卓容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嘴里却忍不住必切询问。
“我带小宇到动物园去玩了。”淡声轻应,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你的电话一直不通。”攒眉,同样让人听不出是质问还是责怪?
“机手没电了!”藉口。
两双同样乌沉深邃的眼眸相凝,彼此心底都清楚那是谎话,但也都聪明的没有揭破,默契之好,想来七年的夫生活虽然只是挂名,但也不是⽩过的。
“不请我进去坐坐?”
每回,他只要想让她接受他的想法时,便会来上这么一句。
心下暗忖,思及上回他这么说时,哄得她接受他的求婚,叶桦不噤苦笑,可还是侧⾝让他进来了。
两人双双来到客厅坐定,卓容沉沉凝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当时不由得轻声叹气…
“叶桦,你生我气吗?”肯定是为了赡养费的事。
“是!”她也不否认。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只要给他理由,他就会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解决。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赡养费。”她没资格拿的。
“你认为你没资格拿吗?”轻声询问,对她情上某些方面所显现的执拗感到既无奈又佩服。
老实说,以他的⾝价,今天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又和他谈离婚的女人若不是她,而是其他女人的话,恐怕早就狮子大开口,恨不得剥掉他一层⽪,哪还有人会像她这样,反而因为给赡养费而生气发恼。
“你认为我有资格拿吗?”沉凝反问,叶桦只觉可笑。
除了⾝分证配偶栏上的名字外,他们从头至尾就不是夫,他要给赡养费,她受之有愧。
事实上,卓容认为她有。
这七年来,除了两人并无房同外,她打理卓家,照顾孩子,他⽇⽇加班夜归回来,夏天,永远会有一碗最冰凉消暑的绿⾖汤;冬天,则永远会有袪寒热茶放在桌上让他享用。
他清楚知道他多晚回来,她就多晚才去睡,因为那些凉饮与热茶肯定都是她在听到车子引擎声,在他进门的前一刻才放在桌上的,不然,不可能永远保持着那样的温度。
她,善尽了为人子的责任了,是个没得挑剔的贤內助,两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七年来,是他在逃避她。
叹气暗忖,知道她个上的执拗,卓容也不愿在这上头和她争论,不过商人不愧商人,同样的商品,换了不同的包装和广告词就变成不一样的东西了。
“如果我说那是小宇的教育费呢?小宇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拒绝我对他的关心和付出。”很技巧地换了个说法和名目。
叶桦窒言,知道他这样的说法,自己确实无法拒绝,一时之间无话可驳,只能微恼地瞪着他。
“叶桦,别拒绝我!”低声请求,他万分诚恳。“未来,小宇的教育费也是一笔大开销,你需要那笔钱的。”
想到早上将小宇自那所师资、学费都很贵族级的幼稚园转学的原因,叶桦知道他说得完全没错,登时不由得挫败地垮下了肩,不过却没再拒绝了。
那笔钱,确实能舒缓她的经济庒力,让小宇未来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见状,知道自己已经说服她了,卓容暗暗松了一口气,当下不再在这件事上头绕,很快的转移话题。
“小宇呢?”从刚刚就没看到他。
“他玩了一天,累了,已经先去睡了。”谈到最心爱的宝贝,叶桦微微笑了,眸光不由自主漾柔。
已许久不曾见她笑得这般温柔开心,卓容登时一怔,心口竟隐隐有股似悉又似陌生的奇异騒动…
对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他以前也常常发生,而且都是面对她时才会出现,还不曾在别人⾝上产生同样的感觉。
这种淡淡的’暖的、见她笑就騒动难息的奇怪感觉,到底是什么?
“卓容?”发觉他似乎有些失神,叶桦疑惑轻唤。
闻声,他拉回神智,对自己的失神以沉稳一笑轻轻带过。
懊谈的话都谈完了,但他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叶桦只好自己开口。“卓容,有点晚了!”
被下了这么个婉转的逐客令,卓容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落寞,总觉得不想这么快离开叶家,回到那漆黑、没有点心等着他的豪宅。
“好些⽇子没吃到你煮的好菜,真有点怀念。”微微一笑,他起⾝准备离去,口气中隐含着几乎些微的失落。
“你…”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忍不住询问:“还没用晚餐吗?”相识多年,叶桦毕竟还是了解他的,听出了话中所透露出的讯息。
“是啊!在公司一直忙到现在都还没吃到东西呢!”离去的脚步移动的有些缓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叶桦心底犹豫了一下,最后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静静的送他到门口。
而卓容则眸光幽深的凝睇着她,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低垂着眼深昅了口气,当再次抬起视线,乌沉眼眸已经波澜不兴,以着让人看不透心思的淡定神情对他微微笑了…
“你自己开车小心些,再见了!”话落,她当着他的面缓缓关上漆红铁门,好似也象征着将他隔绝在心门外。
怔怔的看着铁门当面关上,卓容只觉得一股強烈的心慌自口窜往全⾝百骸,让他莫名的浑⾝轻颤了起来…
以往,他因工作忙碌而时常三餐不定,她总怕他因而弄坏⾝体,只要他稍稍提到自己还没用饭,不用多久,她就会煮个简单又美味的热食让他垫胃,但如今,她却只是平静无波地和他道再见。
难道…她不再关心他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无来由的惶恐不安宛如凶猛恶嘲般蔓延全⾝,让卓容久久无法动弹,只能呆然地看着紧闭的铁门,恍惚失神了许久许久…
铁门內…
仰望夜空,叶桦轻轻的叹了口气,眸底有一抹淡淡的苦涩…
他们离婚了,他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后,他将会爱上另一个女人,一起共组家庭,他的食⾐住行和一切的一切,将会有另一个女子来替他心,她得要学会放手了!
“叶桦?”明亮的咖啡厅內,一道带着犹疑的惊讶叫声忽起。
谁在叫她?
微微一愣,叶桦抬头一瞧,当那多年不见的脸庞映⼊眼帘,醒唤她多年前的记忆时,她惊喜地笑了。
“黎孟?”多年前,她还在公司工作时的同事。
“可不是!”证实自己没认错人,有着英俊好看又带着飞扬气质的男人…黎孟开朗的笑了,朝无人座位一瞟,扬眉询问:“在等人?”
“不是!”微笑轻声解释。“我自己一个人。”
“不介意我坐下来叙旧吧?”扬着开朗笑容探问。
“当然不介意!”连忙头摇。
闻言,黎孟也就不客气地在她对面落坐,看着她淡雅娴静气质一如以往,多年来丝毫未变,不由得感叹笑了。“多年未见,你丝毫没变呢!”
“变老啰!”笑着直说自己老了,叶桦瞧他开朗依然,反过来赞他。“你才没变呢!”
“变市侩啰!”学着她的语气,黎孟逗笑地眨了眨眼,惹得她又是一阵轻笑不止后,这才好奇的探问:“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呢?”
难得和客户来咖啡厅谈生意,没想到久久一次的机率就遇到她了,真是有缘!
“我到附近公司面试才刚结束,就顺便进来用午餐了。”依然噙着淡淡的笑,她不疾不徐说道。
面试?心中微诧,从她自然柔和的神态看不出任何异样,黎孟故意以着玩笑口吻探问:“我记得你结婚去了,享受着让老公养的惬意⽇子,不是吗?”
想当初,她一声不吭地突然离职结婚去的消息,还真让对她颇有好感,才刚要展开追求行动的自己颇为伤心呢!
笑了笑,叶桦神⾊异常平静,甚至还能玩笑自我调侃。“我离婚了,现在没有老公养,得靠自己养自己了!”
闻言一愣,见她神情平静得实在不像刚离婚的人,黎孟笑着打哈哈“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他一脸的不信,叶桦也不反驳,只是噙着淡淡浅笑,不再多做解释了。
见状,黎孟这才真觉得不对劲,笑声刹时顿止,神⾊一正。“叶桦,你是认真的?”
笑了笑,叶桦又不说话了。
她是认真的!
这下,黎孟终于明⽩她不是开玩笑,脸上不由得一阵尴尬,満怀歉意。“叶桦,我很抱歉…”
他无意中戳痛了人家的伤口了。
“又不是你的错,你抱歉什么?”化解他的尴尬,叶桦转移话题。“你呢?还在以前那家公司上班吗?”
“早离职了!”飞扬的神采有了些不好意思。“前几年我自己出来开了家贸易公司,还算混得过去啰!”
“是吗?那真是太恭喜你了!”替他感到⾼兴,叶桦笑容満面。以前两人同事时,她就知道他是有能力的人,总有一天会出头的。
咧嘴一笑,黎孟轻搔着头想了想,似乎有话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表示,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开口了。“那个…叶桦,若你还没找到工作,要不要到我那儿?不过先说了,我那儿只是小猫两三只、上不了枱面的小鲍司,唯一的好处就是同事们倒都好相处的,气氛不错,你可以来看看!”
从以前短短一年的共事经验中,他清楚她的能力是极佳的,若可以聘请到她,对公司应该有极大的帮助。
他…想聘雇她?
有些讶异,叶桦怔怔的凝着眼前这位多年不见的热情旧识,心中虽感,但还是头摇拒绝了。
“我不能增加你的负担”他肯定是认为她离婚急需工作,所以才同情地要请她去上班。
他的热心,她很感,但小鲍司经营不易,她不能去加重他的财务负担。
“叶桦,你不要这么说!”定定看着她,黎孟表情诚恳。“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所以才想聘请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是在同情你。你要知道,小鲍司的人手没几个,常要一个人⾝兼数职,若没一点真本事,我是不可能请你来坐领⼲薪的。”
“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了!走,先到我那家破公司去参观看看,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不给反对机会,黎孟笑得极为慡朗地将她给拖出咖啡厅,非要“献宝”给人看。
谤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叶桦啼笑皆非,只能无奈地被他硬是塞进轿车內,直奔他口中所谓的“破公司”
叶桦?她怎么会在那儿?
拥挤车嘲中,卓容谈完生意正准备回公司,谁知却在车⽔马龙中,忽地瞧见前方对面马路的咖啡店前,叶桦正被一名陌生的男人拉着,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净是満満笑意。
那男人是谁?
为何叶桦会对他笑得那么愉快?
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意猛地涌起,卓容下意识地开口吩咐司机。“马上将车子开到对面咖啡店前去!”
“是!”连忙应声,司机开到前方路口正准备转弯时,另一辆车子也转了过来,刚好被挡住去路,因而延迟了下时间。
坐在后座,卓容眼见叶桦坐进陌生男人车內,心中一急,不由得直接打开后车门,跳下车朝两人方向奔去,然而最后还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宝蓝⾊轿车很快地驶⼊车阵中。
呆站在路旁,卓容怔忡茫然地目送车子远去无踪,修长大掌不自觉捂上心口,黑沉眸底有了困惑…
那萦绕在心口间,苦苦的、涩涩的、令人极为不舒服的酸涩感觉,到底是什么?
“总裁?”在繁忙车阵中,总算将车子开到了他⾝旁,司机有些惶恐地叫人,害怕方才的延迟是不是让上司错过了什么而挨骂?
“回公司吧!”没有出言责备,卓容很快地收敛心神回到车內,以着一贯的沉稳神态吩咐。
“不舒服?”
“嗯。”“苦苦的?”
“嗯。”“涩涩的?”
“嗯。”“酸酸的?”
“嗯。”“想冲上去把叶子抓回来问个清楚?”
“嗯。”“觉得那个男人看了很碍眼,非常不満意?”
“百分百!”
“哈哈哈…”忽地,一串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笑声自宏长企业的总裁室內猛然爆出,有个男人笑到终于贡献出两颗珍贵的男儿泪。
他笑什么?
眉头紧拧,卓容脸⾊不是很好看。“很⾼兴取悦了你,虽然我不知笑点在哪里?”
回到公司,心头总是闷闷的,这才找好友聊了下之前看到的情形,问他知不知道那号男人,顺便说了一下自己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谁知却换来一顿嘲笑,早知道就不说了!
“哈哈…卓容,你知道我多少年没…没掉泪了吗?感谢你让我的泪腺终于有表现的机会!哈哈哈…”连连抹着笑泪,周志凯短短几句话因为狂笑而几乎语不成句。
无言地看着他的夸张表现,卓容考虑着是不是要公报私仇,把他调去接洽商界中素以喜好“玻璃”闻名的陈董,让他有机会接受垂怜。
毫无节制地又狂笑了好一会儿后,周志凯这才有办法慢慢止住笑声,准备为他传道≮业、解惑来着了。“卓容,你知道为什么你瞧见叶子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心中会有那种不舒服的情绪吗?”
“为什么?”卓容一副愿闻其详,不过总觉得好友脸上那诡异至极的笑,让他有点不安。
“因为你吃醋了!”斩钉截铁。
“我为什么要吃醋?”心下莫名一跳,卓容脸上却持镇定,认为自己没有吃醋的理由,不懂他为何要这样说。
“因为你爱上叶子了,不慡看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啦!”受不了他对自己的感情迟钝成这样,周志凯终于忍不住大吼,看看能不能把他吼醒。
“我爱上叶桦?”愕然惊问,卓容直觉头摇否认。“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当她是朋友,可以往一辈子的朋友。
“是不可能还是不敢?”听他否认,周志凯顿时气极,冷声嘲讽。“卓容,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受⽗⺟的影响太大,对婚姻没信心,导致你从来就不敢实真审视自己的內心。
“你自我保护的意念太強,下意识认为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就算⽇后夫关系再怎么冷淡,因为对方在你心中毫无分量,所以本伤不了你,你也才有全安感。
“反倒是心中愈是在意的人,你愈是逃避,因为你没把握可以经营好自己的婚姻,认为当朋友可以比当夫来得持久,所以你迟迟不敢探视自己真正的心情,宁愿就这样继续鸵鸟下去。”也不地一口气教训完,周志凯真想把他的脑袋剖开来通一通,因为他的感情思考神经肯定堵住了。
是不可能还是不敢?是不可能还是不敢…
嘲讽质问声不断在耳边回响,卓容宛如被当头喝,惊得老半天说不出话,从来不知看在好友眼底,他竟是一个对自己感情懵懂糊涂成这样的人。
他真的爱上叶桦,自己却不自知,反而下意识一直在逃避吗?真的是这样吗?
老半天没得到回应,以为有人打死也不肯坦承面对自己的感情,周志凯实在很火大,怒声骂道:“摸摸自己的心,好好的想一想,别错过了叶子,等她真的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后,再来后悔莫及,到时就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真是**够了!他是在对一颗顽石吹喇叭吗?
有够气人!⾝为朋友,他尽被道义了,若顽石还是坚持顽固下去,那他只有一句话奉送…祝这颗顽石幸福啦!
懒得继续相对两瞪眼,因为愈瞪只会愈火大,周志凯留下一记要他“清醒”一点的横睨后,迳自挥手走人,让顽石自己独自“扪心自问”去。
似乎未曾察觉好友的离去,卓容掌心缓缓抚上心口,清楚知道那股酸中带涩的异感始终存在,不曾消褪,甚至只要一想到之前叶桦与那陌生男子谈笑的画面,口那股酸涩还愈演愈烈,让他登时不由得怔然失措,终于意识到好友说的没错,他真的…爱上叶桦了!
爱上她,不知在何年何月何⽇;而他,在逃避多年后,如今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