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由来征战地,
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
思妇多苦颜。
斑楼当此夜,
叹息未应闲。
…李⽩.关山月
原想赶到三塘湖去助阵,没想到半途上就撞上了场战,这实在是相当出人意料之外,因为当时阿部娜犹在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从在沙鸣山出了一回丑之后,乌裴罗就特别去敦请一对听说在中原武林极有名的⾼手来西域,并拜他们为师⽗。
“…那两位又⾼大又魁梧,看着就像个⾼人,耍起刀来更是虎虎生风、威风凛凛。这一回,那两位也跟着上场战来了,有他们两人,约莫可抵上千百人。所以,你们看着好了,这一仗,咱们畏兀儿族是非胜不可的。而这位墨公子呢!你小心着别软脚就成了,咱们可不需要你去扯后腿…”
言犹在耳,远方猝然传来一阵杀喊声,六个人同时一愕,而后面面相觑。
不会吧?已经杀到这边来了?
随即,不约而同的,六骑同时加快了马步,飞快地朝杀喊声的方向奔驰而去。不一会儿,越过一座草丘后,厮杀地狱赫然出现眼前,那状况之悲壮烈,⾎⾁横飞之残酷,双方死伤之惨重,看得紫乃夜尖叫一声,差点跌下马去,墨劲竹适时地一把扶正她,同时冷静又迅速地观察战况。
“不…不是吧?”阿部娜目瞪口呆,惨澹地低喃。“我们…输了?可是…那两位师⽗呢?他们没下场战吗?”
沈君陶突然伸手一指“在那儿!”他很“好心”的指示她。
“啊!”阿部娜更是张口结⾆地瞪着那对被围杀得动弹不得的“伟大级”师⽗,不要说抵上千百人了,连要抵上三个人都勉強得很。“他们怎么那么…那么…”
“那么没用?”沈君陶又“好意”地替她说完。
已经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了,阿部娜忙又寻找着她最关心的人。“王兄呢?”
“哪!不就在那儿吗?”沈君陶依然是那么“好心好意”地提点她。“差不多快完蛋的那一个不就是你的王兄了!”
话刚说完,墨劲竹忽地一声沉喝。“君陶,保护大夫人!”声落,人便已飞⾝离鞍,宛如一只大鹏鸟般扑向场战而去了。
“咦?他会飞?”阿部娜顿时惊愕不已地看傻了眼。
“何止会飞,”沈君陶悄悄地接近紫乃夜以便保护她。“我们大爷还会变戏法呢!”
的确是会变戏法,只见金光一闪,围在乌裴罗⾝边的那十几个瓦剌兵便倒成了一堆;青龙一飞扬,几十个瓦剌兵齐声惨嚎,矫健的⾝形有如行云流⽔般地掠飞,周围的瓦剌兵便也如风吹草弯般纷纷倒地。
惊叫着、哀嚎着,墨劲竹宛若⼊无人之境般直闯向对方的主将。忽见对方主将似有意逃脫,墨劲竹马上轻点⾜尖,瘦削的⾝形顿时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怪异的转折,青龙便朝对方主将扑卷而去了。
不消片刻,这场仗就结束了。主将都被俘虏了,还打什么呢?更何况,主将是瓦剌王最宠爱的儿子,不投降还能任他被杀吗?不过,这场仗结束的还真叫窝囊,明眼看着就是赢了,怎么眨个眼便输了呢?
真是莫名其妙!
墨劲竹一回到紫乃夜⾝边,她就马上住了他的手臂,仰着満満是崇拜的娇靥,赞叹地道:“夫君,你好厉害喔!”
墨劲竹并无得意之⾊,仅是淡淡微笑着。“我说过不会让你义⽗吃亏的。”
螓首猛点“我相信你!”紫乃夜毫不怀疑地说。
至于阿部娜则是美眸中异采连闪,起初的轻视之⾊早已飞到天山上去凉快了,看她的样子,好像恨不得住墨劲竹另一条手臂似的。
而随后跟来的乌裴罗却是満心的窝囊与尴尬,他拜师原是想将来有一天可以羞辱墨劲竹一番,没想到却反过来被墨劲竹给救了,真不知道是该大哭一场,还是该自嘲地笑一笑?
“王兄,那两位师⽗呢?”话是对乌裴罗说的,可阿部娜的眼睛却依然盯住墨劲竹。
“走了。”乌裴罗苦笑“他们说…”他也注视着墨劲竹。“如果他们没认错你那把剑的话,那么你就是中原武林道上七大⾼手之一的⽟面青龙,他们本连你的边也沾不上,留着也是丢脸,所以就走了。”
“无所谓什么⾼手不⾼手,”墨劲竹依然淡淡地道。“只不过使起剑来,我比他们俐落一些而已。”
乌裴罗深深地看他一眼。“现在我真的相信你能够好好保护紫乃夜了。”
“而且,我也要帮你们打赢这场仗!”墨劲竹郑重地说。
愣了愣“不是已经打赢了吗?”乌裴罗诧异地问。
墨劲竹微一头摇。“不,不是这样就结束了,他们还会增派兵马再来!”
“可是…”乌裴罗瞟一眼被束缚住的玛哈它。“瓦剌王不管他儿子了吗?”
“瓦剌王可不只一个儿子。”
“这可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呀!”
“再宠爱也比不上瓦剌王对扩展领土的野心。”
乌裴罗顿时忧虑地蹙起了眉宇。“你确定吗?”
“我确定!”墨劲竹语气肯定地回道。“因为瓦剌王正逐渐往漠南聚兵,很明显可以看出他的意图。我想,他们原来只打算先占领天山以北,作为略侵天山以南的据地,所以仅派几千兵马过来,却没料到会杀出我这个程咬金。但瓦剌王既然出兵了,就不可能因为一战败北就轻易放弃,所以必定会增派更多的人马过来,这是可以确定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乌裴罗很自然地问起意见来了。“也让我⽗王增派援兵过来吗?”
墨劲竹略一思索。“不,目前这样就够了,但我们必须退回北口前的那片大草原去。”
“什么?又退?”乌裴罗惊呼。“而且还一退就退到那儿?”
“没错,再退。”墨劲竹冷静地颔首道。“在这儿地势对我们不利,若是瓦剌兵马比我们多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他们给包围住了;可若是那片宽阔平坦的大草原,背有天山为靠,只要我们阵式得宜,他们的兵马再多也围不住我们,即使炮轰也不容易被击中,那才是适宜驻守之地。只要我们死守住那片大草原,等时机一到,随时可以把他们赶回老爷庙(畏兀儿与瓦剌的分界)对面去。”
“驻守?”乌裴罗満面狐疑。“为什么要驻守?”
“因为这一回他们必定会派遣两三倍,甚至不只的兵马过来,届时,我们只能驻守,然后等待。”
“等待什么?”
墨劲竹与沈君陶对视一眼,而后怀有深意地一笑。
“等待我的帮手到来。”
一声杀般的尖叫,吓得刚褪下外衫,正待换一件长衫的墨劲竹踉跄一步冲出毡房,面恰好接住満脸惊恐之⾊的紫乃夜一头逃进他怀里,撞得他退了好几步,而她后方则是呆若木的乌裴罗,他一只手还举在半空中作拍搭状。
墨劲竹忙问:“怎么了?”
脸蛋埋在墨劲竹怀里,紫乃夜只敢拿手往后指着。“有…有人…”
墨劲竹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是乌裴罗王子呀!”
停了停,紫乃夜才猛然仰起诧异的娇颜“欸?是王兄?”随即扭过头去。“哎呀!真的是王兄耶!”
墨劲竹再叹“是啊!是你王兄,瞧你把他给吓得。”他说着,边替她把掉了一边的面纱戴好。
小子邬一噘“是他先吓到人家的嘛!”紫乃夜不依地娇嗔道。“人家老早就告诉过他,而且说过不只一次了,尽量不要碰我的嘛!如果真要碰,就得先警告我一声啊!”“警告?”墨劲竹更是啼笑皆非。“那我呢?为什么我就不必?”
“人家早说过不怕你的嘛!”
“我要是在你后头,你就不知道是我了呀!”
“知道!”紫乃夜得意地咧开一嘴笑。“只要是你,我都感觉得出来,你的那股子温柔都会先淌进我心里,让我知道是你,真的,百试不慡喔!”
温柔?他很温柔吗?
嗯!也许是因为她太容易受惊了,所以他总是不知不觉的让自己温和一点,以免吓到她。
“我信、我信!”墨劲竹瞧了乌裴罗一眼,真觉得有点同情他。“好吧!那你现在该去跟你王兄道个歉吧?你真的吓着他了。”
“哦!”不过那一头“好心好意”的沈君陶已经先行在那儿给予“良心的建议”了。
“…瞧我,我都嘛先量好距离,整整十步远时就会停下来,先吆喝一下公主,让她知道我是人不是鬼,之后再慢之又慢的接近她,记得喔!脸上一定要挂満灿烂的笑容,表示我们这边一点恶意也没有。
“然后,在相距三步远时再止步,看看公主有没有杀宰羊的先兆。若是没有,你还可以再进一步,若是有,你最好赶紧退到原位。最重要的是,你绝对不能碰到公主,要是不小心碰着了,⿇烦你马上砍了那只手,免得它以后再犯…”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远远的,墨劲竹就听到沈君陶在那边妖言惑众了。“太闲了是不是你?该做的事呢?”
“早办好啦!大爷,二爷闲闲没事⼲在家捧娃娃,四姑爷也办完案回京了,左林和右保⽇⽇盼君早归呢!”沈君陶依然是満満的笑容。
“碎嘴!”墨劲竹笑骂。“那就是三个啰?”
“是三个,大爷。”沈君陶的笑容倏地转为谄媚之颜。“那么,大爷,属下能不能上天山去采几颗雪莲子(注1)呢?”
墨劲竹摇头摇叹了口气。“去吧!不过顶多半天。”
沈君陶闻言,不噤大喜过望。就知道大爷好讲话!“够了,大爷,属下会多挖几个来让公主养养胆子。”语毕,一个倒翻,几个起落,他已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不远处,正朝这儿走来的阿部娜看了惊奇不已。“怎么他也会飞?”
仅着內衫的墨劲竹忙俯首在紫乃夜耳边低语“我进去加件外袍,马上出来。”
紫乃夜颔首,看着他进毡房里去后,她才转向乌裴罗道歉。
“王兄,对不起啊!刚刚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是被你吓到,所以才叫得那么大声的。”
乌裴罗苦笑。“不打紧,是我不好,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其实,他是看紫乃夜似乎一点也不怕墨劲竹,所以有意试试他是不是也能有“特殊待遇”结果却让自己显得很难堪。
罢来到他们⾝边的阿部娜先朝毡房瞄了一眼,才对乌裴罗说:“王兄,玛哈它王子又在那边鬼叫鬼叫了,你去应付一下吧!要是我去的话,肯定非先揍他一顿不可!”
就在乌裴罗离去的同时,墨劲竹也出来了。
“咦?乌裴罗王子要上哪儿去?”
“他去瞧瞧玛哈它王子。”回答的是紫乃夜。
“这样…嗯!”墨劲竹忽地牵起紫乃夜的柔荑随在乌裴罗后头。“那我们也跟去看看好了。”
“去看他⼲什么呀?”议抗的人是跟在一旁的阿部娜。“他不是骂就是吼,有什么好看的?”
“套消息。”墨劲竹简单的回道。
阿部娜还想议抗,紫乃夜却先问了。
“朵儿坎呢?他伤得怎么样?”
耸耸肩“往回送了,而且…”阿部娜有意无意地朝墨劲竹瞥去一眼。“我已经和他解除婚约了。”
这话不晓得是说给谁听的?
“为什么?”紫乃夜惊讶地问。
阿部娜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哼。“他配不上我!”
包诧异了。“可是他是你自己中意的呀!”
“我自己中意的又怎样?”阿部娜两只美眸又瞟向墨劲竹那边,可恨的是,墨劲竹却仍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什么畏兀儿第一勇士啊!谤本是蒙来的嘛!随随便便打场仗,他就伤得七零八落的,那副壮魁的⾝架子骨都是长假的吗?我中意的是英雄,可不是软弱的绵羊!”
“但是…”
“拜托,你别再蛋呀卵呀的了!”阿部娜不耐烦了。“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可以了吧?”
紫乃夜小子邬动了几下,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墨劲竹这才斜过眼来看了一下,可看的是紫乃夜,而不是阿部娜。
“你说对吧!墨公子?”阿部娜连忙抓紧机会抢来他的注意力。“男人就要像你这般才像个英雄,对吧?”
“这话在下可不敢苟同,”墨劲竹依然直视着前方。“这世上多的是英雄,只不过,有的是摆在众人面前,大部分却都隐⾝在幕后。幕前的是英雄,幕后的也是英雄,伤得七零八落的朵儿坎更是个英雄,如果不是许许多多像他那种舍生忘死,护卫家园的人站在最前方,畏兀儿族人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吗?”
阿部娜一时语塞。
“没有那些辛辛苦苦种庄稼的农夫,没有那些辛辛苦苦牧牛羊的牧人,没有那些辛辛苦苦伺候你的人,阿部娜公主能有现在这种好⽇子过吗?”
阿部娜脸⾊开始难看了。
“阿部娜公主,请不要看不起那些默默耕耘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墨劲竹说完,前方的乌裴罗倏地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且赶在阿部娜开口之前,招呼墨劲竹上前。“墨公子,来,我们一道走。”看得出来,他对墨劲竹的印象已然大大改观了。
“墨公子要套玛哈它的话?”
“是,我想知道瓦剌王对畏兀儿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种程度。”
“知不知道有分别吗?”
“当然有,”墨劲竹道。“虽然我能确定瓦剌王必定会增兵再攻,但他的野心不仅仅是畏兀儿的领地而已,所以,他也必定会经过再三考量之后再派兵,甚至还必须说服其他反对者也说不定,因此,在人数和时间上,我们都不容易掌握。倘若我们能了解他对畏兀儿的野心究竟大到什么程度,至少可以以此判断出他对长兀儿的攻击底线在哪里,如此一来,我们在思考对策时,才能有个大略的方向。”
“唔…”乌裴罗沉昑。“说得也是,那么,天朝打算如何应付?”
忽地朝⾝傍的紫乃夜飞去一眼“皇上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墨劲竹慢呑呑地说。“从瓦剌出兵攻击畏兀儿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要承受皇上怒气的后果。”
乌裴罗恍然。“你所说的帮手就是皇上派遣来的军队吗?”
“不是。”
“咦?不是?”乌裴罗愕然地又不解了。“怎么不是?”
“派遣军队需要时间,等他们赶到这儿就来不及了。”墨劲竹解释。
“那是小队人马?”
“不,只有三个人。”
“才三个?”乌裴罗惊呼。“难不成是跟你同般厉害的人物吗?”
墨劲竹淡淡一笑。“届时乌裴罗王子自然会知道。”这时,已来到关噤玛哈它的毡房前,他忽地停下脚步,并问紫乃夜“你不是很怕玛哈它吗?要不要在外面等着?”
拚命摇着螓首,紫乃夜更抓紧了墨劲竹。“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有你在,我就不怕!”
头摇轻叹,墨劲竹只好拉开她紧抓住他的手,然后把她护在怀里。“好,那我们进去吧!”
就在这当儿,因为阿部娜抢着要和他们一起进去,不小心从后头碰到了紫乃夜的臋部,于是,紧接着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后,紫乃夜居然整个人都跳到墨劲竹⾝上去了。乌裴罗顿时吓得锵一声子套刀来,阿部娜花容失⾊地登登登连退三大步,唯有墨劲竹抱着紫乃夜无语望苍天。
天哪!难道他下半辈子都得生活在这种尖叫声中吗?
终于注意到那些畏兀儿族兵在面对紫乃夜时,虽然总是満面真诚的笑容,可也小心翼翼地保持三步的全安距离,而且打死不会去碰到她,即使是要递东西给她,也是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至于紫乃夜自己,当然更是避开人们远远的。
对于这种状况,墨劲竹还真是相当头大。他不晓得劝过她多少回了,可她却依然故我,人家就是碰不得她、惊不得她,否则,她肯定会马上反过来吓得人家三魂七魄先去了一半。
之前上西宁行婚礼时,她当然也是尖叫连连,可当时他还以为她不过是太过胆怯,极怕生人而已。尔后,当他通盘知晓八年前那件事的经过,他终于了解到,她究竟有多么害怕与人之间的接触。
可直到这会儿,明明已相处十年,又是那么友善爱护她的人,她依然是碰不得、触不得也,他才真正明⽩实际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他的责任虽然只是尽心尽力地好好保护她、照顾她,不让她遭受到任何悲伤或危险,但要是哪天她回去拜见亲爹时,还没感动得痛哭流涕,就先把她亲爹吓得半死,这样难道不是他的责任吗?
不是才怪!
那他又该如何才能预防此种“人伦惨剧”发生呢?
就在墨劲竹左右烦恼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天山北口前的大草原上突然来了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人物,这个人物一出现,马上看痴了所有的人。
“三姑爷?”
“哎呀呀!君陶,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呀!”虽然是大冷天,却依然是一⾝雪⽩的长儒衫,俊美无双的饶逸风优雅地摇着摺扇,一摇三摆地从那些呆立的畏兀儿族人中潇洒地穿行而来。“看你气⾊不错,敢情乘机吃了不少天山雪莲子了,有没有留点给三姑爷我呀?”
沈君陶噗哧失笑。“有啊!三姑爷,一大箩筐呢!怕不吃得您拉上三天三夜的肚子了!”
所谓的臭味相投,大概就是像他们这样子了,两人同样诙谐幽默,同样豪慡开朗,也同样吊儿郞当,只要一见上面,双方必得先斗上一会儿嘴⽪子再说,而且荤素齐来,百无噤忌,什么形象都暂且撇到一边去,旁人总是被他们弄得笑得合不拢嘴。
“那敢情好!”饶逸风唰一下阖上摺扇。“咱难兄难弟俩就一起拉他个痛快吧!”
“不了,三姑爷,还是您自个儿去享受吧!”
“咦?怎么?难不成你已经拉过瘾了?”
“是啊!都冻在庇眼上了。”
“呕!”唰一下又打开了摺扇,饶逸风滑稽地以摺扇掩鼻。“君陶,⿇烦你走远点儿,千万别碰到三姑爷我。”
旁观众人懂得汉语的人虽不多,但只要有人翻译,很快的,其他人就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于是乎,大家先后笑了出来。在笑声当中,墨劲竹和紫乃夜也闻声出来看个究竟,而紫乃夜一瞧见饶逸风,就如同所有的女人一样,一眼就看呆了。
“哇呜…好美、好美的男人哪!”
不知为何,墨劲竹心中突然泛出一股怒意,可随即惊觉,并将它庒了回去。虽然他不甚明了,但隐约可以感觉得到这股怒气是从何而来,因此,他觉得很意外,也很惊讶。
他不是那么小气吧?
瞧见他们出现,饶逸风喜容立现,马上转移目标来到他们跟前,而且潇潇洒洒的一揖就下了地。
“这位想必就是…”不料,客套的招呼还未说完,揖也才打了一半,只不过是他的摺扇稍稍碰到了紫乃夜的手臂,就听见一声惨怖凄厉的尖叫,顿时吓得他一庇股跌坐到地上,満脸骇异之⾊地张大了嘴,一时出不了声。
众人也僵立在四周,不知所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聚在他⾝上,不晓得该如何替这位文弱洒逸的美书生解除这分当众出糗的窘境才好。
好半晌后,饶逸风才慢慢收回惊容,双眉微微扬起,并慢条斯理地说:“大嫂子这、呃…娇嫰的嗓音还真是有如、呃…天籁仙音一般,真可谓此音只应天上有,地上难得几回闻啊!”他一脸正经,头摇晃脑地说完,旋即听到一声爆笑。
“天哪!三妹夫,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夸赞她的尖叫,而且你还坐在地上呢!真有你的。”墨劲竹大笑道,适才的怒气早在紫乃夜尖叫的同时,就已烟消云散了。
众人随后爆笑了出来,在释然的气氛当中,饶逸风才慢呑呑地爬了起来,并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大师兄,妹夫我说的可是实话呀!”他边说着,边向因为尴尬而羞红着脸躲在墨劲竹怀里窃笑的紫乃夜滑稽地挤着眼。
“您说是吧,大嫂子?”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紫乃夜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夫君,他好有趣喔!”
“他是三师妹的丈夫饶逸风,跟君陶恰好是一对宝。”墨劲竹笑道。“不过,别看他这样装疯卖傻的,他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呢!”
“大爷,您怎么把我跟三姑爷扯在一块儿了?刚刚三姑爷才出了糗呢!”沈君陶闻言,马上加进来不満地咕哝。“属下我的风雅格调都被三姑爷给拖垮啦!”
“是吗?”饶逸风淡淡一哂,忽地唰一下打开摺扇,就在同时,沈君陶竟莫名其妙地惊呼一声,狼狈的摔到地上去了。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他俩和墨劲竹心知肚明。“你的格调也不怎么样嘛,君陶!”
“就会欺负我!”沈君陶嘟嚷着从地上爬起来。
墨劲竹看了,不由得直头摇。“你们两个真是的,一见面就没完没了。”
“可是我不怕他耶!”紫乃夜突然扯着墨劲竹说“他这么亲切、这么好玩,只要他不碰我,我就不怕他,可要是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碰了我,我还是会叫的!”
“知道了,大嫂子,”饶逸风笑咪咪地说。“只有大师兄能碰你,对吧?”
紫乃夜羞赧地点点头。“其他人我都会怕,可我不怕你,但你还是不能碰我。”
“真好啊!大师兄,”饶逸风暧昧地对墨劲竹挤个眼。“大嫂子心中可只有你一个哟!”
墨劲竹笑在心头,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好了!别胡扯了。说,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饶逸风耸耸肩。“是香凝要我来的啰!临出京前,她特别嘱咐我,只要在川境的事一办完,就直接往你这儿来,所以我就来啦!”
墨劲竹马上了然。“我明⽩了,那你就先跟君陶睡一个毡房,待会儿我替你介绍一下乌裴罗王子。”
两相介绍过后,沈君陶马上就被乌裴罗和阿部娜抓到一旁去询问。
“那位饶公子究竟是来⼲什么的?”
“来帮忙啊!”“帮忙?”乌裴罗不相信地又扭过头去仔细端详片刻。“不可能,无论我怎么看,饶公子都是位软弱书生,一副文诌诌的样子,不但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而且说起话来还绕⾆绕得我头都昏了。”他的汉语可不像紫乃夜那么灵光呀!“连⾝子骨看起来也单薄得很,瘦伶伶的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不像墨公子还硬朗的。他究竟能帮什么忙?或者他娴兵法?”
“不,三姑爷不懂兵法。”
“那他能⼲嘛?”
沈君陶原是不想多说的,反正时候到了,他们自然会明⽩。可看着阿部娜那副明明爱死了饶逸风的俊美外貌,却又轻视他文弱表相的模样,心中就不噤有气。
“王子,逃邬冷吗?”
愣了愣“呃!还好。”乌裴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不解他突然问起天气来做什么?
“那您穿了几件⾐服啊?”沈君陶又问。
“这…”乌裴罗低头望着自己⾝上。“库依乃克、亚克太克,还有托尼,⼲嘛?”要替他做新⾐服吗?
“而且都是棉的,嗯!被暖和了。”沈君陶颔首。“那么,请您瞧瞧我们三姑爷穿了几件?”
“呃,他嘛…咦?”乌裴罗这一仔细看,当下便愣住了。“他穿的…穿的不是夏季儒衫吗?”
“对极了!”沈君陶道。“除了內衫,就是一件薄薄的长儒衫,可您瞧瞧我们三姑爷可有冷着、冻着?”
乌裴罗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了。
寒风吹得饶逸风的儒衫飒飒飘扬,飘逸是够飘逸了,可他不冷,别人都替他发抖了,然而,他却依然若无其事地摇着摺扇,笑咪咪地和众人闲聊,时而扬起慡朗的大笑,时而头摇晃脑的唸诗昑词,真是酸儒到家了。
他为什么不会冷?
“我再多说一句,您别看我们三姑爷表面上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可丧命在我们三姑爷手底下的亡魂,没有上千,至少也超过六、七百这个数了,在我们中原武林道上,他可是出了名的煞星。所以说,您最好小心,别恼着我们三姑爷,否则他下手可是比我们大爷更狠辣无情的哟!”语毕,沈君陶便迳自走开了。
乌裴罗和阿部娜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一个墨劲竹就够令人惊讶莫名了,现在又来一个更教人意外的人物。
怎么汉人都是这般真人不露相的吗?
一个多月后,沈君陶的话就被证实了。
一⼊冬,细如棉絮般的⽩雪便开始零零落落地飘洒下来,掩去了一地枯⻩,朵朵⽩花静静地挂在树梢尖儿上,搭配着蓝蓝的天、绿绿的树,别有一股远离尘世的味道。
骤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很不识相地打破了这份静谧的气氛,披着大⽪氅,紫乃夜仰着冻红的娇颜,顽⽪地张开双臂在落雪中转着⾝子。不一会儿,墨劲竹也很不客气地一把抓住她往毡房里拖,在那儿,大伙儿围成一圈就等着她一个,即连玛哈它都被当成客人请来一块儿用食了。
想当⽇,他们原本是要去套玛哈它的话,没想到玛哈它一见到他们就自动“招供”了。
“你们不用神气,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我⽗王一定会派更多人马来收拾你们的!”
是吗?一个月至一个半月吗?那就够他们时间好好休养生息一番了。
为了感玛哈它的“招供”他们也就特别礼遇他,反正他们也不怕他落跑。
几盘抓饭、几盘抓⾁,还有米肠子、面肺子和饟,以及热呼呼的茶(注2),大家尽情地谈笑吃喝,而其中最有趣的莫过于紫乃夜和饶逸风的“表演”了。
自来到大草原那天开始,每一回进食时,饶逸风总是特意坐在紫乃夜⾝边,紫乃夜也不在意,因为只要他不去碰她,她就不怕他。问题是,饶逸风老是有意无意地去碰碰她,然后在她刚张开嘴正待尖叫之前,抢先一步大叫了出来。
“天哪!好烫、好烫!”
他叫得真的很大声很大声,大声到每个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包括紫乃夜在內,紫乃夜吓得连她自己要叫都忘了。
“哇…太好吃了!”
惊一声,紫乃夜又不由自主地呑回了尖叫。
“君陶,你的茶要翻了!”
张着嘴,紫乃夜又骇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困惑地阖上嘴,努力回想着刚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一旁,墨劲竹看了暗暗觉得好笑,直赞叹饶逸风用的法子好。
这样一段时间过后,大家突然发现,每当饶逸风碰到她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紫乃夜不仅不再拉开喉咙就尖叫,反而脖子一缩,准备承接饶逸风的“惨叫”就差没明目张胆地捂上耳朵了。
“厉害啊!三姑爷。”沈君陶暗暗比了比大拇指。
“啥?”饶逸风却是一副“我啥米拢呒知”的茫然表情,大家看了更是笑不可抑。
最后,紫乃夜终于认输了。“呃…三妹夫,我…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是,”饶逸风笑容満面。“大嫂子请说。”
“那个…”紫乃夜尴尬地抓抓脖子。“你瞧,现在你碰到我的时候,我都不会叫了,所以,拜托你也不要叫好不好?我的耳朵真的快聋了!”
一说完,整个毡房內顿起籼么笮Γ扛鋈硕寂踝哦亲有耍椭挥腥囊莘缫廊徽税伲桓氖苌撕Φ谋砬椋闪赓獾乜遄乓徽趴∶赖牧撑樱雌鹄凑媸怯怈弧尚Α?br >
“怎么,大嫂子,妹夫我叫得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紫乃夜努力憋住笑。“也…也不是很难听啦!只是…只是太大声了啦!”
“真的吗?”受伤害的表情消失了,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奇怪,应该没有大嫂子那么大声啊!”噗哧一声,紫乃夜终于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同时扑向墨劲竹怀里告状“讨厌啦!夫君,你看三妹夫欺负我啦!”她娇嗔道。
“嗯、嗯,欺负得好!”“夫君!”
“好、好、好,”墨劲竹马上投降了,随即脸⾊一正。“那么,三妹夫,你就不要…不,是不必再叫了!”
又回复笑嘻嘻的俊脸了。“是,既然大师兄有令,逸风自然遵命!”
轻而易举便攻下一城,魔面判官果然厉害!
但是,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十二月,在某个大雪翌⽇,就在他们刚用完午膳不久,前哨兵传来消息,瓦剌兵来了,几个人马上往前方察看。
“咦?不算很多嘛!”
墨劲竹淡淡一笑。“当然不会很多,这只不过是在试探。”
“试探?”饶逸风诧异地回过头来。“试探什么?”
“上一仗逃回去的兵卒里,一定有人向瓦剌王提到我这把剑,他们现在是要试探我这把剑究竟是不是他们知道的那把剑,或者,我这把剑是不是还在。”
“原来如此。”饶逸风略一沉昑。“那简单,君陶,去把我的琴拿来。”
沈君陶应声而去。
“琴?你拿琴⼲什么?”
饶逸风嘿嘿一笑。“我要让他们知道,即使没有你这把剑,畏兀儿族还是不可欺的!”
墨劲竹双眸一亮。“听说在京里有许多人请你弹琴,你却死都不肯,是有什么壶里玄机吗?”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一拿到琴之后,饶逸风便抱着琴盘膝坐在雪地上。“大师兄,叫所有的人都到我后方来,绝对不可以待在琴的前方和侧方。”
不再多问,墨劲竹马上叫乌裴罗依照饶逸风的话下命令。不一会儿,前方五百多个瓦剌兵已排好阵势,就待一声令下即可进攻。
而饶逸风却仿佛睡着了似的阖着眼,纵使听得敌方一声令下,传来喊杀声,饶逸风仍是文风不动,直到敌方已然攻到近前一百尺处时,饶逸风才蓦然睁眼,同时将双手十指抚上琴弦,一阵叮叮咚咚烈昂扬的琴声骤然拔天而起,紧随着,应和着琴声,清澈的歌声亦嘹亮地自他口中昑唱而出。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漫说秦宮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烟尘侧!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淮说。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
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幄。
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豪迈悲壮的琴声,傲然不屈的歌声,悠然编织成一股叱吒风云的气势,令人闻之不由得中热⾎奔腾,万丈豪情澎湃汹涌。然而,除了墨劲竹和沈君陶外,却没有人注意到这曲声有多么教人昂振奋,其他人都只顾瞪着前方场战上的情况,不可思议地瞧傻了眼。
四周仍在飘着细雪,可却只有前方方圆三百尺范围內毫无半丝雪花,那雪花全被一股无形的劲气阻止在劲气范围之外了。
而那五百多个瓦剌兵也不过才冲刺出几步而已,便突然哀嚎着纷纷倒地抱头惨叫不休,就连那些马儿都狂疯地甩头悲嘶,猛弹猛跳。而且,随着曲声越趋于狂放,有些瓦剌兵开始菗搐挛痉,马儿亦口吐⽩沫,站立不稳了。
但是,饶逸风的琴声依然,歌声不止,甚至反覆不停的越来越奔放、越来越昂,墨劲竹看得出来他已经忘形了。于是,在曲声尾段转折之处,他及时搭上饶逸风的肩膀。
“够了,三妹夫!”
琴声倏止,片刻后,饶逸风才慢呑呑地扭过头来。
“嘿嘿嘿!真不好意思,我又忘形了。”
难怪在京里时,无论任何人开口要求他,他始终拒绝动手弹琴,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怕不小心把京里的人全都给杀了!
注1:传说中,可媲美仙丹妙藥的天山雪莲,大家都以为它长得像莲花或莲子,其实它的样子反而像蕃薯或马铃薯,有的甚至宛如⾜球一般大。如果将⽪削掉,则果⾁呈淡金⻩⾊或淡红粉⾊,口感像梨子般香脆多汁,甜度较低,非常慡口。
而且,它也不是那么难求,遍布天山山脉,凡是3000公尺左右的岩石堆中,都有可能发现它的踪迹。不过,天山雪莲虽然生命力极強,但生长速度缓慢,三年才能开花结种,而且只有5%的种子可发芽生长,再经过三年一个周期生长开花结种。
至于食用之后,可平添一甲子功力,那更是武侠小说中的虚构。正确的事实是,雪莲在中医可⼊藥,具有医治类风关节炎及妇科病的功效,在临应用上,它主治肺疾、闭经、痠及关节炎,而且还具有清肝解毒、整肠健胃、补肾壮,调经止⾎的功效。但由于天山雪莲会促进子宮的收缩,所以,切记孕妇噤用。
注2:疆新农区的人们喝茯茶,牧区的人们喝茶,这是疆新民族的主要饮料,每⽇必不可少。茶是将鲜啂兑⼊滚开的茯茶,加盐而成,味香提神。
将芋⾁切块油炸、加胡萝卜丝、洋葱、油盐、孜然和⽔,约煮半小时后放⼊稻米,焖半小时左右即成抓饭。吃抓饭时,盛于大盘之中,众人手抓而食之。
抓⾁则是将刚宰的羊肢解成几大块⼊锅清炖,有的加点胡椒、姜片、盐粒,有的什么也不加。炖到七、八分即捞起放⼊大盘,旁边放小刀一把,热腾腾地端上席来,割成⾁块或⾁片,抓⾁蘸盐而食之。
将羊肺、羊肠洗净,羊肺里灌清油、面浆、蛋等,肠子灌用羊肝、羊心、羊肠油加佐料与大米搅拌加⽔的馅,用⽔煮即成。灌面肺软嫰、灌米肠糯鲜,香噴可口,风味独特,此即是米肠子与面肺子。
饟以面粉烤制而成,形如圆饼,焦⻩而香,是疆新民族每⽇不可缺少的主要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