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D音响传来阿巴(ABBA)合唱团当年的老歌,明快的节奏,悠扬的旋律,不同于现在流行的重金属曲风,带着某种能挑起生命悸动的完美合声,回在小巧却明亮的工作室里。
齐颂明顶着一头微卷的短发,戴着黑框眼镜,身着黑色长袖T恤和黑色牛仔,边聆听着音乐,边把一个辣椒形的小灯泡镶在工作桌上那个奇怪的树枝形灯具上,表情平静专注,且浑然忘我。
这里是她三年前花了所有积蓄才买下来的住处,原本只是一栋年代久远的独栋老房子,还附着个小小的庭院,经她巧手整修,三十坪不到的小地方焕然一新,前半段是一般的居家客厅,有整面的玻璃窗搭起的墙,光线明亮充足,天花板挑高,以庭院外的小小围墙稍微挡住外面的窥视。
房子的中央有个旋转梯通上楼中楼式的第二层卧室。楼梯后右方是间小小的厨房,左方则直接与工作室相衔接。
齐颂明在这里生活,也在这里创作,设计个性化艺术灯饰便是她的主要工作,这行业听来就像它的名称一样冷门,可是为了兴趣,她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投注所有来制作,甚且乐此不疲,完全没顾虑到三个月才卖出一盏灯的收入很可能会让人活活饿死。像此刻,她又沉于手中的这个艺术灯架而一整天未进食了,这件作品花了她不少时问,一星期画设计稿,两星期制作,幸而目前已进入最后阶段,只要再把手中这个小灯泡黏好,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她忍不住苞着音乐哼了起来,完全融入了自我的创作世界之中。
由于太过专心,再加上音乐绕耳,她没发现门铃已响了將近二十次,更没注意到有人已等得不耐烦而自行开门,穿越客厅,直接走进了她的工作室。嘿…只要把这最后一个星星挂上去,就会变得很漂亮了…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长两米、宽一米的大大工作桌前,愉快地自言自语着。
嗯,的确很漂亮!一个声音乍然在她背后响起。
啊?她吓了一大跳,马上抬头,手不小心撞上了灯架,整个灯架顿时往一旁倾倒。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马上帮她扶正,并且以一种非常非常无奈的语气道。帮帮忙!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胆小?颂明。老天!康原!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啊?齐颂明惊魂甫定地拍着口,瞪着眼前斯文的男人。
这男人叫李康原,是堂皇进口家饰公司负责人,齐颂明的每一件灯具都透过他的展示店卖出,严格说起来,他算是齐颂明的经纪人。
敲门?我要期望你听得见门铃大概得在门外等到晚上!李康原翻了个大白眼。
他长得不高,体形瘦削,留着整齐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打扮时髦练达,看来精明圆滑又不失优雅,只可惜稍嫌粉味了些,对许多女人而言,他就是少了点刚的酷劲。
咦?你有按门铃吗?齐颂明眨眨眼,困惑道。
你这人一旦埋进工作就聋了!还把音响放得这么大声…真是。李康原瞥了她一眼,拿起遥控器,按键將音响调小声些。
啊,真是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没关系,我习惯了!他叹了口气,没辙地摇摇头。
他对齐颂明的子早摸得透了,二十七岁的女人了,却仍保有着少女的率真及纯良,不太会应付人际关系,也不懂什么利益得失,以自有的一派清朗自在生存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
不过,虽然对生活少筋,但齐颂明的才华却是无庸署疑的,看看这个屋子,从外观看来是破旧些,可是一旦踏进大门,就会被屋大大小小的特殊造形又恰如其分地点缀在房间角落的灯具给吓一跳!
看惯了简单灯具的人,一定想像不到有人能设计得出这么多奇形怪状却又赏心悦目的艺术灯,有花形、动物形、几何形,或抽象、或写实…融合了美观及趣味、甚至幽默的生活美学,以出人意表的线条来包装着一颗颗普通的灯泡,让那小小的灯光绽放出更耀眼的明亮!
只要和灯泡扯上关系,齐颂明就会从一个平凡的女子一变而为天才!
李康原的目光巡了这个工作室兼住家的明亮大屋一圈,才移回齐颂明的身上,那家伙又栽进她的工作里头去了。
这就是你最近设计的新作品?他眼睛一转,看着那个刚刚被他救起的一盏类似圣诞树的灯具。
几枯枝般的伞形结构,加上那些特别的灯泡,结合起来竟饶富韵味及趣味。是啊!漂亮吧?我把它取名叫'星树'!齐颂明终于將灯泡黏上去了,全身有种足的虚感。
嗯,是很美!李康原点头赞叹。
自从四年前以一个水母造形灯饰夺得义大利灯具世界大展设计金奖之后,齐颂明就成了这个冷僻行业中最热门的人物,她丰富的想像力及美术概念,出许多令人赏的作品,从国内外新贵到一些注重室内设计的上社会人士,有许多人对她的灯情有独钟,大家喜爱的,无非是她那种优于一般设计师的一点慧心及巧思,在她手下,小小的灯泡不仅能点缀整个空间,更能照亮现代人冰冷的心。她的作品,总让人备感温暖。
可是,手工艺术灯具在整个室内设计上毕竟只占了小小的一部分,在一般人的生活中更非必要的物品,除去那些特别讲究的人之外,有谁会愿意花几千、甚至是几万元去买一盏灯?
不能量产,不够普遍,价格昂贵…这些都成了国内艺术灯饰愈来愈难销售的致命伤,加上这两年来房地产业萧条,经济不景气,连他的家具公司都直接受到波及,更别提齐颂明的境况有多么艰难了。
只是,这小女人似乎对她自己的困境一点警觉都没有,她根本不知道,若非他有时会帮她接些其他家具公司的灯具设计稿,她早就喝西北风喝撑了…等一下,我上电给你看看。齐颂明没看出李康原郁闷的神情,兀自灿烂地笑着,把灯点亮。
霎时,一颗颗晶亮的火光闪耀在那黑色钢管般的冷硬枝桠上,有如开在夜空中的星光之树,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李康原了一口气,不得不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眼光,齐颂明的天分真的非常值得投资,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并未因她而赚多少钱。
很好,这件作品真的很,正好可以在最近的展览会上展售…展售?不,这盏灯不卖的…齐颂明弯起眉,连忙澄清。
又不卖?小姐!你醒醒吧!看看你这屋子,都快被灯给啦!况且,卖出去才能打响你的知名度啊!他提醒她不能再任下去了。
知名度又不能当饭吃!她收拾着桌面,嘟起小嘴。
是是是,你不需要知名度,但我们堂皇家饰可需要得很,就拜托你让我卖吧!这么漂亮的作品不让别人看不是太可惜了吗?李康原以一副商人口吻就事论事,颂明这呆瓜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他可不得不为自己赤字频频的进口家具店的未来着想。
我可以借你展示,但不能卖。她坚持。
只能展示却不能卖?你饶了我吧!他无力地支着额头。
那算了…好了好了,不卖就不卖,借我妆点展览会会场总可以吧?他投降了,齐颂明看似随和,个性可倔得很呢。
不可以偷卖!她不太放心地叮咛,上回李康原就曾经偷偷卖掉她的一件非卖品,事后害她哭个半死。
知道了,这个'星树'我等一下叫人来运到公司去,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他不经意地问。
我其实一直很想再去义大利一趟,可是查了一下才发现机票太贵,还是算了。她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迟钝,她也还知道自己的日子愈来愈不宽松了。去义大利干嘛?找男人保护你?他略带揶揄地勾起角。
说来还真好笑,齐颂明的胆小几乎和她的作品完全相反,从她那些大方俐落又结构优雅的灯具上完全看不出作者会是个胆小鼠又容易紧张的人。
听说她会上灯具,主要只因为从小就怕黑,所以她对灯具有种几近疯狂的恋,只要一人夜,她一定会把家里的灯全部点亮;黑夜外出,更会随身携带两三支手电筒,以防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误入黑暗之地…
被让人绝倒了吧?他每想到她的这个习就猛摇头。
按他说,壮女人胆的良方应该是男人,而不是灯泡。
我只爱会亮的东西,男人又不会发光,找他们陪有什么用?齐颂明不以为然地哼了哼。
男人不会发光,可是我们会让女人发光。他意有所指地瞄她一眼。
真的?难道你们都带电?哪有那么神奇?
算了,你脑袋里全是灯泡,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他摆摆手,齐颂明的爱情智商充其量只到小学程度。
啊,说到灯泡,你发现了没有?这个作品上的灯泡全是辣椒形状,我花了五天才在一家进口材料店里找到。她一下子就被灯泡拉走了思绪。
我说,你如果找男人像找灯泡这么执着,说不定早就结婚了。他双手又握在前,直盯着她。
齐颂明个子娇小纤瘦,长得白净清秀,带点东方调的长眼,略微丰的双,虽和一般人眼中的大美女沾不上边,可看过她的人都说她很有味,尤其是她的笑容,没有心机,没有杂质,明朗得让人想到无云的晴空。
只可惜,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因此两人认识五年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这种人要结婚还早呢!齐颂明自知没什么女人贤慧的特质,不太会作菜,家事又不在行,唯一会的只是设计电灯,而这项专长对男人来说正好一点用处都没有。
呵,也对,你这种子和爱情实在沾不上边…他轻笑一声。
奇了。今天专程来找我聊天的吗?康原。她回头,奇怪地眨着眼。李康原是个大忙人,不会没事跑来和她闲嗑牙吧?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谈个大Case…他当然没忘记到这里来的目的,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前阵子'光企业'被人并购,新任大老板就是这个叫罗起麟的人,罗先生打算把事业重心移回台湾,他在天母买一栋别墅,打算重新整修,好像想当作他结婚的新房…由于他的未来的子非常重视灯饰,因此他想把整栋房子的灯饰由专家来帮他设计,而你雀屏中选。可是我从没设计过这类的东西…她很自然地就想拒绝。
一般说来,房子内的灯具选择是属于个人或室内设计师的工作,很少人会这样直接请设计师设计灯饰的。
李康原啪地一声双掌拍在桌而上。急急打断了她的话,听好,这是个很的机会,你一定能胜任的,况且这个罗先生绝对不能得罪,他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商界给他取了个'并购恶魔'的绰号,阴险,无情,唯利是图,如果你听过他对付敌人的手段,你就不敢说个'不'字…既是这么可怕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帮他设计…她听得胆战心惊。笨蛋!他虽然可怕,但他看了你的作品,很赏识你啊!你正好可以借着他的名声提高知名度,况且,他给的酬劳非常可观!李康原的眼睛闪着算计。说赏识是假的,这个案子可是他透过关系才争到手的,只不过这个过程并不需要让齐颂明知道。呃…她总觉得他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名和利,才不是怕那个罗什么麟的。
只要接下这个案子,他付给你的酬劳足够你去义大利二十趟了,懂吗?他再度怂恿。
但是…别忘了你已经两个月没进帐了!他不得不提醒她。
齐颂明呆了呆。
对哦!她好像两个月没收入了…
好吧!什么时候得开始动工?她投降了。
进一步的细节罗先生想和你亲自谈一谈,明天上午九点,他在光大楼等你。李康原开心地笑了。这件案子的利润可抵得过堂皇半年的业绩。
明天上午?你会陪我去吧?她有点怕去见那个被他形容得像恶魔的男人。当然,我哪敢让迷糊的你去搞砸这个案子?我明天上午八点来接你,记住,要打扮。他郑重要求。
打扮?干嘛打扮?她皱起眉头。
这是基本礼貌,还有,请你去把头发整理一下,太了!他更受不了她那头发。
这头花了我五千块耶!那个设计师还说什么…这是日本最流行的…她委屈地叫道。
日本最流行的发型全是骗人的,杂志上看起来好看,风一吹或是回家自己洗就全变形了!呆子!他哼了哼,以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是吗?可是好贵呢…她翻着眼,抓了抓那些参差不齐翘的发尾。总之,明天给我穿得专业一点,OK?我走了,明天见。李康原说完便摆摆手,走了。
齐颂明转头望着斜倚在墙边的落地镜,里头出现了一张被发遮住整个轮廓的小脸,那样子,果真是没什么专业形象可言。
可我就长这个样子,再打扮还不都一样?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扮个鬼脸,懒得多想,把音响声音开大,再度埋头在她那盏星村最后的修饰中,明天的事,明天再伤脑筋吧。
罗起麟坐在会议桌的最前方,听着各部门主管的报告,双手搁在椅子扶手上,十指握在腹前,表情深沉冷峻,不发一言。
但即便他沉默着,一股慑人的迫力依然主宰着整间会议室,空气中每一个分子似乎都由他掌控,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会让在座的众人神经紧绷,冷汗直。
以上…就是光目前的所有资产及负债总表。原光企业的财务经理陈远鸿小心地看着他,测不出这位新上任的老板是否满意他的报告。
经营不善的光企业在去年被商界号称并购恶魔的罗起麟盯上后,短短三个月之内就遭到收购,他以庞大的资金购得光大部分的股票,强行进驻光企业,踢掉了原有的董事们,全面接收经营权,一下子,整个光企业成了任他宰割的俎上!
嗯。一个字,让陈远鸿松了一口气。
罗起麟连瞄也没瞄一眼他面前一大叠的资产负债表,只是拿出一烟点燃,然后徐徐地道:光企业有几两重我非常清楚,整个公司的最大漏就是冗员太多!三天内,裁掉所有家电和通等部门的成员,简人力,把所有的重点放在科技研发上!陈远鸿和在座的其他主管大惊,尤其是光原来的少东张克贤更是怒火中烧,罗起麟的意思等于是要一下子裁掉一千多名员工哪!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家电和通才是光的主…年轻气盛的张克贤气得一掌拍在桌面,起身怒斥。
你们的主已经落伍了!经济如此不景气,你们以为家电在市场上还有多少竞争力?要存活就得改变策略。罗起麟的声音不大,可是语气中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优势。
什么叫策略?你根本只是想利用光来牟取暴利而已!张克贤瞪着他,对他的恨意愈来愈强。
就算我要利用光来牟利,你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别忘了,现在我才是光的老板,要不是你们没本事守住光、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在这里主幸一切?罗起麟冷眸扫向他的脸上,口气又尖又辣。
你…张克贤气得眼里布血丝。
二十八岁的他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习惯了别人的逢奉承的地怎么可能会是手段强硬又狠辣的罗起麟的对手?
而且,光被罗起麟并购之后,他父亲气得病倒,他则沦为罗起麟的部属,每每在会议中成为罗起麟消遣调侃的对象,简直像是活在炼狱之中。
张副总,别说了!陈远鸿连忙阻止他再说下去,深知罗起麟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最好别提任何反对意见,免得被反噬得尸骨无存。一个星期内把这事办好,我要让光企业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出发。罗起麟说完便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张克贤眼光含恨地瞪着他的背影,暗誓非报此仇不可。
陈远鸿则早已虚地瘫在椅子上,此刻,他已分不清自己没遭到新老板解雇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罗起麟背脊得又直又硬,步伐沉稳地走回他的办公室,一些光企业没遭到解雇的员工忍不住偷觑着他,对他的印象仍停留在三天前他乍然出现时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起初,没有人想过新任董事长会是个如此年轻且…可怕的男人!
一张冷漠得毫无人的脸庞,一双薄长而锐利的眼睛,鼻梁与双直硬得几乎用尺就能画得出来,头发短而有型,浑身令人不寒而栗的侵略衬着他那拔英伟的身段,活像从古代走出来的枭雄人物,充斥着不容忽略的霸气与狂肆气焰。短短三分钟简的解说,所有的员工就知道跟着这位严峻的老板,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再也没有人敢在上班时间喝茶聊天打电话,更夸张的是,只要他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会不自觉暂时停止呼吸,就像现在一样,整个九楼办公室安静得有如空气凝结了似的…
没去注意周遭气氛的变化,他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是九点零一分,他确信,那个姓齐的设计师应该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等候了。
他冷笑地勾起角,这次之所以并购光企业,目的就是相中这家企业在科技产品上发展的获利颇为可观,他预计一年内將光企业价股价拉抬百分之三十,届时再转手卖掉,获取暴利。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嗜好。不管外头对他的观感多么冷血、恶劣,都不会改变他累积庞大财富的野心。
他本来就是个投机分子,踩在别人的头顶往上爬对他而言是成功的捷径,不是罪过!
因此,他周遭的人,无非是他利用来赚钱的工具而已,甚至连他的婚姻,也是个策略的运用,未婚珊蒂是美国股市大亨葛伦的女儿,如个人的资产听说就有上亿美元,只要娶了她,则他的事业来说可谓如虎添翼。
而他早就查出,母亲是东方人的珊蒂特别喜欢美丽的灯饰,为了让她后停留在台北时有个舒适的家,他特地买下一栋豪华别墅,并请个设计师为他在台北的新居设计每一盏灯。
现在,那位经人介绍的灯具设计师想必已经到了,希望他很好沟通,因为他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种小杂事上。
穿过一块块被区隔开来的部门,来到办公室门外,他没看秘书一眼,推门进入,但他以为会准时出现的人并不在场,空的沙发正说明了他要见的人迟到了。
按下电话,他不悦地向秘书询问:那个什么鬼设计师呢?他还没到。秘书小声地回答,心里开始替那位设计师唱挽歌。
再一分钟没到,就请他不必来了。罗起麟一声令下,宣判了齐颂明只剩下五十九秒挽回的余地。
就在秒针指到下一分钟前,齐颂明匆匆忙忙地从电梯冲了出来,她穿着昨天的那一件黑色T恤,黑长,头上还是那头根本来不及整理的发,像在逃难一样地在整个办公区块间询问,好不容易问到了秘书所在,便着气奔了来道:我找罗先生…她的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只因在三十分钟前她才从上被人挖起来。
八点半,李康原的一通急电才將她从睡梦中惊醒,她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得李康原大吼:颂明,你还在睡啊?完了完了,我和人撞车了,现在赶不过去了,你先到光大楼去见罗先生,快!只剩下三十分钟了!可是…三十分钟从我这里到不了市区啊!她的神经只醒了三分之一,打了个呵欠,慢地道。
一定得赶到!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不能迟到,罗起麟最讨厌人家迟到,你绝对绝对不能把这个案子给毁了!听到没有?李康原的声音扬高八度。哦…还哦?快行动,快!号角似的怒喊再次从电话筒中轰出。
是!她精神一震,丢了电话马上冲进浴室。
来不及想要穿什么,来不及整理头发,她匆匆忙忙套上昨天的衣服,戴上眼镜,风也似地出了门,幸而及时拦下一辆计程车,赶紧丢下一句:到信义计划区,二十八分钟内赶到。小姐,很难哪,现在是上班时间…司机为难地说。
给你两倍的钱!一听这种好康,车子马上像箭一样往前狂奔。
为了钱,只见司机在各个小巷里不断地钻采钻去,而她则深怕误了这件案子,被李康原骂死,焦急得如坐针毡。
终于,厉害的司机先生准时在二十八分钟内抵达光大楼。但她忽略了搭电梯还得花时间,于是五百元一丢,以跑百米的速度冲进大楼。
所以…
所以才会迟了三分钟!
你是…秘书愣愣地瞪着她。
我是齐颂明…和罗先生约好了…她从秘书身后的玻璃瞥见自己的德行,被自己的狼狈吓了一大跳。
惨!还说打扮呢,她这样子活像刚从上滚下来。
你就是齐设计师?秘书错愕不已,她以为齐颂明是个男的!
是的。唉…她的专业形象怕是彻底毁了,希望康原不会怪她。
请稍等。秘书急忙按下电话键。罗先生,齐设计师到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出:让他进来!罗先生请你进去。秘书朝办公室大门做了个手势,心里却仍惊讶于这个有名的灯具设计师竟是个女人,或者,她的老板也有同样的误会哩!
齐颂明了一口气,迅速以指尖梳了梳怎么也理不平的头发,走进办公室内。耀眼的阳光从玻璃帏幕照映进来,她刺眼地眯起了眼睛,就着眼,瞥见一个斜倚在圆弧形办公桌旁的男人身影,那人影正背着光,她只模糊看出他的轮廓。呃…罗先生?我是齐颂明…她稍问应光线后,立即自我介绍。你就是齐颂明?罗起麟眉一挑,来人的别有点让他意外,那么刚的名字,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看来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瘦小女人。
是的。你迟到了。根据他的经验,他并不太喜欢和女人易。
女人总是太感情用事,失之理性,顶多只能用来当伴,担当不了大任。很抱歉,我…齐颂明的声音在看清了罗起麟的长相后一下子全缩回喉咙里去了。
这个男人…
好吓人哪!
懊怎么说呢?他是长得不算英俊,也不很高壮,然而骨架修长匀称,强烈的存在感使他格外显得抢眼,细长的单眼皮,紧抿的薄,一脸的锐利咄咄人,很像是电影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氓,虽然用名牌的西服包装,但骨子里怎么也藏不住的掠夺者气息仍教人忍不住打哆嗦。
他让她联想到凶狠的豹,姿态优雅炫目,却能在下一秒内將人撕成碎片…齐小姐,我一向非常注重时间,准时是一个人基本的礼貌,不是吗?他在她的打量中开了口。
他不用花一分钟就把这个女灯具设计师给看透了。
怯懦、神经质,或许有点才气,但从她纤弱苍白的外表看来,她实在是缺少一个设计师该有的担当。
是…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什么耐去等一个电灯设计师,如果你没诚意接光的案子就请早点明说,你是透过关系才被我采用的,要是你自认无法胜任,我可以马上找其他人接替。罗起麟劈头就不客气地指责她。工作繁忙的他最讨厌别人浪费他的时间。
对不起,我只是…她听了有些错愕,难道这个案子不是人家主动找上门,而是李康原去要来的?怎么他没跟她提过?
我不听任何借口,你迟到了,我有权换人,我想我们不会有任何合作机会了!他在发现她是女人后就打定主意不采用她了,况且,他要的是专业,不是个得虚名的软脚虾,瞧她那怯兮兮的样子,谁放心把灯交给她设计?
呃…可是…齐颂明自知理亏,可是她也才迟了三分钟而已啊!
请回吧!他冷然地下着逐客舍。
罗先生…他连看都没看她带来的作品图片啊!
我还有事。四个字,清楚说明了拒绝再听任何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在他峻厉的凝视中,她连吭也不敢再吭一声,抱着腹委屈,转身就走出办公室。
前后不过三分钟,她只讲了很抱歉、对不起,连重点都还没说到就被人逐出门了。
要是被李康原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肯定要气个半死…
惴惴不安地回头又望了一下,不料罗起麟正好开门出来,两人视线对上,罗起麟皱起了眉头,她马上吓得拔腿就跑。
也好,为这种人工作她一定会紧张得休克,这案子取消了对她来说也许正是上帝的旨意。
头一回,她发现男人比黑暗更教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