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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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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沙滚滚,战鼓喧天。

  在这兵戎见的东北平卢一带,唐朝大將诸葛东权带领着三万大军与渤海国最难的铁骑展开一声厮杀,双方气势汹涌,壁垒分明,但唐军身着藏青色军袍的整齐阵容一下子就被黑帽、黑发、黑色皮衣的干鞘族人给打得队形零落,溃不成军,似乎在军略的应用上远远不及这群来自黑龙江的古代部族。

  诸葛东权立在战场外围的一处高岩上,俯瞰着战场,苍劲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意,反而还带着一抹令人费解的得

  混战中,他清楚地看见一个骁勇的身影,那人的上方总会有只浑身黑得发亮的“海东青”紧紧跟随着,那只只有东北地区才出产的庞大珍禽不断地在主人附近盘旋,不仅守候着主人的身后,更不时为主人开路,它大翅一展,有如墨云狂卷,把所有的马匹及唐军將士全扫得东倒西歪,落马奔逃。

  能够拥有这样一只珍异犯禽,那人的身分自当不凡。

  没错,那带领着干鞘铁骑的男子正是渤海国国王大武艺之子,排行第三的皇子大烈焰。

  他也是渤海国内有名的战將,这次渤海国举兵进犯完全是因为大武艺对唐朝并未事先知会,迳自私下派人前往渤海国北方独立的黑水干鞘部落高官的作法感到不,深恐腹背受敌,于是率先出兵攻打黑水干鞘。

  唐朝为了调停这场阋斗,于是派兵前往安抚,孰料引发更大的误解,双方的关系因而破裂,大武艺遂命三皇子出兵,战事一发不可收拾。

  诸葛东权奉旨来到东北向烈焰召降,但烈焰冥顽不灵,两军于是在辽河附近展开战,多次手,由于烈焰极为难,每一占役都陷入苦战,令唐朝大军伤透脑筋。

  正因为战况陷于胶着,皇上于是派这一位密使前来助阵,有了那位密使的指点,诸葛东权如虎添翼,竟是连败渤海军五次,打得渤海人又气又躁,军心大

  诸葛东权深知要完全收服渤海人就得从烈焰王子下手,因此这次听从那位密使的策划,布下这个暗局,以退为饵,要引他们入瓮,并在西边的山谷埋伏了人马,企图將他们这群好战份子一网打尽,生擒那位桀骜不驯的烈焰王子回去向皇上差。

  此时,诸葛东权眼见烈焰王子带领着手下直捣唐军腹地,所向披靡,看似打算乘胜追击,他面有喜,向跟前的传气兵使了个眼色,那名小兵便朝后方约五十丈远的一个帐篷冲去,大声报道:“敌方已中计了,参將。”

  “嗯,继续引他们入山谷,叫手准备。”帐内传出一个轻柔娇脆的声音,听来仿若女子。

  “是。”小兵恭敬地弯身接令,连忙回报诸葛东权。

  诸葛东权持须一笑,点点头,举起红旗,向对山的伏兵们打着暗号。

  战场从东方一直向西扩散,唐军的逃窜有如丧家之犬,不明就里的人或者会以为堂堂一个唐朝大军,竟会溃败成这副惨状,殊不知这些路线全是经过演练与安排,为的就是敌入山。

  吧鞘人在马上狂啸,众人无不为这一次难得的胜利感到兴奋,不待烈焰召唤,个个向前直冲,紧追着唐军不放。

  “报告將军,敌方已进入程范围。”唐军的尖哨奔来告知军情。

  “好,弓箭手准备!”诸葛东权喝道。

  “是!”一声令下,伏在山头的千百名手纷纷拉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原本疾驰的干鞘族倏地停了下来,只见他们朝烈焰王子聚集,之后,马声嘶扬,整批人便转了个方向,直扑南边诸葛东权所在的山头而来。

  “將军!情势有变!”校尉沈良急报。

  “怎么会这样?”诸葛东权大惊,没料到会被干鞘族识破布局,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铁青。

  “被识破了吗?”沈良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变化。

  “干鞘兵连败五次,这回倒是学聪明了”诸葛东权喃喃自语,饶是像他这般沉稳冷静的人,也不被眼前不断近的雷霆般黑色军团给震蹑得失了方寸。

  “要不要撤军?將军与参將继续留下来太危险了”沈良转身看了后方的营帐一眼,不料正好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面走来,话到一半就停住了。

  “不需要撤军!”来人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且道:“别慌!將军,我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了”

  一袭绫罗袍男装打扮,宽袖飘逸,脚下踩着牛皮小蛮靴,来人沉着的口气与临危不的气势,一出口就有稳定军心的力量,但这人口气虽大,身子却极为纤细,而且从其娇脆嗓音及盈盈姿态看来分明是个女子。

  她头梳高髻,戴着宽边帷帽,帷帽边缘还有着黑纱垂罩及肩,將她的脸遮掩得难以窥测,唯有轻柔沉着的证据隐约教人探出一点点冰冷果断的气息。

  她,便是皇帝派来协助诸葛东权的密使,也是诸葛东权的独生爱女诸葛冰心。

  诸葛东权猛地回头,低呼“冰心!你怎么出来了”

  “我出来看看情势,一切如我所料,干鞘人已经学乖了,不过无妨,兵不厌诈,我早部署好另一计,现在,相信火雷兵已经得手。”她目光移向东方,神态自若。

  诸葛东权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远方林木边际窜起阵阵浓烟,顷刻间,火柱从平野往上窜烧,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惊喊求救声,整个山林间顿时弥漫着一股焦味。

  这个骤变让干鞘人马了阵脚,烈焰王子急匆匆地勒马停下,骇异地回头看着起火处,又猛抬头瞪着山头那道纤细的蒙面人影,咬牙怒视,恍然明白中了唐军声东击西之计,他低咒一声,只好放弃进攻,转回东方,率众奔回他们那早已陷入火海的营地。

  “飞骑出动!”诸葛冰心娇喝着,沉着下令,气势磅礴的完全不似个柔弱女辈。

  “是!”众將兵一鼓作气,齐声大喊。

  整个战局马上改观,那些原本埋伏的將兵们全都冲下山来,反守为攻,將干鞘族团团围住,断其后路,意將干鞘人一举成擒。

  混乱中,烈焰王子中箭,眼见就要被掳,但那海东青护主心切,不顾刀光剑影,仰天长鸣一声,随即便俯冲而下,帮忙杀出一条血路,让主人冲出重围,逃逸而去。

  “啊…又被逃了…“诸葛冰心立在崖边观看,眉心微蹙。

  “这已是被五次被他逃了,冰心。”诸葛东权也觉得扼腕。

  这次出兵也干鞘战,干鞘五战五败,可是偏偏唐军始终逮不到对方的首领烈焰王子,因而迟迟无法班师回朝,几个月来双方就这么对峙下去。

  如今,气温骤降,眼看着隆冬將至,再打下去唐军势必受冻于此,诸葛东权担心对地形、气候占有优势的干鞘族会利用冷冬大举反攻,到时想要获胜將更为艰辛。

  “嗯…已经五次了啊…好吧,那就别再玩了,命令飞骑…继续追下去!”诸葛冰心喃喃自语着,沉了片刻立即下令。

  “这太鲁莽了吧…”诸葛东权担心地说。

  “放心吧,將军,敌营正与火苗对抗,心生惧意,咱们乘胜追擎,必能將他们一网打尽…啊…”诸葛冰心正说得起劲,然而话到一半却突然捧住口,向前倒下。

  “冰心!”诸葛东权大惊,连忙扶住她。

  “我…我没事…爹爹…快…快去追烈焰王子…”诸葛冰心着气,声音中隐忍着某种痛苦,不知不觉中忘了军中该有的称谓。

  “还说没事,將进营帐里去,这里风太大,你的身子受不住…”诸葛东权担忧地蹙起浓眉。

  这次乍闻皇上派一位密使前来支援,他还纳闷会是谁呢,没想到来的竟是自己的爱女,当场直把他吓得老脸青白替,若非是皇上的旨意,他当时就想派人再把女儿遣送回去,免得身体嬴弱的她留下来受罪…

  “爹爹…这次我是真的不想让烈焰王子逃掉…”诸葛冰心扬起头,帽沿的黑纱被风吹开,出她雪白得惊人的秀丽面容。

  “追烈焰的事就交给沈校尉吧,他就别再管这场仗了,我只担心你又受了风寒,心头上那旧疾又要发作了!”诸葛东权断然拒绝让她涉险,横抱起她,大步走向营帐。

  “爹…”她没辙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可以亲眼目睹烈焰王子被逮的…唉!都怪她这副没用的身子!

  诸葛东权將爱女抱入帐内,马上要部属加燃木料,以提高帐里的暖度,然后唤来诸葛冰心的贴身丫鬟眉儿帮她褪去宽帽与外衣。

  “眉儿,快去把小姐的葯拿来!先喂她服下…”他握着女儿冰寒的小手,焦急地催道。

  “是,將军。”眉儿赶紧將随身带着的一瓶葯打开,拿出几颗污黑的葯丸,让诸葛冰心服下。

  片刻后,诸葛冰心已躺在暖坑上,覆盖着皇上御赐的蚕丝被,但即使在这样的保暖中,她的手脚依然冰冷,脸色也依然苍白如雪,衬着覆在全身的那条红金丝线织而成的轻暖蚕被,美得仿若冰天雪地里的一缕稍纵即逝的白烟。

  “怎么样?好些了吧?”诸葛东权轻声问道。

  “好多了…只是…”她郁郁地叹了口气,如山的黛眉轻拢。

  前五次的战她都刻意放走干鞘人,为的就是让其产生倦意及心理压力,好在最后一役中顺利將他们击败,而今天正是最后关键,她想亲自指挥大军大败烈焰王子,孰料身子却在这时与她作对!

  “什么都别多想了!这次平,就算没拿下烈焰,相信也让干鞘叛军尝到了苦头,五占皆败,对一向自诩东北战將的烈焰来说不啻是项辱,这次的教训该让他们明白我们大唐可不是好惹的,他若自知不敌,就应早早弃甲归降。”诸葛东权哼道。

  “我想烈焰王子不会这么轻易投降的。”诸葛冰心并不认为干鞘人会就此放弃,以她对烈焰王子情的臆测,心高气傲的他受不了战败之,必定会采行其他的方式来争回面子,她就怕失去这次机会,他会利用地形来突击报复,到时敌暗我明,防不胜肪,无形中危险更甚。

  “我不懂,我们大唐一向待渤海国不薄,他们能有今的强盛乃是我们给予的协助,连其督都大门艺的子都是唐朝的公主,为什么如今他们会突然反目来袭呢?”诸葛东权垮下嘴角,他对渤海国的忘恩负义感到不悦。

  “渤海王对其内部的另一部落黑水干鞘一直非常忌惮,如今我们大唐暗中与黑水干鞘往来,当然会引起他们的猜疑,不过,我认为这很可能只是个借口,据闻大武艺野心,说不定他是借题发挥,想乘机试试我大唐的反应…所以,皇上这次出兵也没什么不好,让他们知道这种挑衅的作法得不到什么好处。”她微笑地分析,眉宇间的机伶聪慧与她给人的荏弱模样完全相反。

  应该说,荏弱的只是她的躯壳,她的精神却是奕又犀利的。

  “我知道…可是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皇上居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他明明知道你是个女子,还让你来到这鬼地方和一大群男人作战…”诸葛东权握紧拳头,心疼地看着她。

  “这就是被声名所累啊!”诸葛冰心淡淡一笑,对自己莫名共妙被冠上的名号还真是啼笑皆非。

  身为诸葛大將军的女儿,其实应该好好待在京里府邸中绣花诗、享着清福的,可是偏偏她的名号太响亮了,响亮到连皇上都微服来访,从那时起她便再无宁

  她那个惊动了整个京城与皇上的名号正是“赛诸葛。”

  她从小就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尤其喜欢阅读兵法、易经、天象…等各类书籍,再加上天赋异禀,十来岁就俨然是诸葛亮再世,测字,卜卦、布阵皆成了她平时的休闲娱乐,预知未来成了她和府里下人们最喜欢玩的游戏,于是她那料事如神的奇才在下人们的耳语传送中,竟成了京里家喻户晓谈论的焦点“赛诸葛”的名号于是不迳而走。

  有些王孙贵胄纷纷到將军府一探究竟,为的是想知道坊间的消锨否属实,诸葛东权推不掉一堆拜帖,只好让她以世侄的身分脸,以众人大谈国事及军略,当场让许多人为之折服拜倒,连着好几个月將军府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她也因此成了权贵争相拉拢的对象。

  过了不久,连皇上也听闻了有关她的事,基于好奇,微服至將军府寻访,亲自与她对论大唐的外患与现今时势,对她睿智且独到的见解甚为欣赏,一心想將她拔为身边的参谋,她百般推辞,后来只得向皇上坦承自己的身分。当皇上得知她居然是个女之辈时,当下啧啧称奇,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到名闻遐尔的“赛诸葛”竟会是个女子。

  幸而皇上并未因为她对身分的欺瞒而翻,反而对她的机伶疼爱有加,还不时召她进宫,与她对弈、谈天,或是讨论有关如何扫外患的对策,长久下来“赛诸葛”的地位愈加不凡,连宫里的人也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她多少也预料得到自己的得宠必然遭忌,果然,当父亲诸葛东权始终打不赢那些渤海干鞘人时,一些心怀妒恨的大臣乃上书陈请“赛诸葛”以军师名义赴东北协助救

  众人不知道她的女儿身分,皇上可是一清二楚,但他却毫不迟疑地了那些大臣的请求,允了奏章,派了一队卫军护送她上战场…

  这是为何以她一介女却身处战场调兵遣將的原因,只是原因的背后其实还有着旁人不知的隐情。

  “但皇上也明白你的身体无法长途跋涉,我真不懂他安的是什么心,竟把你送来…”诸葛东权着实纳闷不已,皇上不也很喜欢冰心吗?那为何还要她涉险入军呢?

  诸葛冰心默不哼声,只是悄悄地抿了抿,在心中偷笑。

  事实上,她一点介意上战场的事,相反的,她还显得特别兴奋。实在是她在家中已闷得太久了,正苦于找不到机会出去走走,这次因遭忌而被派上沙场督战,她多少还有点暗自窃喜呢。

  但府里只有她高兴而已,皇上的圣旨造成了诸葛家上下一片惊慌,诸葛夫人整垂泪,着急莫名,府中的成员无不为大小姐的出征忧心如焚,只因她那风一吹仿佛就要熄了的生命怎堪得军旅的折磨?皇上一道轻率的旨意分明是要她去死。

  提起诸葛冰心的病,诸葛家的人就猛摇头,不知是否天妒英才,她虽从小聪慧过人,可是一出生就犯着心绞痛的毛病,只要过于强烈的刺及活动都会让她晕倒或是大病一场,诸葛东权为她请了上百位名医,就是治不好这个奇症,眼看她愈来愈瘦削,大家竟是束手无策,以为她將活不过十岁…

  然而就在她十岁那年,一位云游四海的大夫因缘际会来到府中,为她把脉之后,写一帖葯方,要诸葛东权將葯材磨成细粉,再制成颗粒保存,让她和水服。她服下大夫的葯方后果然气渐佳,精神也好得多了,可是大夫在离去前曾替她批命,预言她命中將有一大劫,若要平安顺遂,最好不要轻涉男女之情,更不能成婚生子,否则一旦引发心疾,將必死无疑。

  大夫离开后,他的话如同个魔咒紧箍着诸葛家的每个人的心,诸葛东权从那时起便立下下决心能不让女儿离家半步,也不让任何男人接近她,即使诸葛家从此绝后,他也要女儿这一生安安稳稳地度过。

  所以,她才会年近十九了仍未许配给人家,整守在闺阁之中,研读她的易经,过着清心无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日子虽然优游,却也失之无趣,于是她一得知臣们意陷害她上战场送死,便乘机向皇上表明愿意一试,皇上被她吵得不得安宁,只好答应她的请求,并送她一南蛮进贡的保暖蚕丝被,让她前往东北。

  但这事她万不能向诸葛东权明说,只能在心里抱歉让父亲担忧了。

  案女俩正各有所思,帐外来了一名飞骑禀报道:“报告將军,沈校尉在干鞘营里逮住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大声喳呼着她是个渤海国郡主,而且还是烈焰王子的未来的子…”

  “哦?烈焰的未婚?那真是太好了!这下子还怕烈焰轻举妄动吗?快把她带上来,我要亲自审一审。”诸葛东权击掌大笑。

  “爹,这可不是件好事,沈校尉抓来了烈焰王子的未婚子,恐怕会引起更大的纷争…”诸葛冰心忧心地提醒。

  “他未婚子在我们手里,他还敢来吗?明天我就拿那名女子来和烈焰好好谈判,我相信必能使他屈服的。”诸葛东权可不认为这事有何不妥,有了重要人质,要制衡那群干鞘人就容易多了。

  “可是…”

  “放心,冰心,他们阵营中还有我们的卧底,渤海国若有什么动静,那人会随时给我们消息的。”

  “从一开始就听说有个人潜进了渤海国,可是爹爹,那人到底是谁?”她早就听说皇上派了一个人渗进渤海国宫中,但一直不知那人的真面目为何?

  “我也不清楚,那是皇上指派的,有关烈焰王子率领的兵马人数,也都是那人飞鸽传书来告知的。”诸葛东权也不知卧底的是何人。

  “他…可靠吗?若是烈焰王子有所突袭,他来得及通知我们吗?”诸葛冰心可不敢大意。

  “烈焰已被你大败,哪里还有力气突袭?你安心休息吧!我去看看抓到的人质了。”诸葛东权呵呵一笑。

  诸葛冰心没再多说,她盯着父亲走出营帐的背影,没来由地被一个不祥的预感攫住心头,那抹阴影随着下西山而逐渐在她心中扩大,使她背脊微微发凉。

  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感到不安,非常非常不安…

  瞪着数十顶被烧得焦黑的营帐,以及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残兵,渤海国三皇子烈焰像钉子般伫立在原地,火气在瞬间席卷全身,深刻刚毅的脸庞正被狂怒一点一点地占据,完全不理会右臂上还着唐军的利箭,而伤口的鲜血正逐渐染红他的衣袖。

  “王爷,那个赛诸葛果然用兵如神,要不是他,我们怎会连吃五场败仗?”开口的是烈焰身边的随扈别拉罕,他诧异地看着眼前遭受突击后的营地,方正冷漠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怒

  “是啊,王爷,那个人简直就是我们干鞘人的克星,自从他来了之后,我们就连连战败真是太可恶了…”另一位干鞘铁骑中的神手兀延也对赛诸葛这号人物恨之入骨,他和烈焰从小一起长大,因此职阶虽低,却能经常在烈焰身边走动。

  烈焰没有答腔,但从他抿得死紧的双,以及编成长辫的发际两侧暴起的青筋来年看,他怕是早已气翻了。

  他怎能不气呢?眼看着唐军气势低落,就要输了,却冒出个叫什么“赛诸葛”的人物,在他的指挥下,唐军突然变得机动又灵活,甚至难以捉摸。

  包令他光火的,是他率领着手下疲于作战,最后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根本早被看穿,对方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耍着他玩,分明是拿他和他的铁骑们当傻子一样…

  懊死的!

  真该死!

  他居然会被别人玩至此!

  “王爷!花卓…花卓郡主被掳走了…”一名女仆身污泥地哭着奔到他面前大嚷。

  “什么?花卓郡主被掳!”别拉罕脸色更难看了。

  “老天!花卓郡主落入唐人手中,那我们如何向至勇王代啊?那老头肯定又要借故找王爷的麻烦了!”兀延气苦地嚷着。

  烈焰的努气终于爆发了,他气得出长刀,发了疯似地將面前烧得残破的主帅营帐砍得稀烂,最后將刀直入五丈之外的一棵树干上,双手握拳,仰天狂啸。

  “啊…”昂愤慨的呐喊如大地龙鸣,在漆黑的山林旷野中回着。

  叫声持续了许久方歇,部众们谁也不敢吭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发飙中的烈焰。

  大家都清楚他的子,以烈焰为名,他从小就狂放豪迈,烈如火,但这并不表示他只是个勇夫,事实上他行事英明朗,勇谋兼备,待人热诚,是非绝对分明,善恶必有奖惩,在七位中,他是最得人心的一个,再加上俊逸磊落的相貌,以及那身无人能及、自然散发出的卓然魅力,使他向来深受国王大武艺的器重,即便他并未被立为太子,但渤海国十五府中的铁骑几乎都只听从他的指挥。

  因此,当国王大武艺决定出兵时,他便被指派为渤海铁骑的总领將,率领着数万铁骑攻打黑水干鞘,再向大唐举兵。

  但大武艺之弟,也就是渤海国的都督大门艺早一步得知这项消息,唐化极深的他反对向唐发兵,引发大武艺之怒,兄弟反目,大门艺于是逃到长安投向大唐天子。

  烈焰的任务除了向唐朝示威,更多了一项,那便是將其皇叔大门艺带回京都龙州受审。他半年来一直向唐的边境进攻,气势锐不可挡,眼看着就要直捣营州,岂知唐军忽然反击,在“赛诸葛”的带领下,反將他们回辽河以东。

  这个挫折对整个渤海铁骑们来说无非是个重大打击,所以,他们对他的怒气皆感同身受。

  不用说,此时此刻那个“赛诸葛”已成了他们的头号大敌了。

  稍稍发了怒气,烈焰大口地息着,突然身子一晃,这才感觉到手臂上的刺痛。

  “王爷!”兀延急忙上前扶住他,怕他气坏了身子。

  “王爷,小心你的伤…”别拉罕也忧虑地望着他,连忙招来营中的大夫罗勒为他疗伤。

  “不用了!”烈焰连了几口气,沉声厉喝,挥身一挡,自行拔出臂上的箭,血帘沾了他黑色的皮制裘,他的眉头却连皱也没皱一下。

  大夫罗勒见状,马上上前用捆中绑住他的手臂止血,为他上了金创葯,急道:“王爷,先休息一下,您的伤不轻啊…”“别管我,去看看黑云伤得如何!”他摇摇头,以哨声唤来自己的爱鹰――海东青。

  “黑云”正是他为海东青取的名字,在东北一带,海东青用是只产于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域的一种名鹰,体型庞大,展翅开来足足有两人张臂之宽,是猎捕天鹅及大雁的高手,凶猛厉,向来是各王族们狩猎时的最佳助手。

  海东青之中又有良莠之分,以白爪者为最珍贵,烈焰所有的这只海东青便是通体黑绿,爪白如雪,是海东青中少见的珍品,它从小被烈焰拾获驯服,认了烈焰为主子,只听从他的指挥,旁人若稍有亲近,它必以利喙啄人,因此除了烈焰,没人能召唤它。

  正因为它飞翔时有如天上一朵黑云,烈焰便以此为命名,一人一禽感情甚笃,形影不离,族里的人只要看见黑云在天空盘旋,便知烈焰王子必然就在附近,黑云俨然成了烈焰的影子,比任何人还要能贴近烈焰的心。

  经哨声召唤,黑云展翅飞向烈焰,悄然停落在他身边,烈焰伸手抚着它的羽,检视它的伤,发现它的左翼及右爪都受了剑伤,一股气更是往脑门上冲去。

  “可恶,连黑云也受了伤…赛诸葛,我纺我一定要杀了他!”爱鹰受伤比他自己中箭还令他心疼,怨毒的话不从齿中迸出,森寒得令人发颤。

  “那位赛诸葛似乎非常擅于兵略的安排,五场仗他都能制敌机先,攻得咱们出其不意,实在太厉害了…”别拉罕拧,隐隐觉得那位“赛诸葛”不是个简单人物,再这样打下去,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被别拉罕说中心中的痛处,烈焰剑眉一耸,刚毅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赛诸葛!

  那个只会躲在营帐中,根本不敢亲自出来带兵打战的文弱书生,竟能不费吹灰这力就让他所率领的渤海国中最强悍的铁骑硬是下五场败仗!

  那人究竟有什么法术?

  比骑,渤海人从小与马为伍,等于是在马上长大,而人民更是以渔猎为生,个个身手矫健,百步穿杨,唐朝那些士兵岂能和他们媲美?

  论猛悍,他不相信骁勇的干鞘人在气势上会逊于唐人。

  讲战略,以他带兵多年的经验,难道会比不上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自儒生?

  但他偏偏就是败在他的手下,而且连败五次!

  这种纪录从来没有过,以他在渤海国被称为“常胜烈王”的封号来看,他是从不吃败仗的“败”这个字他从没写过,更没想过,如今却在与大唐一役中连连铩羽,这股气,怎么说都咽不下!

  “他是很厉害,但只要除掉他,我相信唐军就只是群合之众而已…”他亲自为黑云上过葯后,交给大夫包扎,站了起来,遥望着唐军扎营的方向,昂藏高大的身躯发着慑人的杀机。

  “王爷的意思是…”别拉罕了然地看着他。

  “别拉罕,今晚换个地方扎营,让受伤的铁骑们好好休息。”烈焰霍地转身,凝着脸,走向那棵大树,拔回自己的长刀,回刀鞘。

  他深知五战皆败已在部属们的心中投下阴影,锐气尽散,现下已不是两军再次战的好时机。

  不过,不能让大军作战并不表示他不能私下暗自行动。

  “王爷,你想做什么?”别拉罕皱起浓眉。跟了烈焰这么久,他深知他的子,每当他变得冷僻少言时,必定是想做些什么事。

  “我要去把花卓救出来,她瞒着她爹私自跟着我们出来,我得安全地將她带回去才行。”

  花卓乃渤海国至勇王爷之女,从小就喜欢他,大武艺曾开玩笑说后要將她指给烈焰,从那时起花卓便老爱以他的未婚子自居,但他顶多只把她当妹妹看待,谈不上男女之情。

  前些时,花卓因悬念他,竟瞒着她父母偷偷潜到军营来探视,当时就被他怒斥一顿,并她回龙州,可是花卓不肯,一直赖着不走,不料今竟遭唐军掳获,致使局面对渤海国大军更加不利,他怎能就这样让她落进赛诸葛手中,成为赛诸葛对付他的武器?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將她救回,免得让她坏了大事。

  “王爷要混入唐营里?”别拉罕一楞。

  “对,他们以为我军大溃,今晚必定疏于防范,要混进去他们的营里应该不难。”烈焰冷笑。

  “那太危险了!这事交给我们就成了…”兀延惊道。

  “不!赛诸葛都能攻破我们的营地,我若不亲自回敬、回敬他,去他的军队中大闹一场,不是太过意不去了吗?烈焰角勾起一抹令人发的弧形,森森地道。

  “但你身上有伤,不该再去冒险。“别拉罕反对他的冲动主意。他怎会看不出救花卓郡主只是借口,去杀赛诸葛才是王爷真正的目的。

  “只要换上唐军的军服,没人认得我的。”干鞘人除了廓深些,基本上看来与中原人没太大差异,因此烈焰对混进唐营有成竹。

  “既然如此,属下随你去,王爷。”兀延马上道。

  “你别跟着瞎起哄,兀延,王爷的性命比任何人都重要。”别拉罕悍然阻止他们,他身为三的随扈,就得保护三的安危。

  “别拉罕,你不去就留下,少在那里罗唆,我要是不杀了那个赛诸葛,我的心就静不下来!”烈焰一心只想將赛诸葛给宰了,以心头之恨。

  “但你受了伤,再去冒险,万一有个不测,教我如何向国王代?”别拉罕奉国王之命保护烈焰,他岂能让主子因冲动而涉险。

  “你只需向我代就行了,别拉罕,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分不清你要效忠的是我还是父王?”烈焰冷冷地瞪着他。

  “王爷…”别拉罕为难地皱起眉头。他非常清楚一旦烈焰决定的事,任何人再多说都没用。

  “兀延,备马!”烈焰命道。

  “是!”兀延將烈焰的骏马配上马鞍,自己也背上弓箭,全副武装。

  “你干嘛?”烈焰蹙眉看着他。

  “你要去大干一场,怎能少了我呢?”兀延扮个鬼脸。

  “我也去。”别拉罕妥协了。既然劝不动主子,他也只有跟了。

  “好,就我们三人!今晚就让唐军尝尝我干鞘最擅长的夜袭。”烈焰狠地哼着,俐落地翻身上马,移营的事代给属下,之后便策马入林,朝敌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赛诸葛啊赛诸葛,我倒要亲眼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黑暗中,他出了鸷猛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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