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莲寺
暮色将近。
太阳落在了西边连绵的山岭后面,山头上漂浮的晚霞,红色已然褪尽,天空的颜色变得极其清冷。
漳水哗啦啦地着,一座双拱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桥头两旁蹲着的两只石狮横眉竖目,在那冷冷的目光中,一行人正从桥上缓缓而过。
这一行大概有六七十人,里面有马车,有骑士,也有步行的人,人人皆是青状,个个身着皮甲,手持武器,看这行人那副装扮,像是一个来往各地的大型商队。
如今天下大,道路不靖,途中匪盗贼众多,一旦出了城池三十里之外,就谈不上安全了,虽然,夏国的境内已经没有了大股的贼响马,却也不能彻底杜绝匪盗,毕竟,有些人一旦干上了这种没本钱的买卖,就沉在了其中,难以自拔,让他们丢下刀,重新拿起锄头下地劳作,无疑是要了他们的老命,所以,像那些来往于各地的大型商队基本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府也默认其拥有武器的权利,不过,为了杜绝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路引条上也标明了他们持有武器的数目和种类。
表面上看去,这行人像极了一只来往各地的商队,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乃是夏王高畅的出巡队伍。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高畅特意将自己的卫队装扮成商队模样,马车上的货物也如假包换,有着政事堂特批的路条。所有地一切都说明了这是一只货真价实地商队。
这次出巡有三个目的。
第一。高畅想亲眼看看他治下郡县的民生百态,虽然,平时有各地官员地上疏。有政事堂的奏折,都有讲述各地郡县的施政情况,暗地里,安排在各地的监察司探子也有情报传来,神官系统也有将各地的实际情况上传到神殿,让高畅对最底层的百姓地生活状态有所了解。然而,有句话说得很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情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高畅需要亲眼目睹才行,当然,这种亲眼目睹只能以微服出巡的方式才可得见。若是大摆王驾,巡视四方,那不是和后世的某些大帝的南巡一般?沦为以后人的笑谈。
第二,如果有可能的话。高畅想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到河南去看一看。为下一步地战略计划打好基础,虽然,各地的敌情司探子也有将那些山川地理的状况传达上来,不过,作为一个马上帝王,在关键的战役里面,他还需要亲身去实地确认,当初,罗成率领地重甲骑兵之所以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一是因为他布置巧妙,以董康买的三千人为饵,使罗成不认为这是陷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罗成没有实地查看战场地环境,一条宽约一里的淤泥地就算平时不知晓也算不了什么?然而,就是这条浅浅的淤泥地,就成了他罗成的灭顶之灾,他高畅不想率军南下,到别人的地盘作战时,步了罗成的后尘。
第三,宇文化及已经率领十万军近黎,想要夺取黎仓,现在,他全军粮食告尽,黎仓乃是他救命的稻草,徐世绩深知宇文化及的目的,因此主动放弃黎,固守黎仓,以深沟高垒与之相抗,同时,李密也率军从东都撤离,进宇文化及之后,不停地騒扰宇文化及的大军,与之形成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如有可能,高畅想要亲眼目睹这场战役,想具体了解瓦岗军和宇文军的战斗力,为下一步与这两个强敌战做好准备。
高畅的车队是在七月五的时候离开河间的,在乐寿他停留了一天,今天是七月十,他率领车队进入了信都郡,渡过了漳水。
车队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信都郡的大城武邑,高畅帐下的小将苏烈苏定方,大将高雅贤就是出身在武邑。
高畅掀开马车的布帘,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稍稍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骑着青花马一直护卫在马车旁的高怀忠上前来。
“今晚能赶到武邑吗?”
面对高畅的疑问,高怀忠小心地陪着笑脸,轻声说道。
“王上,武邑离此地还有好几十里,依小的估算,在城门关闭之前是断不能赶到的,按照目前的速度,恐怕要在半夜才能赶到武邑城下!”
“哦!”高畅应了一声,寻思了片刻,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莫得让儿郎们劳累,你找个地方扎营安歇吧?最好能找个挡风遮雨的地方,能够住进农庄最好!”—
高怀忠面有难地说道。
“王上,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农庄,小的找了个原籍在武邑的护卫问话,他说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岔道,从岔道往前行两里左右有一个古刹,倒是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休息!”
“是吗?”
高畅冷冷地瞧了高怀忠一眼,高怀忠面带媚笑,凭住了呼吸,他双手放在自己身前,显得毕恭毕敬,任由坐骑随着马车的步调缓缓前行。
“你安排吧?到了地方叫我!”
高畅摆了摆手,不待高怀忠回应,放下布帘,回到了马车中。
高怀忠拍马向前头赶去,直到拐了一个弯,身后的马车被驰道旁的树林挡住之后,他才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已经是冷汗。
不一会,就像一条笔直向上生长的树木长出枝桠一样,一条土路从驰道身上长了出来,在两旁山林的遮盖下,往林间深处延伸。
高怀忠和前头探路的几个侍卫离开驰道,沿着那条土路往山林深处而去,后面的车队紧随着他们,拐了进去。
土路比较狭窄,仅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坐在车厢内,高畅能清楚地听见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和车篷相碰撞的声音,土路也很崎岖,马车很是颠簸,高畅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摇晃,就像一枚随波逐的叶子。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布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薛仁贵出现在高畅面前,高畅站起身来,走下马车。
一干侍卫簇拥在马车前,领头的雄阔海正大睁着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左右观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透过他那巨大的肩膀,一座略显残破的古庙出现在高畅眼前,古庙两旁,长巨大的柏树,有的柏树身躯极其大,甚至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看来,很有一些历史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在高怀忠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庙门口,他在侍卫们的警戒范围外站定,朝高畅合十为礼。
这和尚身子瘦弱,面色饥黄,看上去,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饭了,他法名智深,乃是这个名为红莲寺的古庙主持。
说是主持,实际上,他管的人并不多,整间庙宇,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徒弟又聋又哑,一个徒弟是个瘸子,都是残疾人,这个红莲寺的香火已经凋零许久了,师徒三人全靠庙后的那几亩山田的出产度。
据智深大师说,红莲寺在数十年前香火格外鼎盛,信徒众多,甚至有信徒不远千里从江南到此地来礼佛,不过,北周武宗一统北方之后,下达了灭佛令,北方各地大部分寺庙都被推倒,僧人和尼姑被强迫还俗,僧田被收归国有,红莲寺也受其波及,一部分殿堂被焚烧,僧人被赶出寺庙,荒废了下来。
隋代北周之后,杨坚得位不正,为了得到佛门子弟的帮助,他废除了灭佛令,使得佛门的香火重新鼎盛了起来,红莲寺因此恢复了生机,不过,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远远比不上武邑城南十里坡的广灵寺,信徒大多被其夺去,僧人们也纷纷改换门庭,最后,整间寺庙只剩下了智深师徒三人了。
很久没有外人来此,突然间,有数十人来此借宿,智深分外高兴,一张枯黄的脸似乎也多了几分光泽,就在刚才,高怀忠给了他一些碎银,说是如果他的主人满意,临走之际,还有打赏。
和尚也是俗人,银子发出的光亮同样也能闪花他们的眼睛。
他颠颠地将高畅一行入室内,且将自己的禅房让了出来,让高畅能够安睡,至于,高畅的护卫们在大殿内生火烧烤,食用荤腥等对佛祖大不敬的行为,他也选择失明了,当没有瞧见一般,他不停地跑上跑下,招呼徒弟侍立在一旁,务必要使高畅一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就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知不觉间,黑夜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