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玉门雪（四）

　　几只寒鸟似是感知到了春天的来临，从山间冒冒失失的飞了出来，却似乎是闻到了这座雄关上下的血腥气，又吓得扑棱棱飞了回去。只有几只苍鹰，心满意足地落下来享用着新鲜的血。它们世代居住在祁连山上，是这片天空的主人，可不管陆地上的血是吐蕃人的还是唐人的。李继言将弓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心疼箭支，没有出去。

　　“便宜这些吃人喝人血的扁畜生了。”

　　李继言恨恨地说道，将弓交给了身后的张义谭。张义谭羡慕地道：

　　“李将军，你的箭得真准，能教我吗？”

　　其实张义谭也是文武双修，骑俱佳，只是和李继言比起来，火候就差远了。李继言却淡淡道：

　　“我的箭法是跟史将军学的，跟他比起来就算不得准了。”

　　隔着一百八十步，正中对方主将的脑心，这还不算准？张义谭的嘴形不觉已经变成了“o。”连的鏖战已经使得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陡然成长了起来，不过此时却又出了稚气来。李继言仿佛从张义谭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就点拨道：

　　“术的基本动作不过是那几个，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你所差的只不过是经验罢了。你的术是在家院里练出来的，若是平时也算是准的了。但是战场之上，有谁愿意当靶子给你呢？所以自己要多观察，多想想，包括光、风速、敌人的位置变化等等都要仔细观察，并能提前作出判断，手眼心法一气呵成。其实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想要箭术，多杀几个人就是了。你只要记着一点，我若不死他，下次他便可能杀了我。如此几次，箭术自然就上去了。这是当年史将军教我的。”

　　战场之上两军对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个时候箭真是容不得半点犹疑。张义谭结合连作战的经验一想，忽然想到自己有几次都是迟疑不决，若不是自己侥幸，死的真的有可能是自己。想到这里，后背上不已经全是冷汗。自此之后，张义谭术大为长进，临时的果决气度，更是颇有大将之风。

　　天色已晚，前大败之后，吐蕃军已经两没有进攻，只是远远地騒扰。唐军也休息了两，许多士兵缓过了劲来，不似前几体力几乎透支了。史敬奉和李继言却不敢稍有懈怠，忙着督促士兵修葺关墙，准备守关器具，等待接下来的恶战。

　　叮嘱守夜将士提防敌军夜袭之后，李继言便回到了玉门军都督府。说是都督府，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稍微整齐些的院子罢了。巡视另一段关墙的史敬奉已经先一步回到了都督府中。一回到都督府正厅，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脚臭味。李继言不由得大皱眉头，道：

　　“你这个都督，一点正形都没有，脚这么臭还敢在都督府里靴子，也不怕把人给熏死。”

　　史敬奉却歪坐在胡椅上，叉开两脚，连声道：

　　“凉快啊，凉快！什么都督，我不过是个军汉罢了，乘着天高皇帝远过几天都督的瘾，到时候陈国公大军一来，一句话，史敬奉，你还是合适去草原杀敌，我这个都督就没了。”

　　这时亲兵已经将洗脚水给史敬奉端了进来，史敬奉便停住话头，将脚往热水里一放，一股热从脚底板直向全身。大叫了几声“舒服”之后，接着道：

　　“这还是好的，若是陈国公在老子死了以后才到，那我可连这话都听不到了。”

　　李继言这时也坐在一边，把靴子了，一股不逊于史敬奉的气味顿时升腾起来，史敬奉大皱鼻子道：

　　“啧，这是什么味，你还好意思说我的。”

　　李继言却接着刚刚的话题道：

　　“你也别尽说丧气话，你是主将尚且这么想，若是下面传开了，将士们会怎么想？他们跟着你，可不是想跟你打败仗，不想跟你什么都得不到。”

　　史敬奉道：

　　“这个我自然省得。刚刚不过是你我之间开玩笑罢了。”

　　李继言接着道：

　　“你是宁国公举荐到陈国公帐下的，若是立下大功，那是他们兄弟的光彩，哪里会抹杀你的战功呢？你呀，就是太喜欢瞎想瞎讲，才到现在升不上去。”

　　史敬奉见老底被揭，就呵呵一笑，这时李继言的亲兵也把热水端了上来，于是两个主将就边泡脚边议论起了军情。

　　随着热气袭遍全身，疲惫也一点一点从身体内钻了出来。李继言打了个哈欠道：

　　“亏得这几吐蕃人没有进攻，不然我非得散了架子不可——那天要不是死了吐蕃大将，蛮子们准得攻上城头。眼看着再照这样子攻下去，就能破关，吐蕃人却停下来不攻了，我老觉得吐蕃人在玩花招，可就是想不出来。只能加强戒备。”

　　史敬奉道：

　　“我也觉得如此，既然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自己警觉些就好了，不要让吐蕃人钻了空子。今天晚上咱们分上下半夜值守，你值上夜，我值下夜。”

　　李继言点头应允了。史敬奉又接着道：

　　“这几天天气暖了，祁连山上的雪化了，葫芦河水已经涨了起来，再说吐蕃人已经熟悉了我们的招数，再把兵马藏在谷内已经没有奇效了，我想把关外的兵马收回来，全力守关，你看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