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就藩辽东(4)
虽然朱植注重商业发展对经济的帮助,但并不是说他轻视农业。目前像辽东这样的情况,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只要保证一个安全的生产环境,加上足够的劳动力,农业大有可为。晚近以来东北是中国的大粮仓,朱植无论如何也不敢荒废了这样一个好地方。不过事情不能着急,辽东人还是太少,得等人多点了,缓缓图之。
朱植与大家喝了口茶,把话题转移到商业上来,他道:“封辽王之时,本王向父皇献平辽之策,讲过推行商业的重要,父皇也恩准辽东鼓励商业。本王强调一下,这个商业不是与民夺利,而是以中原之货利惑胡人,等到他们对中原货物产生了倚赖,好笼络其民,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所以商业之事乃国家安全的一部分,不能简单地以正统度之。”朱植在商谈商业开发之前连忙埋个伏笔先,省得那些儒生们又说三道四。
朱植问叶旺道:“本王久闻辽东物产丰富,可不知,都有些什么物产?”
叶旺答道:“铁岭卫于洪武二十年设铁冶所,年产铁十万斤;另外辽东的物产以皮,马匹,木材,参、茸等为主。在广宁设有马市,由朵颜卫提供马匹进行易,按马匹质量分成四等:上直绢八匹,布十二,次半之,下二等各以一递减。所需用度,均由山东布政司按月递解。另外设在广宁的税课司每年收取三万余贯的宝钞税收。”
真是笑话,偌大一个辽东,物产如此丰富,才收到三万多贯,还是得跟纸一样的宝钞。朱植知道洪武年间,宝钞是勒令通的,但民间基本还是以现银易为主。那些商人在过境收取货物厘金时大多用宝钞纳,官员们虽然知道官府吃亏,可是按照国家政策又无可奈何。
就像下午那样,朱植虽然愤怒,但他也很理解这些小吏。每个月才多少俸禄,用的还是这种收回来的宝钞,他们不贪怎么养家?所以,出现了受贿的官员都不愿意接受宝钞的滑稽场面。
看来税收政策一定要改,而且辽东所产除了铁之外大多是原材料,易起来利润不大。至于利润大的货物,如铁和马都是国家专营商品,辽东又收不上税。这些都是辽东商业存在的大问题,朱植下午在市面上的转悠一圈,对辽东的商业情况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皮货卖得那么便宜就是商路不畅通之过,如果各地商人多点过来收皮,这些皮货价格只会越卖越贵。
朱植道:“辽东近海,为什么不晒盐?”
叶旺道:“本来在金山卫有一盐场,只是近两年倭寇作,盐工们为了性命都逃跑了。”
经叶旺这么一说,朱植心中大抵有数了,他拿出那条紫貂皮,问在座各位:“这是下午本王在街市上闲逛之时买的,大家可知道这条皮货要多少钱?”
这些官员都是见过市面的人,见朱植这么问,知道话里有话,杨荣回道:“可要五两银子?”
朱植道:“五两可以买到两条,这样一条上好的紫貂皮在市面上只买二两银子。”官员不啧啧称奇。
朱植接着道:“由此看来,辽东商业的问题有三,一是货物以土特产为主,非经加工产品,卖不上价钱,就如这块紫貂皮;二、商路不通,商人们不愿意到辽东做买卖。就拿我下午在城门口看见一名小吏在收了厘金之后还要收什么炭敬,而且要收现银或实物…叶将军,先别着急解释。本王知道这些小吏平时俸禄也不多,也有他们的苦衷。但事实上这种做法会影响到商人们来做买卖的热情;第三,就是安全问题,众所周知,盐业是最赚钱的买卖之一,但倭寇使得辽东抱着这个金窝窝却在受穷。”
朱植说的这些都是一个商业基础的问题,至于发展工业的后续问题,他自己也没想出更好的计划。不过朱植这么一说,已经让众人频频点头。最让叶旺、赵羽、姚善感到惊奇的是,这位王爷居然懂得自己跑到大街上微服私访,通过调查获得直接的感受。
朱植问道:“那么如何改善辽东商业,大家是否有好的建议?”众人面面相觑,在这个年代商人是什么,是连丝绸都不能穿的“下等人”虽然有钱,但在社会上屡遭白眼的一个阶层,士人们提起商人无不一脸不屑,如果说宋朝还因为商人给国家创造税收地位尚可,那到了明朝可是一落千丈。所以这些读了无数圣贤书的儒生们一提起商业都大眼瞪小眼,傻了眼。
朱植无奈地启发道:“本王只是举个例子,比如这个紫貂皮,如果用紫貂皮做成大衣或者袍子在京城出售,会值多少钱?”、
杨荣最快反应过来:“一件全部用紫貂皮做成的大衣,在京城里起码卖几百两银子。”
朱植道:“对,如果在辽东有那么一家作坊做出大衣,算十只紫貂做一件大衣,成本就是二十两银子,算上裁工钱,场地开支,运费,税收,一件大衣顶多只要二十一二两银子,如果在京城贩卖,起码也值百两银子,这里是多少倍的利润。大家看,只卖皮和将皮生产成衣服之后区别有多大?”大家都是聪明人,经朱植那么一提醒,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他们都奇怪,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王爷怎么懂得这些?
朱植笑道:“本王只是随便瞎想,这需要大家举一反三,多为辽东的土特产想想办法。或者我们可以哪天可以找来商人让他们一同出主意。”经朱植这么一提醒,下面的想法马上多了起来,有的说可以把粮食酿成酒,有的说可以把木头制成家具。朱植在一旁微微笑着,由这一点突破就可以把辽东的手工业发展起来。
等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会,朱植见大家脑袋有点开窍了,又道:“辽东有了这些货物之后怎么运出去呢?”大家安静下来都听着他说。
朱植道:“首先,我说了像今城门那样收税,别人肯定不愿意来,即使你有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那么首先我们要降低辽东的易成本。”
赵羽道:“那也不能取消税收啊。”
朱植道:“云翰,税当然要收,只是每年收上来三万贯宝钞,到底值多少钱你我心里都明白,心照不宣罢了。与其收来这些,为什么我们不能收现银或者收铜钱。你们看,如果一车货物要收十两银子的税,那么如果我们降低一点税率,只收四两,但让商人付现银,假如没有可以用实物替代。这样一来,我们收到的就是实实在在的钱。”
赵羽道:“不行不行,朝廷规定了宝钞可以通,辽东不收宝钞传出去了,可是大罪一条。”
朱植道:“那好,我们可以不必硬规定只收现银,但可以给商人选择,如果纳现银,收取的数目仍然比原来少。大家都知道,兑换起来,宝钞在边地要比在京城少一半,想来中原的商人还是更愿意付银两。实行这样的双轨收税,就算有人问起,本王也自有说头。”虽然总觉得朱植这样办不对,但赵羽又想不通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朱植道:“影响商人来辽东热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路途遥远,辽东始终是边地,地面不太平,鞑子、马匪、强盗,说不定一遇上,连性命都丢了。关于商路嘛,大家不要把眼睛只盯在陆路上,水路走起来不是更方便吗,如果货物从金州卫上船,到山东的登州府上岸,就可以把到京城的路程缩短三成。”
叶旺道:“可是还有倭寇啊,海路也不安全。”
朱植微笑道:“这就是第三步,为了平倭寇就要建立水师,想要建立水师就要商业兴盛,反过来,商业兴盛又需要水师保护。所以这是一个头尾相连,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当务之急是建立水师,保护辽东的商路。”
朱植讲的这些,很多都是当年在大学课堂听回来市场营销,双边贸易以及投资环境等等课程教授的知识。乍一说出来,这些几百年前的人哪里能那么快明白。朱植看着他们迷茫的眼神,心想,你们就先回去好好给我思考一个月吧。
“《公平易令》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商业呢?有这样的政令,如果又能坚决执行下来,商人们自然喜欢到辽东做买卖了?”一个声音从众人中传出,打断了正优越感十足的朱植。姚善!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朱植不对着此人另眼相看,他居然能把由农业而起的法令联系到商业上,虽然他还看不到隐藏在自己内心的真实目的,可是已经让朱植惊讶不已了。这个古人看来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傻啊。
朱植道:“呵呵,克一眼光独到,竟然看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没错,这个政令同样适用于商业。大家不是都担心商业与民夺利吗?那就用政令把官府,商家还有百姓的权利与义务都规定下来。如此一来,也可以把商业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姚善被朱植这么一夸,腼腆地笑了起来。
朱植道:“如今之计,最重要一点是先把这法令修订起来,我看克一可以通过这次移民的差事总结总结,然后对辽东商业的情况多了解,看看能不能修订出这样一个法令来。对于法令的制订,克一不用着急,可以结合差事和社会现状慢慢总结,我给你定三个月期限,十月初一开始试行,试验三个月后,也就是明年过年之后正式通行。有半年时间的实践,也可以让没有想到的弊端显,好让我们作出修改
另外关于税课司税收变革的事情,我请云翰去过问一下,你要多问问下面的疾苦,板子先不着急敲下去,下面也有下面的难处。”姚善和赵羽起身领命。
对于赵羽,朱植了解不多,尽有的一些印像是他一专多能,在各个部门都任过职,是个多面手。从今开会的情况看,赵羽应该是一个有点顽固的儒生,能否把他争取到自己这边朱植心里还没底。现在就先用他的能力为自己办事,让他在实践的过程中寻找真理吧。至于后,朱植无法想那么多了。
朱植知道今给手下灌输了太多先进思想,不宜太急,笑笑道:“事情做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我考虑后无论是工商业还是农业的政策,都应该把握以民为本的原则。
第一,任何政令法规出台都要注重实际情况,也就是说多结合辽东自身的实际情况,多调查,多实践,不可仅凭主观而不顾民情,有时候我们官府觉得好事,也许实行起来对于百姓就是坏事,这一点大家务必小心,凡事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二,世上本无完美的事情,任何政令,都有利有弊,我们一来做到无愧于心,二来做到利大于弊就可以了。
三,父皇既然允许辽东作为特区,那我们做臣下的更应小心翼翼。父皇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他历来爱民如子,一切政策都以民为先,我们更应该秉承父皇这种精神,只要做到这点,就算与朝廷政令有所出入,父皇也不会责怪。这一点请各位放心,一切都有我朱植做主,你们只管放手去做。”
朱植这一番总结发言,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特别是最后一点等于给大家吃定心丸。朱元璋爱民是出了名的,他曾对臣下说过:“四民之中,农民最劳最苦。国之赋税皆由农出,差役亦农民之份。国富,必先使农民安居乐业。”任何事情都必须以民为先,即使于国有利,但如果有扰民之虞,他都会否决。
朱植正是利用这点,把他抬出来,摆出一副自己不过是遵循老朱“爱民”之心,也让下面的官员不会过于误会,相信后自己开展起工作来,阻力会少一些;而且,这也为后朝廷责问准备着的,我施政以“爱民”为先,总不能说我心存不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