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流人物
清源军节度使赵元礼坐在府中,心情非常复杂。
作为当今皇帝的侄子辈儿,他的年龄似乎大了一些,人道三十而立,赵元礼已经三十二岁了,自从二十五岁来到清源军大人节度使以来,算一算已经整整七年了。
而在这七年当中,发生的大事小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转来转去,令他的心情有些郁闷,庒抑得透不过气来。
在太宗皇帝生前,曾经在侄孙子一辈中特意培养过几个可造之才,分派到各地去担任节度使,赵元礼就是其中一个。太宗皇帝对他格外看重,因此才委派他到河东路的重镇太原府来坐镇。
清源军节度使经过历次增权,已经逐渐将整个晋中的军政大权掌握在手中,坐拥雄兵二十万,控制着原来北汉权政的大部分区域,将祁州、并州、汾州、宪州、石州、平定军等军州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权倾一时,尽管是在整个大宋的节度使中也是位居前几。
仔细论起来,他并不算是太宗皇帝的亲支近宗,只是因为幼年与大皇子也就是现在起兵叛的楚王生长在一起,关系匪浅,因此被太宗皇帝引为亲近,多加照拂,方能有今⽇的成就,也因此当楚王起兵之后,首先来拉拢的人就是他赵元礼。
可是这一次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妙了。
原本楚王和他议定,一旦楚王地大军过了⻩河。双方便合兵一处,先攻下晋州,打通整个晋南的运输线。
然后与韩德威的契丹大军里应外合,一举将三关五寨拿下,然后三家一统。大军东进璐州。直揷河北诸州地中心地带。与北方的萧太后主力大军合力将大宋最重要的噤军主力河北军给消灭掉,再回师南下,则京师到手。
美好地愿望是非常人地,可是破灭地速度也是非常惊人的。
韩德威的十万大军才出大同没有几天,就被平西王大军全数歼灭,韩德威也不能幸免。⼲脆被生擒活捉,三关五寨坚固若金汤,赵元礼打通与北方盟友契丹的通道的想法算是泡汤了。
接着喜闻楚王大军一举攻下了西京洛,楚王大将率领大军北渡⻩河。赵元礼的心情马上好转,当下调拨大军近凉南关,准备进⼊晋州与楚王南北夹击,取晋南之地,然后一统东进,虽然此时没有了韩德威地大军参加,可是萧太后的主力依然在河北场战上与河北诸军厮杀,此时合兵,必然可以成功。
不多时,消息传来,萧太后布下天门大阵,居然将真宗和一众大臣们困了进去。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果皇帝死了,大家还争个什么,推举楚王为帝就算了嘛!反正都是太宗皇帝的亲儿子。
结果这一次他遭到地打击更大!
萧太后的天门大阵居然被破,真宗等人无恙撤出,并与萧太后签订了檀渊之盟,了结了河北战事,如今业已回到了京师,全力同楚王争夺洛,并隐隐有了強势的感觉。
赵元礼心想只要熬到同楚王大军会师,自己进可攻退可守,两人大军六十万,⾜够横行天下了!可是平⽩里有杀出个平西王来,居然将楚王的北上将领给捉起来砍了,弄得楚王也不敢得罪他,结果两人私底下签订了互不⼲涉的条约,这么一搞,自己在这里准备了多时的兵马算是⽩饶了,可是手下们已经被发动起来了,一个个利熏心,也不是自己一句不造反了就可以庒制得住的,如今自己算是骑虎难下了!
最令人痛恨的就是那个傻手下兰成,居然拿了平西王的兵符印信跑到自己这里来了,还以为立了大功,真想一脚把他给踹死才解恨!
平西王是何许人也!
别人不知道,他赵元礼还能不知道吗?几乎每一次宋辽大战都离不开他,每一次都是他横空出世地将危局给扭转,契丹人视之如虎狼,宋军视之为救星,即便是強如太宗皇帝者,在重用之余仍然是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尽管如此,他还是顺利地进位王爵,成了大宋目前唯一健在的异姓王!
赵元礼一接到兰成亲自送来的平西王兵符印信以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可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现在讨论是谁的责任已经于事无补了,他唯有火速下令灵石守军北撤凉北关驻守,又从附近调集了数万大军,一共六七万人马集结在凉北关附近,希望可以抵挡住平西王的大军北上。
即便如此,他的心里面还是有些不安的感觉,毕竟平西王本人就是场战神话的缔造者,几千人马就敢突⼊契丹数十万大军之中,何况他现在手中已经有上万精兵,更有数十万随时可以征召到的西北大军东进河东作战,自己这十几二十万没见过世面的队伍,连给人家当陪练都欠缺资格,更不要提什么正面锋了!
“唉!事已至此,奈何奈何?”赵元礼此时异常懊恼,为什么自己当初就鬼心窍地跟楚王勾搭到一处了呢?虽然封为亲王永镇三晋的惑的确很大,可是将自己的命给弄丢了就谈不上合算了。
都是那个兰成,如果不是他贸然行事,将平西王的兵符印信给偷了,而是以礼相待,将平西王大军⼊的话,自己大有同对方和平解决问题的可能,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猪!真是一窝蠢猪!”赵元礼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报——”外面的侍卫⾼声喊道“凉北关传来八百里急报!”
赵元礼急忙答道“速速拿来与我!”
凉北关距离太原府,不过是三百里路程。八百里加急文书不过半⽇便可达到,看样子应该是早上地事情,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赵元礼的心里面如同十五个吊桶打⽔。七上八下!
将急报取在手中急急地阅览了一遍后,赵元礼的心中不安感更加強烈了。
从凉北关传来地急报说,平西王的大军止步不前。派人下书与关中守将。要求对方速速将平西王的兵符印信与盗取兵符地主谋兰成出。否则将集中三十万西北大军从绥德东进晋中,横扫整个并州,将清源军所部将军以上统统按照谋逆之罪加以诛杀,连坐九族!
“这可如何是好?”赵元礼地双收有些颤抖,他可是知道西北军地厉害,既然平西王已经将这狠话放出来了。那就一定能够做到。
可是急报的后面有附加了一条,说是平西王大军按兵不动,可是据探子所得的消息,几位大将都陪着平西王上介山去观赏雪景去了。
“上介山观赏雪景?这是什么道理?”赵元礼看了这条消息后。有些摸不透我的用意,顿时沉思了起来“难道他是认定我不敢拒绝他的命令,所以不在乎凉北关的事情,真地上山观赏雪景去了?”旋即有连连头摇否认了自己的看法“以平西王那样的大将之才,怎么可能如此轻率行事?虽然他人不在军中,也一定早有了妥善的安排,恐怕是想出个圈套引我⼊彀也说不定!”
赵元礼思前想后,终是拿不定主意,这个兵符印信虽然是祸端,还回去自然无妨,或许可以争取到平西王地谅解,可是这个兰成怎么办呢?惹出祸事来的虽然是他,可是平西王北上之事也不是偶然,兰成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且兰成在自己的食客中影响力也颇大,如果自己真的将其捆绑起来送给了平西王,那岂不是说自己连保护门客的力量都没有?以后还有什么人会为自己卖命呢?
可是平西王的军令又不能不加理会啊!西北的三十万大军,赵元礼想一想都觉得非常害怕!
思虑良久之后,赵元礼终于拿出了一个自认为差不多的主意来。
“去把兰成找来,本帅有事情与他商量。”赵元礼端起一杯茶⽔来,镇定地对侍卫说道。
过了没有多久,兰成就来了,本来他这几天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
之前他将平西王的兵符印信给卷了过来,以为是帮了节度使的忙,结果赵元礼劈头盖脸的将他给骂了一顿,弄得他灰头土脸的,一直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以为从此失宠了。
谁知今⽇节度使大人又叫人来找自己去商量事情,这就说明自己对于节度使大人还是有用的,兰成的心里面又得意起来,忙不迭的跑到了清源军节度使的府邸里面,参见赵元礼。
“大帅——您找属下有何事吩咐?”兰成见节度使大人正在地图前面研究什么,就轻轻地问道。
赵元礼抬起头来,笑了笑道“嗯,你来了!一路上辛苦了,近来本帅事情繁多,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来,正有件重要事情要待你去办呢!”
“能为大帅分忧那是属下的荣幸,请大帅尽管吩咐就是!”兰成一听赵元礼仍然要找他来办大事,更觉得有些奋兴。
“很好!”赵元礼点点头道“如今平西王大大军就在凉南关,本帅与楚王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同平西王大军修好,所以你之前弄来的兵符印信,就得给平西王送还回去。”
兰成一听这话,自己的脸马上就绿了,难道说节度使大人为了取悦平西王,竟然打算将自己一并送回去谢罪了?心头不噤狂跳,几昏厥过去,心想自己一心为节度使办事,却落了个如此下场,真是悔不当初啊!
赵元礼看到兰成已经被吓得面无人⾊,便说道“哦,不是要拿你去问罪!本帅已经同平西王达成了一致,此去你是代表本帅的使者,同平西王传递书信,商谈两家合作的事情,本帅保你无事!只是上次的事情,王爷很不⾼兴,你得多给他赔个不是,本帅替你准备了不少的金银财物,稍后你一并带去,算是赔罪了!平西王向来为人宽厚。这一次两家又要合作,所以必然不会为难于你,万一说两句难听地话。你看在本帅的面子上,忍一忍就算了!”
兰成一听赵元礼说的如此底定,心中稍微定安了下来。转而询问一些细节上地问题。赵元礼也逐一回答,兰成心里更加确信了此事应当无恙,便马上答应下来,愿意为赵元礼促成两家合作的诸项事宜。
“一切就有劳你多费心了!待到回来后,本帅再为你庆功!我清源军节度使幕府长史的位置,就先替你留着,等你一回来就可以履任了。”赵元礼又抛出了一个饵。逗弄得兰成喜不自胜,倒有些抓耳挠腮地样子了,恨不得自己马上就做这个长史。
两人说定事情以后,兰成带了些人。带着金银财物,带着上次偷骗而来地平西王兵符印信等物,就往凉北关而来。
“办成了这件事情,我今后地前途无量啊!”兰成坐在马背上美滋滋地想道。
此时的凉北关,被六七万清源军给围堵得⽔怈不通,兰成先带着人来到了主帅的大营处,说明了来意,请求出关。
关內的大军主帅是担任过清源军副都指挥使的大将郭利用,见兰成趾⾼气扬地带着人走进大营,不觉大吃一惊,待看完兰成带来的赵元礼所书地信札后,马上心中了然,便笑着对兰成说道“呵呵,这一次长史大人出关,意义重大,我们清源军与平西王之间的关系,还得靠长史大人一张妙口来回转了!”
盗取平西王兵符印信之事,多数人并不知情,而郭利用偏偏是知情的那其中一人,而且对于节度使赵元礼的心思,他也猜度地非常准确,兰成肯定是要充当牺牲品了。
兰成本人却是不知道死活,还以为自己为赵元礼立下了多大的功劳,笑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连连答道“大将军何必如此客气,以后还得大家多多照拂才是!”那姿态宛若自己已经是节度使府中长史的模样了。
郭利用暗自讥笑兰成目光短浅智力愚钝,却也不能说破,只是尽快为他安排出关事宜,免得老在自己跟前碍眼。
“大将军,这位长史实在有些太嚣张了,真想不透为何节度使会选派他来理办如此重要的大事?”郭利用的一个手下看到兰成离开之后,有些不満地问道。
“大人物的心思,又岂能是你我可以随意猜中的?”郭利用轻笑了一下后说道“不过节度使做的也没有错,不管是什么人,有谁愿意跟平西王大军对抗呢?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敢的!”
郭利用的手下马上颔首答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漫说平西王大军数十万,就算是他只领了几千人马,也不可小觑!当初为解金沙滩之围,还不是率领数百骑奔袭千里,最后单人独骑将⾝陷重围的老令公给抢了回来?”
郭利用深以为然道“楚王与皇帝兄弟相残,节度使参与其中实在是不智之举!他贵为皇亲,有手握重兵,本应该全心守土,定安地方的,可是如今,唉,不说也罢!”接着又有些不甘心地接了一句“楚王如果事情不妙,大可以退回蜀中去,可是节度使能往哪里去呢?并州地势虽然重要,从內部看来却乏险可守!我们四面都是重兵,如今南北两面的退路都已经被掐断了,形势堪虑!”
“大将军,他们兄弟相争,还有皇位可夺,咱们就算是侥幸胜了又能有什么好处?你也该为手下这六七万兄弟们考虑考虑退路了!”手下提醒道。
“如此大事,我自然理会得。”郭利用点了点头回答道,眼中目光灼灼。
且说兰成带着手下和礼物已经清源军节度使赵元礼的密信,就来到了关外的西北大军营中。
“王爷上介山赏雪去了,请兰大人稍后几⽇便是。”负责接待的部将很客气地将兰成一行人给安排了下来,好吃好住地伺候着,单等我回来。
兰成住了两⽇后,仍然不见我回转营中,便有些着急了,催问西北将领。
“王爷行止,又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将军能够决定的?”那部将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
“可是本官⾝负清源军节度使所托付的重任,必须要尽快见到王爷当面啊!”兰成久候无功,担心夜长梦多,于是有些急眼了。
那部将想了想后说道“这样吧!我先派人快马将书信送去介山王爷处,先看看他的态度如何,先生以为如何?”
“也只好如此,有劳将军了!”兰成只好点头同意道。
兰成又在军中等了两⽇后,平西王的回信终于传回来了,当兰成打开信札后观看时,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圆润的大字。
“态度尚可?”兰成有些莫不着头脑,便向那部将请教“王爷此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王爷意思,下官如何能猜到?不过想来是没有事情了吧!”那部将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心中却是暗笑不已,王爷说态度尚可,不就是说还是要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