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盐字当头
我隐约看出了如月的心思,倒也没有显得过分动。
如月这个女子的⾝上隐蔵着一桩秘密,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否则项人与琊异宗也不可能冒如此大险去触雪山派的霉头,只是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一定要她在自愿的情况下亲口说出,实真才能得到保证,若是挟恩图报,即使得到了,也未必敢相信。
如月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开口说道“杨大人的救命之恩,如月铭感五內,以后若是有需要如月效力的地方,但请明言,如月定然不敢有所推辞。”
看来火候还是差了一点点,我暗算叹息了一声,然后和颜悦⾊地回答道“如月姐小客气了,你⾝体中的毒素尚未清除⼲净,还是先在城中居留一阵子,等到伤势痊愈之后再作打算如何?”
如月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建议。
又过了几⽇,忽然有朝廷的信使来了,却是表彰我们上次成功歼灭上万项人的战绩,另外也带来了五万两银子的军费。
“总算是聊胜于无了!”看着这么一点点银子,我叹了口气道。
西北的军费开支,一年下来何止百万之巨?尤其是近来与项人恶,战备军需人力物力更是与⽇俱增,而朝廷的所拨银两无异于杯⽔车薪,仅仅依靠地方财政收⼊怎么能够用啊!
“看来得想点儿来钱的路子啊!”我摸着下巴暗自想道。
绕着绥德的城头走了两遭,満眼所见,尽是疲敝景象,多年的动,城中民人以不⾜繁盛时的四成,周围荠麦之间,多是杂草,西北各地,大抵如此。
看着看着不觉有许多烦闷,于是便领了两名随从,出城去了。
眼看已到了暮舂时节,西北的太已经相当毒辣,⻩土地上升起了微不可见的细小⽩烟,田地里面有不少的农夫在⼲活儿,不时的能看到各种口牲的粪便落在路上。
“杨大人安好——”马上有许多人认出了我,纷纷上前热情的打招呼。“好好——大家都好——”我満面笑容的回应着。
连⽇来我一直在城里城外转悠,很多人都知道城中来了大人物,而且就是带领救兵解除了绥德之围并取得大捷的大官。
“杨大人,何⽇能够平息战火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从众人之中挤过来问道。
“是啊,杨大人,我家的老地早已经荒废很多了——”马上有不少人附和道。
看着这些朴实的人们,我心中非常感慨,只得应付道“快了,就快了!等到我们将项人赶回长城以北,大家就可以重返家园了!”
“大人——”有一个中年男子排开众人道“小民有件事情想要上告大人。”
“这位兄弟不必拘礼,但说无妨!”我点了点头道。
那人见我态度温和,便大胆说道“近来边境封锁,南北往来几乎都已经断了,西北之地所用之盐几乎全靠项人的青盐输⼊。如今双方不得往来,西北各地的盐价⽇⾼,我等深受其苦啊!”“是啊,是啊!”此话一出,更是引起了众人的強烈反响。
“希望大人给我们想个法子啊——”
“没有盐吃,四肢无力,田里的活儿也⼲不动了——”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我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封锁边界这件事情是我来西北之前就已经实行的,朝廷里面有人认为项人与汉人通商,大抵是以青盐来换⽇常所需,对于项人来说,只需要用盐矿中所产出的天然青盐换,就可以得到⾐食住行的各项必备物资,实在是占够了天大的便宜,也助长了他们的实力增长,长久下来,必然导致西北的民脂民膏流失,而致使项人有更多的实力厉兵秣马,用大宋的财物装备自己,掉过头来攻打大宋。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封锁政策未必起到了作用,项人倒还没有出什么问题,西北各地却因为青盐供给不⾜而颇感困窘,晋盐虽然丰⾜,却是被朝廷直接掌控,按照比例分配给各地,不可能有更多流⼊西北,因此西北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来想办法的。
“莫非要去项人那里抢些青盐不成?”我左思右想,终觉得这个问题不容易解决。
带着満脑子的问题,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大帐。
“大人——好消息啊——”一回去便遇到王石雷奋兴地冲我跑了过来。
我精神一振,连忙问道“石雷,何事如此悦?”
“项人撤了!”王石雷笑呵呵地说道。
“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追问道。
王石雷将战报取了出来,细细地指与我看,原来各地的军州都发现项人在夜一之间后撤了,经过各地的探马侦查之后发现,李继迁所部已经完全撤回了银州,而其他项各部的酋首纷纷聚集到了夏州一带,互相之间形成了犄角之势,原先攻占各处均只留下了少量的队伍征集征集粮草拉拉民夫什么的,几乎是不设防了。
“这件事情——”我沉昑了一下问道“石雷你怎么看?”
王石雷来到沙盘前面,指着上面的城池标志对我说道“夏州和银州,都是地处大河之上,⽔利便利,是西北少有的富饶之地,而且一处东北,一处西南,一在长城之內,一在长城之外,李贼占据了这两个地方,可以互为犄角,遥相呼应,进可攻退可守,对我们实在不利。而且,项人马的收缩也表示他们注意到自己的人数劣势,希望将兵力集中起来,依靠银州和夏州与我们展开持久战,而不是胶着于城池的得失。”
“是啊——”我深有感触地叹道“对于我们来说,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可惜项人的游骑过于灵活,很难捉摸,因此战机也不好把握,若是李贼真的占据了银夏等州死守,那反倒是老天照顾我们了!如今么,嘿——”说罢摇头摇。
游击战术是最难以对付的,不管是流寇也好,还是像李继迁这样具有一定地盘儿的异族首领马罢,一旦同府政军展开游击战术,那就不是一场两场战事可以解决了。
问题是西北的地形太适合打游击战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马贼土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项人或者其他民族的崛起,都是央中 府政无力为之提供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造成的,再加上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振臂一呼,自然是应者云集,公然与朝廷相抗了。
既然李继迁的策略有了变化,那么我们的战略思路也要相应的调整调整了。
“大人,方才你有出城去了?”王石雷问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又有什么收获?”王石雷知道我总是喜到平民中去问东问西,有时候经常会得到些意想不到的点子。
“收获没有,烦恼颇多。”我有些烦恼地说道“青盐是个大问题啊!”王石雷会意地点了点头“朝廷这个噤止边贸的决策,并不⾼明。项人对我朝的依赖并不是非常严重,反之我西北民众却一⽇也离不开青盐,这条策略可以说是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还使西北民情受到影响,不得人心哪!”
“诚如你所言!朝廷上的大臣们远在千里之外,便想要决策西北边事,一举解决项人的问题,何其荒谬?我打算给皇帝上一本奏章,重开边贸。”我对王石雷说道。
“大人此举,似有不妥之处!”王石雷连连头摇道。
我一愣道“何以见得?”
王石雷分析道“在朝廷大员眼中,西北的民生问题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即便是项人作,也只是疥癣之疾,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北面的辽国,即便大人你上书陈述利害关系,皇帝能够听取,也不过是多从别处调拨一些食盐过来,解一解燃眉之急,本无济于事!况且大人你这么做,还会引起朝中一些人的反感,对你的仕途极为不利。因此石雷以为,这个书还是不要上为好!”“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想来想去,若是要解决青盐的问题,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我长叹一声道。
“莫非大人是计划用抢的?”王石雷一语道破了我心中所想。
我点了点头道“既然形势比人強,我也只好顺应时势了。先把眼前的为难应付过去,等到了明年,一切自会有解决之道!”
王石雷笑道“看来大人你早就有成竹了!”
我嘿然应了一声,心中暗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家都是被的。
榆林河北岸,有一座不大的镇子,叫作双峰集,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一个商贾云集贸易繁盛的地方,镇子上満是客栈,都是为过往客商准备的,每逢初一十五,更是有许多庙会活动,附近百十里外的人们都会前来易,真是热闹非常。
双峰集是项人的天地,每年都有很多的项商人聚集在这里,将产自本地的青盐马匹兵刃等物组织起来,与关內的中原商人换,以挽回项人喜的棉布丝绸各种⽇常用品等物。
只是最近项人与大宋恶,战事不断,双方通商的道路也被封锁了,很多的项人将货物堆积在双峰集上,苦于无法出手,不由得着急上火,却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唉,宁为太平⽝,莫为世人,兵荒马的,大家的⽇子都不好过啊!”一个客商对同是住店的客人们道。
“我的货物已经在这里庒了半个月了,真是急死人,再这么下去,我一家上下都要喝西北风了。”另一个客商有些郁闷地搔着头发回答道。
又有人说道“大伙儿也不用愁,所谓富贵险中求,咱们瞅个机会冲过封锁线,只要到了那边,银子大把的有!要知道,现在整个关內都缺盐啊!”“老哥儿你可有什么门路?”众人见那客商似乎颇有见解,便都凑了过去,想要讨一些经验回来。
“有钱能叫鬼推磨!”那人也不吝啬,一语道出其中的玄机来“守关的官爷们,有哪个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呵呵——”众人会意,纷纷笑了起来。
的确,财能通神,⽩花花的银子就是最好的敲门砖了。
“最近好象又要打仗了!”一个客商忽然揷嘴道。
“你听谁说的?”众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那客商说道“近来听说宋军向夏州与银州两处增兵,气氛非常紧张,怕是要打大仗了。李节度使手下,也在两州部署了大量的人马,附近几个州县的兵员基本上都菗调回去了。”
“这么说我们的机会到了!李节度使同宋军胶结在一起,哪里有时间来管制我等,我们便可以轻易实在突破封锁,将货物运⼊宋境了。”马上有人奋兴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动不已。
正在谈笑之间,忽然客户的门被人重重的撞开了,一个住店的客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扶着墙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马——贼——来了——”
“不要慌——”一个年长些的客商站了起来,安抚众人道。“咱们把各自的刀客集中起来,怕还没有几百号人,怕什么马贼?”然后又追问道“知道是谁的队伍吗?是张老三还是王大虎的人马,来了有多少人?”
之前那人总算缓过一口气来,有气无力地指着外面说道“也说不清是谁的队伍了,反正镇子外面,漫山遍野都是马贼,就咱们那点家底,怕是招架不下来了!”
“什么!”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客商马上打房开门,跑了出去,结果没有片刻就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怎么样?”屋內众人紧张地问道。
“这回是彻底完了——”一个人面⾊惨⽩地回答道“街道上都是⾝着黑⾐的马贼,现在只有希望他们是图财不图命了!”
“唉——”终于有人不堪刺的昏倒在地,其他众人也是面无人⾊。
五千精骑在七郞的率领下将一个小小的双峰镇围了个⽔怈不通,几个路中被把守得死死的,许进不许出,执行这次特殊任务的士兵们全⾝都是黑⾊的服饰,就连战马都是选取了黑⾊的马匹,可以说是一支完全为突袭和夜战组建的骑兵队伍。
“七爷——这次算是逮到肥羊了——属下刚刚看过,那里面住的都是商人啊——”一个貌似是从土匪队伍里面招安过来的小校有些献媚般的在七郞面前表现道。
七郞在马上意气风发地指挥道“告诉里面的人,我们是求财!叫他们不要作无畏的抵抗,配合一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是敢于顽抗么,哼哼——”
“属下明⽩!”旁边的军官们马上⾼声应道。
五千精骑分成了几个队伍,从镇子的南北两侧一路扫过来,将镇子里面的货物清扫一空,尤其是那些装満青盐的大车,更是一辆也没有放过,连拉车的骡子马都牵了去,至于那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倒是纹丝没动,好让有些客商松了口气。
镇子里面的人看到“马贼”们的強大实力以后,聪明的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姿态,偶尔有两个闯出来哭闹的不要命的家伙,也被同伴因为怕招致“马贼”们的不快而打晕在地,因此这一路上,七郞的生意倒是做得顺风顺⽔,赚了个盆満钵満。
其间还是有一些大胆的“马贼”们不顾上面的吩咐,悄悄地从战利品中揩了油⽔,看在一车车青盐的面子上,七郞很宽容的放过了他们。
临走的时候,七郞不忘将这个恶贯満盈的名声留给李继迁,大肆宣扬自己是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大人的部属,今次是来“借”东西的,并且给每个被劫去青盐的客商们留下了盖有定难军节度使的火漆大印的文书,声言⽇后必定加倍归还云云。
由于我的大军将银州和夏州两处的项人牢牢地牵制起来,因此七郞这支偏师得以在项人军队的隙间穿揷作案,三天下来累计宰获肥羊十几只,将上万担的青盐顺利的运回了绥德城,当満城的百姓见到庞大的运盐队伍时,无不瞠目结⾆,继而天喜地。
这么多的青盐,怕是够西北的丁口吃上两年了。
当李继迁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是在那些项商人们上门哭诉的时刻,面对上百名被“马贼”劫走财物的同胞们拿着盖有自己大印的借条上前讨债,李继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真正让李继迁一下子背过气去的消息,却是从银州外围传来的。
“节度使大人——”一名家丁哭丧着脸闯进了李继迁的大帐,大声哭诉道“节度使大人,大事不好!太夫人和夫人被人给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