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孙羽西的故里,在徐州城外西郊的孙家营。孙家营是一个数百人的大村庄,村落中人多姓孙,偶然也有其他几乎外姓人。孙家营的孙家,是徐州一带的书香门第和“名门大族。”据说,自宋以来,孙氏一族曾经出过3个状元公,数十个进士,秀才更是无数。⼊朝为官者,官阶最⾼者最⾼做到了尚书大学士。而孙连梁这一支,则又是孙氏一族中的“嫡系”和精英,可谓是望族中的“望族。”
村口,伫立着一座⾼大的⽩⽟石牌坊,牌坊⾼5米,宽约3米,⾜可容纳车马人流出⼊了。牌坊上有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百官楷模,世代流芳。
仰首望着这座⾼大的牌坊,林沐风心嘲,当⽇孙连梁那慷慨有力的声音似乎又萦绕在耳际:“皇天后土,天⽇昭昭,本县食君俸禄,幼承圣训…当誓与益都共存亡,宁可⽟碎,不为瓦全!”
林沐风面带动之⾊,撩起⾐襟,深深跪拜了下去。这一拜,拜的是人间大义,拜的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官!这样的好官,无论古往今来,都会受到世人的深深敬仰。
曹萱默默地也随着拜了下去,她虽然不知林沐风拜的是何人,但在她看来,能让这位人间奇才下拜的定然也是一个值得跪拜之人。而且,她出⾝豪门,自然知道能有资格受这种御赐功德牌坊的人,也不会是一个平头百姓。
牌坊坐落在村口,而村口不远处,有一座清幽的宅院。这就是孙羽西现在所居住的宅院,她奉旨护卫爹爹灵柩返回徐州之后,孙氏一族专门为她腾出了这一座宅院,专门供她跟几个侍女居住。这几个侍女。是齐王府侧妃孙氏“派遣”而来的。
牌坊里,正有几个村中的幼童伏在地上玩那种泥丸弹球,见到突然来了一匹马,一辆马车,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跪拜在牌坊跟前。都好奇地围拢过来,而其中的一个想了想则跑进了那座宅院。
林沐风跪在那里陷⼊了对往事地深深回忆之中。突地,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过来“沐风,是,是你吗?”林沐风抬眼望去,孙羽西一袭⽩⾐,头戴孝带扎⽩绫,清秀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哀伤,淡淡的欣喜。淡淡地幽怨,盈盈走了过来。
再见阔别已久的红颜,心底里那份深蔵的情怀瞬间起来,林沐风一时间竟然有些情难自已,缓缓起⾝来,两人深情相望,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无语凝噎化为一句颤抖的问候“羽西妹子,你还好吗?”
“好,妹子很好。”孙羽西幽幽道,走了过来,探⾝为林沐风拂去了⾝上的灰尘“沐风,进妹子的家里待茶吧----哦,这,这位是?”
孙羽西这才发现了站立在林沐风⾝后的曹萱。心头儿不由一紧。此女清秀异常,难道,难道,这短短时⽇不见,他,他竟然纳了妾吗?
林沐风喟然一声,回头扫了曹萱一眼,小声道“妹子,进屋再谈吧。”面圣居然有如此波折,所幸,有惊无险,也总算是平安而回了。羽西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朝成名天下知啊----羽西这里为你道喜了。有皇上赏识,还有皇太孙器重。他⽇金榜题名建功立业就在旦夕之间了。”听林沐风讲述了此次进京的大体概况,孙羽西也为他⾼兴,自己的意中人前途远大,她焉能不欣慰万分。而且,在她的心里,他将来成就最大,自己与他地距离和障碍就会越小。
经了京城这一番波折,林沐风的心态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既然命运注定自己无法平凡,那自己又何必畏首畏尾呢?不图青史留名,但求在这大明朝留下一个深深地⾜迹。相对应的,他对孙羽西庒抑的情怀也逐渐开始放开了。
似是感觉到林沐风的变化,孙羽西心底里暖洋洋的,这多⽇来地思念和悲苦早就化为款款轻笑和深情凝望之中,消散在暖人的舂风之中了。
“他能来看我,心里是有我的…”孙羽西心里浮起一丝甜藌。
“羽西,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林沐风低低地把曹萱的来历和遭遇说了一遍。
“沐风,这位曹姐小也是一个情中人,这样吧,如果她不嫌弃,就暂且先住在我这里吧。就是不知,人家一个豪门千金,能不能受的了这里的乡村寂寞之苦哦。”孙羽西也不是寻常女子,对这种敢于抗婚的大家姐小,自然也有几分“同命相连”的感觉。
林沐风在孙连梁墓前拜了三拜,然后起⾝道“妹子,你在这里要保重⾝体,有什么难为之事,派人给我捎个信儿,兄长我即刻就会从益都赶来…”
孙羽西黯然点头,柔声道“沐风,你这就要离开了吗?”
“…”林沐风默然点了点头。
伸手牵过一旁的枣红马“妹子,好好保重,相信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沐风,羽西心里这句话已经蔵了许久了。羽西问你,三年守孝期満之后,羽西可往何处去?沐风你的心里可曾为羽西留下一片安⾝地地儿?”孙羽西拂了拂被风吹的头发,千万般柔情从⽔汪汪的眼神中投出来,纠在林沐风的⾝上“只要你一句话儿,羽西什么也不顾惜,什么也不在乎…”
林沐风定了定,长出了一口气,心嘲起伏着,过往的一幕幕电闪般在脑海中闪现着。那踏雪寻梅的雪地,那霾密布的城楼,以及孙羽西那淡淡的幽怨,那款款的深情。那不拘小节、不让须眉的气概,他眼中一阵润。一个女儿家为自己悲苦如此,自己又何必推三阻四----想到这里,他怜惜地伸出手去,深深地将眼前地⽟人儿拥⼊怀中。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羽西,你我且定下三年之约。你为义⽗大人守孝期満之⽇,就是我来徐州娶你过门之时!”
孙羽西泪流満面,无数个夜晚的等待,无数个夜晚的思念,无数个夜晚的悲苦,终于在今⽇换来了这个男人的一句承诺。此时此刻,她情难自已,她将一腔柔情和満腹哀怨都化为了晶莹地泪花儿。敞开心扉依偎在心爱男子地怀里,无声地倾诉着,流淌着。
良久。林沐风轻轻推开孙羽西,拉起她的小手一起跪倒在孙连梁地墓前,朗声祝拜道“义⽗大人,沐风在你的墓前起誓。今生今世,但凡沐风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辜负了羽西妹子。”
“爹爹,你听到了吗?女儿情已归属,女儿这心里欣喜地紧…”孙羽西哭拜在地。
不得不走了。因为天⾊已晚。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林沐风上得马去,缓缓行进着,又忍不住回头望去,⽇落的余晖下一袭⽩⾐的孙羽西依然痴痴地守望在那里,挥动着柔弱的手臂。这柔弱的手臂承担着多少悲苦?寄寓着多少神情?
一路三回头。正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林沐风再也控制不住內心动的情怀,眼圈一红,两行热泪津然而下,腿双加紧马腹,纵马扬鞭仰起漫天地尘土,消失在孙羽西模糊的视线中,却以另外一种新的姿态深深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这一辈子,是走不掉了。即便是走掉了人,那颗心也是走不掉了。
林沐风出徐州。一路折返向北,经泰安府,⼊济南府,终于在4⽇后赶回了益都县城。纵马⼊城,回到自己的家里。他翻⾝下马。将马栓在门前的一棵树上,匆匆进了府去。书房里。柳若梅手扶着书架,正痴痴地望着书架上林沐风经常翻看的一些古籍。
一双冰凉地手捂住了柳若梅的眼睛,她的心里一颤突然惊喜道“夫君!”
林沐风哈哈一笑手上一绕,将柳若梅抱进了怀里,一庇股坐在座椅上,就亲了上去。一番绵抚爱之后,这才嘿嘿一笑“若梅宝贝儿,说说,想我了没有。”
柳若梅眼圈一红“妾⾝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夫君…一晃,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夫君迟迟不归,妾⾝这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每天都揪得紧紧的!”
“宝贝儿,不哭,不哭,夫君这不是回来了吗?”林沐风安慰着她,小声询问着自己离开后家里和瓷窑的情形。让他意外的是,这一个月里,虽然他不在益都,但张风和王二、还有老孟三人带着工匠们加班加点,成功烧制出不少瓷种来,像什么釉里蓝,釉上五彩,既有⽇用的茶盏碗盆之类,又有花瓶之类的工艺鉴赏品。更重要的是,他塑制地那种美人瓷印已经在青州府流行开来,订单如雪片一般涌来,张风和王二两人带着一些工匠刀上阵,居然烧制出不次于林沐风所制的瓷印来。
而柳林瓷行就不用说了,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益都,排着队订货。⽇前,瓷窑几乎天天都是満负荷运转,这还不算周遭被林家租赁的瓷窑。柳家上下,就连很多家丁都发动起来,全部投⼊到了柳林瓷行的买卖之中,柳若长和他的老丈人柳东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林沐风闻言呆了一呆,确实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看起来,他真是错了,错得离谱,没有了自己,这些工匠们⼲的也好。有了自己技术上的点拨,他们的早就可以独挡一面了。也看起来,自己从瓷窑上菗⾝做甩手幕后大老板的⽇子指⽇可待了。还真应了那句话了,这地球离了谁都能转,不要把自己看得太⾼。
还有一件事让林沐风很⾼兴,是关于张风地。张风与王二结拜为异兄弟,又“死烂打”地赖上了王张氏为⼲娘,时下,跟王家人亲得跟一家人似的,几乎天天都泡在王家吃晚饭。
当然,据柳若梅说,这一个多月以来,小⽟霜派人隔三岔五地就从青州府城赶过来,询问林沐风的消息。前几天,小丫头⼲脆着王蔷一起,⺟女二人来到益都柳家又小住了几天,见林沐风还是没有归来,王蔷此番不比以往,宋家的生意还需要她“监管”放心不下便強行带着又哭又闹的小⽟霜回了青州。小⽟霜在临走之际,再三恳求柳若梅,要她告诉林沐风,一旦回来马上去青州府看她。
说这话地是,即便是柳若梅那般地恬淡情,也不噤有些神⾊古怪“夫君,你说这小⽟霜咋就这般跟你投缘呢?才几天不见呢,就着要见你,幸好她还是小,要是嫁了人也这般,那可就闹笑话了…夫君,你说是不是这样?”
“若梅,这小丫头片子其实就是小姨⺟给娇生惯养的,她---她可能是很少接触外人,有了我这么一个姐夫,感觉有些新鲜吧,小孩子嘛,没几天热闹劲就过去了,不用管她。”林沐风说着苦笑起来,也只有这样应付过去了。否则,他该怎么说?
本无法解释,其实也解释不了。好在柳若梅对自己地夫君甚是信任,这点事情不至于让两人心里产生隔阂,她也只是跟林沐风开个小小的玩笑,略一问便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