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紧皱眉头
赵蕴离了那喧闹熙攘的宮殿,觉着透气不少,抬头便是漫天星河,颇有恍若隔世之感。眼前李瑛长⾝⽟立,拔英俊,似往昔少年,却肩背宽阔许多,以人可靠之感。
“先要恭贺殿下,驸马爷失而复得。”夜⾊昏暗看不清他神情,李瑛开门见山“我这副手颜彪前⽇在城郊,逮住一喝大了说掉出话的胡人,想请殿下前去辨别看看,是否为那⽇绑架你的贼人。”
“他们还潜伏于京內?!”赵蕴惊道,她略有耳闻,自上巳一案后,便以连慎终为首,各地官府⽇夜彻查这伙胡人人贩,哪曾想猫捉了半天老鼠,老鼠还躲在原来的窝里我自岿然不动。
“不当说是‘还’,应是一直呆在这城內未走才对。”李瑛此言既出,斟酌道“我亦听说席逊遇害一事,你们当天被捉,绝不是巧合。
那茶楼我已派人监视,明⽇清早,还望殿下能来大理寺一趟。”“我今夜在宮內歇息,离大理寺尚且近些,事关重大,自然要去。”赵蕴几是不敢置信,京中因此事宵噤戒严月余,竟还捉不到眼⽪子下窜的贼。
“明晨起⾝后,还请先不忙着用膳。”李瑛不苟言笑,见赵蕴呐呐点头,还以为自己板着脸吓到她,弛缓紧绷的嘴角,流露半点笑意,眼睫弯弯,依稀有当年之影“另有一事,驸马路上为惊马所伤,还得等他先休养几⽇,再回京城。”
他捕捉到赵蕴一闪而过的失落,満腹倾诉化作暗自长叹,惆怅着深深看赵蕴一眼,便又回那笙歌燕舞的麟德殿,想是一醉方休最好。赵蕴愁是愁,但她是想简潼回来又要耗上半个月。
她什么时候才能与驸马和离?怀舂少女情到浓时,大抵都只想些,长相厮守的生生世世一双人,孑然不顾周遭旁物,素⽇怕黑又怕鬼,辞别李瑛后,掰着指头想简涬,竟也散着步回了关雎宮。
因宁妃年岁较长,喝几杯薄酒便回宮歇下,赵蕴来寻她时便恰巧打个照面,宁妃珠钗刚卸,案上半碗长生粥袅袅飘香,她拉过赵蕴坐下,命人又盛了一碗。
“今晚什么也没吃,先把粥喝了。我与你商量件事,你边喝边听。”见赵蕴神游着喝粥发呆,宁妃沉默少顷后又道“你不満意与简家的婚事,我央求过圣人了,他也同意了,但需得等上几年,不満一年便和离,对你名声不好。”
“你觉得李四郞,李文正,如何?”“啊?”赵蕴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随口道“李将军好的。”
“虽说一个侯爷是委屈你了,但总比现下这个好。他这次回来,圣人也不会放他回凉州了,以后你们都在京內,还能常来看看我。”宁妃絮叨完眼角泛红,拿帕子擦擦泪花,心痛她晚年得女,千娇百宠地养大,还得受这等委屈。
“阿娘?”赵蕴听得満头雾⽔,总算听出一丝调头不对,手捏着那纯银调羹停止喝粥。“李文正长得也俊俏,阿娘看了,不比简潼那小子差,还年纪长些,更懂得疼人。你若嫁给他…”
“阿娘!”赵蕴音调瞬时拔⾼,手里银碗一丢,粥洒得到处都是,气呼呼地“谁要嫁给他了!”
“快给她收拾收拾。”宁妃清丽面容显出一丝不快,令內侍速将这満地藉狼擦拭⼲净,转头教训起赵蕴来“你以前哭着喊着说非李瑛不嫁,莫不是忘了?”
“那也是六七岁时的虚妄之言,阿娘,你怎能当真?”赵蕴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自有打算,阿娘你别瞎心了。”
话到这里为止,赵蕴犟着脾气与宁妃一时相顾无言,又坐了会儿便携钦月回承殿。此夜睡不踏实,梦中朦胧可见简涬的背影,她満怀欣喜地想追上去,触手可及却如何也碰不到简涬,好不容易等他驻⾜转⾝。
那张脸却蓦地变幻成李瑛。猝然惊醒,承天门上晓鼓咚咚,黑幕下泛点鱼肚⽩,殿內仍烛火未熄。五更天便醒了,实不是赵蕴的⽇常作息,还想倒头再睡个回笼觉,但思及李瑛与她所说,只得唤来宮婢梳洗打扮。
钦月捧上盅茸粥配四宝石榴包,哪知赵蕴啜口热茶便起⾝要走,她忙道“殿下,不先用早膳吗?”“不吃了,去完大理寺回简府里吃。”赵蕴整整⾐衫,一脚迈出殿外打了两个噴嚏。
就听银铃般清脆笑声,来人乐呵道“九公主,这么弱不噤风,过会儿去到大理寺狱,担心别被吓着。”
“…舒和?”隔着道半掩宮门看不真切,赵蕴再往外走,瞧那芙蓉娇面隐含三分讥笑,肢窈窕⾝条细长。正是连家么女连舒和,雪青大袖衫拖曳于地,更衬她如⾼岭之花,拒人千里之外。
“怕你起不来,特地来喊你,别耽搁查案子。”连舒和倨傲道,看出今⽇赵蕴不算磨蹭,两人便不多啰嗦,快步行至宮外,共乘一辆四驾车辇,近随婢女紧跟在侧。
好在大理寺离宮城尚且不远,未觉这车內死寂有多尴尬,赵蕴拎起裙裾正溜之大吉,连舒和见她匆匆忙忙,嗤笑一声“溜这么快?待会儿还得见呢。”
赵蕴不明就里回头望她,连舒和状似亲昵地拍拍她脸蛋,笑嘻嘻道“简夫人邀我去简府做客,说是有新到的庐山云雾,陪她论论茶道。难不成,你今天不回去?”
“自然要回去的。”赵蕴小啄米地点头称是,可不想与她纠
过多,连忙跳下车去,只听她声音渐行渐远,消逝风中“舒和你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回去…招待…你!”
提心吊胆摆脫这尊大佛,赵蕴定定心神深呼昅,由颜彪领她进了大理寺內,没走两步李瑛便从厅堂里上来“殿下来得正好。”
他打了个响指,捆得五花大绑的一胡人被抬上堂前,李瑛侍从就着他膝盖一踹,此人嘴被堵住只闷声痛叫,老实跪在地上不敢挣扎。
“还请殿下过目。”李瑛一把揪出那胡人口中布团,⽩里发灰的棉布浸満黑⾎,细看还沾着半颗牙,赵蕴背脊生寒,端详其鼻青脸肿猪头三的丑样,更是明⽩李瑛为何叮嘱她今早先别吃饭。
那人面如死灰亦不开口求饶,赵蕴忍着恶心打量他,估摸是在狱中被教训得狠了,五官相貌都略微变形,不过从鬓角至下巴处的浓密胡须,确是那晚关押她与简涬的看守之一。
“就是这人。”她一锤定音,李瑛便又一个响指将人拖回牢里,地面划出两道断续⾎痕,赵蕴方察觉此人竟是脚腕下空再无他物,当即吓得冷汗直流,拽紧了⾝边人袖角。
李瑛比她约莫⾼一个头,自然将她惊惧神情尽收眼底,盯着那胡人⾎淋淋一截管,紧皱眉头道“颜彪,去找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