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抄经一事
她的笑意被那个字冻结“…简直,简直太与我见外了。”李瑛亦是失笑,显然他是意识到,赵蕴为何而⾼兴着,又为何不笑了。
他不免又暗自叹息,心下对那只见过几面的简涬猝然生出恨意,本想是个借着风头的拍须溜马之人,不曾想短短几个月,便能骗得赵蕴对他魂牵梦绕。
想来还是赵蕴心不长,见谁好看又使尽手段逗她,就愿者上钩。思及此,李瑛便了然无趣“夜已深了,李瑛先行告退。”礼也送到了,话他也想不出还能再说些什么。
赵蕴听不到他酸溜溜的腹诽,眼见月垂西天,是时候不早了,自先回去歇息。待她⾝影消逝于宮门之后,李瑛牵马回府,不过今夜是两相辗转反侧。
侯府里多了一个邀月对酌的将军,深宮中少了一个能一觉到天明的公主。翌⽇睡到午膳摆冷了才醒,赵蕴惊起问⾝边宮婢,⽟桂何处,应者只道,辰时便有侯府的人来,从侧门悄悄接她走了。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喊我的,我还想亲自送她去侯府呢。”她嘴里含着半块藌煎藕,仍睡得瞪。
昨晚经了⽟桂喊冤这遭,她回宮后想起宁妃吩咐之事,还往关雎宮去。绿绮已侯在她殿前,说是天子兴起,突发奇想带着宁妃去了骊山行宮,要等个七八⽇,才会回京。
这便叫绿绮来传话,怕她跑空一趟。赵蕴心知⺟妃受宠,不大在意,还道她的体己话,也定然绕不开婚嫁一事,确是烦人得很。
“钦月呢?”沏茶的婢子低眉顺目,轻声细语地朝她道“殿下昨个喊她去送汤面,被烫到手了,燎了好大一片⽔泡。”
岭南道新贡的荔枝红茶清香馥郁,赵蕴啜了一口,神清气慡许多,嗤笑一声道“我看她是心虚吧,平⽇里待你们不薄,也总说这些糊弄人的鬼话。”她憋着股气要发作,手中瓷碗重重一掷“你实话实说。
可是人人都知道,流萤⾝在狱中,⽟桂被打发去做最苦累的活计?你们全都知道,为何又都瞒着我?”
宮婢是新选调来承殿的,从未见过赵蕴发火,当即膝盖一弯跪伏在地“殿下所言,奴刚来月余,实在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一来赵蕴此前久居简府不大回宮,二来她虽及笄,可对宮內人事一概不知,大多由宁妃或安王替她办,就如此刻,她再端详那跪着的婢子,蓦地发觉是个生面孔,自己撒火还显得无理取闹。
或许该问问赵起,也好过生这无名气。“罢了,你下去吧。着人备车,我要去定北侯府一趟。”赵蕴发怒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是就此翻篇。
让一众宮人议论纷纷的,还是她亲自登门前去侯府,惊起不小波澜。上一任定北侯早在李瑛十二岁时便战死疆外,彼时他年纪尚小,未能袭爵。
而四年后突厥再犯,李瑛十六岁便领兵出征,连年大捷,这才稳定一方局势。这位朝堂之外,市井之內,无不赞誉有加的抚远大将军,唯一琢磨不透的,便是他二十有三,不近女⾊。时下流行的玩赏狎他不喜好,家中亦无侍妾歌姬,落得旁人口中,还以为他是有断袖之癖。
不知情者往往叹惜,而李瑛⾝边亲近者,只道他一颗心拴在何处?不在别处,只在这香车宝盖之下的,纤纤娇⾊。
暑热渐长,赵蕴所乘车辇三面笼着轻纱罗帐,更缀珍珠玳瑁与各式香囊,行走间有⽟石相触之声,异香阵阵,引得街上行人皆是侧目。微风悄然拂起一角纱帘,窥得那金丝绣锻软榻上,倚着位闭目养神的绝⾊佳人。
来往者无不驻步张望,还想细看,却教这阵仗后面的数十随从给打发走,这才知晓,是那九公主赵蕴的车驾。得闻赵蕴来访侯府,那被颜彪告诫过的婢子宝莲,难免是心虚在先。
然而在老侯夫人⾝侧替奉上凉饮,她偷瞄一眼,对九公主种种倾慕之意不提,暗赞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有此神女之姿,怪不得李瑛是非她不娶。
“四郞还未与我说,今⽇殿下要来,可教我是喜出望外啊。”老侯夫人徐氏乃是益郡主,封邑百户,若真算来,还是赵蕴的表姑祖⺟。过去李瑛⼊宮伴读,虽说他从小
格稳重,但让个十来岁的小孩天不亮便起⾝,耐不住
子属实常见。打开头时,李瑛是略有不満。
后来听说九公主也⼊了太学,可再没埋怨过一句,甚至有回大雪,封了去皇城的路,他用过早膳,开窗望了望満地冰霜零落,还生起闷气来。
徐氏那时还道他是情窦初开,未曾想是一直惦念着赵蕴,这回直当是见了孙媳,乐呵呵地送了她一对凤纹金镶⽟牌,听赵蕴夸赞乌梅饮⼊口清凉,又要将那专做渴⽔的厨娘赠予她。
“姑祖⺟太客气了,教蕴儿不知给你回什么礼好。”赵蕴对付长辈自有一套,她长得娇美,又是最能讨到人喜的相貌,闲聊两句,膝下无女的徐氏是越发満意她。
“无妨无妨。送你了便收下,这是疼你呢。”徐氏心道,⽇后与李瑛结亲,哪还需分得这么清楚,她年岁已⾼,倒不管外头风言风语,这宁家的势头在此,天子恩宠在此,哪怕是再嫁,还算是吃亏吗?那简潼志在功名,对驸马校尉不屑一顾,李瑛却正正需要个虚名,好安了许多人的心。
“谢谢姑祖⺟,我最是喜喝这些甜的,下回给您也送些冻酥山尝尝,可好吃了。”赵蕴笑得眉眼弯弯,徐氏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团般的脸颊软⾁。两人又随意聊起宁妃观法悟道,徐氏更言,略闻云龙观郑天师道法卓然,也想是前去拜谒。
“⺟妃往⽇里初一十五都会去道观烧香,下回由她引荐…”赵蕴一席话未完,李瑛已是快步进了內庭,余光撞见她神⾊微动,先朝祖⺟行过礼后,又和她道“不知殿下今⽇要来,是李瑛怠慢。”
他软甲在⾝,想必是从校场匆忙赶回,赵蕴心说糟了,昨晚怎么就没和他讲好,今天她要来看⽟桂,懊恼地嘴巴嘟起,红霞飞腮,她恼的是让李瑛平⽩受累,且她是不想再与他牵扯上关系,落在徐氏眼里,却是含情娇态。只想她若不是思念得紧,怎还有登门会面一说。
“四郞回来了,正好替我和殿下叙叙旧,我今⽇还有几卷经书未誊好,⾝子骨也乏了。”“祖⺟保重⾝体为上,抄经一事,不急于这时。”李瑛何尝听不出叙旧是假,要他借机与赵蕴攀谈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