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未推拒说
“哦…好。”她乖乖应道。“你这⾝子自小不算好,近半年来更是吊在药罐子上,可得保重为先。这两天不提,下个月了,秋猎、婚事都近在眉睫。”她显然是一清二楚,赵蕴昨⽇该与李瑛一处。
这宁徽虽是听从赵起差遣,赵蕴心想中毒解毒等等密私不会详述,但要打听她是同何人出宮,更与谁共眠夜一,却也手到擒来。“阿娘,我不是说了,我对李瑛…”“你还与我装傻充愣?”宁瑶⼲脆挑明了道“再说,有意无意又何妨。”
赵蕴闻言,隐约想道,原是在阿娘眼里,这刻的“贞节”“爱恋”都置之度外,只有用便拿来,不用便弃之如敝履。
“你出世那年,西北大捷,是几十年来头一遭的。圣人大喜,册你为平远公主,直言是上苍感召,派你来助赵家气运。”见她无话可回,宁瑶忆起往事,和颜悦⾊许多“后来你也知,李文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与你自然天造地设,蕴儿,这不就是你的福气吗?”她笑容温婉可人,风华正茂年纪,却让旁人蓦地生出可怜可叹,只道一⼊宮墙,心如死灰难燃。赵蕴不得其解,如何也想不通“福气”与“有意无意”是能相提并论。
“阿娘,你为什么都不会想我愿不愿意呢?”“蕴儿,你不是小孩了。”宁瑶厉声道,并唤近随捧来经书“这几卷《三官经》《北斗经》都抄完一百零八遍,否则不得离这承殿半步。”赵蕴自是不得违逆宁妃,待⺟亲扬长而去。
她幽幽叹道“还同以前一般是抄,却总觉不同了。”过去⾝边的流萤、⽟桂,还会劝解她宽心为上,再近些更有简涬这朵解语花。可从简潼尚公主、上巳、到简涬远赴扬州,她已然心境大不一样,此刻更有怅然若失,如同心缺了一块般的空洞。
赵蕴不知这是好是坏,仿佛人世间就须得遭受这些磋磨,她只是渺渺一粟,随波逐流,仍旧尝尽百般滋味,不痛不休。转眼将至中元,午时祭祖过后,便启程往城南云龙观去。七月十五,本是盂兰盆节之说,乃是佛道皆庆的盛事。城中诸寺造花树、做幡花、施粥等等,各观纷设道场,鼓舞喧嚣。
而城中百姓为祭祀祖先或看热闹,亦是人流拥塞。宁妃一行人等车驾似泥丸⼊海,⻳速前行。
赵蕴与宁瑶同车,按耐不住地朝外观望,今早将经卷递与宁妃时,总算得了她半个笑脸,是以眼下举止放肆些,并未惹来怪罪。
街边酒肆勾栏里正演着《目连救⺟》,赵蕴倚在侧帘旁,津津有味听完大半场,宁瑶瞥了一眼“目连救⺟,倒只求你让我省些心,便是在救我了。”“怎这也能绕到我⾝上。”赵蕴略有不快,更是这戏还有半场,便已至云龙观前。
香火缭绕,诵经阵阵,新修的道观飞檐⾼翘,排场阔绰,可谓是珠翠围绕、金碧荧煌。
“修得如此宽裕气派,不知者还要以为这儿是…”⽇光折那匾额上璀璨生辉的烫金大字,赵蕴心说,未免过于奢靡,却忽地咽下了后半句话。“见过宁妃娘娘。”只因比这満目琳琅更扎眼者,是那搀扶着徐氏下车的定北侯,李瑛。
“阿娘,你怎么没说他也要来!”赵蕴低声惊呼,宁瑶笑道“上回给你姑祖⺟引荐,此番邀她来听郑天师说法,并斋醮告慰先人。至于旁人,我可是猜不着谁会来的。”
被如此摆了一道,肇事者还装作全然不知,赵蕴是被气得一时失语。未等她辩驳,徐氏亲热地上来与宁妃招呼,问她道“听文正说,公主⾝体染恙,可曾好些?”
“好多了,谢谢姑祖⺟关心。”赵蕴边说边瞪着她⾝旁李瑛,李瑛面如冰琢,毫无表情。徐氏笑呵呵地搭着她手,关切道“得闻殿下安好,便放心了。”
“文正,带殿下四处转转,我与娘娘要去拜谒郑天师。”“什么?”赵蕴还抱着宁妃这尊大佛不撒手,宁瑶已悄然菗⾝离去。
再看徐氏那可掬笑容,竟让她瞧出几分狡诈来。李瑛领命办事,领着赵蕴在观內有条不紊地闲逛,半个时辰且听周遭喧嚷,两人金口都似紧闭的蚌。
而赵蕴看不出有趣稀奇,寻得个清静角落,怏怏不乐生起闷气。眼看供奉给诸圣先祖,今⽇先让游览之人观赏的纸花树,都快被赵蕴薅成秃的,李瑛总算开口道“殿下,何故如此气愤。”
“你还问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赵蕴反过⾝来,手里一把花绿碎片丢在他前。
“我…”李瑛被她诘问,虽此时此景,非是出自他手,却心虚低头道“分隔数⽇,确是思忧殿下,今⽇本以为,有一面之缘便是庆幸。”
“你!”害羞个什么劲啊!赵蕴简直七窍生烟,暗道都是⾚诚相见过的人,怎是这般羞嗒嗒的“还不快想想办法,真要等秋猎过后,赶鸭子上架不成?”可叹傲骨嶙峋一位杀神,被赵蕴捏住软肋。
或是说,任这软肋将自己的心踩在脚下,他愿闻其芬芳,不愿堪折,故而有万分爱意,都不诉诸于口。
“若我说,我不愿想办法,殿下可会怪罪。”李瑛别过头去,秋风将起,満院青⻩落叶飘零,只显他更寂寥三分“我亦知,殿下心有所属。然情投意合者,岂会抛掷不顾,再不留恋。”
他似是在谴责简涬心狠,又像是在自责,一去数载,教世人都以为他冷心冷情。连最珍重之人,都成断线风筝,眼中的缱绻痴情,皆是错付东流⽔。
“你在胡说什么。”听他一番说辞,赵蕴只觉⾎倒流般,浑⾝颤栗,她不懂从何开口,只咬牙道“李瑛,你在说些什么,你知道吗。”
“客栈那⽇,你便是将我,错认成了简涬。”他分外笃然,惆怅道“还有那…金环,也是他赠予你的。”李瑛爱她,却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痴,冲昏头脑的喜悦维持夜一,再被她亲手打碎。
他既知火毒引男女
合,又怎会不知,她口口声声喊的“哥哥”只透过他,窥看另一人的⾝影罢了。
“你这是听哪个八王蛋说的!”若说赵蕴恐惧羞愤吗,倒不至于。但挖开心⾁上未愈合的疤,总比流言蜚语,还让人更痛些。“殿下还是小孩子一样,”李瑛反而笑道“同榻而眠,难道有人蔵在底偷听?”
“越说越离谱,李文正,你莫要太过分了。”赵蕴气得嘟嘴皱眉,又提及简涬,极不自在,突如其来被他这话吓着。有个人蔵在底?好生可怕。子不语怪力
神,她转念又道“你好话不说,净掀我的底。
我便问你一句,这婚事可能推拒?”李瑛暗道这绕不过的坎,只得调动他最厚的脸⽪,声音越发放低“可是殿下隔⽇清晨,不也…未推拒我。还是说,殿下厌恶李瑛之深,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言罢便脸涨红地捏紧拳头,背在⾝后绷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