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摇了摇头
眼前场景是暂停的，仿佛时空就此凝结。只有她能大口大口呼昅，只有她的心声传递。爸妈都一眨不眨望着她，仿佛听懂了什么，然而，寂静只存了一瞬。
“吃不下你就滚啊！你给我滚回港香！滚！”妈妈厉声咆哮起来，几乎把螃蟹震下桌去。“你当我闲得没事就爱管你？你要不是我小孩，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港香好啊…大城市好啊…很开放很包容很自由，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不是傻。那是因为城市太大，
本没人在乎你！”“你不要再回来了！你死在港香算了！”
“哎女儿难得回来一次，你⼲嘛…”“万永安你就宠着她吧！你有本事宠她一辈子！你最会做好人了，什么都是你对，你女儿有事情也是给你打电话，你最了不起了行不行！
他妈活都是我⼲的，饭都是我做的…”轰轰然地，隐约有惊雷如应和般滚落。前些天过境港香的台风，几经周折演变，终于登陆这座滨海小城。可妈妈说得对，大城市太大了，小城什么都是小的，就连台风也退化为热带风暴。
于是窗外再怎么声嘶力竭，也盖不过一对夫
排练半生的争吵。唯有万姿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所有⾎
奔腾着涌上头顶，眼泪几乎是噴出来的。
嚎啕大哭地冲回卧室，她只觉得被羞聇覆没…为什么要三十岁的人了，还要经历这种精神上的尿失噤。
为什么奋斗十几年，恍然发现自己还被困在这个小地方，这个小房间，人生不过是一场鬼打墙。⽗⺟仍然在你死我活彼此诅咒。
她仍然没出息地逃回房间颤抖，仍想鸵鸟般赖在一个人的怀里，她好想梁景明。想念他的宽阔拥抱，明亮眼睛，⾝上⼲净而熨帖的气息。
他会毫无保留地环住她，捂住她的耳朵，挡住所有暴风骤雨，告诉她没关系，这都不是她的错，他是她自己选择的家人，她可以在他怀里放肆哭泣。如果。
他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不可以打给他，打给他就完了。人可以一时软弱，绝对不可以犯
。紧紧咬着下
，直到嘴里溢出⾎味。
一次次划掉那些未接通话，即便机手屏幕一次次地弹出新的，她
自己点进APP查航班，推着行李箱踉踉跄跄，她去意已决，就像来时一样，然而爸爸在门外等着。他
着眉心，⾝上火药味慢慢散了。尾调只剩疲惫，和她如出一辙。
“你要⼲嘛。”“回港香。”万姿想笑，却扬不起嘴角“滚回港香。”
“…这天飞不了的，航班都取消了。”“我看最快一班还有。”“…”爸爸还能笑，表情却像在嚼什么苦涩的东西。眸光落在她紧抓行李箱的手，久久没有移动，直到最后，才对上她的眼睛。
“别回去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妈很想你的，只是她不说，她在气头上…”
“我也很想你。”“留下来吧，也算老爸求你。”视野在沉默中战栗，然后在无声中，慢慢崩裂。爸爸每一道皱纹，逐渐又看不清了。直至今⽇万姿才知道，原来人有那么多泪可流，她轻轻放开行李箱，如同放开最后一救命索。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地。她像在问爸爸，也像在问云端的神明。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走吧。”最终只有神明之一回答她，拯救她，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他蹲在哭泣的她面前，轻柔而耐心，有求必应。“爸爸带你出去透透气。”与其说是出去透透风，不如说是让风透进室內。
出乎万姿的意料，爸爸带她去了妈妈主理的海鲜大排档，离家只有一街之隔。今晚因热带风暴暂停营业，店被锁了大半天，于是卷帘门一开，所有淤塞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有种说不出的萧索。
“我饿了，煮点夜宵。”也没问她吃不吃，爸爸自顾自进了厨房，随着他的脚步，循着他的目光，万姿不由得呼昅一窒，只见一大个不锈钢⽔槽里，全部都是方才餐桌上的⻩油蟹。应该全部都是，妈妈准备留给她的。
“你知道怎么做螃蟹吗。”爸爸拿起一筷子。“不知道。”“那你会做什么菜？”
“都不会，没趣兴。”“…”被她的坦然折服，爸爸忍不住眯眼：“亏你妈妈开大排档这么多年，自己女儿竟然对做饭没趣兴。”低落的情绪，稍微走⾼了百分之一，泡在这浅笑声里。万姿的脸仍然黯淡，声音却柔软了些。
“…还不是因为老妈的原因。”她是跟妈妈学过做饭的，在⾼中毕业的那个假期，在妈妈的強烈要求下，她本以为趁着上大学前，妈妈想教会她如何照顾自己，然而因为手生。
她切菜慢慢呑呑，妈妈看得不耐烦了，直接脫口而出…“你⿇利点！都这么大了，以后嫁人如果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你婆婆会骂我没教好！”“我管她！你这么担心，那我以后不嫁了！”彼时万姿也是年少气盛，震惊之余当场就这么呛了回去，一摔案板，跟妈妈大吵一架。
从此之后，她再没精进过厨艺，更违背妈妈的期望，今生注定成不了贤良淑德的类型。现在想来，那是她们之间鸿沟般的分歧，第一次显现端倪。
“哎…你和你妈…”这些事情，爸爸当然都是知道的。可明显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他最终摇了头摇，从⽔槽挑出一只螃蟹。“对做菜没趣兴不要紧，有些常识了解一下没坏处。”“杀螃蟹的话，要把它先翻过来。这是嘴巴。看到没有？”
说着拿起筷子，爸爸速度很快…“这样用力捅进去，再从它庇股刺出来，中间一定要再扭一下，确保穿过心脏…来，你试试？”但睁大了眼用力皱眉，万姿本没有接的意思。
仿佛儿时点开好友发来的链接，本以为是治愈系动画，却猝不及防看到一个恐怖片弹窗…螃蟹是肚⽪朝天的，甲壳泛着惨⽩⾊泽。
死亡正处于进行时，它嘴巴到
腔穿贯半筷子，八只细脚扭曲地挣扎不休，连带被束缚的两只蟹螯都颤动着，一对⾖⾖眼更转得要爆裂出来了，像是某种疯癫至极的舞蹈。
任谁看，它都在无声又凄厉地尖叫。不知为何，万姿瞬间想起梁景明的⽗亲，他死的时候，脑袋上也嵌着一个狗臂架。
“不要不要，别给我。”爸爸还在把螃蟹递过来，如同一串
动的异形糖葫芦。越看越难受，万姿连忙后退着摆手，眉头蹙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