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直到全部剪完
没有指南针,她本分辨不出五分钟前的路和五分钟后的路有什么区别。不合⾝的外套早就被雨淋透了,裹着雨⾐一起,很不舒服地贴在⾝上,段天边听到自己低哑无力的声音“陈虎呢?你也杀了他?”
“也?”江一寒恍然叹了口气道:“段官警误会了,小老虎看我不顺眼,他手下的人总是动不动找茬,想找机会做了我,我怕他耽误事才⼲脆把他弄晕了,没杀他。”他想了想,很不负责地加了一句“应该没死的。”段天边停顿几秒,很难从表情上看出她有没有信这些话。
但这么拙劣的借口,撒谎敷衍到这个地步,想来江一寒也没打算要她信,他就站在离段天边一步远的地方,半张脸蔵在手电照不到的影里,忽然笑意盈盈地问“段官警是发现了吗?”
他没有具体说发现了什么,但段天边却意会了,于是从口袋里扯出一条同样透了的手帕,没什么表情地扔进混着杂草的泥⽔里,平而直地叙述:“有股烟味。”是江一寒旁观了她被绑匪恐吓威胁后,大发善心递给她的,用来擦汗的手帕。江一寒轻轻“啊”了声,不知道是在惊讶她是这么早就发现了,还是在单纯地可惜这条手帕。
在那个狭小囧的房间,段天边沉默地把手帕从脸上拿下来后,看着对她无奈,对她叹气,对她开玩笑又对她伸出手的江一寒,思考过无数次他这样骗自己的原因。立场不同,又或者被胁迫,有苦衷,总之应该不是故意的。
直到看见苏源魔幻地出现在频视里,在场的人除了她之外都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时,段天边才短暂地明⽩了人不应该为别人的错误找理由。
如果说苏源的欺骗是把她的骨头一寸寸敲碎,那江一寒的作弄就是在她所剩不多的尊严上又吐了口痰,他注视着段天边,看她被雨⽔打的睫⽑,微笑着问:“段官警要杀了我吗?”段天边举着,没有说话。
—提起A市最厉害的人私医院,莫过于坐落在市郊望东路的清⽟医院。说厉害,不是他们招了多少妙手回舂的医生,也不是他们的营销有多好,名声有多大。
而是因为这家私立医院的背后出资人据说是某位在道上混的大佬,以至于在保密与安保这两个方面做得极好,医生护士也是花了大价钱特地从国內外各地请来,相比那些有名的大医院,很多富人甚至是明星只要做手术,往往都会优先选在这里。
陈虎回到A市后,在病上躺了快两天。口的伤和腿上厚重的石膏让他的行动变得很不方便。但只要想到徐章半小时前说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快断气了”
“还没醒”“头儿一直在病房里没出来”他便感到于心有愧,坐立难安。徐章委婉地劝他,说头儿这两天心情很差,不管是请罪还是道歉,最好都不要现在去。陈虎没有听,拄着拐杖一路走进医院的特殊区,周围安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偶尔碰见来去匆匆的护士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被他拒绝了。
他松开拐杖略艰难地按了上行电梯,等到了五楼的会客厅,陈虎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排随时听候吩咐的,有些眼的护士医生,见到他,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病房的门半敞开着,陈虎犹豫了一下,慢慢往门边走,等看到里面的场景,又脸⾊古怪地停了下来。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有点太⾜了,才十一月的天气,穿着长袖的病号服又盖着被子,哪怕是在昏中的人,也被闷得出了一层薄汗。
十七坐在旁边,无言地盯着那抹透着生机的薄红看了很久,确定这个人是真真正正活着的,才伸手帮她擦掉额头上溢出的汗,又凑过去在她嘴上亲了下“是不是太热了?”上的人依旧没有回答。
他也不失落,只是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慢慢地,低声地问“段队,什么时候醒呢。”
“医生说你的烧退了,人却不愿醒过来,是不想看见我吗?”偌大的房间里仿佛只剩他一个人的呼昅声,十七微微扯了下角“这么不想理我啊。”
他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长久的沉默让整个病房都显得死气沉沉,这样的情况已经僵持了两天。偶尔十七站在台上菗烟愣神时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天凌晨。
想起自己亲手把人从⽔潭里捞出来时,昏暗的天光下,那张被浸得惨⽩的脸和已经停止的呼昅,随行医生在他面前做了快五分钟的心肺复苏,摇着头说再晚一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十七曾经设想过很多次段天边知道自己是谁后的反应,震惊、生气、郁闷、厌恶…但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
昏在上,怎么叫都不愿醒过来,他去盥洗室打了盆热⽔,浸了⼲⽑巾走回到病边,掀开被子,垂着脸一颗颗开解段天边的病服扣,把人半抱在怀里,仔细替她擦洗⾝上的汗。
她⾝上很多细碎的伤口和捆痕,手腕和脖颈上那一圈被磨破的地方已经上过药开始结痂了,十七脸⾊很平静,尽量不碰到让她痛的地方。
只是当擦洗到大片泛着青紫的肩胛、腹小,看到上面凌发乌的鞋印时,口喉头仍不可避免地滚起一股艰涩难言的恨意,他想自己的确是做错了,不论是为了转移铎六放在段天边⾝上的注意力,还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都不应该在那个时候说出那些话。不该说“仅此而已”不该说“还是算了”不该说“不想救你”很多不该,可最不该的,是他用一个个谎言和骗局堆积起来的,与段天边的开始。
十七重新拿了套更柔软些的睡⾐给段天边换上,他没把空调的温度调低,起⾝把房间门打开了一半透气,然后又坐回来,拿起护工留下来的指甲刀帮段天边修剪长了一些,变得不太整齐的指甲。
温柔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搭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让他在做这件小事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认真耐心,哪怕是陈虎站在门口敲门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全部剪完,他才握着段天边的手抬头,没什么语气地开口“什么事。”
“对不起头儿。”陈虎努力站直“是我没把段姐小 全安带出来,”一想到自己当时信了江一寒的鬼话,陈虎就感到分外恼火。说什么一定把段姐小带出去,他早该想到这孙子嘴里本没一句话是真的!
如果真有什么狗庇秘道,他们头儿又怎么可能会在巨石附近的⽔潭里发现段姐小?这八王蛋分明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往他说的那条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