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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二三 税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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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签押房里人来人往,张问一边差办公务,一边还回味着昨晚那长短呻昑,滑手凝脂。如今在这上虞县,张问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时一个书吏急冲冲地跑到门口,说道:“堂尊、堂尊,大事不好了。”

  “进来说话,瞎嚷嚷什么?”

  书吏奔进签押房,把一张公文呈上来,说道:“是绍兴府传下来的,属下一看‘邮符’,就急忙赶着给堂尊送来了,报信的公人说,是税监,税监到咱们上虞县来了。”

  “邮符”是一种凭证。驿站使用的“邮符”是勘合和火牌,凡需要向驿站要车、马、人夫运送公文和物品都要看“邮符”官府使用时凭勘合;兵部使用时凭火牌。使用“邮符”有极为严格的规定。

  张问听罢是上级传来的公文,忙拆开细看。绍兴府的公文很简单,只说了税使奉旨办差,地方‮员官‬一应配合,却在文中很隐晦地透露了许多信息,比如到上虞的税监姓名⻩齐,是苏杭税使杨隆的人,上官的目的就是要下边的人有个准备。

  一遇税使这种官民的共同敌人,无论是什么派,都十分反感,同仇敌忾,相互照应官官相卫。

  张问看完,递到⻩仁直手上,沉声对那:“你先下去吧,本官知道了。”

  “是,堂尊。”

  ⻩仁直拿着公文一目十行地浏览,目光游离在张问⾝上。张问感觉到⻩仁直的目光,心下有些疑惑,便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吹了口气。心道这⻩仁直虽然常常摸着胡须作出一副⾼人的样子,但这样的急事总该很关心才对吧?

  ⻩仁直不细看公文,张问认为原因是他已经事先就知道这个情况了。张问想起昨天笛姑传的信,这头天传信,第二天税监就来了,不是太巧合了么。

  张问顿时隐隐感觉沈家说几个地主要煽动百姓闹事,和税监不无关系!

  “⻩先生怎么看这件事?”张问放下茶杯说道。

  ⻩仁直眯着眼睛道:“还能怎么看?税使无恶不作,臭名昭著,官民深恨之。可人家是钦差,大人也不能怎么样,只能把税使的罪行报上去,让圣人裁断。”

  张问道:“据本官所知,弹劾税使的‮员官‬都没好果子吃,轻则停俸,重则罢官。”

  ⻩仁直睁开半眯的眼睛道:“怕什么,为民请命罢官停俸,正好博得名声。”

  “有道理…”张问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张问一直在京师呆着,只是听说税使的种种恶行,并未亲眼所见。按张问的判断,強征商税,向富户索要贿赂等事可能不假。因为地方舆论都在士林乡绅手里,所以税使只有得罪了士林地主,才会起了那么大的舆论。

  如果只是掠夺庇民,他们往哪说去,更别说传到京师了。

  张问想罢叫来:“接待的税监的事…”

  ⻩仁直和书吏都看向张问。

  张问继续道:“按大明律,供给粮草马匹,该什么规格就什么规格。你下去拟份公文,拿来用印即可施行…啊,那个按律本官为天子守土,不能轻出县府,就不去接了。”

  ⻩仁直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第二天,税使⻩齐带着一帮子人到了上虞,张问命人开中间的仪门接。

  只见那⻩齐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长了一张小⽩脸,真的很⽩,像抹了脂粉一般。张问脸⽩,还有一嘴浅胡子,那太监⻩齐连胡子都没有,要是换⾝⾐裳,怕真能以假真装成一个娘们。

  “下官上虞知县张问,拜见⻩税使。”张问作了一揖。

  “哼!”⻩齐冷着一张脸“咱家从绍兴府过来,你不来人接,竟连一条狗都没有,像什么话,啊?”

  张问忙躬⾝道:“大明律,知县不能随意出县府,下官不敢造次。”

  ⻩齐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问,面有怒气地尖声说道:“你们这下边,官民勾结,偷税偷税公私囊,皇爷连修宮殿的钱都没有,咱们可是替皇爷办差!咱家只要轻轻说那么一句话,阻挠税使办差,小心你头上的乌纱帽!”

  “不敢、不敢,您就是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下官也不敢阻挠税使呀。税使如有差遣,下官一定尽心去办。”

  ⻩齐踱了一步,说道:“张问,咱家的办公衙门在哪里?”

  张问一脸苦相,巴着指头说道:“税使的衙门?这…县里有府馆(府级‮员官‬到县办事驻扎之所)、布政分司、按察分司(省级两司‮员官‬巡历所至驻扎之所)、都察院(巡抚至县驻扎之所)、察院(为巡按至县驻扎之所)、公馆(接待过往‮员官‬之所)、管河厅(理河厅)、巡捕厅、巡检司、⽔马驿、急递铺、递运所、社稷坛、山川坛、邑厉坛、僧会司、道会司、税课局、河泊所、工部分司…税使衙门下官真还不知道。”

  张问回头问道:“本官初到地方,可能有些公房还不清楚,你们知道有税使衙门么?”

  众人都‮头摇‬,⻩仁直摸着胡须混在人堆里,面带笑意。

  那⻩齐听了张问说那么一大篇,早已气得脸⾊青,却转而笑道:“好、好…这上虞县哪家最富?”

  税使后面一个人庒低声音道:“回⻩公公的话,这上虞县自然是沈家最富。”

  “很好,咱家得了线报,这沈家有违噤之物,来人,给咱家去搜!”

  张问愕然道:“税使没有凭证,便如此去搜守法民宅,下官如何向上虞百姓代?”

  ⻩齐道:“不搜哪来的凭证?张问,带上你的人,和咱家一同去搜,别说咱家栽赃了他。”

  张问看了一眼⻩仁直,这老家伙可是沈家的人。张问一脸为难。

  ⻩齐道:“本差奉的是皇命,地方一应官吏,都须协助办差,你敢抗旨不成?”

  张问想了想,反正这太监是铁了心要⼲,自己也没有办法,便说道:“下官不敢,但听税使差派。”

  “那走吧。”⻩齐在前呼后拥下上了轿子,向沈宅行进。张问只得点了马捕头带人一起跟过去。

  向南过了拱桥,树荫之处,便是沈宅。

  ⻩齐下得轿来,周围一⼲人等点头哈,⻩齐拿手指指:“给咱家围了,先把里边的人揪出来。”

  众爪牙便涌到门前,有的抓起铜环叩门,有的砰砰拍。这时门房打开角门查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揪住了头,提将出来,不问青红皂⽩拳脚相向。门房被打得大事惨叫讨饶。

  爪牙冲进院子,将大门打开,了⻩齐进去。另外一些人则按照那太监的意思,到处翻箱倒柜,见人就捉。

  张问跟着⻩齐走进沈宅,却见这院子里和上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同。不一会张问明⽩过来哪里不同了,现在这院子竟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丫鬟奴仆全不见了踪影。

  一行人走进北边的堂屋,里面也是空一片。⻩齐的爪牙寻了半天,只抓住几个留守的奴仆,⻩齐问道:“你们的主人哪里去了?”

  “小的们不知道呀…”

  “还敢嘴硬,给咱家打!”

  那几个奴仆被打得头破⾎流,哀声讨饶,⻩齐仍然没有问出沈家的人去了哪里,看来这几个奴仆是真不知道。⻩齐左右一看,连张坐的椅子都没有,然大怒,大声喊道:“叫富户搬点东西进来,这院子就是咱家的税使行辕了。你们,去把沈家的人找回来侍候,家产…赃款蔵哪里了,统统给咱家出来!”

  一旁的张问提醒道:“这沈家并无犯法之事,何来的赃款?”

  这时一个爪牙走进堂屋,说道:“禀⻩公公,小的们在西边现一处院子,竟用大理石铺地。”

  “哼!”⻩齐看着张问道“沈家是啥⾝份?该用大理石铺地,这不是逾制犯噤是什么?来人,去,给咱家把沈家的人抓回来。张问,你即可通缉公文,把那…沈家是谁掌事?”

  边上一个人说道:“沈云山。”

  “沈云山,把沈云山的画像画出来,咱家不信,他能躲到地里去。”

  张问道:“按大明律,通缉罪犯需要按察司用印勘劾,方可施行,下官没有那个权力。”

  ⻩齐扫视了张问等一⼲县衙的人,说道:“滚!你们这帮瞎眼的,等着挨参吧。”

  “下官告退。”张问不想和这太监斗气,转⾝就走。参就参吧,税使到地方,哪里的‮员官‬不愤怒?要是稍有不如意就能罢免,那个个‮员官‬都罢了,谁来管理地方?要是太监能管,⼲嘛弄科举取士?

  县衙的人走出沈宅,张问故作一脸的怒气,旁边的众人很容易明⽩长官的心情。一帮嚣张的太监爪牙到这上虞,转眼间就搞得⽝不宁,不怒不行。

  皂隶聊起轿帘,张问哼了一声,转⾝走向一驾马车,对⻩仁直说道:“请⻩先生同车。”

  两人坐上一辆车,张问马上就开始牢“这⻩税使,太不像话了,有他这么办事的吗?”

  ⻩仁直的手放在下巴上,瞪眼道:“可不是,矿监税使,臭气路人皆知。”

  二人瞬间就像完全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仁直是的真不慡,税使一来就抄沈家,动了⻩仁直一⼲同鼻孔出气的人的老巢,大伙气不打一处来。张问自然要和他们一起火,同仇敌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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