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四 长亭
张问情知此事严重,忙问太后那些知情的御医是如何处置的。张嫣说道:我叫李芳把他们关起来了。
把人关起来并不险保,如果这事儿传出去,那以后內廷还有什么权威可言?张问紧皱眉头,杀人灭口的念头立刻冒上他的心头。
太后见张问脸⾊有异,她也想得到事情的严重,不然她也不会把御医关起来了。张嫣轻咬着下,脸⾊苍⽩毫无⾎⾊,可怜兮兮地说道:要不叫人开一副药打掉吧?
不行!张问急忙断然道,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有我在,天塌下来我扛着!
张问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暂时还看不出来,她的肢依然很苗条,但她肚子里有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儿子!张问很想要个儿子,管他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是张家的种就行。
那句天塌下来我扛着,让张嫣浑⾝顿时一暖。她无比感动地看着张问⾼大的⾝躯,定安感笼罩在她的⾝上,软软的就像浑⾝泡在温⽔里一样舒坦。
太后好好养着⾝子,其他都不用去想。张问说了一句,抱拳道,臣有事先行告退。
张问从西暖阁出来,径直去了乾清宮旁边的偏殿,玄⾐卫的衙门就在那里。衙门的格局仿照署衙,没有公堂,从正门进去,正面供奉着一个神位。
內阁衙门的办公楼正面供奉的是圣人孔子,玄⾐卫衙门自然和孔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供奉的神居然是女娲
正殿两边各有廊道,廊道上有一些套房,正是玄⾐卫办公的值房。这个衙门设在宮里,自然一个男人都没有,甚至连太监都没有,来往的都是女人。在大明朝,从来没有女人在衙门里任职,张盈在这点上倒是开了先例,让女人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参与家国事务。
女官把张问带到张盈的值房。张盈见到张问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来没亲自来过这里,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相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张问一边打量着值房里的装饰,一边说道。
虽然玄⾐卫衙门里全是女人,但丝毫没有女儿闺房的那种胭脂味,从大气古朴的家具,到神⾊凝重的幔维颜⾊,都隐隐露出一股子肃杀之气。
属下等告退。旁边帮助张盈处理公务的女子抱拳执礼退出值房。
这时张问才沉声道:太后有喜了,你知道吗?
什么?妹妹从张盈脸上的惊讶可以看出,她此前也没听说这件事,妹妹怀上了相公的⾎脉?
张问道:不然还能是谁的说不定是个儿子,那样我张家就有后了。
张盈踱了几步,心道:妹妹怀上相公的香火,而且可能是长子,并不是坏事。
如今张问家里女人成群,张盈也觉得烦,如果她们姐妹有了张问的长子,那一切都不用争了她不想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到外面捣鼓出了一个报情组织玄⾐卫,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不喜和女人勾心斗角。
这时张问说道:把脉的御医被关了起来,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全安。盈儿在宮里有玄⾐卫,你去把这件事处理了。
张嫣伸出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冷冷道:灭口?
张问点点头: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嗯张盈想了想说道,妹妹的肚子以后慢慢大起来,就再也瞒不住了,相公的大事进行得如何?
张盈说的大事就是张问意图篡位的事。她又说道:相公让我派人印制那本册子、散布在朝臣的门口,可起到效果了?
张问呼出一口气,闭眼沉思了片刻,说道:到现在为止事情展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新浙要杀三的人,才能和妖书撇清关系。只要他们手上沾上了三的⾎,为了避免被报复,就只能支持现在的权政;否则一旦三翻过⾝来,参与妖书案的新大员,谁脫得了⼲系?非得让新⾎债⾎还不可。
张盈道:这样一来,相公登基的时候,支持的人就更多了。
这还不够,我还要做其他几件事。张问忧心地说道,天下从来不是靠谋能获得,但是
张盈忙劝道:相公不要太过滤,明室衰微已成定局,天下自然就要让能者居之。
让我三思,三思张问紧皱着眉头道,你先把那些御医处置了,现在还需要內廷维持朝廷稳定。
这个简单。张盈对着门外大声唤了一声。待一个女官进来,张盈亲自手手令,叫她带着人去办事。
张问见状,便告别了张盈从衙门里出来。他走到乾清门时,正碰到太监李芳,便问道:皇上这几天怎么样了?
李芳躬⾝道:皇爷就剩一口气儿了。
张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李芳进去。他一面走向乾清门,一面看着眼前的⻩瓦红墙,心里忐忑不安。
眼下的时局,张问不怕明朝的忠实追随者反扑,因为他们手里没兵没权最大的隐患,其实在內部。
一旦宣布明廷的统治结束,张问自认可以当皇帝,但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当皇帝的人也许不只他一个。一些人就会这么想:张问不是朱氏⾎脉,他都可以做皇帝,我为什么不可以?
搞不好就会天下大,进⼊裂分局面。《三国演义》里有句话叫: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每当一个大统时期结束之后,裂分割据并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张问实在不敢轻易废除明朝皇帝,自立称帝。
二天早朝时张嫣下了诏书,恩准孙承宗和汪在晋请辞回乡,并赐予了一些财物,肯定他们在任期间对大明朝作出的贡献。
张问整理了修建路轨的利弊上奏,请旨修建从京师到山西太原的路轨,太后恩准。这段路轨由沈家财团具体施工,因为他们有懂行的技工和人才,而财务拨款由户部侍郞商凌总理,监督由工部尚书孙九德负责。
孙承宗的老家就在北直隶,辞官之后距离京师也不远,但是江湖庙堂,距离就远了。
他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启程,张问换了布⾐长袍,和太监王体乾一起送至驿道长亭。孙承宗叹息道:老夫此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为收复辽东尽到绵薄之力
张问道:我一向敬重孙老的德才,但是庙堂之上,诸事迫不得已。
孙承宗呵呵笑了一声,摆摆手道:老夫应该谢张阁老一句才对,现今老夫无官一⾝轻,不必为俗事心了。
张问沉昑不已,不知孙承宗那个谢字,谢的是什么,是谢放他一条生路、还是谢无官一⾝轻?
这时王体乾说道:我与孙老因乐曲相,今天老夫带了琴过来,就以琴声送别孙老吧。
孙承宗和张问便坐静听琴。王体乾先⾼喊了一声:长亭更短亭,何处是归程?随即一阵清幽的琴声从指尖滑出。
清幽中带着淡淡的伤感长亭更短亭,何处是归程?
一曲罢,张问有些动容,说道:待朝廷准备妥当,王师东进涤辽东之际,还要请孙老回来,方不负孙老平生所学。
孙承宗也不客气,笑道:那老夫就在家里等着张阁老的好消息。他看着东边,收住笑容,⾼声昑道:几听孽鸟语关关,尽罢虚弦落照间。却讶塞鸿偏有胆,又随舂信到天山
昑罢,孙承宗抱拳道:二位请回吧,老夫告辞。
王体乾看着孙承宗的背影,叹道:孙老有才,他的抱负不是在中枢做部堂大臣,而是再度督师辽东,为国守土。但是
但是兵权不能给孙承宗,因为他不是张问的人;否则万一朝廷有变,张问不是没事找敌手么?
王体乾的意思张问懂了,张问也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张问想了想说道:王公公的琴,恐怕只有余琴心才能听懂。
王体乾有些黯然。
张问又说道:要不就让余琴心拜您做⼲爹,以后你们也可以时不时流琴艺。
这可使不得!王体乾又是惊,又是喜,心道:要是我当余琴心的⼲爹,那不是成张问的便宜老丈人了?
要是太监专权的时候,这种事外廷大臣也会⼲,但是现在完全不存在张问要巴结太监这样的状况,所以王体乾可不敢占张问的便宜。
张问颇有深意地看着王体乾道:王公公与我很早就曾携手合作,我们的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这种合作有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且张问说让余琴心拜⼲爹可能也就是随便说说,但这句话也让王体乾心里一暖。
很多时候,张问总是能在有意无意中拉拢⾝边的人,让他们小小地感动一把。人非草木,孰能真的无情?在冰冷的权力中,参杂一些温情也许会对事情产生微妙的影响。
王体乾是明⽩人,他可不敢随便来,便说道:张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此事恐引士林非议,对张大人的名声有害,还是算了吧。
张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