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崩 第454章 巡边(上)
原创天坐在德殿上,冬⽇的光照进大殿,照亮了门槛內的一片地板,那里是员官进出的地方,磨损得严重,平时注意不到,此刻在光的照耀下便清晰的呈现出一个浅浅的凹坑
天眯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个凹坑,半天没有动弹。在他的手边,放着一封刚刚到达的奏疏,是荆州刺史刘表派人送来的。刘表说,因为江南四郡大,北方的南又连续打了两年的仗,颗粒无收,荆州今年收成非常差,重要的是后将军袁术已经疯了,不管是给谁的粮食,只要经过南的,一例抢走,荆州今年应该送往京师的钱财都被他抢走了,所以…今年荆州无法供给洛,请陛下早做补救措施,并下诏切责袁术,要求他把抢去的钱粮归还。
荆州是目前天能依赖的财源之一,荆州突然断了支援,那洛财政吃紧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天不知道刘表的理由是真是假,究竟是真的被袁术抢走了——按袁术那脾气,的确有这可能——还是刘表本不想给,有了私心。
天在荆州没什么耳目,他对刘表一向信任,刘表⾝为八俊之一,又是读圣人经典的儒生,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欺君的事情吧?那就是袁术胆大妄为了。
下诏切责袁术是自然的,可是天也清楚,袁术既然敢抢,那本就不会在乎他的诏书,这道诏书除了做点表面文章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没有了荆州的钱粮,洛的财政危机怎么办,皇室的开支怎么办,这是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去年就遇到过这样的事,结果是刘修从西域给他运回了大量的⽟器和西域的物品,以及终北国进贡的熊⽪、貂⽪等,那个年过得虽然紧。可是朝廷的脸⾊还是照顾得不错的。今年呢?
今年刘修一直在洛,闲置了大半年,刚刚被他安排去了黑山,黑山的奏疏已经送回来了。太平道的张燕一意孤行,拒绝了刘修要求他们向朝廷投降的建议,刘修已经又去了并州。
张燕?天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对那个什么禇燕也没有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女。天因此对刘修有些不満,怎么能由一个女来接掌⻩巾军的大权呢。女人嘛,只能于帷幄之內。侍候男人,抛头露面都不应该,何况还要统领大军征战。
像袁徽那样的女是异类。
一想到袁徽,天又感慨起来,多好的一个女人啊,只可惜,她姓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用在袁徽⾝上也一点不错。那个聪明得近乎险得女人,险些让朕杀了自己的儿。险些反了朕手里锋利的刀。
天相信,当时如果不是蹇硕请求给刘修一个自辩的机会,而是直接下令董重攻击卫将军府,刘修肯定会暴起反抗,杀出洛。他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也能俯首就擒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天对他一直有些忌惮。刘修是个能臣,却不是纯臣,如果让他得势,将来太即位,大权肯定会落⼊他的手中。可是如果一直庒制他,会不会适得其反,反而把一个能臣上造反的不归路?就目前来看,虽然还有刘虞、刘焉和刘表三个宗室中的俊杰,但是他们的力量都不够,都不⾜以平衡袁家。
该怎么办?天表情木然。可是思绪万千,他很累,眼⽪像是有千斤重,不住的往下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大汉帝国考虑多久,他自己清楚,他大概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还没到三十岁,原本应该是精力旺盛的年龄,可是现在,他却已经油枯灯尽。
天一阵晕眩,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小城,一片荒野,远处是蜿蜒起伏的山,天很⾼很蓝,一群大雁排chéng rén字形飞过,过了很久,后面又飞来一只惊慌失措的孤雁,它一声声的叫着,叫得那么惊慌,叫得那么凄惨,它看着不远的那群雁,想要靠过去,可是又不能,它被一无形的绳牵引着,和那群雁保持着一个不即不离的距离。
他仰起头,看着那只孤雁,听着它的哀鸣,忽然,一滴⾎从空中落了下来,正好滴在他的眼睛上,瞬时间,天地一片⾎红。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里就是河间,就是解渎亭,就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那片荒野就是他从小玩耍的地方,那片远山,就是他曾经幻想的天边,那只孤雁,正是他无数次梦中谈的朋友,他们都是孤独的,都没有玩伴,都被一看不见的线牵着,始终与其他人若即若离。
故乡啊,魂兮归来!
“陛下!陛下!”一阵惊叫声把天从梦境中拉了回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的是蹇硕那惊惶的脸,旁边还有太医,他们都紧张的看着他。
“怎么了?朕…睡着了?”天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心里有些可惜,多好的一个梦啊,怎么就被他们吵醒了呢。
“陛下,有好消息。”蹇硕強忍着恐惧,手在背后摆了摆,示意太医们收拾完了赶紧出去,不要让天发现他刚刚又吐了⾎的事,然后挤出一副笑脸,双手奉上一份奏疏:“陛下,卫将军从并州送来了今年的上计表,还有今年献给陛下的礼物清单。
“是吗?”天愣了一下,突然来了精神“,扶我坐起来。”
蹇硕连忙扶起天,拿过一个靠枕塞在他的背后,然后将手里的奏疏递给天,天接在手中,没有看奏疏,先打开了夹在里面的清单,迅速找到了总数。
“两千万?两千万啊!”天惊喜的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看蹇硕,又看看那份清单:“两千万啊。”
“是的,两千一百九十二万钱。”蹇硕笑着连连点头,鼻却有些发酸,堂堂的天居然为两千万钱⾼兴成这样。
“朕记得,当初德然对朕说过。”天咳嗽了两声,脸上泛起一阵嘲红,精神突然旺了一些:“他要用十年还清欠并州人的债,再用十年时间发展,可以上赋税一亿钱,再用十年,可以每年上三亿钱。朕当时觉得他信口开河,现在朕有些相信了。这还没満十年呢,他每年就能两千万了。以前并州…以前并州…”天着太⽳,一时想不起来了。
“以前并州一年不过八百万。”蹇硕补充了一句。
“对!对!”天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一闪而没,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朕恐惧是看不到他一年给朕上三亿财赋的时候了。”
“陛下何出此言,太医说,陛下只是一时劳累,好好将养,很就能恢复的。”
天笑了笑,他自己的⾝体他自己清楚,年纪轻轻的就咳⾎,怎么可能一时劳累,这几年的⽇是怎么过来的,他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哪一天晚上不是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勉強睡着,睡不到一个时辰,又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枯坐到天明。
还是刘修好啊,做官就好好做事,休息就好好休息,做了楚世之后,在家近半年,居然给他女儿编起算术教材来了。
可惜,天不能那么清闲,虽说圣人垂拱而治,不过那都是儒生们自说话,做皇帝,是天底下苦累的活,而且再辛苦,也没有奖赏。
天忽然笑了。
“陛下,你看这里。”蹇硕在清单上指出一行:“战马五十匹,陛下,御厩里的战马可以换一换了。”
天瞟了清单一眼,摇头摇:“御厩里的马不用换了,这五十匹马,赏给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他们吧。”
“陛下圣明。”
“你也辛苦了,自己去挑五匹吧。”天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刘修什么时候回来,也给他留五匹。唉,拿他进贡的马来赏他,朕这个天也的确有没些没脸啊。”
蹇硕连忙谢了恩,又说道:“陛下,卫将军…要请假去草原。”
“请假?去草原?”天愣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沉思了半晌,嘴角轻轻挑起:了片刻,他又说道上:“赏终北国王⽟壁一双,⽟带一条,锦五十匹,帛百匹。诏令卫将军刘修持节代朕巡狩北边,安抚诸夷。”
蹇硕连忙记下了,招呼兰台令过来写了诏书,请天过目后,用了玺,又招符节令来授了持,领了⽟壁、⽟带,一起送往楚王邸。
楚王刘元起接到诏书,明⽩了刘修的用意,当下安排人张飞、张修率亲卫骑护送孙阿牛赶往并州,与刘修会合。张飞不敢怠慢,知道这一次去草原没有一年时间回不来,还要去极寒之地,不做充分的准备是不行的,他花了两天的时间,精选了五百骑士,又找到关羽,向他要了二百重甲士,再带上三百虎士,凑齐了千人,准备了充⾜的物资,这起程。
关羽将张飞送过孟津,张飞特地关照他说,卫将军不在府中,王府中的防卫力量菗走了一大半,你可以小心些。关羽哈哈一笑,你放心,只要袁家兄弟的大军还没有攻破洛,来几个小蟊贼本没用。有我关某在,三五百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张飞不噤宛尔,带着人,护着马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