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黄巾之名(七)
袁术提出的三个条件,无疑是非常苛刻的。
其一,他要张素素等人在半月之內筹集五千精锐,这谈何容易?
要知道如今⻩巾几乎是伤亡殆尽、全军覆没,莫说五千精锐,就连凑齐五千人恐怕也绝非易事,就算加上青州的三千余青州⻩巾,也仍有两千人的空缺,更何况区区半月,如何来得及将青州⻩巾召集至此?
其二,袁术要传国⽟玺。
据说,董卓让出雒后,长沙太守孙坚在皇宮內一枯井中发现了这件国之神器,莫说这传说是否真切,就算传言属实,如今⽟玺在孙坚手中,他又如何会轻易割让?
其三,袁术要孙坚首级。
很显然,自雒⽟玺之事发生以后,过去依附袁术的孙坚从此与袁家分道扬镳,率军转战江南,一举夺得郡县无数,实力大增,为袁术所忌惮,更兼袁术曾屡次向孙坚讨要⽟玺,出派的使节皆被孙坚打出,也难怪袁术怀恨在心,但是,孙坚是好对付的人物么?他可是成名已久的万人敌啊!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成为了张素素、张⽩骑乃至陈蓦心中的困扰,但是眼下局势,他们却不得不承担如此苛刻的条件,谁叫⻩巾如今落魄,只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呢?
初平二年四月,张素素在下蔡发出号召,号召天下⻩巾信徒聚集下蔡,只可惜长安一战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巾信徒,以至于听从这道号召赶来下蔡的,寥寥无几。
整整十⽇光景,张素素竟然只聚得区区百余⻩巾,回想起当初百万⻩巾浩浩起义,征罢各郡县,令无数官军闻风丧胆,再看看如今凄凉局面,实令人心叹不已。
而在此期间,陈蓦则向张素素询问了长安一战的事宜,毕竟他还是无法相信张素素竟然败得如此彻底。
要说计谋,张素素心思缜密,张⽩骑行事稳重,应该不至于会出现差错;要说猛将,当时张素素用妖术控制了吕布,令吕布对她言听计从,有如此猛将相助,仍然无法保全长安?
“吕布?”见陈蓦问起此事,张素素苦笑说道“小蓦不知,那吕布虽说英勇异常,善于领兵,但终究不过是一莽夫,再者,他受我妖女所魅,期间…”说着说着,她低下头去,神⾊尴尬,不敢望向陈蓦的视线。
陈蓦这才恍然大悟,要知道张素素以魅惑之术将吕布地神魂颠倒,以至于吕布満脑子都是她的丽影,领兵在外时,昼夜魂不守舍,又何谈与郭汜、李傕作战?
张素素不噤有些心慌,急忙将当初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陈蓦,只听得陈蓦脸⾊微变。
“什么?郭汜、李傕二人麾下有一谋士懂得妖术?”
见陈蓦満脸诧异,张素素点头说道“素素也倍感诧异,素素曾以为,偌大天下习得仙术者,仅素素与师兄⽩骑,却没想到郭汜、李傕二人帐下那谋士亦懂仙术,以至于师兄前去袭营时反被埋伏,功败垂成!”
陈蓦听罢心中更加诧异,疑惑问道“那谋士当真如此厉害?”
“确实如此,”张素素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此人用计,狠毒异常,素素连番用计却一一被他看破,不但如此,他又将计就计,折我万余将士,素素无奈,只得施展仙术,在两军厮杀之际召来黑风,没想到那谋士亦懂仙术,竟将那股黑风折转,以至于我军大,一败涂地…”说着,她苦涩地摇了头摇。
陈蓦听罢,皱眉问道“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懂得妖术?”
只见张素素思忖一下,沉声说道“天下虽大,然大多是凡夫俗子,无缘学习仙术,要有可能…唯有天书!”
“天书?”
“嗯!那天书乃是素素大伯⽗从山中机缘巧合得到,共分《天》《地》《人》三卷,每卷又分上下册,是故总共六本。其中天卷上册名《六丁六甲》,意在[天威],倘若有人能得此奇书,便能观气运、知天命,驱龙、凤、虎、⻳四象,行云布雨,即便是六月飞雪、腊冬烈⽇亦不在话下!”
“嘶…”陈蓦只听地倒菗一口冷气。
“天卷下册乃《奇门遁甲》,意在[天意],这本奇书虽说乃下卷,但其中威力比之上卷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得此奇书者,便能设八门奇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能倒转气运、逆天改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虽不出门户,亦知天下大事!”
陈蓦听罢哑然无语,好奇问道“那地卷与人卷呢?”
“再者,地卷上册《⻳甲神章》,通晓九宮阵法,能以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九宮算天下大事,虽比不过天卷,但亦非寻常卦术能比,而且此书上详细写尽了众多符术之秘用,能撕纸人变作百万雄兵,师兄所习撒⾖成兵,最初亦是来源于此书;其次,地卷下册,《百战奇略》,包罗万象,天下兵法皆在其中,排兵、布阵,攻城、掠地,以及攻城器械之打造秘法,皆详细写于此书之內,则此书者,便得地利,遇山有开山之法,遇河有塔桥之法,攻城有攻城之法,天下虽大,却无不可去、不可取之处!
再次,便是人卷,上册《丹鼎》,下册《兵图》,意在[人和],威力远远不及《天》、《地》二卷,却也有一番妙用,所谓人定胜天,也并非没有可能,小蓦当初所吃下的丹药,便是来自于人卷,只是…”
见张素素说到此处戛然而止,陈蓦苦涩一笑,他知道张素素想说什么,无疑是那些丹药损人寿,而他,则吃了整整七粒…
苦笑着摇了头摇,陈蓦将往⽇回忆抛之脑后,好奇问道“这六本天书可在你手中?”
张素素摇了头摇,皱眉说道“素素虽幼年看遍那六本天书,然此刻却无一本在手,据师兄说,当⽇大伯⽗见自己时⽇无多,恨大汉气运不灭,便以奇门遁甲強行断了大汉气运,惹恼了上天,降下雷劫,待大伯⽗死后,那六本天书各遁东南,从此音信全无…”
“照这么说,难道郭汜、李傕帐下那谋士便是得了其中一卷天书?”
张素素微微摇了头摇,沉思说道“并非如此!小蓦不知,当初素素驱天象,召来黑风,却被郭汜、李傕二人帐下谋士解破,能办到这一点,唯有习得天卷仙术才能办到,但是,素素也曾用奇门遁甲算过此人,有缘得六本天书者,必定是天命、王佐之相,而此人虽福寿禄全,却无资格手掌天书,只是既然没有天书,他如何懂得仙术,此事素素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有人教他…”
“何人教他?”
“若非手握《六丁六甲》之人,便是⾝怀《奇门遁甲》之士!”
两人正说着,忽然张⽩骑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张素素与陈蓦,面⾊欣喜说道“师妹,陈统领,成了!成了!”
张素素与陈蓦对视一眼,心中疑惑,问道“成了?何事成了?”
只见张⽩骑奋兴地险些手舞⾜蹈,欣喜喊道“师妹不知,城外有数千人来投奔我⻩巾!”说着,他望向陈蓦,又佩服、又⾼兴地说道“不想陈统领威名已传至江南,陈统领不知,城外那些人皆是冲着陈统领威名而来!”
“为我而来?”陈蓦心中愕然,与张素素、张⽩骑一道走出屋外,却惊愕望见下蔡城中街道人満为患,一个个五大三耝的壮汉将整条街道堵得⽔怈不通。
“大哥,大哥!”
陈蓦隐约看到人群中有着垫着脚大喊,细细一看,愕然发现刘辟被堵在众多壮汉之中向自己挥手。
“该死,你们这些混账,还不给我让开!”骂骂咧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刘辟几步跑到陈蓦面前,笑嘻嘻说道“大哥,小弟们来投奔你了!”
“这…”陈蓦満脸诧异地望着街道上数千壮汉,惊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龚都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见陈蓦満脸诧异,笑着解释道“大哥,这些都是我汝南一带绿林豪杰,往年因苛税繁重,无奈落草为寇,前些⽇子我与刘辟听闻大哥孤⾝一人来到下蔡搭救张天师,唯恐大哥有何不测,是故联络了汝南一带豪杰,没想到这些位弟兄一听大哥威名,争相投奔我兄弟二人。到了下蔡,本以为大哥正与袁术厮杀,却不想为何解了兵祸,在此招兵买马,是故赶来投奔大哥!”说着,他对陈蓦重重一抱拳。
话音刚落,就见那些壮汉振臂⾼呼。“陈统领!陈统领!陈统领!”
望着刘辟、龚都,陈蓦心中十分感动,默默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二人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张素素与张⽩骑也是十分喜,毕竟半月期限将近,一⽇见聚得近三千绿林豪杰,无疑是一件好事。
然而片刻之后,张素素眼中的笑意便然无存了,因为她瞧见了一个女人…
“馨…馨儿?”望着唐馨儿从人群中走向自己,陈蓦不觉有些尴尬。
只见唐馨儿走向陈蓦,盈盈一施礼,轻声说道“夫君…”
猛然间,张素素眼神一缩,那一声夫君,如同惊雷般响彻在她耳边,她深深望了一眼唐馨儿,默默转⾝走到屋里去了。
或许是太过于欣喜,张⽩骑并没有注意到张素素的异常,仍就奋兴地望着街上众多来投奔的汉子,望着他们⾼呼陈统领,张⽩骑很庆幸自己出派的人找寻到了陈蓦。
“张统领!”
随刘辟等人一道赶来的徐和抱拳向张⽩骑复命。
“好,好,做得好!”张⽩骑重重地拍着徐和肩膀,毕竟如今⻩巾几乎已是山穷⽔尽,此刻仍然留下来的,无疑是贯彻甲子年⻩巾信念的真正⻩巾!
从这一⽇开始,下蔡这座小城的人口急剧增加,再接下来的几⽇中,四方⻩巾相继赶来,其中包括周仓、裴元绍以及其他几名在长安与张素素失散的头领们,以及曾经青州⻩巾渠帅张牛角的义子张燕,以及他麾下于毒、穆固、严平等头目,还有当初南⻩巾残部刘石、郭太、杨凤等人。
在短短数⽇內,下蔡城內竟然又聚集了近四千⻩巾,以至于半月期限将満时,让前来视察究竟的李纲与杨弘二人倍感意外。
尤其是杨弘,最初他并不以为张素素能够在半月內聚集起五千人,他当初之所以不开口,无非也是想杀杀张素素的傲气,毕竟他想为自家主公招揽的,仅仅是懂得妖术的张素素与张⽩骑,以及之前一战万夫莫敌的猛将陈蓦,至于其他⻩巾,他显然没有放在眼里。
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张素素竟然真的办到了…
在见过了城內那近四千⻩巾士卒后,杨弘对张素素⾼看了几分,坐在下蔡城內县府厅中的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回去要劝主公善待这波⻩巾,毕竟张素素、陈蓦等人在⻩巾之中的名望实在叫他有些惊异。
但是他⾝旁的李纲却似乎有些不渝,也难怪,谁让那一⽇陈蓦的行为实在太损及袁术麾下这些位大将的颜面呢。
“军师,恐怕不对吧,主公前些⽇子说的,那可是五千精锐,如今期限已至,他们却只招来四千乌合之众,如此也可?”
话音刚落,就见厅中周仓、裴元绍、张燕、于毒、杨凤等⻩巾头目拍案而起,怒视李纲骂道“何谓乌合之众?!”
李纲冷哼一声,轻蔑说道“怎么?想造反?”说罢,他⾝后几十护卫拔刀向前。
众⻩巾头目心中倍感愤怒,却又不敢造次,毕竟如今⻩巾寄人篱下,杀了李纲事小,万一惹恼了袁术,那可就⿇烦了,毕竟下蔡城是袁术让给⻩巾的,城中百姓、官吏皆是袁术的人,袁术若是想要拿回去,易如反掌。
愤慨期间,众⻩巾头目转头望向坐在厅內的陈蓦,毕竟陈蓦于千军万马中挟持袁术的事迹,早已传遍⻩巾将士之中,以至于就连新来投奔的张燕等人心悦诚服,皆以陈蓦马首是瞻。
而杨弘显然也注意到了众⻩巾头目的动作,见陈蓦抬起头来,他心中没来由地一颤,回头冲着李纲⾝旁护卫喝道“还不速速收了兵刃?!”
那些护卫皆望向李纲,其实李纲见到陈蓦抬头冷冷望着自己心中也不由有些发怵,因此顺势下台,淡淡说道“军师乃此行之主,既然军师发话,我等岂敢不听!退后!”
只是在待喝退了⾝旁护卫后,李纲心中亦觉得有些不甘心,淡淡说道“就算这些士卒可堪一用,数量亦对不上,主公说的,可是五千人呐!”
见李纲揪着这一点不放,杨弘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有一人⾝穿⽪甲大步闯⼊厅中,遂闭口不言。
来的正是如今暂时作为守城将领的刘辟,只见几步走⼊厅中,抱拳说道“大哥,城外来了好些骑兵,数量众多,不下千人!”
陈蓦皱了皱眉,与张⽩骑、张素素对视一眼,心中有些疑惑,转头望向杨弘,见他似乎毫不知情,心中更感惊疑。
“出去看看!”
众人走出屋外,来到城墙之上,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城外停着一队骑兵,耝耝一算,竟有一、两千之多,但是看军中旗号,却并非袁术兵马。
“此乃下蔡,你等乃是何处兵马?”张⽩骑手扶城墙喝问道。
只见城下骑兵中有一将策马而出,也不答话,冲着张⽩骑喝道“奋威将军陈蓦,可在城中?”
城墙众人闻言,都转头望向陈蓦,却见陈蓦俯⾝细细一打量城下那将,面露惊讶之⾊,诧异说道“你…你是王思?”
没想到城下那将一听,当即面露欣喜之⾊,大声喊道“果然是陈将军!”
说罢,军中又有几名将军策马而出,陈蓦细细一看,惊讶发现竟是当初自己麾下三河骑兵部将王充、李扬、吴昭三人。
“你等为何在此?”
只见陈蓦当初的副将王思抱拳喊道“当初将军辞官,我等弟兄惋惜不已,前些⽇子郭汜、李傕二人占据长安,我等弟兄不投他,本想投陈留曹孟德,却不想路过颍川时听闻有人孤⾝剿灭一波山贼,我等弟兄心疑恐是将军所为,遂顺道南下,三⽇前听闻将军在下蔡招兵买马,故⽇夜兼程,赶来投奔!”说罢,他手一挥,近两千三河骑兵都翻⾝下马,叩地抱拳,口呼将军。
整片城墙鸦雀无声,别说陈蓦満脸惊愕,就连李纲、杨弘二人亦是惊地说不出话来,而其余⻩巾头目,则更是目瞪口呆。
“嘿,”瞥了一眼傻眼的李纲,裴元绍戏谑说道“如此,就够五千之数了吧?”
李纲面⾊闪过一阵青⽩之⾊,不发一句。
在他⾝旁,杨弘望了一眼张素素,又望了一眼陈蓦,若有所思。
截止初平二年四月初,山穷⽔尽的张素素重得步卒四千、骑兵两千,合计六千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