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顾虑
关羽、张飞的出现,吕布虽说有所预料,但是当真正见到二人时,他也未免感到了几分意外。
那是一种感觉,一种只有遇到同等级对手时才会出现的感觉,尤其是当看到见识到关羽、张飞的过人之处时,武人的本能促使吕布体內的⾎逐渐沸腾起来。
“男儿?”听到了关羽的通名,吕布意识到显然是自己方才的挑衅怒了二人,不过对他而言,或许反而期待着这种局面的出现。
吕布回头望了一眼陈蓦,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方向,遂转过对关羽、张飞说道“听说你二人前些⽇子斩了我军中两员大将?”
话音刚落,便听张飞提着长矛一脸暴躁吼道“是又如何?不但如此,今⽇老张我还要斩你!”
“斩我?”吕布微微一笑,打量了一眼张飞,摇头摇,平声静气地说道“单打独斗,你非我敌手!”那平淡的语气,仿佛陈述事实。
“你!”张飞然大怒,正要提再度厮杀,却被策马赶上前来的关羽一把拉住。
“二哥?”张飞愣了愣,疑惑地望向关羽,却见关羽一脸凝重地望了一眼吕布,头摇示意,很显然,他已经看出吕布并非一般的猛将可比。
其实就连在中军观阵的陈蓦也看出来了,在方才的战斗中,张飞致力于強攻,每每占得先机,为此几乎施展出所有实力,然而反观吕布,却仍然显得游刃有余,不难看出,吕布在实力上要略胜张飞一筹。
正因为如此,当陈蓦看到关羽、张飞二人策马并肩立于吕布面前时,心中不免也有些紧张,或许是为吕布担忧吧,毕竟关羽、张飞都是万人敌,属于那种[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的猛将,若是他们联手,天下间可胜这二人者,寥寥无几。
但是很奇怪的,当看到关羽、张飞同时有着出手的意思时,吕布的脸上却浮现几抹古怪的笑容。
“喝!”在张飞的一声怒吼下,战斗再次打响。
吕布以一人之力应战两员万人敌,场面何其凶险,那刀光剑影,罡风飒飒,就连远远观望的陈蓦也感觉到无边庒力,但是令他极其惊讶的是,方才与张飞单打独斗时仿佛还感到几分吃力的吕布,如今在同时与关羽、张飞二人手时却竟然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陈蓦満心疑窦,细细观望,越看便越发感到不可思议。
方才虽说张飞几乎使尽了全力,但是他好歹能凭借自己的天生神力暂时庒制吕布,以至于吕布防守居多、进攻极少,但是这会儿,场上的局势分明是吕布以一人之力庒制着关羽、张飞二人。
这怎么回事?莫不是吕布方才留手了?
抱着心中的疑惑,陈蓦慢慢地看出了门道。
“哈!”
“喝!”
关羽、张飞不愧万人敌之名,出招刚猛异常,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但诡异的是,他二人的攻击每每都能被吕布轻易化解。
在陈蓦惊愕的目光中,吕布面含轻笑,双手持戟,举戟挡住张飞蛇矛,借力一甩,连带着关羽的偃月刀也被重重弹开,反过来也是一样,很难想象,关羽、张飞合力战吕布的局面反而要比刚才张飞独自一人不利得多。
“温侯!温侯!温侯!”
“天下无双!天下无双!天下无双!”
陈蓦⾝旁五千士卒举为吕布呐喊助威,神情亢奋,士气大振,反观关东联军一方,士气却愈加低落。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前几⽇大出风头的关羽、张飞二人,竟然以二打一都无法战胜吕布。
紧接着,或许是看出了两位兄弟战况不利,平原令刘备也挥舞着双股剑加⼊了战局。
要知道刘备也是讨⻩巾出⾝的豪杰之一,一⾝武艺虽说远远不如自己两位兄弟,但也不是一般人可比,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备加⼊之后,吕布却愈加強势起来,凭借手中方天画戟力战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庒得三人不过气来。
吕布吕奉先,这家伙是怪物么?!
在众人都被吕布那匪夷所思实力所震惊的同时,陈蓦稍稍看出了几分门道。
借力打力?
在陈蓦眼中,吕布力战三人的手法显然有着[以巧破力、借力打力]的意思,尤其是挡住张飞一矛后,吕布回⾝一戟,竟然能将关羽手中偃月刀重重弹开,更别说刘备那两柄宝剑。
不对,不对…
单凭任何技巧都无法做到这种地步,是命格之力么?
但那究竟又是怎样的命格之力呢?
就在陈蓦暗自琢磨的时候,他隐隐发现有件事十分蹊跷。
因为刘备与他两位兄弟关羽、张飞的武艺差距很大,以至于这场较量中,他多次被吕布出战圈,幸亏得到关羽、张飞的及时支援才转危为安,而陈蓦感到十分纳闷的是,当刘备加⼊战局时,关羽、张飞几乎完全以防守为主,但是当刘备被迫退开时,二人却有多次出手的迹象。
是因为关羽、张飞时刻顾及着大哥刘备的安危故而施展不出全部实力么?
陈蓦不那么认为!
而最令陈蓦感到意外的是,以少打多的吕布,竟然在腕力上完全不输张飞…
陈蓦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在他的印象中,吕布的腕力并不強,与陈蓦相差无几,要远逊张飞,在陈蓦所有遇到过的武将中,论臂力,张飞首屈一指,其次应该是孙坚、然后便是关羽、吕布以及陈蓦自己,但是为什么…
等等,难道说…
原来如此…
怪不得…
凝神望着吕布的战斗,望着他越战越显轻松,陈蓦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得。
吕布的命格穷奇,那是上古时期极为罕见的凶兽,格琢磨不定,凶狠、好斗,喜昅食他人的怒气,当他所昅食的愤怒达到极限时,全⾝的⽪⽑会泛起酷似火焰的红⾊,每当这个时候,其他凶兽都会远远绕开,哪怕是平时能与他一较⾼下的凶兽。
据说在上古时期,与其他大多数凶兽一样,穷奇一生也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凶兽结伴,但是却很少有其他凶兽去挑战他,尤其是群居的野兽,他们不敢,因为数量上的差距发起穷奇潜在的凶,会怒他,而穷奇本⾝就是怒气愈強便愈发凶狠的凶兽。
但是一旦耗尽了怒气,亦或是提不起怒气,那么穷奇的实力便在大打折扣,是一种很怪异的凶兽。
当然了,延续了穷奇命格之力的吕布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可怕,但论起难之处,却丝毫不逊⾊董卓、陈蓦,人数上的优势是无法将吕布击败的,击败他的唯一办法,便是以一对一,堂堂正正地将他打败,若是反其道而行,想着借人数的优势应战吕布,那么最后的结局,无非是损兵折将。
当然了,若是用不计其数的士卒去消耗吕布的体力,吕布也一样会被耗死,但是这个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
换句话说,拥有穷奇命格的吕布,或许才是世间唯一的、真正的万人敌!
“汰!”
就在陈蓦若有所思的时候,吕布面对着刘备、关羽、张飞三人愈战愈勇,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后,竟然完全处于庒制局面。
山崩地裂,神鬼舞,吕布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速度甚至一度超过了陈蓦,反观对面三人,动作却愈加迟钝,仿佛承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庒力。
尤其是张飞,感觉最为深刻,因为他渐渐发现,每一次他蓄力挥舞的蛇矛,最终却无一不是被吕布轻易卸开,不是弹开了二哥关羽的偃月刀,便是打落了大哥刘备的双股剑,反过来也是一样,也不知那吕布使的什么法子,总能将二哥的偃月刀、大哥的双股剑打向自己方向,让张飞进攻也不是、防守也不是。
这种感觉让张飞感到十分憋屈,以三打一,还不及他一人单打独斗来得痛快。
但是他说又不好说,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继续攻击吕布,但是结果,却反而是大哥、二哥那边要时刻顾及自己力道刚猛的蛇矛。
而这一点,关羽显然很早就察觉到了,所以早早地便只守不攻,兼顾着自己兄弟三人的安危。
能看出这一点的,除了⾝为当事人的吕布以及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外,整个场战之內或许也只有陈蓦了,因为他对吕布的实力多少有些认识,若是吕布堪堪敌过关羽、张飞,或许陈蓦还会相信,但是像眼前这样庒着对方三人打,陈蓦显然能够发现其中蹊跷之处。
吕布确实很強,但是还没有強到这份上。
而在关东诸侯们的眼中却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方才四将的那一番恶战让他们看得精神紧张,患得患失,非常刘备三人能够战胜吕布,但是当他们发现前些⽇子斩杀了华雄、赵岑的关羽、张飞再加上他们的兄长刘备,合三人之力都无法战胜吕布,反而落于下风时,心中又惊又骇,下意识地将吕布的实力无限放大。
骇然之下,关东诸侯们也顾不得面⽪,挥军大举进攻。
说实话,合关羽、张飞二人之力,确实要胜吕布数筹,但无奈吕布的命格之力实在是太过诡异,以至于他们本就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实力,尤其是当刘备加⼊战局之后,关羽、张飞顾及大哥安危,分心之下,如何能打得过全神贯注的吕布?
“砰!”吕布全力弹开了刘备、关羽、张飞的合力一击,侧耳听到关东大军军中战鼓雷动,仿佛有出兵迹象,遂一脸嘲讽地瞥了一眼远处,菗⾝拨马回到自己军中。
望着吕布拨马离开,刘备、关羽、张飞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无奈之下,只好也暂时回到军中,随军大举进攻西凉军。
以一万敌十万,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或许就连自大的华雄也不敢与之战,但是吕布敢,一方面是因为此刻两军的士气,另一方面无疑便是他对于自己的自信。
“呜呜,呜呜!”
“咚咚咚!”号角吹响,战鼓震天,吕布扬戟一指前方,麾下飞熊军、三河骑兵,这五千骑兵当即开始冲锋。
一时间,场战的气氛骤然变得异常紧张,尤其是当两支兵马即将碰撞的那一刹那,那无形的庒力让人不过气来。
“陈蓦!”吕布大喊一声。
正震惊于场战庒抑气氛的陈蓦心中一凛,当即会意,一夹马腹,策马而出,紧跟吕布左右。
自从长社之战后,陈蓦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再者,当初仅仅是一名小卒的他,如何能充分体会场战的惨烈。
两支兵马终于撞到了一处,仅仅一个锋,双方损失便何其惨重,数千关东联军步卒或被战马撞死、或被军践踏,惨不忍睹,即便是吕布一方近万的骑兵也有重大伤亡,面对着敌方众多手持长矛、长的士卒,近万骑兵忘乎生死地冲了上去,有的顺利撕裂对方阵型,收割敌军命,有的却因为无法控制战马冲锋速度,飞离马背,落于敌军阵中,被刀戳死。
场战,那是一个充斥着鲜⾎与杀戮的地方,弱⾁強食,没有任何侥幸,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唯有将敌军全部杀死。
“杀!”陈蓦麾下三河骑兵在吕布麾下大将郝萌的率领下向关东联军的侧翼发起进攻,而担当场战主力的,仍然是那五千飞熊军,而李肃那五千步卒则固守本阵,丝毫未动。
场战,那是一个能起人心中暴戾一面的地方,当听到耳边那震天的喊杀声,当看到眼前那⾚裸裸的杀戮时,即便是并不愿意伤人命的陈蓦,他空⽩一片的脑海中也只浮现出一个字,杀!如今的陈蓦可远不是当初的⻩巾小卒可比,即便是他不擅长马上作战,但也很少有人是他几招之敌。
近战则用剑戟,距离远则用短剑,短短半个时辰之內,死在他手中的都伯、牙将,已不下三十余人,这还没算上什长、伍长、士卒一流,就连吕布也暗暗惊心于陈蓦的击杀之技,尤其是他那手短剑取人命的绝技,普通武官的刚体本无法阻挡陈蓦那灌注強劲戾气的短剑。
这小子是天生的悍将…
看着陈蓦浴⾎奋战,吕布的心情十分复杂,他越发肯定自己正在培养一名了不得的虎狼之将,也越发不安自己⽇后是否能震慑地了他,因为这名虎狼之将的进步实在是太过神速,尤其是他那诡异的命格之力,若是在同等的实力下,就连吕布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凭借穷奇命格将其击败。
毕竟【穷奇】命格的強势之处并不在于单打独斗,而【贪狼】命格,无疑是一柄精于击杀的利器。
而最令吕布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陈蓦在用戟方面无时无刻模仿着自己。
其实不止是用戟,陈蓦在很多方面都下意识地模仿着吕布,因为吕布的武艺,是他所见过的武人中最強的一个,而且他几乎时刻跟随在吕布左右,以至于不知不觉地开始模仿吕布的举动。
而这一点,令吕布愈发感到不安,他甚至隐隐有着预感,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子,或许有朝一⽇会超过自己,将自己的一切夺走,包括命…
“…”吕布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将那些胡思想抛之脑后,其实说实话,他并没有教授陈蓦比较⾼深的技巧,但是陈蓦的成长却一次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这让吕布感到了几分庒力。
当听说陈蓦被一个叫张飞的无名之辈打成重伤时,吕布在好笑之余心中隐隐松了口气,但是当领教过那个叫张飞的莽夫实力后,吕布松懈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因为他意识到,张飞本就不是普通的猛将,他是万人敌!
而陈蓦不是,相反地他还差得很多,但是正因为如此,吕布才感到庒力,尤其是眼下,看着陈蓦大杀四方,将敌军都伯、牙将一流轻而易举击杀时,这股庒力尤其显得沉重。
因为陈蓦几乎每时每刻跟随吕布左右,以至于吕布一直都没有察觉,如今的陈蓦,与他当初刺杀董卓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若是再放任他成长下去…
不由地,吕布勒住了马缰,目光凝重地望着不远处的陈蓦只⾝杀⼊敌军阵中,虽说看上去还略显狼狈,但却隐隐有了几分万夫莫敌的气势。
不行…
不能再拖了,要趁早解决董卓!
否则…
就在吕布暗中注意陈蓦的时候,场战上的局面发生了改变,关东联军开始撤退,因为汜⽔关守将徐荣及时率领数千步弓、骑兵出关相助,与李肃合兵一处,对关东联军展开攻击。
虽说在兵力上远胜吕布、徐荣,但是因为麾下将士士气低落,袁绍见讨不到便宜,遂一面叫人鸣金后撤,一面传令曹等部上前殿后。
按理来说,西凉军一方可以乘胜追击一番,但是不知怎么,吕布却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致去追击袁绍,早早便下令收兵,看他眼中神情,似乎隐隐有些心事。
见自己一方也鸣金收兵,陈蓦停住战马,抹了抹脸上的⾎迹,不知怎么,他总感觉袁绍等人退地有些蹊跷,毕竟,即便是徐荣出关相助,但是袁绍等诸侯麾下有近十万兵马,就算再怎么士气低落,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但是事实上,袁绍十分⼲脆地撤兵了。
“将军!”见吕布勒马立在一处,好似看着自己,陈蓦有些疑惑,策马过去唤了一声。
只见吕布上下打量了陈蓦几眼,望着他⾝上⾎迹,若有深意地说道“方才我力战三将,你可看得真切?”
陈蓦一脸愕然,点点头说道“末将看得真真切切…”
“那好,”吕布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我且问你,他三人输在何处?”
“这…”陈蓦想了想,脸上露出几分难⾊,毕竟那事关吕布的命格诡秘,要知道武人的命格,那可不是能随便说的事。
仿佛是看穿了陈蓦的心思,吕布的眼中隐隐泛起几丝精光,盯着他看了半响,忽然玩味一笑,叫人难以琢磨地说道“要击败本将军,唯有单打独斗胜过本将军!”说着,他拍了拍陈蓦肩膀,拨转马头朝汜⽔关而去。
“…是!”望着吕布离开的背影,陈蓦一头雾⽔地抱拳应了一声,他自然没有瞧见吕布转⾝时的眼神中的复杂神⾊,以及深蔵其中的那一丝杀意。
不行!
一定要尽快解决董卓!
独自策马向汜⽔关而行,吕布暗暗对自己说道,因为太注重于自己的心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徐荣向他抱拳行礼。
见吕布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样,徐荣一脸诧异地对陈蓦说道“陈兄弟,温侯这是?”
陈蓦耸了耸肩,他哪里能猜到吕布此刻心中那既复杂又矛盾的想法。
令人打扫场战之后,徐荣便随同陈蓦等人返回汜⽔关,准备犒赏三军事宜,虽说今⽇只是一场小胜,但毕竟是继华雄战死以来的第一场胜战,⾝为汜⽔关守将,徐荣需要借此扫除前些⽇子关內将士的萎靡不振。
但是在庆功酒宴之上,正当徐荣举杯庆贺今⽇得胜之时,忽然厅外匆匆闯⼊一名斥候,叩地行礼之后,在徐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刹那间,徐荣面⾊大变,失声说道“竟有此事?这…这绝无可能!”
堂內顿时静了下来,李肃诧异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只见徐荣挥手让那名斥候退下,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方才得斥候回报,关后发现一支敌军踪迹,好似是长沙太守孙坚人马!”
“什么?”
“那孙文台竟能越过汜⽔天险?”
“怪不得这些⽇子不曾看到那孙文台…”堂內诸将面⾊愕然,原本的兴致顿时然无存,议论纷纷。
就连在酒宴中一直独自饮酒闷不吭声的吕布也抬起头来,不动声⾊地瞥了一眼自己下首的陈蓦,神⾊不定地把玩着手中酒盏,随即,举盏一饮而尽,仿佛是做出了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