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洛阳剑师，颍川鬼将（二）
－－时间回溯到三⽇前－－
在卢中郞副将宗员遇刺的第二天，当司隶校尉何颙听闻城內又有武将遇刺，而且还是卢中郞的副将、讨⻩巾有功的功臣时，大清早打脑门处就冷汗淋漓，生怕天子怪罪。
果然，天子刘宏
然大怒，勒令何颙并督尉刘田、执金吾刘安在三⽇之內找出那名刺客，否则，严惩不贷。
为此，三位朝官是一筹莫展。
因为何颙乃是大将军何进一系，见天子震怒，何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何进派了两个人督查此事。
骑都尉曹
和虎贲侍郞袁绍。
曹与袁绍，那是大将军最器重的两员爱将，不单是因为他们自⾝的能力，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
曹的背后，是前太尉曹嵩，大汉首屈一指的富豪，还有陈留曹家与夏侯家，除了祖⽗曹腾的⾝份有些让人诟病外，称得上是豪门世家；而袁绍更是了不得，他的背后，是四世三公的袁家，汝南的名门望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无论是出于爱才还是为了拉拢，何进对二人十分优待，自曹二十岁举孝廉始，如今已官职骑都尉，济南相，而袁绍则当上了虎贲侍郞，掌管千余虎贲卫士。
袁绍为主，曹为辅，二人带着数百噤卫来到了副将宗员府邸，询问侍卫当夜情况，查看宗员死状。
听说当夜府內有百余护卫，却丝毫未能察觉那名刺客的出现，逐一被其打晕，随即趁夜杀死了副将宗员，曹抚掌大笑，揶揄说道“你等又不是泥胎木雕，上百余护卫宗副将，却也叫那刺客得逞？”眼下之意，就是笑那些护卫是酒囊饭袋。
当然，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幼年他⽗亲曹嵩过于溺爱他，又兼他自小文武兼备、机智过人，使得他从小就养成了放肆、张扬的
格，别看他如今已到三十而立之年，格却仍是那般乖张，直到他真正成为一路诸侯后，格才逐渐收敛，从而成为问鼎天下的中原霸主。
比起曹，长他一岁的袁绍看上去就显得沉稳许多，或许这与他的⾝世有关。
袁绍是司空袁逢庶出的长子，因为生⺟只是一个婢女，所以不被袁逢看重，比起袁绍，袁逢更加疼爱袁绍同⽗异⺟嫡出的弟弟袁术。
随后，因为袁逢的兄长袁成早逝，袁逢便将他并不看重的长子袁绍过继给了袁成，因为出⾝的原因，袁绍幼年并没能从袁家得到多少助力，哪怕是他的亲生⽗亲袁逢也没给他多少帮助，反而是担任太傅职位的叔⽗袁隗十分看重他，待他如亲子一般。
也多亏了叔⽗袁隗，袁绍才能在雒
站住脚，深知这一切来之不易的袁绍，自懂事起格便十分沉稳、稳重，可是说是出⾝在豪门的寒门弟子。
或许是因为出⾝都为人诟病，袁绍与曹的关系十分亲密，仿佛焦、孟。
“咳！”见曹一番话使得那些侍卫面红耳⾚、愧羞难当，场面十分尴尬，袁绍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贼子从几更天来？”
“应当是四更天前后，”一名护卫感
地望了一眼袁绍，抱拳说道“绝对错不了，昨夜我与几个弟兄守在前院，听到外面卫士巡逻打更，听得真真切切，但是突然间，我那几名兄弟也不知是怎么了，纷纷昏倒在地，卑职要去看时，就感觉脖颈后一震，随即便失去了知觉，清早我等醒来一看，宗副将早已…早已…”说到这里，他
言又止。
“看到贼子模样了么？”
那名护卫摇头摇，说道“那时别说人了，鬼影都没一个！”
“当真？”
“千真万确，卑职哪里敢诓骗大人！”
“唔，”见那护卫一脸的焦急之⾊，袁绍点点头，迈步朝着宗员书房走去，途中对曹说道“孟德，你意下如何？”
“嘿，”曹玩味一笑，头摇笑道“[颍川⻩巾陈蓦]，这名刺客武艺不凡啊，若是单单打晕前后院百余名护卫，自信能轻易办到，但是连人都看到都被打晕，呵呵…究竟是人是鬼，犹未可知哟！”
“[子不语怪力
神]，莫开玩笑，”袁绍无语地摇了头摇，迈步走⼊宗员书房，见他⾝穿便服倒在墙角，地上⾎迹四溅，离他不远处，还有两截断剑。
“唔？”曹眼神稍稍一变，走上前从地上拿起那两截断剑拼合在一起，见断处切口极为整齐，面⾊微微有些动容，抛开了玩笑的心思，沉声说道“气！”
“唔！”袁绍显然也注意到了，点点头补充说道“而且是很強劲的气！”说着，他若有所思地望地宗员的尸体。
尸体上伤口有四处，一处在脸颊，伤口十分浅；一处在肩膀，好似被什么利器穿贯而过，伤口⾎⾁模糊；一处在
前，好似被一柄剑刃直劈而下，伤痕极其深；而最后一处在喉咙，显然这才是死因。
就在袁绍若有所思的同时，曹则饶有兴致打量着房內，忽然，他望见桌案上的书仍然翻着，一回头，又瞧了瞧宗员死去的方位，再一看地上痕迹，脸上浮现出几分莫名的笑容，轻笑说道“呵！还以为宗副将是被那刺客偷袭，没想到…本初，没想到还是一位重武德的贼人！”
在曹的提示下，袁绍顿时明⽩了过来，看着屋里的痕迹，显然那名刺客并没有趁机偷袭，而给了宗员一个机会，在他有了戒备的情况下堂堂正正地杀死了他。
按昨夜大街巡逻卫士、以及府內护卫的口述，曹在心中估计了一下，认为那名刺客在宗府只呆了半个时辰左右。
换句话说，除开寻找宗员所在的时间，那名刺客几乎是在一照面的工夫便杀死了一位军中副将，那可不是一般的武人能够办到的。
而与此同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坐在城內一家小酒馆默默地喝酒。
因为是⽩天，陈蓦抛开了夜间的装束，以洛剑师王越的⾝份行走在洛城內，想来那些急地満头热汗的朝官们万万也想不到，他们绞尽脑汁想要缉捕的凶犯，此刻就在青天⽩⽇下，光明正大地坐在酒馆中饮酒。
陈蓦并不喜
饮酒，但是为了⿇痹杀人后那令他无比恐惧的亢奋情绪，他自酒馆开门便坐在这里，一杯又一杯地灌着烈酒。
喝着喝着，他脑海中又回想起昨⽇宗员临死前的一幕。
是的，陈蓦与宗员无冤无仇，就算是有几分恩怨，按着陈蓦那息事宁人的格，也不会做出伺机报复的事，更何况杀人怈恨，在后世的朋友眼中，陈蓦除了有些孤僻、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外，确实是一个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揷刀的人。
但是现在情况，坏就坏在这里！
陈蓦原本是打算劝张素素放弃那段仇恨，但是看着她孤苦无依的模样，看着她梗咽地让自己帮她，陈蓦怎么也不忍心袖手旁观。
说实话，陈蓦确实喜张素素，因为她是第一个说需要他的女人，那短短的几个字，让在这个时代找不到生存意义的陈蓦第一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要保护她，为此，不惜手染鲜⾎，不惜与整个大汉朝为敌！
喝完了最后一杯酒，陈蓦深深昅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神，右手不轻不重地一拍桌案，说道“结账！”
管事的伙计一听，连忙跑了过来，点头哈
，很客气地说道“九十二钱，王剑师！”
也难怪这名伙计如此客气，三个月后的雒城內，谁不知眼前这位便是一连挑战了雒大小三十余家武士行馆的人物，雒剑师，王越！
这厮闲着没事时就找那些行馆內的武人练手，以至于有些行馆看到王越就直皱眉，心中暗骂不已。
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丢在案上，提起斜靠在案旁的宝剑就朝酒馆外走去，而那名伙计则是恭恭敬敬地将他送了出去，临末偷偷从那串铜钱中摸出八枚放⼊怀中，将剩下的九十二枚铜钱
给掌柜差。
或许，这也是他对陈蓦极其客气的原因之一。
在回住处的同时，陈蓦偶尔也会碰到不少和他打招呼的百姓。
“王剑师好！”“王剑师今⽇可真精神啊！”“不知您您去哪家行馆啊？”
雒城內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了这位年仅十六的少年俊杰，有的为了看热闹，还刻意打听陈蓦想去哪家行馆挑战，在这个趣事不多的年代，看别人挑战行馆，也是雒百姓的兴致之一。
面对着那些百姓，陈蓦只是点点头，勉強地露出几分笑容。
他从来不会在杀人后，以王越的⾝份去挑战武馆，因为戾气过重的原因，陈蓦在杀人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除心中那份杀意，否则，心中杀意未退，很有可能会将行馆中的武人错手杀死，那不并是陈蓦想看到的。
在这种时候，陈蓦总是会在酒馆中喝到醉醺醺，而后回自己的住处，在院中练几个时辰的墨子剑法，让沉浸在武学中。
“回来了？”陈蓦才进屋內，坐在屋內刺绣的张素素便瞧见了他，在陈蓦眼前的她，就如同一位新婚的小妇人，那份温柔、那份恬然、那份普通女儿家的涩羞，别说那些⻩巾大小头目没有见过，或许就连跟了她大半年的张⽩骑、周仓、裴元绍等人都没瞧见过。
要知道在那些⻩巾大小头目眼中的张素素，那可是一位杀伐果断、赏罚分明的女中豪杰。
“嗯！”陈蓦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在桌案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望着杯中的⽔出神。
张素素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走到陈蓦⾝旁坐下，轻轻搂着他，将自己的脸庞靠在他背上。
张素素知道，眼前的他，是一个既坚強又脆弱的男人。
他很坚強，吃下七枚叔⽗所制丹药还能够活下来的，除他之外，天下⻩巾再没有谁有他那份意志，也没有谁有那个气魄以一人之力抵挡两千余三河轻骑。
但是，他的內心却很脆弱，眼前这个男人他本心并不愿意杀人，他所向往的，仅仅是平稳的生活而已。
很多次张素素都瞧见陈蓦在刺杀了某位武官后发狠地在院中练剑，望着他，她不由有种心疼。
但是除了他以外，⻩巾信徒中谁能⼲净利索地刺杀那些位上过场战、见惯厮杀的武将？
谁也没有那个能耐！
⻩巾需要他，而她自己，也需要他，因为他是她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越坚強的男人，或许是越需要女人的安慰，这话一点不假，至少在张素素⾝旁，被她这样轻轻搂着，陈蓦的心能渐渐平静下来。
⽇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到了中平二年八月，雒城中，[雒剑师王越]仍旧继续挑战行馆、此处找人比试，而有鬼将之称的[颍川⻩巾陈蓦]，这名刺客照旧继续刺杀剿⻩巾有功的功臣，短短半年间，遭他所刺杀的武将不下于两三百人，有时夜一之间，竟有数名功臣先后被此人所杀。
要知道这时候雒，是天子脚下，可想而知这名刺客之气焰，是何等的嚣张？！
然而偌大朝廷，却对这个区区一个刺客毫无办法，只好加強对雒的防卫，增派护卫、甚至是噤卫保护剿⻩巾有功的武将。
虽然朝廷终究没能打探到妖女张素素的下落，然而但凡有见识的人都能想透，为什么当初迫切想要反扑雒的张素素会这样平静地销声匿迹，无非是因为[颍川⻩巾陈蓦]的出现，那名刺客，必然是张素素所招揽的刺客，作为⻩巾谋划雒的先锋，逐步降低朝廷的威信，等待朝廷露出破绽的那一刹那，猝然发难。
中平二年八月四⽇，中郞将皇甫嵩彻底剿灭了南赵弘的残余⻩巾，回京复命，整个雒城都将目光放在这位老将⾝上，毕竟皇甫嵩是张素素指明要杀的人之一。
虽然并不相信那名刺客能够刺杀这位朝中老臣，但是天子刘宏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菗调了一批噤卫贴⾝保护皇甫嵩。
但是，他们料错了，谁也不会想到那妖女张素素与颍川⻩巾陈蓦竟然会有那般的胆量！
“小蓦，帮我…刺杀当今天子，刘宏！”
张素素用十分温柔亲昵的声音说出了⾜以令天下震惊、⾜以令偌大汉朝震惊、⾜以令世间诸人震惊的话。
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