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社之战,攻城
次⽇天明时分,待⻩巾营內埋锅造饭之后,主帅波才令孙鼎、周光两位将军各率一万兵马把守营寨,自己则亲自率六万兵马赶赴长社,做出攻城架势。
听闻报讯,皇甫嵩与朱儁急忙登上城楼,观望城外的⻩巾军,只见六万⻩巾军队,接天连地、浩浩,一眼望去,如波涛般汹涌。
望着⻩巾那风飘扬的【波】字帅旗,皇甫嵩手扶城墙,怅然说道“波才最终还是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旁朱儁皱眉说道“我看未必!”说罢,他抬手一指⻩巾阵中,只见他【波】字帅旗旁,还有一杆大旗,上书【地公将军】四个字。
“原来如此,”皇甫嵩释然地点点头,摸抚着胡须轻笑说道“恐怕是贼首张角在广宗对阵卢中郞形式不妙,是故派他兄弟前来此处叫波才率军与他汇合,怪不得波才如此着急想要攻克长社,免得我等断他后路,使他腹背受敌…”
“怕是如此了!”朱儁点头附和,随即望着城外⻩巾黯然叹道“今⽇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唔!”
在这两位老将说话的工夫,长社城上已站満了守城的将士,一个个手持弓弩,蓄势待发。
而另外一边,波才策马走上阵前,望着长社那⾼耸而坚固的城墙,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麾下将士,眼中微微流露出几分黯然。
“大帅,一切准备就绪,请大帅下令!”大将马明策马到波才⾝旁,抱拳说道。
“唔!”
波才点了点头,缓缓举起握着马鞭的右手,随即向下重重一挥,厉声喝道“全军听令,攻城!”
话音刚落,号角吹响,鼓声阵阵。
作为先锋的三千名⻩巾士卒率扛着云梯向长社冲了过去,因为缺少攻城器械,云梯几乎是⻩巾军用来攻城的唯一手段。
“放箭!放箭!”城上守军将领大喝道。
几千名守城将士一同拉弓,对准了城下的⻩巾一同,可怜那些⻩巾士卒因为扛着云梯,本无从躲避。
一时间,城上箭如雨下,城下⻩巾中箭者无数,哀嚎声阵阵。
“第二队!上!”⻩巾大将于苗跨坐在马上,挥剑朝前一指。
后续的⻩巾士卒从倒下的同胞手中接过云梯,抗在肩上,大吼着再度冲向长社城墙。
“放箭!放箭!”长社城上守军将领嘶声力竭地喊着。
在⻩巾军阵中,望着麾下将士一波又一波地倒在官军的箭矢下,波才紧咬着牙齿,死死捏着手中的马鞭。
攻城战,是波才极力想避免的战事,因为⻩巾军大多是由走投无路的百姓所组成,本没有官军训练有素,更糟糕的是,⻩巾军备严重不⾜,不但缺乏大型攻城器械,就连最基本的弓弩也十分欠缺,[十万⻩巾十万步卒],这⾜以说明⻩巾在军备方面的窘迫。
就好比现在,虽说⻩巾乃是攻城一方,但却被长社的弓弩手死死庒制,⻩巾士卒前进的道路,几乎完完全全是由人命铺成的,这就是军备上的差距。
虽说早已预料到,但是波才还是不免暗暗叹了口气。
“若是我有三千弓手…三千…不,哪怕是两千…”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巾军已经损失了将近四千多人,而长社城上,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军备上的差距,导致了无数⻩巾士卒⽩⽩牺牲。
但即便如此,⻩巾士卒的攻城之势却没有半分减弱,同泽的战死,反而发了他们的⾎,怒吼着,冒着扑面的箭雨冲到长社城下。
“通通通!”几架云梯已经搭上城墙。
面对着官军精良的装备,⻩巾士卒所凭借的只有那一腔的热⾎。
“推下去,推下去!”
“淋火油!淋火油!”城上的将领喊地嘶声力竭。
“呼!呼!”眨眼功夫,十几架云梯剧烈燃烧,一眼望去,尽是一⾝火焰的⻩巾士卒跌下城楼,亦或是被活活烧死,亦或是被军践踏至死,惨不忍睹。
然而,⻩巾的攻势却是越来越凶猛,甚至有几人已经強行登上城楼,与守城官军混战厮杀。
没有精良的装备、也没有充⾜的食物,但是他们却有着对大贤良师张角的绝对忠诚,以及对未来太平盛世的美好期望,以至于这些纯朴的人愿意放下耕犁、拿起武器,心甘情愿地以付出自己命为代价的热衷去开创大贤良师张角口中的太平盛世,便是这股狂热,令各地训练有素官军望风而靡、心惊胆寒。
这就是[⻩巾],几乎庒倒当今天下各地兵马的军队!
“如狼似虎、如狼似虎啊!”望着⻩巾不畏生死地冲向长社,皇甫嵩不噤为之动容,手扶城墙狠声说道“张角不除,天下难安、社稷难安!”
“咚咚!”⻩巾阵中第二通鼓响起,⻩巾士卒的攻势也愈加凶猛,一个个忘死厮杀,而反观守城将士,却是面如土⾊,节节败退。
堂堂大汉官军竟不敌区区反贼?!
皇甫嵩然大怒,疾步走到城上军鼓旁,一把夺过擂鼓将士手中鼓槌,厉声喊道“诸军奋战,杀贼者重赏!杀贼卒者,赏钱一贯;杀头目者,赏钱十贯;杀贼将者,赏钱百贯;杀波才、杀张宝者,赏千金,官升校尉!”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皇甫嵩这么一喊,又见⾝为主帅亲自擂鼓助威,守城将士胆气倍增、士气大振,竟然将⻩巾军已经攻上城墙的战线又推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成为了两军厮杀的主场战,你争我夺,各不退让,短短一炷香时辰內,城墙上已经堆満了尸骸。
远远望去己方将士已经攻上城墙,张宝面⾊喜悦,不住畅笑,而反观波才却是挤不出半点笑容。
充当先锋的前营两万士卒,早已伤亡殆尽,就连前去支援的左、右营两士卒,如今也是折损过半,除了还没有调动过的后营与中军外,⻩巾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內,已经整整损失了两万多人,其中有将近一万的士卒是死在弓弩、滚石、檑木、火油之下…
“如此重大伤亡…”死死捏着手中马鞭,波才面⾊铁青。
张宝似乎没有注意到波才的表情,大笑地望着远处长社城池,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在他⾝旁,波才猛地抬起头,望向长社的眼神充満了凌厉的神⾊…
而与此同时,作为后军士卒的一员,陈蓦正握着铁望着远处的烈的场战。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场战的他,亲眼见到数万人的厮杀,这让他內心充満了震撼。
望着己方将士不畏生死地攻上长社城墙,就算是没有丝毫⼲劲的他,也不噤因为那股狂疯的狂热而心嘲澎湃。
“这就是场战…”
虽说前几⽇已经见识过所谓的场战,但是比起眼下烈的攻城战,前几⽇的那场战斗本就不算什么,那弥漫在整个场战上的、窒息般的⾎腥味,仿佛引燃了人內心最深沉、最原始的望。
杀戮…
陈蓦不由咽了口唾沫,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全⾝好似火烧般地发热着,不知怎么,他忽然感觉有些恐惧。
倒不是因为死亡而恐惧,而是因为弥漫在整个场战上的那令人狂疯的气息。
杀,杀!陈蓦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个声音。
那是什么?幻听么?
陈蓦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但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却挥之不去。
仿佛整个场战都充斥着这个声音。
陈蓦隐隐感觉自己⾝旁的⻩巾士卒好似变得奇怪起来,露着狼一样凶狠的眼神,仿佛被场战上那股狂疯的气氛所呑噬了,就连自己也…
忽然,陈蓦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蓦!”
陈蓦猛地一震,猛地抬头,却见周仓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再看看其他士卒,哪里有刚才自己看到的凶恶眼神。
幻觉么?场战上庒抑的气氛令自己产生了幻觉呢…
不,并非是场战的庒抑气氛,而是己方那些⻩巾士卒的狂疯,是他们坚信大贤良师能够带领他们攻克雒、覆灭大汉王朝的坚定信念,以及他们就算是为此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的狂热!
这就是⻩巾?
历史教科书中一笔带过的⻩巾?!
最初进⼊⻩巾军营的时候,陈蓦十分的拘谨,毕竟在教科书上,⻩巾军是一群如同盗贼般的团伙,但是在了解之后,陈蓦却发现完全不是那样。
现在的⻩巾,不,应该说是由主帅波才所率领的颍川⻩巾,这是一支即使军中缺粮也绝对不会去抢夺百姓粮食的军队,而相反的有关汉朝的事迹,却尽是一些负面的讯息。
官民反,只有这个解释。
⻩巾,只不过是一些社会底层小人物所组成的军队,虽说冠着【贼子】的恶名,但是在陈蓦看来,却要比一无所知、没有任何感情纽带的汉朝军队亲切许多,虽说军中也存在着一些投机的小人,但是陈蓦却更期望⻩巾能够在这场战役中取胜。
现在的大汉是一个腐朽的王朝,如果能推翻它…
不,可以的!
贯彻着为了覆灭暴汉、开创新王朝的大义,已经有无数的⻩巾士卒倒在了冲向敌军的途中,然而,就算是如此大巨的伤亡,后续的将士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迟疑,踏过同泽的尸体、拿起同泽的武器,义无反顾地冲⼊那片如同暴雨般的箭矢中,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会被打败?
无法独挡,这场战争赢定了,⻩巾会攻下长社!
听营內的士卒们说,攻下了长社,汉朝保卫雒腹地的唯一屏障就只有虎牢关,一旦虎牢关沦陷,单单一个雒城本无法阻挡各地⻩巾百万大军!
但是…
为什么,历史中⻩巾战败了?不但没有覆灭汉王朝,就连长社也没有攻下来。
不可能啊,这样的军队不可能会输啊!
突然,陈蓦的心中仿佛窜过一道电流,刺地他全⾝一震。
那是什么?
刚才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种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的预感,不详的预感…
凝神望着长社城的方向,陈蓦全⾝没来由地战栗起来。
不知怎么,他心中涌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潜意识告诉他,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便是历史转折点,是⻩巾由盛转衰的开始…
“攻上去了!攻上去了!”
“官军退缩了,弟兄们,杀啊!”场战,就如同一架绞⾁机,在长达相近时辰的割据战、在牺牲了两万以上的⻩巾士卒后,长社城上汉朝官军的防线,不出意外地崩溃了…
也难怪,长社城中只有两万余守军,就算⻩巾军单攻南门,长社方面也不会单单在这一面投⼊所有的守军而调走另外三门的士卒,换句话说,长社南面城墙,最多只有一万左右,以一万长社军应战近四万⻩巾先锋队部,哪怕长社士卒素质再⾼、作战能力再強悍,也无法支撑多长时间,毕竟,双方的兵力太过悬殊。
会赢…吗?
望着己方的士卒前赴后涌地攻上城楼,陈蓦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长社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惨叫,随即,有一段城墙上竟然翻落大批的⻩巾将士,惊呼着摔下城墙。
怎么回事?
陈蓦眯着眼凝神望向长社方向,他这才惊愕发现,长社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一阵充斥着诡异气息的黑⾊飓风,強大的气流将无数登上城墙的⻩巾士卒都刮了下来。
那是什么?
陈蓦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不知为什么涌出強烈的恐惧。
那股诡异的黑⾊飓风唰地向四周迸散,随即,在陈蓦震惊的眼神中,黑⾊飓风中竟然露出一只黑⾊猛虎的⾝影。
差不多有四丈多大巨,通体浅灰⾊,⾝腹纹有黑⾊斑纹,虎踞在城墙之上,那大巨的前爪一只支撑着城墙,一只则隐隐指着城下的⻩巾士卒,龇牙咧嘴,一副择人噬的模样。
老…老虎?
陈蓦难以置信地了自己的双眼,惊地差点咬到自己的⾆头。
然而等下再仔细望去时,那是斑斓黑虎却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黑⾊青铜虎甲、体魄魁梧的武将,扛着一柄⾜⾜有六尺长的黑⾊战刀,居⾼临下地俯视着城下的⻩巾士卒。
是人…难道刚才是幻觉?
抱着內心的种种疑惑,陈蓦凝神眺望着远处站在长社城墙上的男人。
就在陈蓦细想的同时,那名⾝穿青铜虎甲的武将竟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轰然一声落地,在无数⻩巾士卒之中,扬起了一阵尘土。
“跳…跳下来了?”陈蓦傻眼了,在他看来,那城墙整整有十丈多⾼啊,换句话说,至少在二十米以上。
在陈蓦震惊的目光中,远处城下的尘埃渐渐落下,只见那名武将扛着那把⾜⾜有一人长的大刀,冷冷地望着围着他的⻩巾士卒。
他…他想做什么?
陈蓦不噤有些诧异,忽然,他的眼神微微一愣,因为他注意到那名武将的⾝上,好似绕着一股诡异的黑⾊气息。
那是一股沉重而不详的气息,死寂的颜⾊,庒抑的感觉,犹如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陈蓦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望着绕在那人⾝上的黑⾊气息,他仿佛有种连灵魂都会被呑噬的错觉。
“喂,都给我滚开…”说话间,那人猛地一挥手中的战刀,重重一劈。
那一瞬间,仿佛平地刮起一阵飓风,将四周的⻩巾士卒全部卷上天去,随即重重砸在地上。
待飓风平息之后,地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长达十几丈的刀痕。
“啪啪!”望着一众摔落在地上的⻩巾士卒,那人又将那把漆黑的战刀抗在肩上,表情冷淡,继续说道“…我要找的对手,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卒啊!”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就连⾝在远处的陈蓦也听得清清楚楚,更令人震惊的是,就在对方说话的同时,他⾝上的浓郁黑气不时地扑腾着,随即缓缓凝聚成形,在那名武将魁梧的⾝体表面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影子,正是刚才陈蓦在城墙上看到的黑⾊巨虎,不过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工夫,又散开变成了令人惊疑的黑⾊气息。
那也是幻觉么?
陈蓦不噤甩了甩脑袋,望着地上那道大巨的刀痕咽了咽唾沫。
那样的破坏力,那真的是人能够做到的么?
难以置信。
看着对方的铠甲,陈蓦知道那是一名武将,古代率领麾下士卒作战的军事将领,是整支军队的灵魂人物。
简单地说,武将的力量要比士卒能力出众得多,是万里挑一的豪杰,实力出众的武将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物。
但不管怎么说,武将也是人,而刚才对方展露出来的力量,已经完完全全超脫了人类的范畴!
仅仅是挥舞冷兵器,却在地上留下一道长达十几丈的刀痕,真的是人能够办到的么?!
陈蓦惊呆了,他惊愕地发现,此刻所见到的情景完全颠覆了自己以往的认识。
“停…停下来了,我军的攻势…”裴元绍了发⼲的嘴。
经裴元绍这么一提醒,陈蓦这才发现,己方悍不畏死的⻩巾士卒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攻击,那份如同狂热信徒般、为了各自心中的大义就算与敌军同归于尽在所不惜的狂疯,竟然被区区一个人遏制住了。
就好比是螳臂挡车,那只螳螂不但没有被庒死,反而将那辆车拦下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太可笑了!
难道对方区区一个人,竟然比一万多训练有素的长社精兵还要有震慑力么?
震慑力…
陈蓦不噤咽了咽唾沫,不知怎么,虽然那武将只是孤⾝一人,但是却给他千军万马的沉重庒力。
记得有句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难道对方就是这种等级的武将么?
与此同时…
“左右场战的力量与气魄…”
⻩巾主帅波才也发现了这一状况,右手不觉地捏紧了缰绳,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喃喃说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无外乎都是传闻中万中无一的豪杰…嘁,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
传闻中的【万人敌】!
“啪!”波才手中的马鞭折断了。
“万人敌?”张宝嘀咕一句,皱眉望向远处。
就在这时,有一骑急速上前,挥舞着手中长,直指那名武将,口中大笑道“竟然跳下城楼,这是你自寻死路!”
众⻩巾转头一看,竟然是⻩巾大将马明,惊恐的眼中露出几分神采。
“马将军,是马将军!”
“踏踏踏!”
在众⻩巾的呼声的中,⻩巾大将马明驾驭着舿下战马从那敌将⾝旁疾驰而过,在奔跑了一小段路程后慢慢停了下来,回过头望了眼手中只剩下半截的长,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敌将。
还没等众⻩巾反应过来,马明⾝上的铠甲突然踉跄一声掉落在地上,随即,伴随着汹涌而出的鲜⾎,他的上半截⾝躯竟然缓缓倒下,落在地上,连同他舿下马匹战马的头颅。
他竟然被那敌将一刀砍成了两截?!
“噗!”嘴里吐出一口鲜⾎,马明无比恐惧地望着那个屹立在自己面前的敌将,艰难说道“你…你是何…人…”话音刚落,他的眼睛便失去了最初的神采。
撇头望了一眼地上那半截死尸,那名敌将地“砰”一声将手中黑刀揷在地上,右手扶着刀柄,用如同虎目般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巾士卒。
“大汉佐军司马、下邳县丞,孙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