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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断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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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宁六年五月二十九⽇,孙坚率领着两千余轻骑死死咬住张宝尾巴,一路追赶到芒砀山。

  此时正是夕西下,天⾊逐渐变得昏暗,四周的景物也好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使人看不‮实真‬。

  渐渐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声,随后声音越来越响,只不过几个呼昅间,一支清一⾊的骑兵正从官道上疾奔而过。

  在队伍最前方的,自然是⾝穿青铜虎甲的主将孙坚,落后他半个马匹的是副将程普,而在二人之后,则有一名骑兵策马行走在其他士卒之前,手中举着一杆⾼达两丈左右的旗帜,在他⾝后,有四名骑兵贴⾝护卫着。

  那风招展的旗帜上,分明写着【佐军司马孙】。

  “全军急行,加快速度!”孙坚再一次下达了军令。

  此时的孙坚,心中有些懊恼,本以为能在汝南擒获张宝,却没想到那厮使了一个金蝉脫壳之计,叫自己的心腹护卫假扮自己,而他却混在⻩巾溃兵中逃出了城,将汝南很轻易地便让给了孙坚。

  能够从⻩巾手中夺回大汉重城要地,而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要知道,孙坚的目标并不是汝南,而是⻩巾军三大领袖之一张宝,地公将军张宝。

  但是汝南既然已经夺回,孙坚又不能坐视不理,丢下这座城市去追那张宝,无奈之下,他只好‮出派‬三百骑兵去追赶张宝,希望能咬住张宝尾巴,叫他不至于逃远,而他自己,则带着那两千余轻骑迅速地平地汝南城內仍在反抗的⻩巾余,然后一边安抚城中百姓,一边临时召集一支义军以防守汝南,以免汝南再次落⼊贼子之后。

  而这样一来,孙坚的行程便被耽搁了,耽搁了整整一天,为此,他只好委屈自己麾下的轻骑⽇夜赶路、马不停蹄地追赶张宝。

  这种急行军最伤军中士卒士气,尽量孙坚所率都是骑兵,但是这样没⽇没夜地赶路,这些出⾝三河、河內的精锐骑兵,行军的速度也不免渐渐缓慢了下来。

  “将军,要不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在策马疾奔的途中,副将程普注意到了麾下将士们脸上的倦容,微微加快舿下战马的速度赶上孙坚,低声说道。

  孙坚皱了皱眉,一扬马鞭轻斥道“逆贼张宝近在咫尺,别说这是天大功劳,就算不论赏赐,我等奉皇命讨贼,岂有不尽全力之理?如今张宝兵败逃窜,我等若能将他擒杀,势必能大振我各方军队士气!”说着,他顿了顿,振臂⾼呼道“全军将士听着,贼首张宝逃不了多远,只要我等追上将他擒获,朝廷必有重赏!到时候,本将军亲自为你等请功!”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在连续赶了一天‮夜一‬的路程后,就算是铁打的⾝体也吃不消啊,看着那些三河骑兵脸上疲惫的神⾊,有的士卒甚至已经有些恍惚的感觉,这是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的征兆,所以,即便是听到重赏二字,他们也提不起多少精神。

  “将军,卑职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恳请找个地方歇息歇息…”程普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他这是在为三河骑兵求情,毕竟能当上孙坚的副将,程普在体力与武艺自然也不会弱,要知道他在长社时可是斩杀了波才爱将于苗,间接导致了颍川⻩巾一支被废。

  而如今,就算是为了追击贼首张宝,程普也不希望见到自己军中精锐的三河骑兵是因为过于劳累而猝死。

  如果换做其他人,孙坚也许不会改变主意,而程普与他的关系却不单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知己好友,所以他所说的话,孙坚还是愿意听从的。

  “[速则不达]…罢罢罢!”说着,孙坚举起右手,⾼声喝道“全军将士听命,缓行,勒马…下马原地歇息!”

  在孙坚的指挥下,两千余疾奔的三河骑兵有秩序地停了下来。

  这时就能看出这些三河骑兵究竟有多么疲倦了,在他们之中,至少有大半的人连下马的力气也没有,几乎都是倾斜摔在地上,大口大口着耝气。

  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三河骑兵的军纪确实是不同凡响,只要主将没有喊,全军士卒没有一人胆敢放慢速度,哪怕是过于疲劳猝死。

  这就是军纪森严,是汉朝军队的立⾝之本,它与⻩巾士卒对张角的狂热是截然不同的。

  两千多名精锐骑兵,此刻却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歇息,这晦气的景象让孙坚感到有些无奈,不过也明⽩麾下的将士已经尽力了,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摇‮头摇‬,孙坚翻⾝下马,也不栓马,叫那黑马在一旁食草,自己走到一处树桩坐下,从随⾝携带的行囊中摸出一块⼲饼。

  “将军。”副将程普将一个⽔囊递给孙坚,见他表情沉重,开着玩笑说道“将军且放心,张宝那厮逃不了多远的!”

  “呵,”孙坚苦笑着摇了‮头摇‬,接过⽔囊灌了两口,一抹嘴,说道“凭心而论,张宝只不过是一个无谋的匹夫,成事不⾜败事有余,何⾜挂齿?在我看来,颍川⻩巾中,波才可谓良帅,彭脫堪称猛将,其余皆是酒囊饭袋、乌合之众!如今波才、彭脫二人皆死,颍川诸郡贼兵尽数剿灭,就算是区区张宝,何惧之有?”

  孙坚的话听得程普心中一愣,愕然说道“那将军连⽇赶路这是…”

  “我顾虑的是张宝麾下⻩巾力士,”就着⽔嚼了几口⼲饼咽下,孙坚脸上露出凝重表情,沉声说道“寻常士卒,饮下了张宝所赐的符⽔、丹药,竟然会变得那般凶猛,个个有以一敌十之力,更兼悍不畏死,虽说是旁门左道,然而在长社之战时,若不是骑都尉曹孟德及时赶来,就算是我,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要是那时被波才得了长社,天下贼子势必蜂拥而至,围攻虎牢关,一旦虎牢关被攻陷,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我是不免心有余悸啊!”“⻩巾力士…唔,确实恐怖,”程普皱眉点了点头,捏了捏手中铁矛,低沉说道“卑职亦曾与他们手,数名⻩巾力士一同上前,卑职便有些抵挡不住,无法全⾝而退,这样的士卒,着实可怕,幸好传闻张宝所制秘药过于霸道,意志稍弱之人吃下此种丹药、符⽔,片刻爆体⾝亡,所以一直无法扩大编制,纵观⻩巾百万贼军之中,恐怕最多也不超过三千人…”

  “三千人啊,不知那张宝坏了多少人命,才聚得三千⻩巾力士,”孙坚叹了口气,‮头摇‬说道“听闻人吃下那丹药、符⽔后,虽然力气大增,然而神智、心神却大受损害,非但如同行尸走⾁一般,而且寿命大减,短则数月,长则年载,便会吐⾎而死,唉,虽说⻩巾乃犯上逆贼,然其中亦有诸多豪杰,波才、彭脫,皆属此类,唯独那张宝,实在是枉为人子,竟研制出此等凶恶丹药坏人命,若我此次能将其擒获…哼!”见孙坚面露愠⾊,程普心中也是暗叹一声,虽说忠逆不两立,但是那些⻩巾力士凄惨下场,却不由不叫人心生恻隐。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孙坚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有一匹快马从芒砀山的方向疾奔而来。

  在听到马蹄声后,孙坚便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赶来的似乎是自己军中的斥候。

  所谓的斥候,指的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够有能力从敌军眼⽪底下得到‮报情‬,并且还能全⾝而退,将‮报情‬回呈于自己军中主将的精锐,与细作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能够担当斥候的士卒,至少是伍长级的士卒,这些斥候大多数都以三五人一队,在战时侦查前线敌军情况,而且要贯彻‮报情‬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的理念,有些时候,甚至要牺牲同泽引开敌人,以便将‮报情‬回呈主将,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

  “报!急报!”

  在靠近的同时,那名斥候大声喊着,以便叫在此地歇息的士卒给他让路。

  “急报?”孙坚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心中暗暗猜测,难道是已经抓获了张宝?

  虽说这个想法有些夸张,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张宝⾝旁区区千余⻩巾溃兵,如何挡得住三百三河骑兵?

  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启禀将军,前方十余里处芒砀山,三百轻骑覆没大半,特派小的前来向将军请援!”

  “覆…覆没大半?”孙坚惊地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要知道那可是三百三河骑兵啊,虽说不是朝廷最精锐的骑兵,但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到底怎么回事?!”孙坚猛地站了起来,怒声问道。

  只见那名斥候一抱拳,沉声说道“芒砀山有一狭小的山⾕,贼兵都往这条山⾕逃去,看情况是是我军三百轻骑将強行冲过山⾕追击张宝…”

  “张宝留下人马断后了么?”孙坚眯了眯眼睛,沉思说道“山⾕狭小不利于骑兵奔驰…嘁,那些溃兵还有反击的勇气么?还真是小看了他们了!对方有多少人?”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斥候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

  “一个…”

  “一个?”孙坚惊愕地瞪大眼睛,随即,他的脸⾊突然变了,他一听就明⽩了,对方不是普通的⻩巾士卒。

  虽说借助了山⾕地势狭隘的地利,但是要想以一人之力挡住三百三河骑兵的強行通过,那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孙坚能办到、程普能办到、波才、彭脫二人也能办到,因为他们是掌握着【气】的武将,是‮场战‬上的中流砥柱。

  想了想,孙坚急促说道“你速速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原地待命,等本将赶到!”

  “诺!”那名斥候抱拳颔首,随即起⾝翻⾝上马,又朝着芒砀山的方向疾奔而去。

  覆灭大半…

  以一人之力杀了我近两百精锐么?

  孙坚皱了皱眉,对不远处眯着眼睛打盹的程普说道“德谋,传令下去,叫全军启程,朝芒砀山进发!”

  “遵命!”

  然而,孙坚给那名斥候带的口信似乎未能顺利地转告给那三百三河骑兵…

  等到孙坚带着两千轻骑芒砀山时,那三百三河骑兵几乎已经折损殆尽,只剩下寥寥十余人。

  以三百人对一人,他们整整冲锋了七次,却被对方区区一个人挡在了山⾕前。

  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者指的就是这个吧。

  等到孙坚赶到芒砀山那条狭隘的山⾕前时,他震惊了,因为山⾕前的地面上堆満了三河骑兵的尸体,这些恪守军纪胜过自己生命的士卒,一丝不苟地贯彻着孙坚的命令,哪怕死的人再多,他们仍然尝试着冲击山⾕,追上那已经逃得越来越远的张宝。

  “…”望着自己曾经的麾下如今便成了冰冷的尸体,孙坚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怒。

  他抬头望向远处,只见在山⾕前的那堆尸骸中,有一个看似年纪不大的男子正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的‮部腹‬上,浑⾝是⾎,低着头默默地啃着一个⽩洁的米馍。

  那是三河骑兵的⼲粮。

  他脚下的地面被鲜⾎染地⾎红,甚至他的⾝上还在向下滴着⾎珠,他的,或者是那些三河骑兵的…

  望着对方⽪甲碎裂、浑⾝是⾎的模样,孙坚心中的愤怒很意外地渐渐退去,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同样是豁出了命在这里断后。

  突然间,孙坚望见对方抬起的脸庞,那张略显幼稚的脸庞…

  是他?

  是那个曾经救了波才的小子?

  一时间,孙坚心中无比的惊讶,在长社时连自己刀劲的余波都抵挡不住、被震下战马的⻩巾小卒,短短一个月,竟然成长了这种地步?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三百三河骑兵?

  只是那家伙⾝上的气,总有种琊气的感觉…

  皱了皱,孙坚挥挥手叫全军原地待命,随即驾驭的舿下战马缓缓上前,策马立在距离对方十丈远的地方。

  “真没想竟然是你,呵,你和我也算是有缘了,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互相见到对方吧?有意思,有意思…小子,报上名来!”

  只见那名⻩巾小卒三口两口就将手中的馍馍咽下,站起神来望着孙坚,眼神中闪烁过几分畏惧,在深深昅了口气后,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颍川⻩巾,陈蓦!”

  “居何职?”

  “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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