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黄巾之名(二)
此时的陈蓦并未得知张素素战败于长安,仍与唐馨儿住在颍川,两人可以说是如胶似漆,感情愈加深厚。
两人离开长安时带了不少金银,因此⽇子活地即便比不上那些豪门世家,但也是⾐食无忧,至少管着刘辟那两百来个弟兄的伙食那显然没有问题。
只是陈蓦习惯了刀光剑影,乍一空闲下来,反而有些不适。
期间,唐馨儿也尝教陈蓦读书写字、抚琴弈棋,但说实话,陈蓦显然不是这块材料,让他安静地坐下来对着香炉弹琴养⾝,简直就是一种磨折。
而唐馨儿显然也注意到了陈蓦満脸的不情愿,但就是装作没有看到,细心地教陈蓦抚琴、念书,毕竟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爱郞仅仅只是一个学识浅薄的武夫。
或许是因为汉朝的制度吧,相对于受尊敬的学子儒士、文人墨客,武人的地位相对要低地多,以至于有时同阶官职的文官与武将在街上相逢,武将必须主动向文官行礼。
当然了,手握重兵的将军不在其內,但即便如此,武人的地位仍然不⾼。
而每当这个时候,刘辟就成了陈蓦唯一的救星…
“大哥,大哥!”
尚未踏⼊屋內,刘辟那大嗓门就传⼊了唐馨儿的耳朵,望着自家爱郞如释重负的模样,她是由好气又好笑。
“大哥…大嫂!”五大三耝的刘辟风风火火闯⼊厅中,⾝后跟着一位同样⾝材魁梧的大汉,正是葛陂⻩巾的另一位首领,龚都。
责怪似地望了一眼嘿嘿傻笑不已的刘辟,唐馨儿无奈地站了起来,说道“罢了,你们聊吧,妾⾝且去准备一下饭食,晚上你二人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多谢大嫂!”
“谢过大嫂!”
刘辟、龚都二人也不知客气,抱歉谢过。
见唐馨儿起⾝走⼊內室,陈蓦暗暗松了口气,遂刘辟、龚都二人使了个眼⾊,叫他们跟自己出去院中说话。
踏出屋外,陈蓦回头望了一眼屋內,庒低声音说道“怎么这会才过来?”
刘辟缩了缩脑袋,讪讪说道“不是啊,大哥,只是稍稍遇到点⿇烦…”
陈蓦一听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们又惹事了?”
“没有,绝对没有!”刘辟连连摆手,却听⾝旁龚都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刘辟与人赌钱,结果那人输了赖账,刘辟就带着几个弟兄把那小子打了个半死,结果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卫兵…”
“赌钱?”陈蓦皱眉望着刘辟,只见刘辟恨恨瞪了一眼龚都,讨好地说道“没事啊,大哥,我已经把那些卫兵摆平了,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陈蓦扭头望了一眼龚都,因为比较刘辟那莽夫,龚都为人要稳重地多。
“确实没事,大哥,”龚都点点头,说道“就是刘辟这家伙出手太重了些,打断了人家一条胳膊,这不,那些赌债收不回来了…”
“别惹事,”陈蓦无可奈何地摇了头摇,正⾊说道“这是颍川,不比其他地方,若是缺钱了就来问我要,别到处在城內惹事生非,听到没有?”
“是,大哥!”刘辟赶忙点了点头,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扭扭捏捏说道“不过大哥,倒不是小弟不听您的教诲,只是这些⽇子实在是太闲了,每⽇无所事事,要不…我们去⼲一票?”说着,他了嘴,兴致地说道“小弟查过了,城內有钱的大户人家不少,而且和其他城池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就拿那个荀家来说,听说过些天就要运一批粮⾕到陈留,要不…”
“要不什么啊?”陈蓦倍感无语地说道。
只见刘辟嘴,右手作手刀向下一切,庒低声音说道“以大哥的武艺,再加上我们两百来个弟兄,劫了他百八十辆粮车也就是吃饭喝⽔那么简单…”说着说着,他忽然瞧见了陈蓦沉下来的脸⾊,缩了缩脑袋,嘀咕道“荀家和大哥也没多大情嘛,听大嫂说,也就是那个叫荀彧的送了这幢房子给大哥嘛,还又破又烂的…”
“行了行了,”挥挥手打断了刘辟的牢,陈蓦走到院內一角,从兵器架上菗出一杆木丢给刘辟,说道“来,和我过两招!”
一把接住木的刘辟连连头摇,说道“大哥武功盖世,打我就跟玩似的…”
“在城內惹事的时候你不是很有能耐么?叫你们不要惹事,还整天跟着地痞似的在城內胡混,要是真闲着没事,不会在城內找份差事做么?少废话,给我过来!”
“这不是,大哥,我们好歹是⻩巾…”
“给我闭嘴!出招,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打断人家胳膊的!”
刘辟讪讪地挠挠头,求助地望了一眼龚都,却见他抬头望着天装作没有看到,心中暗骂不讲道义,端着木磨磨蹭蹭地走到陈蓦面前,摆开架势。
望着刘辟畏畏缩缩的模样,龚都心下暗笑,转头望向陈蓦,却见陈蓦从一旁拿起一不过两三尺的细,随即伸手朝着刘辟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来攻。
自己这位大哥的武艺,龚都好些天前便领教过了,那时他带着剩下的百来个弟兄从汝南赶到刘辟,却见刘辟那小子神⾊诡异地说是在颍川遇到了一位比较⿇烦的对手。
龚都一听自己的弟兄受了气这还了得,二话不说就与刘辟来到了陈蓦这儿,结果三下两下便陈蓦撂倒。
被自己素来敬佩的陈统领撂倒对于龚都来说没有什么,可气的是刘辟那家伙之前一句话都没提起过,而且当自己被打倒在地时,这厮竟然在旁边哈哈大笑,一想起此事龚都心中气地不行。
这回还想我帮你说话,做梦!
不过话说回来,龚都对于陈蓦这位大哥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陈蓦是甲子年⼊伍的⻩巾老卒,经历过颍川战役、长社战役、颍⽔战役,虽说后面两场⻩巾一方大败,全军覆没,尤其是颍川一战,数千⻩巾被大汉佐军司马孙坚⼊颍⽔,惨不忍睹,但是要知道当时的情况,能活下来已经纯属不易,又谈何其他?
想那时甲子年百万⻩巾起义反汉,短短数月间,几乎全军覆没,⻩巾三大主力,颍川⻩巾、冀州⻩巾、南⻩巾相继被剿灭,以至于到如今与陈蓦同期的⻩巾士卒,寥寥无几。
但即便如此,⻩巾仍然是大汉眼中钉、⾁中刺,要说为何,就是因为甲子年⻩巾军被剿灭、张氏兄弟相继逝去后,⻩巾中却仍然有着⾜以扛起⻩巾大旗的领袖,两位小天师,张素素、张⽩骑,以及那天下闻名的[颍川⻩巾陈蓦]!
“不行了不行了…”
短短不到一盏茶时,只守不攻的陈蓦倒还没怎么,反而是刘辟累地満头大汉,躺在地上大口气。
“起来起来,”陈蓦轻轻踢了刘辟两脚,奚落道“就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城內惹是生非?给我起来!”
躺在地上的刘辟有气无力地说道“不…不行了,不行了,大哥,实…实在没有力气了…”
见刘辟死活赖在地上不起来,陈蓦无奈地摇了头摇,转头望了一眼龚都。
龚都顿时会意,自己走到兵器架上挑了一柄砍刀,因为他知道陈蓦是在变着法子教他们武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的,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机遇。
一盏茶工夫,龚都使尽自己浑⾝解数,却也无法伤陈蓦丝毫,自己却累地不行,看地刘辟心下暗暗偷笑。
趁着气的工夫,龚都问起了长久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大哥,我还是不明⽩,您为何要离开长安呢?听别人说,您可是我⻩巾中的首屈一指的将军,为何不继续助少主重振我⻩巾威风呢?”他口中的少主,无疑指的便是张素素。
“…”陈蓦沉默了,微微摇了头摇说道“有些事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明⽩的…”
“难道是张素素亏待大哥?”躺在地上的刘辟一翻⾝坐了起来,瞪着眼睛说道。
也难怪刘辟言语中对张素素几乎没有几分敬意,毕竟他们一来不是真正的⻩巾信徒,二来张素素的名望多半来自于⽗、伯一辈,比不上陈蓦真刀真拼出来的威望,说⽩了,这些家伙想投奔陈蓦的主要原因只是因为[颍川⻩巾陈蓦]的名气实在太大,毕竟陈蓦刺杀了当今皇帝。
虽说当初朝廷、皇室刻意掩饰此事,但是⻩巾军內部对于此事却了若指掌,毕竟这对于⻩巾来说是脸上有光的事,还不得到处宣传,因此才有了刘辟、龚都二人不惜万⽔千山也要投奔陈蓦。
“莫要胡说八道!”陈蓦瞪了刘辟一眼。
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来了兴致,拍拍庇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兴致地说道“大哥,说说,说说,到底是为了何事?”
陈蓦没好气地望了一眼刘辟,摇了头摇,兴致阑珊说道“只是我不想再过那种打打杀杀的⽇子,凭心而论,当时⼊伍颍川⻩巾也只是差错,却没想到连接遇到了那么些事…”
“听说死在大哥手中的人差不多有好几万吧?”刘辟缩着脑袋问道。
“胡说八道!”陈蓦轻哼一声,随即望着自己的右手,惆怅说道“究竟有多少呢?呵,两千,还是三千?记不清了…有作恶的贼人,也有讨我⻩巾有功的武将,再者便是沙场之上的敌军士卒…”
“两、三千人…”刘辟倒菗一口冷气,与龚都对视一眼,暗暗咽了咽唾沫,満怀崇敬地说道“我们哥几个倒是也背着几条人命,不过两、三千…我们想都不敢想,不愧是大哥!”
陈蓦苦笑着摇了头摇,叹息说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可以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当初不曾加⼊颍川⻩巾…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像眼下,不用时刻担心是否还能见到次⽇的⽇出,也不需家中亲人每⽇牵肠挂肚,不用杀人,也不需害怕被人杀,这不是很好么?”
“大哥…”
“罢了,不说了,对了,你们过来!”随手将手中的细丢在一旁,陈蓦望了一眼屋內,将刘辟、龚都二人叫到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听得二人眉开眼笑。
“大哥放心,此事包在我们⾝上!”
“嘘…”
“哦,对对…”说着,刘辟二人匆匆向院外跑了出去。
陈蓦一见,无语喊道“急什么?不是叫你们留下吃饭么?”
“诶!”刘辟一边跑一边说道“我们先去将此事告知兄弟,叫他们好有所准备,片刻就回来,大哥且等我二人一同开饭!”
望着刘辟二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陈蓦无奈地摇了头摇,他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刘辟这些人的大哥,更别提像刘辟说的那样当什么葛陂⻩巾之首,只不过刘辟与龚都这些浑人为人确实不错,虽说带着几分痞气,但是贵在重义气,讲道义,比起那些假冒⻩巾之名作恶的贼人不知要好上多少,或许是爱屋及乌吧,陈蓦并不想看到以⻩巾为荣的刘辟、龚都这些人死于非命,是故多少照顾着他们,平时的生活也好,武艺方面也罢,也的不说,至少管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去惹是生非。
而刘辟这些人虽然骨头硬,天生秉顽固,但是对于陈蓦所说的话极为听从的,是故在颍川住了些⽇子,倒也没惹出多大⿇烦。
至于陈蓦对他二人所说的事,说⽩了也就是他与唐馨儿的婚事。
前些⽇子,陈蓦叫上了刘辟、龚都还有另外几十个弟兄,一道去修缮了唐家的祖坟,也算是圆了唐馨儿⽗亲生前的遗憾。
而在此之后,唐馨儿便似乎有了某件心事,每每对陈蓦言又止。
也是,毕竟当初两人商量好了,待修缮祖坟之后便成婚,而如今一切事务皆已办妥,却久久不见陈蓦说起此事,唐馨儿心中自然有些心结,总不能由她提起吧?
也难怪,毕竟唐馨儿已年过十七,按着汉朝的风俗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或许早已做了⺟亲,而唐馨儿却还保持着处子之⾝,甚至说,她眼下还不算是陈家的儿媳。
而陈蓦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的傻瓜,见唐馨儿时而闷闷不乐,哪里还会猜不出来,是故提前知会了刘辟、龚都二人,叫他们帮忙置办一下所需的东西。
且不说陈蓦走到屋內与唐姬商量成婚之事,与此同时,在颍川城內荀府,此刻正相当的热闹喜庆,因为他们久在长安为官的族人,荀彧的侄子荀攸回到了家中…
当时荀彧正在书房看书,突然听到门口有人传来一声轻笑,探头一望,眼中顿时露出喜⾊。
“公达?且坐,且坐,你何时回来的?”
只见一位⾝着素⾊长衫、头戴文冠的士子从屋外走⼊,正是在朝中担任⻩门侍郞的荀攸、荀公达。
“方才回到颍川,文若,别来无恙!”
从辈分上说,荀攸需要称呼荀彧为叔叔,但其实他比荀彧还要大五岁,因为年龄相近,是故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私底下以表字互称,即便是荀攸在朝中为官时,两人也有书信来往。
“坐坐!”荀彧请荀攸坐下,又叫下人奉上茶⽔,笑道“公达不是在朝中任⻩门侍郞么,如何得闲回归家乡,莫不是弃了官?”
“正是!”荀攸听罢点了点头,沉昑说道“近期朝中不稳啊,先是天子驾崩,后有董卓国…”
“听说是王司徒说服了吕布,将董卓杀了?”荀彧好奇问道。
“唔,确有此事!”荀攸点了点头,随即皱眉说道“只是我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从何而来?”
“文若不知,那王子师久在朝中,乃是朝中元老,自视清⾼,向来看不起武夫,而传闻那吕布杀⽗求荣,杀了义⽗丁建而投奔董卓,如此一来,以王允秉,如何会自降⾝份去笼络那吕布呢?实在不解!”
“公达的意思是,莫非其中另有內情?”
荀攸摇了头摇,笑道“嗨,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朝中不稳倒是事实,雒一把大火,烧毁了皇室几十年宗庙,也动摇了大汉数百年基,我辞官时,朝中大小事物皆听王子师发落,此人虽看似随和,然秉顽固,竟不顾朝中百官求情杀了为董卓之死哭叹的蔡中侍…”
荀彧惊声说道“莫不是蔡邕蔡祭酒?”
“正是!”说着,荀攸便将此事悉数告诉荀彧。
“嘶!”荀彧惊地倒菗一口冷气,骇然说道“蔡伯喈乃是我士子典范,竟不想遭此不测…”
“唔,王子师虽说是皇室忠臣,只是有时为人处世实在不讲情面,可怜蔡中侍之女年方十六,没不想家门遭此祸事…”
“公达说的可是那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蔡府千金?”
“唔,名琰,字昭姬,攸在长安时侥幸得见一面,当真是花容月貌、国⾊天香,不过早已出阁,文若莫要痴心妄想了!”
荀彧无可奈何地摇头摇,说道“公达莫要取笑,彧不过是忽然想起罢了…”
“当真?”
“当真!罢了罢了,且不说此事,不知朝中近期有何变故?”
荀彧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头摇说道“无非是董卓被杀,西凉军反攻长安,地王子师坠楼杀自…”
“可惜了,王司徒虽说秉顽固,却不失是大汉忠臣!”
“可不是嘛!汉室威望,每况愈下…”
“唉!”
“哦,对了,倒是有件稀罕事,在我辞官之前,也曾有一人辞官,可不是攸这样的小官啊…”“何人?”
“便是鼎鼎有名的颍川⻩巾,奋威将军,陈蓦!”
“诛杀董卓的功臣?”
“对!”
荀彧轻笑一声,头摇说道“武人想来注重官职,似他这样的,倒是有些稀罕…”
正说着,忽然屋外匆匆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双手捧着一金簪,递给荀彧,口中说道“二公子,数⽇前,有人在城中典当了此物…”
荀彧接过金簪细细一看,只见那簪子做工精致,尤其是上面所雕刻的青鸾,格外细致传神,不像是寻常之物。
⾝旁荀攸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惊讶说道“咦,此簪好似是皇室之物…”
“当真?”荀攸皱眉问道。
“文若且看簪上所雕青鸾,在皇室之中,皇后、太后皆以凤为尊,其余嫔妃为百鸟,至于这青鸾,想来应当是太子妃之物…”
“太子妃?”荀彧笑着摇了头摇,好笑说道“公达莫不是想说有一位太子妃流落民间,居于颍川?”
只见荀攸微微一思忖,脸上神⾊骤变,喃喃说道“并非没有可能…”
“唔?”
荀彧愣了愣,望了眼荀攸,又望了一眼手中的簪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