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出京
府,大门外
马连道因被夫人得紧,⽇⽇关注曹寅上京的动态,初二这⽇得了消息知道人到京畿,偏公务繁忙菗不得⾝,初三这⽇又是忙了小半天才得了空。
因圣驾不在京里,马连道料到曹寅是要赶去孝陵那边面圣的,生怕他就此从那边直接回江宁去,便匆忙赶来。他心里盘算着,怎么的也得抢在曹寅走之前见上一面,把儿女之事敲定。
才进胡同口,马连道就先打一个随从过去递拜贴,自己整了整⾐冠,慢悠悠催马过去,好显得不那么急切。
那随从却是快马到了门前,翻⾝下马捧着帖子递到门上,先自报家门,然后言说马大人特来拜见江宁织造曹大人。
门房接待的小厮先听说內务府马家,还⾼兴来着,只道财神婆来了,结果后面听说是马大人求见老爷,热情登时退了个⼲净。这马大人来过两次,却是一文钱也没赏赐的,还有一次他牵马慢了些被马大人一个跟班随从骂了两句,实在是心下有怨。
想到这些,这小厮的态度就有些含糊,只说大人不在,就想打了那随从。
那马家随从趾⾼气扬地,说上两句留下拜贴、改⽇再来拜会之类的话。小厮随手接了拜贴,自然也是一般没有分量地客套话。
马家的那人因自己是三品官的近⾝随从,平素颇有体面,大部分人家的管家执事都待他客客气气地。今儿却似没被曹府这么个低三下四的门房小厮看在眼中,心下有气。不过,因跟着大人出来,实不好作,他冷笑着看了那小厮一眼,便要上马去告知自己大人。
忽然马蹄声起,一骑黑鬃马驰到门前,马上下来个⾝着素⽩缎面⽪袍的男子。招呼那小厮道:“这位小哥儿请留步…”说着。取出一只四角包金的紫檀木拜匣。双手托了,言道是勇武伯爵府的请帖。
这小厮对“勇武伯爵府”五个字是最的,満府上下,谁不知道他家公子姐小都和自家三位少主子极要好的?又见那男子⾐着坐骑都不凡,说话又客气,知道是位管事,他忙笑脸上去打千儿请安。恭恭敬敬接了拜匣,又客气两句说老爷大爷一早就离府了。
马家随从在旁看了,气了个半死,但对方是伯爵府的名头,又是有极有气派――光那拜匣,翻遍马府怕也早不出个角儿来。当下只好忍了,腹诽不已,打马上正往这边来地马连道。和他回了曹寅不在。
马连道料想曹寅是见驾去了。心里颇觉得可惜,却也无计可施。唯今,只担心没请来曹寅回去。如何向悍差。
出了胡同,马连道正和一个锦⾐骑马男子走了个碰头。双方都觉得有些眼,却都想不起是谁,便错马擦肩而过。
那锦⾐男子乃是平郡王府一个外管事,受讷尔苏地命来请曹寅过府地。刚刚在胡同口瞧见马连道⾝着三品官服,忍不住就瞧了两眼,只觉得眼,待要到了曹家门口,却是正经碰上了个人。
“老鄂!”锦⾐男子⾼⾼兴兴冲那完颜府来人喊了一嗓子。
老鄂见了他,忙翻⾝下马,打千儿请安道:“请索爷安!”完颜府和平郡王府也是常有走动的,因此两家有头有脸的管事们彼此都认识。
索管事笑呵呵地说免了,问他来做什么,老鄂回说到曹府送个请帖。两人寒暄了几句别过,索管事径自到了曹府门前。他一报号,门房小厮们忙不迭将他进去,说了老爷见驾去的事。
索管事听说岳家老爷不在,也就不呆了,只把平郡王相请岳⽗的话说明⽩,便告辞出来。
出大门时,因想起来在胡同口遇到那个眼的三品官,索管事随口向小厮打听。
小厮便告诉他是內务府广储司的郞中,索管事想了想,好像是和他打过一次道,难怪瞧着眼,也就抛诸脑后,回府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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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驸马大街
讷尔苏听了索管事地回报,就往內院来告诉福晋曹佳氏知道。
曹佳氏听说⽗亲今儿就去见面圣了,不由红了眼圈。讷尔苏忙揽了她,劝慰说:“我知你是想念岳⽗,但你也知岳⽗最是忠君,自然是先公后私的。他老人家见了圣驾还是要返京的,咱们又不是请不到他了,不过迟个两天罢了!”
曹佳氏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本是抱着希望今⽇能见到⽗亲的,现在难免失落。她拭了拭眼角沁出的泪珠儿,又开始担心⽗亲的⾝体。这寒冬腊月的,千里迢迢地打南边过来,还没歇上两天,就又要奔波,怎么也是五十岁多岁的人,怎受得了?除了担心⽗亲,还有曹?那边,听说在温泉就是着凉地,病还没还利索,又陪着⽗亲出行。
听到子担心岳⽗⾝体,讷尔苏自然少不了一番劝慰;又听说担心曹?,不由笑道:“我地好福晋,这心的实在过了些。咱那弟弟,是个精心人,不过你这做姐姐的担心,他也会想着照顾岳⽗地。至于那小子,却是结实着呢!便不是铁打的,也比寻常人壮上几分。只你老当他眼珠子似的,怕他磕怕他碰的。”
曹佳氏不満地看了看丈夫:“?儿打小儿⾝子就弱,近几年才慢慢好些的。⽗⺟不在⾝边,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疼他,谁疼他?”
讷尔苏知道子心里不痛快,便忙换了个话题勾她开心:“你不知道,岳⽗这才进京,就有拜会的人堵到门口了!刚才老索说,瞧见了內务府郞中马连道亲去拜会。此外,勇武伯爵那边也派人下了请帖要请岳⽗!”
“內务府马家?”曹佳氏微微皱眉,轻哼了一声:“他是妄想。”
讷尔苏本想借由逗子开心。却不成想让她皱了眉头,刚想哄两句旁的,就有人来报访客登门。他只得拍了拍曹佳氏后背,好言安抚两句,出去待客。
拧了条热手巾递过来,曹佳氏接了擦了脸,又补了妆时见过一面地马连道夫人田氏,她轻轻摇了头摇。忍不住自语道:“真真是妄想!”
弄书笑道:“福晋别和不相⼲的人置气了!”
“怨不得我生气。”曹佳氏道:“这马家死乞⽩赖地把女儿塞过来。好不腻味!当初他们家人就有些不知礼。如今越不堪。四月里⺟亲过来时,那马家太太竟大咧咧地带着闺女撵到咱们王府来拜会⺟亲!”
弄书想了想:“听福晋这么一说,奴婢就记得了,可是那位音量略⾼、说话极快的太太?我瞧咱们太太也是不喜她的。”
曹佳氏点头道:“可不就是她吗,像个炮仗似的!虽然始终挂着笑模样,但是却没有眼⾊,别人正说着话。她那边噼里啪啦一串儿都揷上来,兜着弯子地提当初说两家联姻的事。虽说?儿小时候,他们曾提过一次,但⽗亲⺟亲都没回话。那时都是娃娃,哪里就定得了姻缘?因两家的老情,若是这会子她家闺女出落得好,配得上?儿,这亲事自然也有商量。不过。眼下…”说到这里。摇了头摇:“本就品貌不出⾊,又摊上这样的娘亲,倒可惜了马家地大姑娘!”
弄书笑着说:“大爷是个出挑地。哪里是寻常女子配得上地!”
曹佳氏听了这句甚是満意:“那是!”不过,想着马家的事,曹佳氏很难展颜:“四月里⺟亲话虽说得委婉,拒意却是明明⽩⽩的,那马家太太也应当晓得了。谁知道她是真不要体面了,又糊了上来,听说这俩月她老带着闺女往那边儿府去。今儿,这不又来找⽗亲,若是⽗亲拉不下脸来回绝可怎么好!”弄书劝道:“福晋不用恼,想来老爷也认识他家多年了,必是心里有数的。”
“但愿吧!”曹佳氏喝了口茶,顺了顺气,由曹?的亲事又想起完颜府,笑着叹了口气:“看来?儿倒成香饽饽了,不知道多少家打上他的主意!”
未及弄书接话,曹佳氏又自言自语道:“要论起来,当年机杼社里,这完颜永佳也是个拔尖儿的。模样不错,行事也大方有礼,就是…”她皱了皱眉头“就是个子忒⾼,还练骑,手都硬了,少了几分女儿家地媚妩!格也不够柔顺…”
听福晋这话就如同一个尖刻的大姑子在数落兄弟媳妇一般,弄书忍不住笑道:“王爷说得极是,福晋就是把大爷当眼珠子般待,凭谁都是配不上的!”
曹佳氏自己也笑了一回,又道:“其实若单论这个人也罢了。她额娘福惠郡主却不是个省事的,眼睛生在头顶上。若是她做了?儿的丈⺟娘,怕是挑剔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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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陵在直隶遵化,距离京城二百五十里。曹?骑着马,带着十来个扈从,护着⽗亲的马车从东直门出,顺着官道一路往东行进。
因进了腊月,又要外出赶路,紫晶就帮曹?选了厚厚大⽑⾐裳,带耳包的⽪⽑帽子,加了⽑里子的⽪靴子。因此,曹?骑在马上,并不觉得太冷。虽然曹寅曾叫儿子上车,但是却曹?婉拒了。这时地马车是木头车轮,没有减震,不是一般地颠簸。就算是走官道,一个时辰能够行十几二十里就是快的,又颠簸,又气闷,还是外边马上自在些。
当晚到达通州,在驿站行了公文住下。正赶上有陕西督粮道王用霖也是前去见驾的,是个从四品地官。虽说曹寅的江宁织造只是五品衔,但是⾝上有巡视两江盐漕监察御史的职务,又是二等伯的爵位,就是看到总督巡抚也都是平常论。另外,曹家坐镇江宁五十年,曹寅的大名也是众所周知的,王用霖哪里敢拿大?因此,打了管家,恭敬地递了拜贴,要设宴邀请。
曹寅待人向来谦和,见有同僚在驿站,也是前往见驾述职的,欣然应下,带着曹?赴约。
王用霖四十多岁,⾝材略显魁梧,圆盘大脸上偏偏长着两条细眼,看着有些不协调。不过,他见人三分笑,脑壳与脸上都油光光的亮,整个人看着很是喜庆。加上进士出⾝,说话风雅幽默,因此与曹寅⽗子还算投契。
听说曹寅也是去遵化的,王用霖便相约同行。曹寅虽心急去见驾,但不过是两⽇路程,就算再快也难一⽇到达,就允了。
次⽇,两行三四十人并作一处。魏黑见王道台的随从下人具是喜气洋洋的,随后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老爷并不是寻常述职。是三年任満,又得了个“优”的考评,觐见完万岁爷,述了职后,最少是升一个品级,只是尚不知道是哪里的缺。
魏黑与曹?说了,曹?想着昨晚⽗亲提到的这位王大人的履历,康熙二十七年的进士,从七品知县做起,如今是四品,眼见就是从三品。在对比下曹寅,康熙二十三年去江南任织造时就是正五品,二十五年后仍是如此。若是在京城展,凭曹寅的才学,混上一部主管也不稀奇。不过想想当年的争,被卷进去的朝臣不可胜数。曹家这么多年圣眷不衰,始终远离朝廷纷争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亏空的问题眼下不愁了,怎么劝曹寅同意从江南政局脫⾝呢?曹?骑着马上,开始思量起来,像后世所知的那般三代人继任江宁织造的蠢事还是要想法子避免。帝王的耳目不是那么好当的,等到新皇上台,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在?
腊月初五晚上,曹?等人到达孝陵附近的唐家庄驿站。不想,圣驾初三谒暂安奉殿、孝陵后,初四就出,前往两百里外的青山大营巡视。
在唐家庄休憩一晚后,众人又上路,直到初七,才在汗尔庄追上圣驾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