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玉蛛
天佑是九月十一落地的,按照古礼,女孩出生三十天満月,男孩只算到二十九天。因此,天佑的満月礼是十月初九。
因服着曹荃的丧,不能办酒席,便只请了沂州知州叶敷夫妇来观礼,自己这些人按照章程,给天佑去了胎。过了今天,初瑜便可以不用再坐月子了。
调养了一个月,初瑜的气⾊甚好,⽪肤越⽩皙。虽然额上的妊娠斑还没有消失,但是淡淡、浅浅的,并不是很明显。
这算算⽇子,曹与初瑜分房而居四个多月,房事这块自打初瑜孕怀,便噤了的。
原本曹无良的时候,还算着初瑜产后的⽇子。按照大夫所说,产后一月半之內忌房事。不过,因服丧的缘故,这个期限少不得要延后些时⽇。否则,⾝为侄子,守丧期间让子孕怀,这个也要收到世情谴责的。
李氏与初瑜相处了半个月,婆媳感情⽇渐深厚。李氏本⾝就不是挑剔多事之人,初瑜说话行事又乖巧得很。婆媳两个都穿着素服,头上不过是个银簪子或小梳子什么的,又都是温柔娴静的格。看着与其说是婆媳,更像是⺟女两个。
曹见了,心下也是喜,都说婆媳关系是大难题,若真是她们相处的不好,那他在中间肯定也不会好受,少不得费心周旋调解。
然,李氏却不能多留了,毕竟江宁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照看,行李已经收拾了,明⽇便启程回江宁。
曹虽是舍不得,但是因不放心曹寅的⾝体,便也不做挽留。初瑜这边亦是,只是将京城前些⽇子送来的各式补药,挑人参、灵芝这些延年益寿的,叫人收拾了几大包。给公公带去。
天佑的大名还没出来,看来是要等百⽇或周岁,要不就要等⼊学。曹想想自己,好像也好几岁后才有的大名,对儿子的名字便不再那样急切。
五儿已经会叫人了。亦能稳稳当当地走路,见到李氏,或许并不记得,但还是会按照*的提醒,叫“伯娘”
初瑜与曹都很喜五儿,长得粉雕⽟琢不说,还特别安静乖巧。不管谁抱,都不怕人。有时候逗着说两句话;有时候却是只是笑着。半个字也不说,鬼机灵。鬼机灵的。
曹荃病逝后,⾼太君得到音讯,对自己照顾了一年的这个孩子很不放心。曾给江宁这边去信,再三叮嘱女儿,要对这个苦命地侄女格外厚待些。
这次回江宁,带不带侄女回去,李氏也颇为踌躇。如今这边府里。天佑刚満月。初瑜初为人⺟,看护一个孩子已经不容易。再加上五儿,着实辛苦些。不过,考虑到如今天冷了,往返腾折,怕五儿⾝边受不住,便想着等明年开舂,看看兆佳氏的态度再做决定。
惦记着李氏回江宁的,除了曹夫妇,还有西路正院的丫鬟⽟蛛。
曹颂作为嫡亲长子,要为⽗亲斩衰三年。虽然实际上只守二十七个月,但是现下才过去四个月,还要有将近两整年的孝期,要到康熙五十三年九月才能除孝。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地容貌,⽟蛛思量着,自己到那时就是二十岁,纵然是保养得年轻些,哪里能与那些小丫头想比?心里未尝没有后悔,二爷行事耝鲁,没有半分怜香惜⽟之心,又哪里是良配?
与其相比,大爷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前途爵位,都是上上之选。
每每想到此处,她便忍不住要将珠儿、翠儿两个在心里骂上一遭,就是对紫晶,也少不得埋怨几句。要知道,当初她们八个可是太太亲自挑的,就是要派到葵院去侍候大爷的。偏生大爷当时在草原,太太着急回南边,她们几个⾝份未明。
待到大爷回来,不知受了珠儿、翠儿什么蛊惑,竟是将她们八个留也没留。而后,诸人中年纪最大的怜秋、惜秋姊妹两个去了榕院,舂芽、夏芙、秋萱、冬芷四个⾝形年齿有些相近的便跟了三姑娘,她与⽟蜻两个来侍候二爷。
现下看到珠儿、翠儿两个上不上、下不下的,没个着落,⽟蛛也是幸灾乐祸。这就是天家贵女啊,人前甚至和气,一副良善的模样,纵然是对她与⽟蜻这样没名没份的通房丫头,也没有鄙薄轻慢之意。
然想起曾灰头灰脸被送回王府地叶嬷嬷,再想想那个被留在京城府邸看园子地颜⾊最好的喜雨,⽟蛛心里冷哼不已,不过是妒妇罢了,若是这胎不是侥幸生地儿子,就算是贵为郡主,又能拦着大爷纳妾收通房吗?
天下间,有几个男人不爱⾊的,就算是看着向来守礼的大爷,不是还有“金屋蔵娇”之时吗?若不是碍着郡主地⾝份,又赶上江宁二老爷病逝,保不齐现下府里就多出个姨来。
想起郡主曾与大爷六月初出府,过后那“金屋蔵娇”的事便无人再提了,⽟蛛有些心惊。再想到自己个儿⾝上,若是主⺟是个良善人还好,否则还不晓得什么下场,二爷那个耝汉是指望不上的。
想起“洗三”与“満月礼”时见过的侄少爷曹延孝与曹延威,行事容貌具是好的,虽然已经娶了,但是都在南边奉养⽗⺟,这边地起居只是小丫鬟侍候。
听说前些⽇子,有人要为两位兄弟张罗纳小星,不过正赶上曹荃去世,两人随着曹回去奔上,又要服五个月地“小功”事情便耽搁下来。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多走一步,那做个无人管束的“侄姨”不是比这没名没份地通房丫头好上许多?
延孝少爷虽然相貌平平,延威少爷却是俊,⽟蛛也是妇人⾝子,绮念一生,浑⾝不由热。想着今儿満月礼上,延威少爷好像是巴巴地看了她一眼,莫不是也是瞧着她容貌好,有了心思?想到此处。她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跳得不行,脸上已是晕红一片。
就是此时,就听有人道:“蛛姐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不会是着凉热吧?”
是⽟蜻来了。方才在外头叫了几下门,见她没应声,便推门进来。
⽟蛛唬了一跳,⾝子一哆嗦,脸上的晕红散尽,只剩下惨⽩,不由嗔怪地瞪了⽟蜻一眼:“坏丫头,这般无声无息的。是想吓死哪个不成?”
⽟蜻将手中捧着的一叠⾐服放到炕上后。略带委屈道:“刚刚唤了姐姐好几声呢,姐姐都没应声!也不晓得姐姐想什么。这般出神!”
⽟蛛有些心虚,刚好看到梳妆台上的那盒京城“芙蓉坊”制的胭脂,随口道:“还不是瞧见小少爷。想起三姑娘来,若是没有小月子,孩子照咱们小少爷还大一个月呢!”
听了这话,⽟蜻忙道:“姐姐,收声。夏芙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咱们提起吗?大爷向来与三姑娘感情最厚,若是晓得了。还不知会如何呢!毕竟是主子们的事,既然三姑娘不愿告诉娘家这头,咱们当不晓得就是!”这话还要从正月里,她们要随着紫晶、庄先生南下说起。
随着三姑娘曹颐陪嫁到觉罗家地四婢之一夏芙,与⽟蜻是同乡,当初在人伢子子手中相处的时⽇最久,关系很亲近。因此,等曹颐去给紫晶等人送别时,夏芙也跟着过来给姐小妹道别。
言谈中,夏芙无意说漏了嘴,道出曹颐年前小产之事,被进来寻⽟蜻的⽟蛛听见,细问之下,才知道秋萱已经被抬举做了通房,瞧那样子,像是冬芷亦有这个心思。
曹家家规严,向来最忌讳下人传闲话这话,夏芙虽是处于为姑娘抱不平说了几句,但是却不敢任由这些肆意传出去。否则,不管曹家这边如何,怕是姑娘那边就不能再留她侍候。对⽟蜻、⽟蛛两个百般央求,就差点要着两人立誓了,方算安下心来。
⽟蛛见⽟蜻这般耍乖卖好行事,心下不耐烦,不由皱皱眉,脸上添了些哀⾊,红着眼圈道:“蜻妹妹好狠的心,且不说三姑娘是大爷的亲妹子、二爷地亲姐姐,就是待咱们,亦是向来和颜悦⾊的!偏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是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京里虽然有大姑娘与福晋在,怕也照顾不上。连咱们府里都不晓得,又哪里会让那两个府里知道?断没有不找娘家兄弟,要找娘家姊妹诉苦的道理!”
⽟蜻听着,也为曹颐难过,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
⽟蛛假意擦拭了下眼泪,又道:“现下想想,咱们瞒了这许久,虽说对得起夏芙,却是对不起大爷与二爷!自家姐妹受了这般委屈,他们做哥哥弟弟的却是连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定越让三姑爷得意!就是别人说起来,也只当咱们府是好欺负的!如今,三姑娘又要为二老爷守丧,姑爷若是再作出点混事来,怕是三姑娘就要委屈死了!”
⽟蜻喃喃道:“平⽇听二爷提起三姑爷,只说是好的,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就是咱们三姑娘地品貌,又输过哪个去不成?秋萱、冬芷两个也是,良心都叫狗给吃了,且不说三姑娘待人向来是好地;就是没名名份,挣得通房又能如何?还不是奴才,往后生个孩子出来,也只有站着侍候的份!”
⽟蜻地话,虽说是实话,却听得⽟蛛有些不自在。她这几个月,百无聊赖,眼下提到曹颐之事,眼睛一转,心里隐隐生出些看戏的念头。
不知府里这位向来稳重的大爷与南边那个素来鲁莽地二爷,晓得自己姊妹在婆家受了这般委屈,会是什么样子?是破口大骂,还是浑不在意呢?
男人啊,真是奇怪,只许他们任意蹋糟别人家的女孩儿,待到落到自家姐妹⾝上,又哪里有几个人会受得了?想到这里,她強忍住笑意,暗暗想着,若是仍在京中就好了,说不定能够唱起全武行来;如今相隔这么远,除了抱怨一番,打两个管事去送信呵斥,还能如何呢?
⽟蛛心里拿定主意,扫了眼炕上的⾐服一眼,问道:“这是蜻妹妹给二爷的?”
⽟蜻点点头,道:“是啊,虽说二爷在那边不缺这些,但是这几个月也闲着,便摆弄了这些,明儿请太太给二爷捎去。蛛姐姐这边,有没有什么要捎的!”
⽟蛛不经意地皱皱眉,笑着说:“这几个月替二爷难过,并未怎么动针线,只有两个素⾊荷包,还有封给二爷道恼地信,正想着收拾一块,托太太捎过去呢!”
⽟蜻道:“还是姐姐细心,那边⾐裳哪里会少了?倒是这些小物件,未必有人想着准备。”说到这里,又赞⽟蛛学问好。
当初她们八个被卖之人,都有人伢子调理过,识得些字地。不过,因是做丫鬟的,也多是识得,认识账罢了,能够读个书,写封信地只有怜秋姐妹与⽟蛛三人。
⽟蛛心里甚是得意,面上却只是平平,待⽟蜻出去,方寻了笔墨来,厚厚地给曹颂写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