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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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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胡同,十三阿哥府。

  炕桌上摆放着热乎乎的铜炉火锅。酸菜⽩⾁的锅底冒着鱼鳞泡,屋子里都是火锅的香味,沁人心肺。

  见四阿哥难掩乏⾊,十三阿哥夹了一筷子吃食,送到四阿哥面前的盘子里,道:“这是前门⾖腐刘的⾖腐⽪,最是劲道不过,四哥给弟弟面子,多吃两口才好。”

  四阿哥夹起送到嘴里,点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

  十三阿哥撂下筷子,仔细打量了四阿哥几眼,道:“就算四哥礼佛心诚,但是也不能都茹素。到底⾝子要紧。这自打点兵的消息出来一个半月,四哥要瘦得要脫形了。”

  “三起兵马,下个月陆续出京,后勤补给是大事,户部银钱又不宽裕。可能还要忙上一眸子。”四阿哥用调羹盛了两调羹菜汤,搁在碗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十三阿哥见状,唤了个小厮进来,低声嘱咐了两句。

  少一时,小厮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两只⽩底蓝花枝莲小小碗。里面红彤彤的,是两碗蒸好的⾎羹。

  “鹿⾎最是滋补,用⾼汤紧的,四哥快趁热吃,凉了就腥脖了。”十三阿哥亲自送了一碗到四阿哥⾝前。

  四阿哥这几年茹素惯了的,见了这红彤彤的,胃口不噤翻滚。不过见十三阿哥満脸关切,不好却了他的好意,就低头用了一调羹。

  却是⼊口滑嫰,还没有丁点儿异味儿,四阿哥几调羹用完,只觉得额头已经帖出汗来。

  十三阿哥见他用的喜,将自己的那碗也推上前,道:“四哥用的好。就多用几口。”

  四阿哥已经撂下手中调羹,摆摆手道:“用好了,今儿托十三弟的福。用得已经比往⽇多。我的胃。十三弟是晓得的,吃多了,反而不舒坦。⽩⽩地呕出来。‮蹋糟‬东西。”

  十三阿哥晓得他说得是实情,便不再劝他,自己喝了⾎羹,又就着火锅里的⽩⾁吃了两个芝⿇烧饼,才放下筷子。

  待小厮撤了桌子,上了茶饮,十三阿哥抬头瞧了瞧外头天⾊,已经是⻩昏时分,就唤了个管事。吩咐道:“明儿曹府出殡,引的时辰同路线该定下来了,去曹家看看,将时辰线路抄一份回来。”

  管事应声下去,四阿哥端起茶来。饮了两口,方慢悠悠地问道:

  “十三弟明儿要设路祭?”

  “嗯,就算不看在忠正公的面子,单看曹颗,这路祭棚子也得设。

  皇阿玛如今想起我来,外头晓得我老十三是谁了,之前除了四哥同曹颗。还有谁记得我?”

  说起往事。十三阿哥带着几分辛酸,几分感慨。

  四阿哥叹息一声,道:“都过去了。往后少提吧。省得引得小人生事,在皇阿玛跟前搬弄是非。”

  “不过是当着四哥唠叨一句。别人面前,弟弟也不会说这个。倒是四哥府上,明儿的路祭棚子设不设?”十三阿哥自嘲地笑了两声,岔开话来。

  四阿哥似乎还没有考虑到这个话题,摸索着茶杯把,喃喃道:“路祭设不设?”

  他像是有所顾忌,皱眉道:“我出面。不太方便吧?皇阿玛会不会多心?”

  十三阿哥闻言,摇‮头摇‬道:“四哥。不至于这般小心。你与曹颗有救命之恩,曹缅进京这十来年。待四哥恭敬有加,皇阿玛哪样不知道?再说,就是卖曹颗人情又能怎地?他如今丁忧,又是实打实的和硕额驸,这私结皇子的污⽔也泼不到他头上。”

  四阿哥听了,这才坦然些。道:“也罢。也算全了我同忠正公的半师之齐山”

  曹寅早年没到江宁前。曾在御前当差,指导过几位阿哥的箭术,所以四阿哥这般说”今⽇十月二十八,是曹寅出殡的前一⽇。

  灵棚棚口,已经用整幅⻩⽑边纸。写了明⽇引的具体时辰以及线路。有不少曹府姻亲故旧家的晚辈或者管事的,过来抄写。

  只见上面写道:“明⽇已初(早上九点)准时引。出堂到鼓楼西大街正式起扛,经由地安门大街。西皇城,出菊儿胡同西口至西四南大街、西四牌楼、羊⾁大街、卓成门大街、⾩成门至海淀三家窝子安葬。”

  除了标出大殡经由的街道、路口。还标明了已经确定下来的路祭棚、路祭桌、茶桌的地址。

  如此一来,使得众人对明⽇上午的行程心里有数。路祭棚与路祭桌错落开来。省得扎堆不美。

  曹颗同几位管事商议完明⽇出殡大事,见天⾊将暮。眼见着灵棚里掌灯,才回內宅用晚饭。

  回梧桐苑前,他先到兰院探望⺟亲李氏。

  丧期冗长拖沓,加上李氏丧夫心痛,坚持到“三七”时便顶不住病倒。如今调养了旬月,精神瞧着仍是不⾜。

  曹颗进屋子时,初瑜正给李氏布菜,侍候她晚饭。

  李氏瞅着怏怏的。不过是在儿子媳妇面前硬罢了。

  曹颗坐在⺟亲对面,见她面前的粥碗就去了浅浅一层,几样就粥小菜也纹丝未动,不由皱眉,道:“⺟亲还是没胃口?明⽇起风,要降温。⺟亲⾝体不好‮腾折‬,看来还是的请太医过来,给⺟亲再瞧瞧。”

  李氏听着不对,忙‮头摇‬道:“不碍事,明⽇是老爷正⽇子,可耽搁不得。”

  曹颐态度却很坚决。道:“就算是要顾虑⽗亲,也不能不管⺟亲,要不然儿子岂不是成了不孝子?”

  “知子莫若⺟”李氏可是晓的儿子拧起来,自己这个当娘的也没治。

  她叹了口气,端起眼前的粥碗,带着几分无奈道:“好了,我吃还不行么?”

  李氏原本看着甚是年轻,年近五十,看着跟三十几岁许。这次曹寅病故。使得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眉,已经密密⿇⿇的。

  越显得几分老态。

  曹颗怕⺟亲一个人用饭没滋味儿。让初瑜帮自己盛了一碗粥,陪着李氏一道丹了。

  待用了晚饭,丫鬟端上药碗。曹颐坐在炕边,亲自服侍李氏用了。才同初瑜两个回梧桐苑。

  这会儿,就有丫鬟来报,道是东府几位爷同几位过来坐夜。

  初瑜着急,连晚饭也顾不得吃。用了两块饽饽就起⾝往前院去。曹颗要随着前往,被初瑜止住:“方才忘了一件事儿同额驸说,紫晶姐姐像是有事寻爷,打人来“紫晶,她的病如何了?”曹颐止步,问道。

  紫晶月初也病了,如今在蔡院将养着。天估与恒生两个,则都被接到田氏院子照看。

  “请了两次太医,只说是劳过度、外感风琊。”说到这里,初瑜带着几分愧疚道:“还是我无用,绮仗紫晶姐姐的地方太多,生生地累坏了她。”

  “谁又乐意生病?紫晶不会埋怨的,你先去看弟弟、弟妹们,我过去蔡院转一圈。

  说话间,夫两个到了二门。初瑜带着丫鬟、婆子出去,曹颗则是往蔡院去。

  进了院子,就见上房都黑着。只有西厢房亮着灯盏。

  曹颐走到门口,便听里面有人道:“好姐姐,您就喝两口吧。再熬下去,就要熬坏了⾝子。”

  是乌恩的声音,曹颗敲了两下门。隔着门道:“紫晶,是我。”

  就听屋子里密密翠率的,随即是紫晶略显虚弱的声音:“是大爷啊,快进来。”

  曹颗挑了棉帘子进去,就见紫晶披了⾐服从炕上下来,乌恩在旁搀着她,脸上満満地担忧之⾊。炕上的小几上,摆着一碗褐⾊的汤汁。已经没了热乎气。

  “‮腾折‬起来做什么,还是躺着说话。”曹颍见紫晶要起⾝,忙上前按住她。只觉得⼊手之处,都是⽪包骨,使人咯得慌。

  “怎么瘦成这样?”曹颗唬了一跳,眼睛余光就看到黑庒庒的一缕头,散落在紫晶的褥子上。

  见紫晶落成这样,他不由心惊,不敢再看,视线生生移开,落到那碗汤药上,皱眉道:“谁在这里院子当差?你病成这样,连碗热乎药都没有么?”

  紫晶拉着曹颗的胳膊,着说道:“大爷勿恼。实是我被这劳什子苦怕,咽不下去,耽搁下来,才使得药凉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吩咐乌恩道:“劳烦妹妹将药端下去热热。

  要是厨房有今年新上市的鸭梨,便使人加上冰糖,稠稠地熬碗梨汁给我。去去口中苦味儿。”

  乌恩听说她肯喝药,脸上喜不已,对着曹融福了一福,片刻不耽搁,端着药碗飞也似出去。

  说了这几句话,紫晶已经力气不⾜,额头上密密⿇⿇的都是汗珠,⾝子也摇摇晃晃。

  曹颐见她脸⾊晦暗得怕人,心中大骇,掏出帕子,将她额头上的汗擦拭下去,道:“不好耽搁,还是请太医来换个方子。”

  紫晶用手捂着嘴巴,咳了几声。眼中已经⽔光漾。

  “大爷,奴婢有事求大爷”随着说话声。只见她的眼泪已经滚落。⾝子也往下拜了下去。

  “姐姐!”曹颐低呼一声,将她搀到炕边:“有什共直接说就是,这些年来,我何曾当你是奴是婢?还是姐姐觉得我有亏待姐姐的地方,诚心要臊我?”

  “颗哥儿,”紫晶哽咽着,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嘴里已经是旧⽇称呼。曹颊认识她将近二十年,还从没见过她这般伤心为难的模样。即便当年她昔⽇的未婚夫上门恶语,也没见她这般伤心。

  曹颐只觉得眼圈热,心里焦躁起来,道:“到底是何事,让姐姐为难成这样?要是你觉得我能做到,就说出来,我还会回绝你不成?若是我实在做不到的,那说不定也能陪姐姐哭一鼻子,让姐姐心里畅快畅快。”

  “颗哥儿,”紫晶拉着曹颗的胳膊,脸上露出几分‮愧羞‬与不安。

  缓缓地说道:“请容我明⽇”请容我明⽇/快送老爷最后一程”

  说到最后,她放开曹缅的胳膊。垂下眼帘,脸上已经没了半点⾎⾊。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曹颇见紫晶这般为难,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正侧耳聆听。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句,他不冉怔住。

  紫晶只觉得像是等了几辈子。也没有等到曹颗话。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子已经软了下去。

  曹颗一把扶住,她有没有跌到地上。

  “如今天寒地冻,你又病成这样,如何噤得起‮腾折‬?”曹颗带着几分嗔怪道。

  他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古怪。又觉得不大可能。⽗亲今年六十一。紫晶三十二、三,两人相差小三十年,如何能扯上关系?

  紫晶听曹颗没有将话说死,睁开泪眼,里面已经全是祈求:“大爷。老爷是我的恩人。没有老爷,我早就落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怕是早就断送了命,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二十二年前,老爷领着我⼊曹家。这般解困救命之恩,我却无力为报,如今只能最后送老爷一程。以尽寸心”

  见紫晶如此,曹颐就算觉得古怪,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帮紫晶擦了擦眼泪,故作轻松道:“想去就去,只是你也是病号。今晚早些歇,好好汗。明⽇多穿些⾐裳,再为了这些虚的,将你的病闹严重了,老爷也难安不是?”

  紫晶‮劲使‬地点点头,说话间。就听到院子里脚步声起,乌恩带着个小丫鬟提了食盒过来。

  紫晶晓得今儿“坐夜”前边还有得忙,打曹颗去前院。

  从幕院出来,曹颐挑了挑嘴角。对于⽗亲不知该不该佩服。

  ⽗亲临终前,没有代自己一言半语。曹顺还觉得奇怪。后来在装遗折的匣子里,看到⽗亲留给自己的遗书。

  除了孝敬⺟亲,照看二房堂弟堂妹之外,曹寅还专门代儿子一件机密之事。

  遗书中提及,他有一房外室流落江南,曾为曹家诞下一子。

  因各种缘故,那女子始终没有收⼊府中,也没给与名分。他请儿子使人下江南,寻找这人,照拂一二。还提及若是对方愿意,对方百年之后。可葬⼊曹家坟茔,与曹寅同葬。自然,这个是要瞒着李氏的。

  那外室所生之子,曹寅没有特意提在何处,只是说了一句,当年是以为这孩子“夭折”的,且“夭折”之⽇就是曹颗落地那天。

  因这个缘故,曹寅见到幼小的嫡子时,并不是单单的弄璋之喜。还有难掩的“失子之痛”…写了半⽇,才写这些,小九尽量坚持。肺炎输中,吃钱的医院,小九不敢请假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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