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酒楼(上)
平郡王府,客厅。
曹?与姐夫讷尔苏说着闲话,无非是问问曹佳氏产前产后的情况。不一会儿,就有问琴来传话,说是福晋请曹?过去说话。
曹?因为姐姐还在坐月子,本没打算今儿能够见到。
讷尔苏听说子叫曹?过去,笑着说:“你随扈这几个月,倒叫你姐姐好生惦记,常说你是没出过门的,生怕有一丁点闪失。既然她等着,你就过去陪她说说话。我正好有事去康王府一趟,等我回来咱们好好喝一盅。”
“姐夫,我有位江宁时结识的老友今科中举,马上要放外任,约好今儿中午到贵宾楼的!”曹?说道。
讷尔苏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就再说,反正不是外人,没必要弄那些个客套!”
曹?笑着应是,随后才跟着问琴进了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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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內院,正房暖阁。
曹佳氏着包头,披着⾐服,靠在头,神情微显疲惫。
曹?叫声“姐姐”看着有些心疼,还不到十九岁,就经历两次生育之苦,这实在是有些不人道。
曹佳氏只有再为人⺟的喜悦,伸手招呼着曹?在前坐下,细细打量了:“倒比四月间壮实了不少,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侍卫的模样。”
曹?坐好,环视了下四周:“二阿哥呢?”
“刚刚哭闹过,哄睡了,叫**抱下去安置。这小家伙,全然不像他哥哥那般乖巧,长大了定是个⽪猴儿!”曹佳氏笑着回道,脸上是満満的喜悦与骄傲。
孩子真是带给人希望,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随后又忍不住调侃道:“开口小家伙,闭口小家伙的,姐姐也还是个大孩子呢!”
曹佳氏笑着瞥了曹?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自幼被祖⺟宠着惯着,十五、六了还劳烦⺟亲跟着担心。你也别得意,若不是江宁那边来信请⺟亲回去,你的亲事就定了呢!等到回了新娘子,你可要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人家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
曹?忍不住心里叹息,哎呦,这算怎么回事,怎么人人都拿自己亲事来打趣?若是自己真的是“大龄”了,婚姻大事害大家跟着心还好说,自己眼下才十五六,大家这般凑趣是为了哪般?
曹佳氏见曹?不吭声,只当他是害羞,轻笑了两声,不再逗他。
因房间里不通风,又放着几个炭盆,曹?坐着有些闷热,正想着这种坐月子方式是不是健康合理,就听曹佳氏郑重地问道:“弟弟,你这两⽇遣人回南边一趟吧!”
“姐姐?”曹?看着略显郑重的曹佳氏,不解这句话的用意。
“八月底,⺟亲匆匆离京,只说是家务繁杂,需要回去料理。虽然百般掩饰,只叫我安心待产,但是我看其中另有缘故,实在难以放心。不过毕竟我是出门的女儿,没理由揷手娘家的事,何况王府这边总还有些规矩要守。”曹佳氏略显无奈地道。
曹?听了这番话,想起进九月还没有收到曹寅的家书,想着他的⾝体这几年始终不算好,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能够让⺟亲抛下即将生产的女儿赶回去的,还能够有什么呢?
曹佳氏叹了口气:“⽗亲已经五十有二,⾝上差事又繁重,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曹?想起那年听曹寅与李氏说起,曹家祖上鲜有人活过五十的话,心中戚戚然。不过,眼下曹佳氏毕竟是在坐月子,怕是这般忧思对⾝体无益。又开解一番,劝她好好调理,方才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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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平郡王府,曹?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一刻钟就到午初(上午十一点),看来时间有些赶了。回头看了看,小満,魏家兄弟,另外两个长随,就摆了摆手道:“我去与朋友吃酒,用不着这些人跟着,你们先回府吧!”
小満涎着脸,不肯动地方笑着说:“大爷,总要有人照看马匹不是?”
魏家兄弟也不肯走,弄得另外两个长随不知该应命,还是该如何,満脸为难。
曹?知道这是自己上次独自遇袭留下的后遗症,即便在京中,魏家兄弟也不敢再大意。总归是好意,曹?从荷包里菗出一张银票,递给小満,说:“既然大家要跟着凑热闹,那去贵宾楼见识见识也好,他家的招牌菜确实不错,今儿算我请客。”
对于魏家兄弟,曹?始终带着几分敬意。本是最不耐烦规矩束缚的江湖汉子,只因替师傅报恩,⼊曹府为仆,暗中保护曹?八年,如今又跟他来京城。三十来岁的汉子,无家无业,孑然一⾝。曹?真不知该佩服两人忠义,还是该骂两人迂腐。看来,要找两个妥当的人,给他们个安家。既然他们对得起曹家,曹家也应该对得起他们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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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大栅栏,贵宾楼。
因为还不到饭时,大堂的客人不多,只有一桌书生,和一对⽗子。
曹?几个下马,将手中的缰绳给饭馆的下人。小二哈着了上来:“哎呦,这位公子爷快请进,您是楼上雅间,还是楼下大堂?”
曹?听了,看了看魏家兄弟。魏黑笑道:“公子,我们就在大堂,这里敞亮!”
曹?点了点头,对小二说:“给我这几位家人找个靠窗户的位置,来几道招牌菜,其他就可他们点的上。另外,有位姓宁的少爷好像订了席,不知到了没有?”
小二笑着应道:“原来是宁爷请的贵客,宁爷已经到了,刚刚还叫人问起呢!”
这小二这待客也太热情了些,难道这就是贵宾楼生意兴隆的诀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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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二楼,宁舂已得了信,了出来:“小曹也到了,就缺善余一人!”后面跟着马俊,与曹?又是一番寒暄。
三人回到雅间,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着永庆。方才宁舂所说“善余”就是永庆的字。
“天成兄放了哪里的实缺?六月新婚我就没赶上,一下子多了两位嫂子,这可是三喜临门!”曹?开口道,心中真是佩服古人的记。统一用一个名字多好,偏偏又有字号等等的规矩。“天成”就是马俊的字,他中进士后,由伯⽗给赐的字。
马俊伯⽗家没有子嗣,马俊是两房唯一的独苗,按照宗族传承制度,就有点一人肩挑两房承嗣的意思。六月新婚,马俊同时娶了两房媳妇,不分大小。一房算作伯⽗伯⺟的儿媳妇,一房算是马俊⽗⺟的儿媳妇。
马俊成亲三个月多,脸⽪也愈加厚了,笑着问曹?:“小曹问这些个做什么,莫不是想女人了?听说塞外的姑娘可多情的很,小曹没被轻薄了去?”
曹?看着马俊,忍不住翻了个⽩眼,京城真是大染缸,当年那个口口声声“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小秀才怎么成了这个德行,简直就是不良文人的代表,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不过,最头疼的,应是马俊那老夫子般刻板的⽗亲。
宁舂给两人倒上茶,笑嘻嘻地看着两人斗口,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马俊看不过眼,开口道:“别在小曹面前装好人,就你那点儿风流事,还能够瞒得住我和余善。正未娶,小妾纳了好几个,外头养得粉头也不少。纵然是风流,也要有个度,真当自己的⾝子是铁打的不成。我可听说了,你在海棠院可歇了好几宿(xiu)了,这次又梳笼了哪个?”
宁舂笑着不吭声,外面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是永庆到了。
永庆还在孝中,穿着素淡,一⾝月⽩⾊的袍子,倒显出几分斯文来。
曹?起⾝:“善余兄!”
永庆笑着进来,拍了拍曹?的肩膀:“黑了些,壮了些,有几分男子汉的意思。只恨我守孝脫不得⾝,要不也就跟着去塞外见识见识!”
马俊听了,打趣道:“怕你不是想要去见识,而是想着找蒙古汉子比试比试吧!二十多岁的人,还是喜争強斗狠的,哪里有半分伯爵公子的模样!”
永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冲马俊伸了伸大拇指:“知我者,天成也!”说着,又对宁舂道:“景明,你这次要在京中待上些时⽇吧?要不,就同你⽗亲商议,让你留京算了!有我与小曹,大家还有个伴儿!”
宁舂笑眯眯地回答:“家⽗也正有此意,只是他老人家的缺还没定下来,暂时考虑不上我这边!按照我岳家的意思,是想让我留京的!”
宁舂的未来岳⽗,是户部员外郞,官职虽不⾼,但是家族背景显赫,也算是京中大户。
马俊环视了众人一眼:“眼下大家也大了,都要在仕途上努力,还不知往后的成就如何?”
永庆慡朗一笑道:“人活一生,但求逍遥,随心而已!”
马俊很是意外地看了永庆一眼:“你倒说出这般话来,也算稀奇。如今,你与小曹都是武职,我与景明都要混文职的。待过十年,在看看咱们四个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
朋友几个正说着话,就听见楼下传来吵杂声,还有桌椅倒地的声音。
宁舂皱着眉,打开雅间的门出去,站在二楼楼梯那里往下张望。
“天子脚下,何处来的山野村夫,竟敢动手打人?”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站在桌子后,捂着嘴巴,仰着头道。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満脸怒气:“爷打得就是你,谁让你満嘴噴粪、胡咧咧!”
那书生一副不屈的模样:“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曹寅,国之蛀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仗着圣上的恩典,在江南作威作福,谋盐茶之私利以肥己,不除不⾜以平民愤、不除不⾜以正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