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三人行
“你们说的热闹,怎么就忘了我?”天佑端着茶盏,淡笑说道。
焦文同⾕贤闻言,都熄了声,齐齐望向天佑,面上带了疑惑,不知他为何主动提及这个。
大家在清苑时就有情,这大半年功夫,又是常在一处厮混,彼此的脾气秉都晓得些。
天佑看似可亲,可实际上最是挑人。
“承益好意,我心领了,可初涉商事,万没有借银子的道理。”⾕贤正⾊道。
他自然晓得曹家是权贵,天佑⾝为曹家继承人,想要资助他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
这个人情,⾕贤却不能领。
他既已经决定在京城定居,往后遇到难处,少不得会借着同窗好友的情分去求助天佑;可现下生意还没支起来,手中有银钱,该自立的时候还需自立,否则也令人生厌。
天佑撂下茶盏,笑眯眯地说道:“谁说要借银子给你?我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是有数的,拢共才那么一丢丢,平素想要花销都局促得很。寻思你做生意,⼊上一股,等着借着你的光,吃些红利。你可不能厚着面⽪,打着借的旗号,将我的红利给抹去。”
⾕贤听了,看着天佑,张着嘴巴,半晌方道:“承益是伯爵府大少爷,手上还缺银子使?莫不是哄我们?”
天佑瞥了他一眼,道:“不管什么⾝份,都要吃穿住行、人情往来。早年还好,全赖家里;现下渐大了,也有自己的际应酬。就比如,我想要请两位好友去听戏下馆子,要是想去体面些的地方见识见识,几个月的月钱也打不住。难道,我还要去⽗⺟面前伸手要银子不成?”
他说得言辞振振,⾕贤同焦文依旧是面带疑惑。
天佑见状,不噤好笑,道:“不过是参股小买卖,就那么值当二位惊讶?若是京城人家,都靠皇粮俸禄银子,那大家多半要喝西北风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贤一眼,道:“不说旁的,就说你脚上穿的这鞋,是不是前门‘內联升’的,头上带的帽子,是不是‘庆锡福’的?”
从买卖说道穿戴上,⾕贤有些转不过弯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确实‘內联升’同‘庆锡福’的鞋帽,都是实打实的正品,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天佑摇头摇,道:“没什么不妥当,只是告诉你们一声,这‘內联升’是我家小姑姑⼊股的产业,‘庆锡福’是我家三姑姑的产业。她们并非要做商人,也不过是赚个胭脂钱而已。”
这两家铺子,一个经营官靴布鞋的,一个是经营帽子,都在京城做出了口碑。
“真真没想到。”⾕贤的眼睛发亮,已经去了心中疑惑。
他在曹家客院住了半年,当然晓得天佑口中的“小姑姑”同“三姑姑”是何人。
前者是闺阁少女,后者是国公夫人。
连她们都居于幕后,经营几个铺子,曹颙耳濡目染之下,说出那些话也就没什么了…
有长辈在前,天佑这个伯府嫡长子想要⼊股买卖,赚几个零花钱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贤只以为天佑心⾎来嘲,想要拿出百十两银子出来,随意参合一下,没想到天佑已是成竹在。
就听天佑道:“京城的生意,不是那么好涉⾜的。不管什么行业,都很难介⼊,谁晓得哪家同行后边是王爷贝勒府。除非是铺小利薄,旁人看不上眼;否则即便钱赚了,也难保不被旁人夺了去。我这里有个想法,若是大家觉得可行,都是可以会商一下。”
原来,天佑在⽗亲影响下,对农事始终很关注。
他的建议,是开菜铺。
京城汇聚百万人口,哪里会缺菜市?
他所说的“菜铺”主要是卖暖棚培育的青菜,在前门、鼓楼、东四牌楼这些酒楼云集的地方,挑两个小铺面,另外再从通州或房山河道附近置个小庄。
庄子不需要大,百十来亩地就成,而后用木材、玻璃建暖房,用来种菜。
京城权贵人家,虽不少在城外有庄子,重视口腹之的,也使人修暖房;可许多新晋员官,滞留京城的商贾,备考的士子,他们兜里虽有银子,却是没有地。
这菜铺,就是给这些人与饭庄预备的。
冬舂两季,卖暖房里的菜;到了夏秋,也可用⽔路从南边运菜北上。虽然那样菜价会不便宜,可在京城也不怕没有买主。
京城安逸,不管是內城的八旗弟子,还是城南的汉人,家境富裕些的,多重视口腹之。
一席话,听得⾕贤⼊了,待醒过神后,他很是坚决地摇了头摇,道:“无可否认,承益的奇思妙想,确实令人心动;可我怎么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买铺也好,买地修暖房也好,承益若有心为之,不管是告之长辈,还是吩咐下仆,都不是难事。我还是另寻它途得好。”
天佑听了,不由皱眉,道:“婆婆妈妈,真是墨迹?不管我下月翰林院考的如何,需要背负的家族庶务繁多,哪里有心思搁在这个上?若只是吩咐下人去做,他们没头没脑的,谁晓得会弄出什么四不像来。再说,若真是家里料理此事,就是公中产业,我想要拿起银子零花,也是不便宜。”
⾕贤还要在说,却被焦文出声止住:“既是承益好意,你就应了吧。承益无心商事,哪里耐烦费那个心思?”
天佑也道:“就是这个道理,你平素是个慡快的,这样推推拉拉的,可显得小气得难看。”
⾕贤虽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点头应了。
除了买宅子,与这两个月的开销,他手上还剩下二千二百余两银子。除了留下二百两银子傍⾝外,剩下的两千两银子,⾕贤都打算用作本钱。
天佑听了,便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也⼊两千两银子。因要多劳你心,所以股份我只占小头。”
⾕贤忙头摇道:“不对,不对,不管是买铺子、还是买地修暖房,怕是还得承益的多,理应我占小头。”
天佑哪里肯应,他本是帮着同窗立业,才想起这一出;若很占了大头,那有为初衷不说,还使得此事打上曹府烙印。
那是天佑所不愿的。
天下的银钱这么多,可哪里能都让一人赚完?
曹家攒下的金银,已经能够支持几代人花钱,并不需要大家去想法子赚银票。
曹家近些年,虽也有买房置地的时候,可多半是曹颙夫妇两个对晚辈的馈赠;明面上的宅田铺子,一点没增加。
这股份分成,两人相争不下,最后还是焦文看不下去,提议四六,⾕贤六,天佑四。
⾕贤依旧头摇道:“没有这个道理。”
让了两回,见天佑实在是不接,⾕贤便道:“这生意若是真能赚银子,全赖承益之奇思妙想,既然承益不要那两成股份,我也不能厚下面⽪占下…”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旁边坐着的焦文。
焦文轻微地摇了头摇,神⾊肃穆,目光果决…
⾕贤咽了口吐沫,见要将那两成股份留给焦文的话呑了回去…
京城外,⻩村驿站。
下午,曹颙一行在驿站歇过脚后,再次启程。
十多名王府侍卫,分列在十七阿哥的马车两侧。
车厢內,曹颙直了⾝,只觉得坐得浑⾝酸软。有心想要出去骑马,被十七阿哥留下。
他对面,坐着胡子一把的孙柱,车厢正位上,坐着十七阿哥。
实在是没办法,为了让孙柱平平安安地到天津,曹颙与十七阿哥不能放任孙大学士因道路颠簸而难受。
于是,十七阿哥就牺牲了自己的郡王车驾。
不管孙柱在朝廷上多么风光,可在十七阿哥面前,都要自称“奴才”
既然是郡王车驾,他在上面待久了,御史都能给添个“不顾尊卑”的罪名。
即便十七阿哥有心让他,怕是他也不敢独坐,要不然还不知怎么御史拿出来生事。
十七阿哥没有其他法子,只能下马换车,并且邀请孙柱上车。
这一回,他也没落下曹颙,使人过去,请了曹颙同行。
看到曹颙上车马刻,他还给曹颙一个微笑。
曹颙见状,心中明⽩,十七阿哥这是看不得他清闲,拉他来陪坐,心中有些埋怨,可面上依旧恭敬有礼,同车里的两位打了招呼。三个大男人在一个车厢里,实生不出什么愉来。
即便十七阿哥挑动气氛,孙柱上了年岁,人有些倦怠乏力,也不过是“嗯”、“啊”两声,其他时间多是眯了眼,就那么坐着养神。
十七阿哥心头火起,脸⾊一阵黑、一阵红的,曹颙在旁看了,委实忍不住,忙低下头,脸上已经存了笑意。
十七阿哥见状,挑了挑眉,还没等说话,就听到鼾声渐起,孙柱老爷子,已经睡了过去…
几天的行程,就在十七阿哥邀请孙柱上马车,而后自己拉着曹颙一道,同老人家说古什么的。
又过了两天,天津卫到了。
在十七阿哥的“爱护”下,孙柱老爷子穿着一品补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精神抖索,荣光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