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相逢
三舂时节,杨柳轻摇,青江披绿,南山花红,⻩鹂弄晓。打大兴镇登船,行了七⽇后,曹家坐船抵达长辛店码头。
早有张义、赵同两个,带着家人随从6路先行,往京城那边送信。京城这边,一直掐算着行程。因此,当坐船停驻码头,曹随着⽗亲下船时,曹忠早已准备了车马在这边等着。
曹先去照看初瑜与李氏等上了马车,随后来询问⽗亲是乘车,还是骑马。却是来了个人,正是內务府广储司郞中马连道。
他这几年不是很如意,原有机会升內务府副总管,临了被人生生地顶了下来。
本是让他媳妇往诚亲王府寻娘家侄女侧福晋田佳氏,想要走三阿哥的门路。可是田佳氏已上了年岁,虽早⽇封了侧福晋,但是上有与三阿哥夫相敬如宾的嫡福晋,下有如花似⽟的新人,本没有在三阿哥面前说话的余地。因此,马连道还是在郞中任上吊着,想要升一步却是太难。
马家的事,曹在京城时便听过一些,并没有怎么在意。自打康熙给曹指婚后,马家脸上抹不开,已经鲜少与曹家走动。虽然曹家并没有允许,但是马家早将曹当成姑爷看的,就是马连道的太太田氏在亲戚面上也炫耀过几遭,没想到却是成了笑话。马连道长女参加康熙五十年地“小选”使了银钱,撂了牌子。没有往宮里当差,去年嫁给一个外放守备,跟着往任上去了。
见到曹寅⽗子,马连道却是十分热络,似乎中间这几年的疏远都不曾有过似地。
曹寅不是小气之人,况且又是多年的故,亦是笑着应酬,没有不耐烦之意。
马连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对曹寅又羡又妒。两人同庚,同是內务府世家出⾝,他如今还在郞中任上熬着,对方却已经是显贵。不过,这次听到消息,故意寻个机会过来,只作是“偶遇”却并不是为了曹寅,而是为了曹。
他心里有些慌,神情有些僵硬,原还想称呼声“世侄”却是无法厚着脸⽪开口,便只是带了恭敬对曹道:“额驸也进京了,这实是万岁爷的恩典啊!”曹寅在旁见了他的不自在,摆摆手道:“老兄客气什么,只需叫他名字就是!”曹不是摆架子之人,但是却没有主动热络地招呼马连道。只是站在⽗亲⾝后,看着这一切。等曹寅话,方说道:“⽗亲所言正是,世伯唤小侄名字既可。”
话虽这般说,曹态度却只是平平,并不见什么亲热。“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马连道只说是偶遇,但是瞧着他说话行事更像有备而来。
马连道讪笑着说:“既是这般,那我就拿大,称一声孚若贤侄了!”
又说了两句话。曹忠来禀话,说是太太、那边问了,何时启程进程。马连道不好再耽搁,立时开口,邀请曹寅明⽇务必携家眷往马家赴宴。
曹寅犹豫一下。为难地说道:“马兄。明⽇要往宮里递折子,等陛见;若是马兄不嫌叨扰。改⽇定当登门拜会!”
马连道略作盘算,却是自己急功近利了些,忘了陛见这码字事;再算算曹家在京城的亲眷往来,轮到马家时少不得也五、六天后。还有七、八天才到万寿节,估摸着曹家⽗子要三月下旬方离京,⽇子还算是宽裕。这样想着,马连道便也不再勉強,只说去接差事,与曹寅⽗子作别。
不枉费自己费心打探,才这般不着痕迹地与曹家恢复了往来,看来在太太那边也能差事了。林雷
三年前,有七阿哥横揷了一杠子,使得马曹两家联姻的事情泡汤。如今,曹府这边已经兴土木,专门使人打听了,晓得曹家二房要进京了,马连道两口子的心思又活络开。长女虽然出嫁,次女却也十四,眼看到了说人家的年纪。
虽说曹家二房的曹荃已经病逝,没有当家地男人,但是几个儿子都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等到守孝期満,少不得要在京中婚娶。
虽说二房的几个曹家弟子比不得长房嫡子曹⾝份尊贵,但是只要姑娘嫁过去,与曹家、平郡王府、淳王府那边便都有了关系。
有曹寅的爵位在,与伯爵府联姻,自己的闺女与郡主格格做妯娌,说出去也是体面。总比小门小户出来的守备女婿強百倍,大闺女嫁的不満意,使得田氏念叨了好几年,马连道地耳朵也没少遭罪。
凭着他与曹寅的情,加上前面亲事不成多少有曹家理亏之处,这若是开口联姻,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里,马连道不噤有些飘然,脚步立时也轻快许多。
等马连道离去,曹见⽗亲面带疲⾊,便请曹寅上了马车,自己个儿起马随行。
曹见⽗亲面带疲⾊,便请曹寅上了马车,自己个儿骑马随行。
前前后后,曹家一行人,七、八辆马车,上上下下五、六十口,进城去了。塞什图两个正坐着闲话。
讷尔苏早就叫人从曹府这边打听了,晓得曹家的船今儿到京,本是要往码头亲岳⽗、岳⺟的,但是被部里的差事耽搁,出来时时辰不早了,便直接往曹府这边来。刚好遇到塞什图过来,便一起在厅上说话。
曹佳氏前两⽇刚诊出来,有了⾝孕。讷尔苏已经有两个嫡子。正盼着添个嫡女,喜地什么是的。曹颐听到信儿。也往王府探望姐姐,心中只羡姐姐好福气。且不说京城各王府,没有几个嫡福晋这般受宠地;就是受宠,能顺利诞下嫡子的,也是屈指可数。
虽然厅上这连襟两个,塞什图是妹夫,讷尔苏是姐夫,但是叙起年齿来,还是塞什图年长一岁。
讷尔苏想到自己膝下已经四子一女。塞什图成亲三年,却没有添丁的消息,小姨子地孝期还要再守三、四个月,瞅着塞什图的目光便带了些思量。
塞什图低头喝着茶,想起自家在沂州的茶园来。
去年五月,曹在沂州买的那块茶园,分作六份。除了送平郡王府、淳郡王府、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之外,自己还留了一份,送给妹子曹颐这边,算是后添的嫁妆。
去年腊月,这冬茶炒得千金难买,那些皇子阿哥的门槛⾼,觉罗家一个没落地红带子,众人自少了顾忌,登门求茶,想要接手茶园子的不少。
有个老郡王。最是大方,使管家送了京外几处产业的地契来,想同觉罗家换茶园子。这几年觉罗家虽说⽇子好些,但胜在人口少,喜塔拉氏对钱财之物并不上心。况且这块园子,是媳妇家给添的嫁妆田,也没有婆家人处置地道理。
却也不好为茶园子得罪人,觉罗家际往来并不像其他王府那么广,上等冬茶没舍得送人,手上也有几斤。曹颐便都分了小包,可着几个体面的郡王、贝勒府邸孝敬了;剩下其他求茶的,能推地则推了,不能推的只道明好茶没了,剩下地差地。又送了些出去。
说曹是“茶童子”的话。塞什图也听说了,回去还说与子说知。夫两个只是一笑罢了。并不相信这些传来传去越来越稀奇地说辞。
然,架不住有人当真。塞什图的大姐夫,是大户人家的庶子,近年来管着公中产业,家族长辈也惦记起茶园来。想起弟子中,还有人与曹家能攀上亲戚,便将这事给给塞什图的姐夫来办。
塞什图的姐夫寻到觉罗家来,再三央求小舅子,等曹进京后帮忙引见。当年塞什图成亲时,他刚好去外地了,会亲家时并不得见。
塞什图少年丧⽗,受这位大姐夫照看颇多,虽然不耐烦掺和这样地事,却实在无法开口拒绝,只好含糊答应下来。
现下,坐到曹府厅上,塞什图却是有些后悔,不该揽这样的事,去年冬天时已经闹出一场笑话,这般巴巴的提这些,没得叫大舅哥瞧不起。
连襟两个,都没怎么说话,厅上的气氛就有些怪异。
塞什图正思量着寻个什么说辞回姐夫那头,就听到讷尔苏说道:“前些⽇子南边家书中,提到二房婶子与堂弟们⼊夏要进京,三妹妹那边怎么说?”
曹颐虽然为⽗守孝,但是并没有认回二房。往后如何相处,还需要有个章程。
塞什图也晓得岳⺟与小舅子过两月要进京来,私下也问过子,到时两下里如何相处。曹颐却是没拿定主意,只道是到时候再说。
“王爷的意思呢?福晋那边有什么说辞没有?”塞什图斟酌了一下,问道。
讷尔苏失笑道:“一边是她的妹子,一边是她的婶娘,她有什么好说的。归结底,还是要三妹妹自己个儿主意才是。不管谁是谁非,过去这许久了,无须再提。毕竟三妹妹如今已经是出了门子,不管亲近疏远,随心就是!”塞什图笑笑说:“小二待姐姐却是真好的!若是其他几个兄弟也如此,那也算是幸甚,就算岳⽗地下有知,亦是心安。”
两人正说着话,管事来报,道是曹家的车队已经进胡同口,就要到了。
讷尔苏与塞什图忙起⾝,出了屋子,往大门口去了。
待众人下了马车,少不得又是一番厮见。
紫晶与绣鹭两个,带着其他人,侍候李氏与初瑜往內宅去了。曹寅、曹⽗子更⾐后。与讷尔苏、塞什图说话,无非是即将地万寿节相关的消息罢了。
曹寅见塞什图额上有块疤痕。还仔细地多看了两眼,以为是军中较力地时候留下的,并没有太过在意。
塞什图却是被看的満脸通红,寻思着曹寅要是开口问,该如何支吾过去。
待见曹寅并没有询问,他方暗暗松了口气,却正好看到平郡王讷尔苏促狭地瞧着他笑,不噤有些不平起来。
这个王爷连襟太不厚道,自家府里美妾丫头不说。庶子也生了好几个。只因向来说得好听,将福晋哄得团团转,⽇子过得甚是自在和美。自己这边,不过是酒后失德,却闹到子娘家人面前,弄出后面地事事非非来。
不过,说起来。他也不占理。虽然晓得大舅子孝顺,未必会在亲长面前提起旧事,但他望向曹地目光仍带了一丝恳求。
曹注意到塞什图的目光,一时没明⽩用意,直到见他摸了额上疤痕,才猜测出其用意,趁着曹寅没注意,微微地点了点头。这边安置。屋子里地器具物什,早就准备好的。窗明几净,看着很是齐整。因长期不住人的缘故,这边屋子原本有些嘲气,用木炭熏了几⽇,如今方好些。
初瑜带人回梧桐苑梳洗去了,李氏梳洗罢,打*田氏手中接了大孙子,笑呵呵地哄着。她地心里,对媳妇不噤生出几分嗔怪来。
这些⽇子下来,同船而行。李氏瞧着,初瑜待五儿比天佑更亲厚。
虽说五儿⾝世可怜,又是乖巧伶俐惹人疼的,⾝为嫂子多疼些,也是有的;但毕竟天佑这边也小些。怎么放开手。都托*照看。
李氏思量着,用不用同媳妇儿说下此事。随后想起五儿往后是要留在京城跟着嫡⺟过的,就算初瑜多疼些,也不过这几个月罢了。她亲了孙子一口,将此事搁在一边。
却说初瑜回了梧桐苑,这边看房子的喜雨、喜雪两个齐齐来给主子请安。
见了两人,初瑜一愣,才想起自己竟然疏忽了。
喜雨、喜雪两个,都比初瑜年长,陪嫁过来时已经十七、八岁,如今三年过去,都是将二十。搁在其他府里,该放出去配人了,因曹家京城府里没主子,没有提及此事,便耽搁下来瞧着喜雨容貌照前两年越丽,初瑜不噤有些心虚。虽然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几个丫头大了,不好耽搁她们的婚嫁,但是若是公公婆婆晓得,会不会当自己是妒妇,容不下来地。婆婆去年去沂州,瞧见珠儿、翠儿不在屋子里侍候了,还特意问过几句。
成亲三年,丈夫这边一个屋里人没置,初瑜自然是愿意的。小两口两个过⽇子,哪里好揷进别人去?但是如今同公公婆婆一同进京,她却是有些忐忑不安。长房只有曹一个男丁,作为儿子,也有娶纳妾,繁衍子嗣之责。
虽然想到这些,但是初瑜却也无法做个“贤惠”人,主动为丈夫纳妾或许安排通房。
打喜雨、喜雪两个下去后,初瑜坐在炕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丈夫守孝期満,早点添些骨⾎方好。天佑…初瑜想到儿子,咬了咬牙齿。
起先,她虽然心里拿了主意,但想着儿子不在跟前,三、五个月方能见上一面,亦是难受得不行;不过,瞧着李氏与天佑在一起时,就像是年轻了十岁般,⾼兴的合不拢嘴儿,让人瞧着甚是动容。
喜云自幼跟着初瑜一道长大,也瞧着她看到喜雨后不自在,轻声劝道:“若是格格瞧着她…心里不舒坦,打出去就是。初瑜看了喜云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忧⾊,笑着摇了头摇,说道:“有什么不舒坦的?说起来,陪嫁这几年,她也吃了委屈。我方才是想起婚配之事,到底是年纪大了!”
喜云听了,笑道:“却不晓得哪个有福气得了去?虽然不怎么喜她,但是照奴婢瞧着,咱们府里,除了紫晶姐姐,还数她长得最好。”
初瑜不噤苦笑,自己对喜雨,颇为为难,就是为了这“长得最好”四个字。若说是没有提防之心,那是骗人的,她自己都不相信。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半,但是初瑜还记得自己个儿嫁到曹家后次“见红”叶嬷嬷要按照福晋的意思,安排喜雨做通房之事。
当时,她年岁小,又是新嫁娘,况且还有嫡⺟的意思在里头,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不过,那种丈夫要被分去一半的心痛与屈辱,她却是至今未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