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新人(上)
就算曹心里百般不愿意,但是这个时候旗人讲究三门亲,那就是岳⽗、舅舅、亲连襟。
按照宗法规矩,同姓是家人或族人,不是亲戚,⺟族才是正经八百的贵亲。因此,从太仆寺出来后,他还是往东直门李宅去。
李煦已经打畅舂园回来,换了家常褂子,歪靠在炕上。他的面⾊有些沉,今⽇里见康熙,他已经能察觉出皇帝主子的不耐烦。就是儿子那点小聪明,使得那些个小手段,怕是半点儿也没能瞒过皇上去。
想到这些,他不噤有些后悔,为何自己当初鬼心窍似的送了二老进京。若是按照孙家、曹家的,送嫡长子进京,不就没有后面的是非。
儿子失踪至今已经将近两个半月,李煦自己也晓得,次子怕是凶多吉少。他叹了口气,叫香彤去将妙云带过来。
少一时,就见妙云跟在香彤⾝后进来。
⽩皙的面庞,匀称的⾝材,她现下还是姑娘装扮,一条乌鸦鸦的辫子垂在脑后。
十一月底,李煦刚到京城时,曾见过妙云一面。当时心急火燎的,李煦也没心情细打量,只问了几句李鼎出事前的事。
妙云不过侍候过李鼎一晚,除了上说了几句哄她的软话,李鼎哪里还会同她讲什么?
李煦上下打量了妙云后,将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如今,这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两个多月,现下还不显怀。
妙云虽不晓得老爷传自己何事,但仍是恭恭敬敬地俯下⾝子执礼:“老爷!”
这声音带着几分娇柔,再配上这相貌⾝段,竟在府里埋没了好几年。李煦心里叹了口气,让香彤给妙云抬椅子,道:“坐吧,⾝子要紧。仔细累着!”
这些⽇子虽然没有人跟妙云多说什么,但是她也影影绰绰地晓得些。二爷怕是没了,所以大爷与老爷先后⼊京。听说这边的宅子,拷问了不少下人,就是怕有家贼。
她⾝为家生奴才子儿,虽没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心思。却是也晓得女子从一而终的道理。虽然现下李鼎没着落,但是既是肚子里有了这块⾁,她的后半辈子也有了指望。
待妙云坐好,李煦叹了口气,道:“明⽇我使人往步军统领衙门给你⽗⺟兄弟开户!”
开户就是出了奴籍了,虽然⾝份比不上八旗正户与别户,但是与户下人来说,也是天壤之别。妙云惊诧这下。都说不出话来。
李煦道:“你一个少年妇人,留在京城府里多有不便,年后跟我回苏州去。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儿照看,总比你现下在京城要妥帖些!”有一句话,李煦没有说。那就是想着若是妙云真添了男丁的话,他就抬举妙云做儿媳妇。要在南下前为妙云⽗⺟开户,就是这个缘故。
那个儿子。自打懂事起,最耿耿于怀地就是自己庶出的⾝份。反正他…活着地希望甚是渺茫,总要有个人为他上坟烧香。
李煦这样想着,看着妙云就越亲近,很是和气地说道:“你要好好保养,不管是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吩咐香彤就是。”说到这里,又对香彤道:“你好好侍奉,年后随老爷一道回南去!”
虽然平⽇里李煦与李鼎⽗子有荤素不忌的地方。但是现下李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李煦哪里有心情在府里胡闹。
香彤晓得,如今没有李鼎的照拂,她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妙云肚子里的孩子。因此,她很是恭敬地应着。同时,她心中也少不得谩骂两句。
老爷要是装正经,就彻底正经了便罢了。偏生在府里端起慈⽗地模样,到了府外却仍是如故。什刹海那边的狐狸精,就那么惹人稀罕?
李煦又嘱咐了妙云几句。便听到屋子外脚步声响,李鼐回来了。
见妙云与香彤都在,李鼐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得屋子来。
李煦因有话同儿子说,便叫香彤侍候妙云回房歇着。
妙云起⾝。冲李煦与李鼐都福了福。才同香彤两个下去。
李煦看着妙云的背影,对李鼐说:“这孩子相貌人品都不错。你弟弟能看上她不是没原由的啊!”李鼐的神⾊却是有些僵硬,犹豫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说。
李煦见他这般呑呑吐吐、墨墨迹迹的样儿,皱眉道:“说吧,倒是听说什么信儿了,你不是往孙家去了么?”
李鼐回道:“⽗亲大人,孙珏有个妾孕怀了?”
“嗯!”李煦点点头,道:“这算得什么大事儿,值当你这般为难…”说到这里,却是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香彤说过李鼎下聘那天宴请曹与孙珏之事,曹被家里郡主使人叫了回去,没有留宿;孙珏却是喝得烂醉如泥,在这边歇着的。
那晚,在孙珏屋子里侍候他的两个婢子,就是李鼎曾受用过地一堆姊妹花。
李煦立时从炕上下来,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步,问李鼐道:“那孕怀的妾,就是咱们府上出去?”
李鼐点点头,道:“⽗亲大人,这该如何是好,不晓得那边的孩子是不是二弟的骨⾎!”
李煦咳了一声,道:“真真是奇了!你二弟这些年屋里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有⾝子的。那两个婢子同妙云不同,毕竟是孙珏沾过的,是不是二老的种儿还不好说。等孩子生下来,寻个府里地老人看看再说!”
李鼐晓得,也只有如此了,便没有再眼生。
虽然有李鼎的事,但是毕竟眼下是年关,许多际往来、送礼应酬,却是一件也不能疏忽。
李煦同儿子商量了几句,拉了个远近名单出来,便想着使人唤管家过来。按照这个单子备礼。
管家来时,⾝后却还跟着一人,正是曹。
因两家是至亲,不弄那些虚的,所以曹便直接跟着管家登堂⼊室。
李煦的脸上浮出笑意,点点头道:“是孚若来了!”
曹上前一步。给李煦行了礼,口里说道:“外甥儿见过舅舅,给舅舅请安!”
“安!”李煦道:“孚若也安!别低着脑袋瓜子了,坐吧!”
曹应声,随意在地上雁翅排列的几把椅子中,寻了一个坐了。
李煦看着曹穿着三品孔雀补服,不由得有些晃神。这几家连着老一辈算起来,有哪个弱冠之年便有这般体面的?曹啊曹。你的运气委实太好了些。
见李煦満脸晴不定地看着自己,曹心中不由生起一丝心虚。莫非魏黑行事不机密,有什么蛛丝马迹使李家查出来?
屋子里一片静寂,李鼐怕曹不自在,忙使人沏了一壶好茶上来。他将茶端给曹,问道:“孚若这是打衙门出来?”
曹点点头,道:“虽说没什么大事。但是琐事不少,耽搁了会儿,要不想着散朝后便来给舅舅请安的。”
李煦笑道:“早上我也往园子去了,你要是上午来,说不定还碰不到呢!”
曹陪着笑了两声,又问了几句南面地情况,文氏老太君与⾼老太君⾝子是否康健云云。
说了两句闲话,少不得众人又提起李鼎来,都是唏嘘不已。⾊旗袍,对着镜子仔细瞅了又瞅。虽然镜子里看着还好,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边的张嬷嬷道:“嬷嬷瞧着我这边可都收拾得妥当?”
“啧啧”张嬷嬷巴巴嘴,道:“妥当得紧,太太显年轻,怎么收拾都利索。
兆佳氏抿了抿鬓角,抚了抚前襟,心里也甚是満意。不过。看到手中地烟袋锅子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熄了,搁在炕桌上。
她直了直板,对张嬷嬷同几个大丫鬟道:“走。去大园子瞧瞧外客去!”
虽说是初瑜使人请兆佳氏到梧桐苑来。但是并不是请她来见客的,而是府里又进了新人。
新人是宮里才放出来的两位大宮女。皆是年逾三十。听说原来在储秀宮当过差,教导那些新⼊宮的小主规矩。她们是內务府包⾐三旗地,⽗⺟兄弟是淳王府的户下人,都依附王府那边。
初瑜孕怀后,淳王福晋就曾提过此事。如今,京城各个府邸,有女儿的人家,都争抢着养宮里放出的姑姑或嬷嬷做供奉,教导自家女儿。
初瑜虽说还没有女儿,但是这两个大宮女都是见了世面,帮衬着管家不是小菜一碟。
曹府这边有紫晶,曹本⾝又不是那种爱讲规矩的,所以初瑜当初婉拒了福晋的好意。
因兆佳氏吵闹地缘故,曹与初瑜昨晚商量着一个唱⽩脸、一个唱红脸。不过,仔细想想,却是不妥当。
不管曹与初瑜哪个对兆佳氏⽩脸,伤的还是曹颂、曹项他们兄弟地心。正是想不出好法子时,初瑜想起福晋提过的宮女供奉的事,便对曹说了。
要敲打兆佳氏,还是使外人妥当,因此曹便依了。不过,他可不希望那些宮女过来后,真摆出姑姑嬷嬷地谱,将內宅弄得七八糟地。
因此,他便让初瑜提前同来人说好了。年俸好说,吃穿用度可谈,但是她们却不能任意揷手內宅事务。四姐与五儿还小,现在还用不上学规矩。若是这两位是识字的,可以菗空给这小姊妹两个启蒙。
初瑜晓得丈夫这般嘱咐,也是怕紫晶到时候难做,自然也格外上心。私下里,她已经同那两位宮女仔细代了,虽然平⽇要摆出教养姑姑地谱来,但是却要分人地。在曹与紫晶面前,却不好那般做派。
这两个宮女,一个姓罗,一个姓常,都是三十来岁。她们两个是十月中旬放出来的,因着老太妃当时病重,太后为了给妹子祈福,便放了一批宮女子出来。
按照规矩,紫噤城里的宮女都是內务府包⾐三旗女子“小选”而来,在宮里执役到三十岁放出。若是家里有门路,能使得上银钱的,早两年也是有的。
罗姑姑与常姑姑在宮里都是执事,还算是体面。两人也晓得,像她们这样的大姑娘出来,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可嫁,多是找个鳏夫为继室,或找个老头做填房。因此,她们两个就商量着,走动走动留在宮里,没想到却赶上“恩典”这就是“求而不得”了。
她们是淳郡王府的户下人,只能依附王府那边。王府那边格格们渐大,早就有了各自的教养嬷嬷,她们哪里挤得上去?
如今,转到曹家做供奉,罗姑姑与常姑姑心里甚是満意。
这边给的薪俸⾼不说,老爷太太在南边,大格格与大额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说有个二房太太在,只是个依附于长房侄儿地寡妇婶子,再多事能闹腾到哪儿去。
过来就是內宅供奉,可是比在王府那边強许多。
听了初瑜这一番吩咐,罗姑姑与常姑姑心下也算是明⽩,大格格不过是怕她待产,府里下人没了规矩,使她们过来镇着。
她们两个在宮里,惯会调理人的,就这內宅的几十丫鬟婆子,还真没放在她们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