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团聚(下)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飘起雪花来,等到曹同初瑜次⽇起来,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
地上的积雪能没脚面,曹站在门口,看着这雪梨花舞似的洒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算算行程,再过半⽇,⽗⺟他们就能到通州了。
这场雪下得正好,天气也不似昨天那般⼲冷了,西北风也渐歇,看着甚是宁静祥和。
初瑜在屋子里洗漱完毕,不见曹,挑帘子出来,见他站在门口看雪景,也站到他旁边,脸上是轻轻柔柔地喜。
难得见她如此开怀的样子,曹拉了子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夫两个站在廊下许久。
直待喜云布置好早餐,出来请他们进去,两人才一并转⾝,进了屋子。
用了早饭,曹便有些坐不住了,同初瑜说,想要骑马出。
这次,初瑜却是开口劝阻,道:“额驸,外头正下雪呢,路上耽搁说话,要是着凉了、风吹了,反而不美,毕竟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的。”
曹想想也是,就按耐下来,在驿站这边苦等。
隔几分钟,他就要掏出怀表来瞧瞧,真真是晓得了什么是“度⽇如年”
说是他这⾎⾁之躯的天伦之情也好,还是他这穿越的灵魂在异乡的慰藉也罢,曹寅夫妇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好像是⽔之源、木之一样,能够使得他心里得到安静。
到了中午。雪止了,天⾊渐渐放晴。
连带着初瑜,都有些坐立不安,已经使人在驿站那边预备了酒菜同驱寒的参汤。
没过一刻钟,都要使人出去张望张望,就盼着曹寅他们早点到达。
这边驿站里,原也住着几个出京、进京地员官,听说有太仆寺的堂官在此,少不得也来拜访一遭。
多是曹不认识的。温言应酬几句,也就散了。
过了未时,曹终于盼来了消息,曹家的车队已经在一里外了。
曹听了,立时起⾝,同初瑜往驿站门口接。曹硕得了消息,已经在这边等了。
已经能影影绰绰地看到队伍,听到马蹄声响,曹往前几步,看着渐行渐近的人群。心里说不出的喜。
前面的人群中,快马出来一人,到曹⾝边翻⾝下马,屈膝半跪道:“小的给大爷请安,老爷、太太将到了…”
正是数年未见的吴盛,他还是当年曹荃去世后,往江宁当差地,如今已经两年半了。
曹微微俯下⾝,拉了他的胳膊起来,道:“听说太太做主。给你娶了媳妇,我还要向你道贺。”
吴盛仰起头,看着曹,道:“大爷,小的无时无刻不盼着回京,想要在大爷⾝边当差。”
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往后就好了。你哥哥月初添了个小子,你当叔叔了!”说着,看着那渐近的队伍,心里却是有些纳罕。
因冬⽇北上,⽔路不通,所以这次曹家搬家,只是人口同细软,一些笨重家伙事要明年开舂⽔路运来。
不过。眼前这放眼望去。车队漫长,随从众多。就是骑马相从之人也有百余人。
吴盛给曹⾝后的曹硕同初瑜请过安后,见曹疑惑,在旁道:“大爷,前⽇在驿站碰到浙江巡抚王大人及其家眷,这两⽇两家人便一道赶路。”
他口中所说的的浙江巡抚王大人,全名叫王度昭,进士出⾝,巡抚浙江多年。
据前些⽇子的邸报上来看,他这次进京任工部右侍郞。他同江苏巡抚张伯行一样,都是科班出⾝,在士林中广有名誉。
曹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侧过头看看初瑜,只见初瑜地视线已经落在车队中。
驿丞得了消息,也躬⾝疾步出来接。
骑马在前头开路的,是曹方同一个不认识的⽩脸中年汉子。看到曹同初瑜在驿站门口等着,曹方勒了马缰,提前下来,上前执礼道:“大爷,大,老爷、太太到了!”说着,指了指队伍前的第一辆马车,道:“老爷就在那辆马车”又指了后边的一辆:“太太同小爷在那辆!”
曹点了点头,已经同初瑜、曹硕快步往前。
车队已经在驿站门口停了,曹同初瑜先在曹寅的车旁站了。曹寅已经挑了车帘,露出半张脸来,看了曹他们,带着几分嗔怪道:“早代了不让你们出来,这大冷的天,何必腾折。”
嗔怪归嗔怪,但是他眼中的喜却是蔵不住的。
曹看着他花⽩的头,额上地皱纹,佝偻的⾝子,只觉得眼圈烫,进前两步,道:“⽗亲,儿子扶您下车!”
曹寅原还想嗔他一句,难道自己老了不成,还要儿子搀扶?
但是在媳妇面前,不愿给儿子没脸,因此他便伸手扶了曹的胳膊下车。曹硕在旁见了,忙上前,在另外一侧搀了曹寅。
从去年三月末至今,不过一年半的光景,却像是隔了些许年似的。
看着曹寅瘦骨嶙峋的手背爬満了老人斑,曹脑海中出现当年那个意气风地中年人。
这一转眼,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他从一个稚龄童子长成了大人,曹寅也由壮年成为了⽩老翁曹寅下了马车站稳,看了看地上地积雪,又瞧了瞧初瑜,温煦地说道:“太太很是惦记你。快过去吧!”
初瑜眼圈已经红了,俯⾝应了,带着喜云往李氏的车前去。
曹看着⽗亲,心里有千万句话要问,刚想开口,就见曹寅的马车上又出来一人,正是曹。
曹⾝量偏⾼,已经是半大小伙子地模样。
他跳下马车,走到曹⾝边。俯⾝道:“大哥!”说着,又转⾝往曹硕这边儿道:“三哥!”
因他今年已经十三,正处于变声期,所以说话听起来有些暗
曹打量了这个小兄弟两眼,每次⽗亲的家书上,是必提他的,习了什么功课,新读了什么诗文。
其中的宠溺之意昭然,使得曹也不噤有些吃味儿。
想着自己不能在⽗⺟⾝边,有这个伶俐的堂弟在二老面前。使得二老晚景热闹些,曹地心里就能平复了。
“长大了!”曹笑着点点头,道:“老听你大伯在信中提你,二婶也见天地念叨,总算是阖家团圆。”
曹给曹寅请完安,也惦记李氏那边,转头望去。
女眷马车要进驿站,在房门口停,所以初瑜已经上了李氏的马车。
这会儿功夫,王家地马车也到了。
曹寅带着子侄近前。寒暄了两句,而后才进了驿站。
虽说没有大物件。但是细软人口加起来,曹家也用了十来辆马车。
曹方同吴盛两个,指挥着众人将马车上地东西封好,安排人看了。
江宁府里的大管家是曹方的哥哥曹元,这次却是不得见。曹问曹方道:“大管家同老管家都没见。老管家这是想要在南边养老?”
曹方垂手回道:“小的⽗亲盼着回京呢,原是要跟着老爷太太一道来的。只是到底上了年岁,又是时冬腊月,被老爷劝下,让他转年开舂跟着那边的家私一道过来。”
原来如此,那曹元是留在江宁,等着明年舂押解剩下的家私进京了。
曹问过曹方,刚想随同⽗亲进屋子。就见下马的随从中走出一人来。穿着青布⾐裳,头上戴着斗笠。往他这边过来。
因看不清容貌,曹也不晓得他是哪个,只是同其他人相比,这人⾝上的打扮有些眼。
曹寅见儿子止步不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来人,笑着拍了拍脑门,道:“瞧我这记,还忘了有位雅客。”
这“雅”从何来,曹犹自想着,那人已经走到近前,伸手去了斗笠,露出点了戒疤地光头。
看着来人笑昑昑地看着自己,曹不噤讶然出声,道:“智然!”
不是智然,还能是哪个?他笑昑昑合十,俯道:“阿弥陀佛,曹施主别来无恙?”
真真是不胜喜,说起在江宁的少年之,除了宁舂、永庆同马俊外,就是这个与曹同龄的智然小和尚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康熙四十九年舂智然正式受戒之时,算起来已经四、五年不得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曹的心中也添了几分喜,开口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你师伯要传你⾐钵,让你继任清凉寺主持么?”
这站在院子里,却是不是说话的时候。
智然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曹寅等人,笑着对曹道:“说来话长,还是请曹老施主等人先进了屋子吧,稍后小僧再说与曹施主。”说着,请曹寅等人先进屋子。
曹寅见他要避女眷,摆摆手道:“小和尚,你是方外人,不论这些的,还是一道进来,一会儿好说话。”
智然见曹寅如此说,便合十应了,随着曹家众人进了屋子。
这边是先前已经使人预备好的屋子,早已烧⾜了火炕,一进屋子,就觉得热乎不少。
李氏已经先进来,站在炕前,看着跟着丈夫进来的儿子,眼泪已经是止不住。
曹见她泪眼婆娑,満目慈爱,心里也是酸涩,上前大礼相见:“⺟亲…儿给⺟亲请安了…”
见曹跪在眼跟前,李氏哪里忍得住,也顾不得媳妇侄子在侧,上前伸出手去,将儿子的头揽在怀里,哽咽着说道:“老天有眼,我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说到最后,已经是哭泣出声。
初瑜站在一边,手中牵着天佑,见婆⺟如此,眼睛也了,忙侧过⾝子,想要拭泪。目光所及,刚好瞧见曹硕兄弟旁边跟着个年轻和尚。
初瑜不由一愣,刚想着不晓得是何人,竟然直接进內堂,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和尚看起来,怎么有几分面善,眉目之间甚是让人觉得稔?
初瑜心里虽说觉得怪异,但是也不好当众盯着个年轻和尚劲使看,便扭头看婆⺟同丈夫。
曹被李氏揽进怀里,听到李氏地饮泣声,面上也有几分动容。
虽说自幼同李氏相处的功夫不长,但是曹却能深深地感觉到她毫不保留的⺟爱。在她心中,丈夫同儿女就是她的天一般,其中对儿子的牵挂最深。
天佑原在初瑜手中,还带着几分拘谨,站在旁边老老实实的。见李氏如此难过,他却是受不了了,挣开⺟亲地手,往前跑了两步,攥了李氏地⾐襟,带着哭腔道:“祖⺟…”
听了孙儿的叫唤,李氏才醒过神来,放开儿子,擦了擦眼泪,低头对天佑道:“还不快叫人,这是你⽗亲!”
说也奇怪,方才见初瑜时,天佑乖乖地听了祖⺟的吩咐喊人;现下见到曹,他却攥了李氏的⾐襟,不肯上前。
李氏低下头,往前推天佑,哄道:“快去喊⽗亲啊,你不是还念叨想要什么好玩儿的么?”
天佑咬了咬嘴,看了眼曹,又看了眼李氏,小脸堆着一团,小声道:“害祖⺟哭了,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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