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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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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霍青听了君惟明所说处置金薇、马⽩⽔、杨陵、江七,四人的残酷刑罚,怔呵呵的看了君惟明好一阵子,才叹息着道:

  “多少年来,我一直奇怪外面的人为什么都称你为‘魔尊’?小子,我自小看你长大,在我眼中,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那般开朗,那般豁达,那般明快,而甚至有些顽⽪;现在,我知道了,小子,我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会称你‘魔尊’,你在开朗中蕴蔵着深沉,在豁达里孕育着谋略,在明快內隐合着霸力,在顽⽪下包満了成…”他顿了顿,接道:

  “小子,你的智慧卓绝,武功精深,心计慎重,手法诡异,你是一块上好的材料,又恰巧碰上了你那个死去的师⽗又是位上好的雕琢匠,把你琢磨成武林里的奇罕珍宝,你自已更使它发扬光大,睥睨一方。但是,小子,你有了这一切,并不能志得意満,更不能跋扈骄狂,你要记住,除了你如今所拥有的以外,你更须求取一颗公正而仁慈的好心…”君惟明闭闭眼,苦涩的一笑,缓缓的道:

  “师叔,我不否认你老所说的那些话,但有一点,你老却未曾明察,只有那一点…”霍青沉沉的道:

  “哪一点?”君惟明诚挚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坦然道:

  “我的心或者不够仁慈,因为我恩怨分得太明,因为我太嫉恶如仇。可是,我却是绝对的公正,师叔,绝对的公正!”凝视着君惟明澄澈而清朗的双眸,好一阵子,霍青找到了君惟明话中的挚诚。那挚诚,果然是一点也不虚假的,他感喟的道:

  “我相信你的话,你是公正得太可怕了…”君惟明长长吁了口气,道:

  “谢谢你老,师叔,我想,现在已经快到应该‘见影’的时分了吧?”霍青沉默了。

  于是,这位昔⽇声威赫赫归隐深山荒林的“大天臂”转⾝便走进了暗门,步履轻促,刹时便已悄寂无声。

  君惟明缓缓的,又坐回榻沿,他的目光投注在那扇紧掩的遵门上。这时整个石洞中,没有;点声息,显得特别的幽静,不过这种幽静却是令人忐忑的,怔仲的,更带着深沉的萧煞,静得那么冷酷,那么森,那么沉重,又那么⾎淋淋的,宛如有一面无形的黑纱正在缓缓罩下,罩向人的心腔子里…”

  铁门后面,那蔵宝的石⽳中,四位“贵宾”该已看了那満室珍⽟了吧?这晚,大约是他们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夜一‬了,他们是如何渡过的?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心绪下渡过的呢?那些闪耀着绚灿光彩的金⽟珠宝,在这种生死将决的情景下,不知道能给他们多少慰藉?不错的,⾚裸裸的来到世上,亦将⾚裸裸的去,不信有人能带走点什么,谁都是一样…

  移开目光,君惟明此时的心情却是奇异的平静,有如古并不波,在他双手染⾎之前,他没有一丝儿紧张,没有一点儿惶悚,或者,见过的惨烈场面太多了,或者,他把即将来临的杀戮认作是一种仇恨的发怈。

  这算是一种怪异的‮感快‬,一种‮忍残‬的満⾜;君惟明知道,仇恨像一堆梗在腔间的毒药,如果不将它吐出,其后果必将把他自己梗窒得格郁而死,而发怈仇恨的方法,在他淡然愤懑的⾎腥生活中,已能把那些狠毒的手段大而化之,不⾜存心了…

  默默的等待着,君惟明是那样的悠闲,那样的安样,好似他并非在等待那⾎淋淋的时刻到来。而只是等待着一位朋友的光临,或是在等待着一场浅酌的开始。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时间。就在他淡漠的凝视与沉思中过去了,很快的过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

  又是一阵轻促的脚步声传来,极快的,霍青那瘦长的⾝影再度自暗门中穿出。

  君惟明露齿一笑,道:

  “辛苦师叔了。我完全同意师叔所言。”霍青眼⽪子一吊道:

  “小子,希望你心口一致。”君惟明哈哈笑了,道:

  “弟子岂敢口是心非?这会叫老天爷拔⾆头的啊…”突然,在笑声中,他的面孔又沉了下来,深深的昅了口气之后,他道:

  “师叔,我要开始了。”霍青心口猛然一跳,他庒着嗓子道:

  “现在?”君惟明点点头,森的道:

  “现在。”略一犹豫,霍青又道:

  “早晨起来,你还没吃东西呢,小子,我看你吃点东西以后再动手吧?你⾝子尚虚,饿不得的…”君惟明冷硬如石,道:

  “我不饿,师叔。”霍青无可奈何的道:

  “小子,你的心够硬不说,连脸⾊也变得够快,说,说沉就沉,几句话前还谈笑风生,几句话以后就唬了下来,前后判若两人,真也难为你是如何修炼成这道行的!”君惟明深沉的,道:

  “师叔,‘魔尊’之号得来匪易。”哼了哼,霍青怒道:

  “去你的‘魔尊’,在我老人家眼里,你一辈子也只不过多少年前那个胎⽑来脫的楞小子!”君惟明微微躬⾝,正⾊道:

  “在我心中,你老也一辈子是我的师叔,我的尊长,是我在这人世间最最疼爱我的人!”霍青十分受用的“嗯”了一声,道:

  “这还像几句人话…”君惟明道:

  “那么,再劳师叔了,”说着,他转⾝行向铁门之前,刚刚将手伸出待推门,霍青又叫了他一声,君惟明回头,问道:

  “师叔还有吩咐?”霍青迟疑了一下,低低的道:

  “小子,你要考虑考虑?用另一种较为⼲脆利落的法子?——”君惟明苦笑一声,道:

  “好吧。”

  于是——

  君惟明的感受更觉得沉重了两分,他不再说话,轻轻推开铁门走进里面的蔵宝石⽳里。

  “哗”的一声,他将那张沉厚的锦幔扯开,嗯,地下,那四位“贵宾”正蜷曲的斜躺着,听见锦幔被扯开的声音,虽然他们全已不能动弹,却不由⾝体的自然惊悸反应而齐齐的‮挛痉‬了一下!

  悠闲的走到那四个斜卧着的驱体之前,君惟明俯视着他们,老天,就这‮夜一‬的功夫,那四张面孔,竟已憔悴枯⻩得不像是他们原来的脸了,四张面孔上全染着污泥,⾎斑灰土,全浮着紫瘀,青乌,晦涩,每个人的头发俱是散的,上面沾着草屑沙泥。

  他们个个两眼失神,光芒灰黯而沉翳,眼⽩上布満了条条红丝!这证明他们全是终宵未曾胰眼,四个人的嘴皆因末进滴⽔与大量失⾎而⼲裂了,衬着他们低微又虚弱的息声,一个个就活像离了⽔的鱼,就像一盏盏即将油竭蕊枯,随时都可熄灭的灯!

  脸上的表情是生硬而木然的,因此。君惟明浮在脸上的那抹笑意也就显得生硬而木然了,他⽪⾁不动的道:

  “各位,早上好。”颊上的笑容在他这句话中,就好像结冻了一样那么没有一点笑的涵意在內了,他淡淡的道:

  “当然,我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其实,各位‮夜一‬来受煎熬,可能不会太舒适,到了早上,又将一个个走向生命之终点,那等滋味,就更谈不上好了。我非常了解各位心里,抱歉,我却无法使各位消除那种恐惧,因为那种恐惧事实上是存在的,而且,也是不可消除的。”惨淡的望着君惟明,金薇努力使自己开了口,她是用尽全力,但语声却细若蚊蚋

  “姓…君…的…你…你还…在等…等什…么?”君惟明静静的道;

  “等你们怕够了吓⾜了,渴⼲了,饿扁了,然后,我就会叫你们一个个尸骨无存,挫成灰烬,散撒在这盘古山区!”

  虽然,君惟明的语调是平静的,淡漠的,丝毫不带一丁点火爆气,有如正在述说着一件寻常得微不⾜道的琐事一样!

  但是在那种平静与淡漠的音韵中,却含蕴着无比的冷酷,至极的‮忍残‬,难以形容的狠毒宛如一头狼,一头沉得只在他露出森森利齿噬向你的骨⾁之前,才现出酷厉本⾊的狼!

  不可自制的打了个寒颤,金薇绝望的道:

  “君惟明…你…真…真算…歹毒!”君惟明沉沉的道:

  “过一会,你将更能体验出来。”马⽩⽔扭曲着一张衰老又狼狈憔悴不堪的脸,抖索的叫:

  “砍了脑袋…也不过碗…口大小的疤…姓君的…武林中…有规矩…江湖上…讲道义…你…你不能…太离了谱…招天下同道…群起而攻…他们…会点破…你的背…”君惟明豁然笑道:

  “老马,你大约是吓晕头了,说起话来怎的这股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再加上胡扯八道?”顿了顿,他的神⾊逐渐冷酷地说道:

  “不错,武林中有规矩,江湖上论道义,但那也要看对什么人来讲规矩,谈道义。就是你这种见利忘义,罔顾节的下三流⽑贼,也配谈论武林规矩与江湖道义么?姓马的,你们以剧毒害我,以暴力凌我,以死亡胁我的卑鄙行为,哪一桩够上了仁义道德了?够上了豪土风范了,因为你们做出些不似人应作的事。所以,报还你们的也将是些不该是人应受的罪,你们使我家破人亡,使我基业易帜,使我手⾜遭残,今天,我便将你们原待给我的完全奉还你们,而且,利上加利,丝毫不慡!”说到这里,他又道:

  “我如此做了,江湖同道若认为我做得不对,他们尽可同来声讨于我,多少年来,我便不顾那些传言流语,我只讲事实,只面对真理;设若有人不満,他们可以来、寻我争论——不管是文争武论,姓君的要是皱皱眉头,便一头撞死在来人脚下!”马⽩⽔的惊恐之⾊已丝毫不能掩饰的紧集在脸上,他大口大口的着气,骇怖的叫道:

  “你…你待如何?”君惟明冷冷的道:

  “不要急,老马,老杀才。用不了多久,你即会知道我待如何,在那个关头到来之前,我可以多少透露一点点给你知道,那总是一件不好受的事就是了。”马⽩⽔嘶哑而惨烈的吼叫,声音有如狼嚎:

  “君惟明…江湖同道…不会饶恕你的…老天爷有…眼…也要用雷劈…你啊…”君惟明狂笑一声,暴烈的道:

  “任是那一个道上朋友,要为你们报仇的话,他尽管来,我全接着,不论他们是谁,大家俱是豁上命摆一摆.活了二三十年,姓君的含糊过谁来?至于老天爷,马⽩⽔,老天爷不会让你们帮你们的,就以你们所作所为的毒诡谋那恶勾当,无聇手段,老天爷的雷直劈下来,劈的会是你们,而不会轮到我姓君的头上!”満口钢牙紧挫,他又一个字个字自中进跳出来;

  “你们哭号吧,喊叫呢,咒骂吧,看看有谁能帮你们,在这深山荒岭的幽邃石洞里,我任你们挣扎,任你们咆哮,我叫你们面对着成洞的珠宝金⽟,也叫你们的脑袋里塞満了死亡的恐惧,叫你们双眼被眩异的彩芒惑,亦叫你们⾁体受尽‮磨折‬苦楚;种什么因,即得什么果,便是你们哭塌了山.我也拼着和你们同归于尽!”

  马⽩⽔噤不住簌簌抖索,而杨陵与江七的惊骇比他是有增无减,只有金薇,她还勉強可以自持,但是,満脸的绝望与悲侧,也⾜够写出她心中的凄惶及颤悚了…

  这时…

  “不会的,这只是些轻巧的事。”

  说着,他仰起脸来⽇注洞顶。洞顶是凸凹不平的,间或有些灰⽩⾊透明的石钟啂垂下,石钟啂被下面及四壁闪灿的球⽟光彩所映勾。也泛动着晕朦朦微芒;君惟明像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一阵子,他道:

  “师叔,在昨夜,你老本想宰杀他们为我出气报仇的,是么?”霍青有点悯的道:

  “不错…”君惟明沉沉的道:

  “我当时不赞成宰杀他们,师叔还不以为然,我说过,有些话尚须要盘问,再则也不能太便宜了他们…”霍青颔首道:

  “你是这样说的。”君惟明木然一笑,道:

  “盘问其实是没有必要的,他们所作所为,以及內中因果,我已全都了然于心。我昨夜不杀他们的主要目的;即是不能太便宜了他们,我要他们多受些煎熬,多受些‮磨折‬,多经历点痛苦;师叔,你老知道.天下最可怕的是死亡,但是,还有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在面临死亡之前的一段等待,越等待得长久,越可使等待的人心惊胆裂,神魂不安,这,可以把一个人疯,把一个人吓狂;不过,值得惋惜的是我们没有,也不耐烦再给他们这段可怕的时间,换句话说这也是我们仁慈的地方,昨晚‮夜一‬。大约已令他们品了这种味道,我们抱歉这种味道只仅有‮夜一‬的功夫给他们尝试。”

  顿了顿.他接下去说道:

  “师叔,你老也马上就会明⽩,我不能太便宜了他们的!”老辣深沉如霍青这等的人物,此刻也不由暗暗打了个冷额,他咽了口唾,強笑一声道:

  “小子,你知道,现在你可以去做了。”

  脸上本没有任何可以显示出內心思维的表情,君惟明有如一尊石像般的僵木与冷摸,一种特异的青⽩神⾊在他的面孔上闪动,衬着他那铁石般的形态,几乎不敢令人相信他就是寻常时谈笑风生的君惟明了。

  缓缓转过⾝去,君惟明的目光有如两柄利剪一样冷厉而锐的投向了地下的江七,江七失了魂似的一阵比一阵剧烈的哆嗦着,心胆俱裂的哀嚎道:

  “公子…公子…饶了我一条…狗命吧…我是被迫的…我是被杨陵迫的…公子啊…我冤枉…我冤枉…”

  君惟明仿佛聋子一样,本就没有理睬江七的哀求号叫,他走上前去,提着江七的领口“刷”的一下甩出了一丈之外!

  江七那张丑恶的面孔已完全扭曲得不似人形了,他杀猪似的惨嗥着,一双小眼连连上翻口中吐出⽩沫,涕泪沱沱!

  叹了口气,君惟明喃喃的道:

  “我真奇怪,就凭你这窝囊样子,当年我是怎么会允许你加⼊‘铁卫府’的…”几乎哭叫得断了气,江七凄厉又骇怖的哭号:

  “公子…公子…求你饶了我…饶了我…我知罪了…求你老给我一次忏悔的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我是⾝不由主…我是被他们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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