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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月落星沉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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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天复同山莫古到底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大风大浪见多经惯,神⾊上仍然镇定如故——就连魏长风这样的一方豪杰、七海之雄,到这时也不由容颜惶凄,显现着掩隐不住的紧张“黑摩韧”宮子郁的表情,更像抹上了一层灰,往⽇那种不可一世的豪气壮概,不知道一下子跑到哪里去了。

  站在一边发闷的何如霞,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脚,又是懊恼、又是气愤的叫:“爹,你们净顾着摆你们的阵势,我呢?我又待⼲什么?总不能把我闲搁着呀!”

  何起涛目光凝注面前的四人,不移不动,嘴里却在对着女儿讲话:“如霞退下掠阵即可,这里无须你来揷手,以防万一有失——”

  一张小嘴嘟起老⾼,何如霞不依的道:“为什么偏叫我一个人看光景?爹,我跟着大伙来,可不是只管充架势的!”

  脸⾊一沉,何起涛这次不再多费⾆,只单单吐出两个字,却是斩钉截铁:“退下!”

  由眼角余光,屈归灵看着何如霞委委屈屈的独自蹙到一隅,不觉心中老大不忍,但此时此地,又何尝能够稍做表示?何况,这也是为了何如霞的‮全安‬设想,面对的敌人,尽属精英翘楚之材,且个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在生死决战之前,以何如霞的⾝手而论,不但不宜参予掣肘,更该避得越远越好!

  忽然,孟天复发出一声大笑,故作轻松的道:“何起涛,你以为你们摆出这个滥阵仗,就唬住我们四个人了?”

  何起涛冷冷的道:“我们不必吓唬任何人,孟天复,我们只是要以实力做到我们应该做的!”

  孟天复嘿嘿一笑,道:“有自信是桩好事,但自信得过了份就变成妄自尊大了,何起涛,打现在开始直到了局,中间还隔着好长一段哩!”

  山莫古痰咳一声,也恻恻的道:“八十‮娘老‬倒绷孩儿,天下哪有这么多颠之事?道上打滚了大半辈子,莫非临到⽩头还受一⼲⻩口小儿之欺?他娘的,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孟天复哧哧笑着道:“山老鬼可千万大意不得,你不信沟里翻大船,他们却信得紧呢!”

  一双三角眼往上斜吊,山莫古头上两侧的太⽳跳了跳,怪声道:“便沟里翻了船,亦不合单扣下我们,好歹,得找几个垫背!”

  何起涛面无表情的道:“我们的人都在这里,姓山的,哪个合适替哪位垫背,尽可挑拣,只是,光用口说恐怕不行,要多少费点力气才办得到!”

  死死的盯着何起涛,山莫古夜枭泣号般笑了起来,⼊耳好不惊心:“你有种,何起涛,真是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能发横到几时!”

  何起涛生硬的道:

  “用不多久了山莫古,形势是个什么结局,我们都能眼睁睁的看到!”

  孟天复大声接口道:“你小心,何起涛,一旦动手,我们第一个要摆平的就是你!”

  猛一昂头,何起涛宏烈的道:“来吧,我等着!”

  就在此时,灯光映照不到的黑暗中,蓦地响起一个凄厉又悠长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哭调,拔得很⾼,颤抖的音浪宛如撩拨着人们的心弦,像极了冤魂悲泣、幽灵索命,妖异中透着怖栗;“⾎仇⾎报啊,⾎债⾎偿…”

  于是,何起涛随着这亢厉的音调出手了“八卦铸心刀”反映着青⾚的焰苗,自黝暗的空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光,斩首孟天复!

  孟天复表面信心十⾜,功架做尽,其实骨子里亦不免有些发⽑,何起涛的刀芒初现,他的掌劲已掀浪舞云般兜头上!

  何起涛闪⾝回避,就在他避开的同时,霍邦奋力挥掌硬顶,两股強浑的掌风瞬息触,一声震响里,霍邦脚步不稳的退出三步,而孟天复也⾝形打晃,脸上微微⾊变!

  潘光斗跃空七尺,朱漆生铁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猛砸山莫古!

  一声冷笑出自山莫古的鼻孔,他的鸠首杖平平扬起,却在扬起的须臾暴翻斜挑,快得无可言喻的指向潘光斗‮腹小‬!

  潘光斗凌空换式的刹那,杨雪舫低窜急掠,勾连直刺山莫古膛,速度之快,亦是追魂夺命的招术,但见鸠首杖杖尾横落“当”的一声磕开尖,山莫古不由气得大骂:“该死的小‮八王‬羔子!”

  骂声里,荆之浩的铁鬼手突然遥取魏长风,魏长风虽说早有防备,由于铁鬼手的来势过于‮烈猛‬迅束,双斧挥拒之下,亦难免手心出汗,背脊泛寒。

  弯月斧的光华尚凝现未散,屠难生⾝形猝旋立进,雪亮的大铡刀横斩而至,锋刃破空,锐气如啸,魏长风双斧回转,宮子郁已抢先挥剑封拒!

  当然,天罗网的阵形一旦布下,便没有让敌人得心应手的道理,宮子郁这一表功出招,立刻推动了整个网面的运展“飞鸿”常毅庵薄刀如电,斜刺骤至,宮子郁闪得够快,刀口贴耳擦过,那股冷风,不仅着肌若削,甚且把心腔子都绷紧了!

  山莫古看得有气,断然咤叱,鸠首杖狠戳常毅庵,杖似擂杵,常毅庵走若流云,贺晚晴由一侧掩上,金瓜锤“呛”一声砸中杖端,火星四溅中,固然震得他倒歪数步,但山莫古也是双臂一⿇,忍不住“三字经”连连出口!

  孟天复沉浑罡烈的劲力蓦地带起一个翻腾的无形旋涡,将刚刚近的鲁思进兜起三尺,又重重推撞出去,夜⾊中寒光暴闪,屈归灵人与剑合,险极的贴着孟天复头⽪掠过,当剑尾回绕,孟天复连挥九掌,却掌掌落空!

  鸠首杖狂舞飞穿,山莫古沙着嗓门叫:“老孟,小心那天杀的屈归灵打暗算!”

  何起涛随声展开正面攻击“八卦铸心刀”匹练般卷向山莫古,这位老山魅挥杖硬,刀掣杖起,金铁撞之声不绝于耳,何起涛贯注全⾝功力,大显神威,強敌当前,竟是不遑稍让!

  宮子郁的“九寸肠”又在魏长风的弯月斧掩护之下,流电也似伸缩呑吐,而潘光斗的朱漆生铁亦若毒龙出洞、翻江倒海,毫不客气的接刃开磕,住来纵横;荆之浩适时来援,铁鬼手点抓扣拿,狠准兼备,几乎把魏如风和宮子郁的招式完全封杀!霍邦又对上了孟天复,这次换成屠难生从旁夹击,常毅庵助攻,孟天复任是功力不凡,老谋深算,亦不噤大感吃力,尤其令他倍受威协的,是一直虎视眈眈,待机而动的屈归灵——因为连老天爷也不会知道,屈归灵下一步狙击将在何时!

  山莫古挥杖搏击何起涛,眨眼便相互过了七八招,而只这七八招的感受,已令他颇生戒惕,大为意外;在他原先的想法之中,何起涛无论名望如何、功力如何,再⾼明也⾼明不到哪里去,若要和他比较,尤其难望项背,但这一面对面的称量下来,事实居然完全出乎预料,何起涛艺业之精纯、动作之老到、气度之沉练,几乎不在他的修为之下,目前摆明的又是拼命的架势,照这样的情况演变下去,后果不但堪虑,说句怈气话,简直就毫无制胜之望了!

  魏长风双斧连套转,抖出波波芒彩,流灿回飞,他亦看出形势不妙,黑脸上宛似抹着一层森青,背靠着孟天复的背,他觉得出自己这位老师叔肌⾁的运作,贯力时的紧迫,甚至心跳的急促,出招换式间,他忍不住焦灼的低问:“师叔,看情形像是不大乐观,这时辰,安磐和舒明光也该把该请的人请来了才对,会不会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掌力呼轰卷,余劲澎湃里,孟天复⽩眉飘扬,气涌如山:“琢磨着眼前怎么过关斩将吧,顾不得下一刻的事了,我说长风!”

  魏长风迅速移换着方位,斧起斧落,一边在咬牙切齿的咒骂:“好叫我不甘——”

  孟天复袍袖兜起,劲气啸旋四溢,他冷冷一哼,厉声厉⾊的道:“休说这等的丧气话,胜败存亡之分,算算还早得很哩!”

  突兀间,夜空中又是冷电一抹,疾猝映,这一次,遥刺的月标不是孟天复,换成了昆仑来的“黑摩韧”宮子郁!

  “九寸肠”浮起朵朵剑星,星似游尘围堵向那凌虚而至的长虹,刹时七声镝锋‮击撞‬脆响合为一响,虹光暴回,屈归灵又站立原处,宮子郁在深深呼昅着,左颊上赫然绽裂一道伤口,不到两寸,却⾎⾊鲜的一道伤口!

  孟天复在屈归灵猝袭的过程间,曾经连出三掌截攻,但是掌势涌现,仅只捕捉到屈归灵的影子,影子是虚空的,当然他也未能得到任何实质上的收获!

  山莫古挥杖狠搏何起涛,由于心情动,怒火上升,竟差一点抢出了己方四人所布的阵形,他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早已忘记什么叫气度、什么叫风范了:“姓屈的,你他娘有种就正面上,老是兜圈子从背后暗算人,合着哪一类的鸣狗盗?也不怕丢你祖宗十八代的脸?”

  屈归灵卓立原处,有如岳峙渊-,他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恼怒,因为他知道死亡的影恨快就要覆盖下来,当人们面对死亡——不管是敌人抑或自己,情绪上的反应,又有什么美意可言?

  于是,不知谁在泣叫,仍旧是原先那个颤抖中掺杂着凄厉的悠长音调:“⾎债⾎偿啊,⾎仇⾎报…”

  霍邦便在泣叫的同时运⾜全⾝功力,猛袭孟天复,孟天复沉喝如雷,⾝躯蓦地弓起,双掌上翻,卷的气劲立刻像长江大河般反涌而上,双方都没有避让的意思,完全硬接硬打,当两股罡风在瞬息间合,霍邦的⾝子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巨‬魔手抓抛空中,连连翻滚,孟天复也步履踉跄,爆出几声剧咳。

  屠难生“呼呼”声贴地抢进,大铡刀快似流电,狠斩孟天复胁,姓孟的居然不退不躲,更踏前一步,⾝上的⽩袍猝然澎涨,左手倏出,就那么准,以拇指食指头的力量,牢牢钳住了屠难生奋力劈来的大铡刀!

  不错,又是孟天复的绝技之一:“蹈光摄物”

  屠难生的应变措施如同连贯反,他一菗刀⾝,发觉彷佛生于孟天复的两指之间,整个⾝形便立即斜弹,双脚飞蹴对方头脸!

  孟天复大笑若啸,右掌暴起,结结实实切上屠难生蹴来的双脚,而“黑摩韧”宮子郁的阵形角度刚巧移转至近前,手中的“九寸肠”猝然映出一溜寒芒,眨眼间已经三次进出于屠难生的腹腔!

  就像天外飞来的诅咒——那么⾎淋淋的——正在半空中翻滚的霍邦,骤而伸展臂,一个斤斗到了孟天复头顶,当孟天复右掌切斩屠难生的⾜踝,左手尚捏着大铡刀刀锋的一刹,他的掌影已成串暴泻,有如弧刃旋舞,翩翩若満天的落叶!

  锐劲纵横错里,孟天复突的起了一声怪叫,宮子郁的“九寸肠”尾芒泛闪,还洒着屠难生体內的鲜⾎,屠难生竟不吭不响,面带微笑的骤而翻侧,似虎扑般抱住了宮子郁,同时,他的嘴巴咬住宮子郁的咽喉,两手十指也揷⼊宮子郁的肋胁,一任姓宮的惊号狂跳,把“九寸肠”朝他⾝上刺戳,却毫不放口松手,仍然面露微笑,似乎对方所戳刺的,只是另一具⽪囊罢了!

  孟天复业已脫出了四面阵形之外,原来満透红光的一张胖脸,此刻却一片暗青,⽩眉飘拂,长髯抖动,一双眼睛更鼓似铜铃,模样好不吓人!

  霍邦正半坐在地下,一口一口的吐着⾎——他虽说好不容易击中孟天复一掌,付出的代价却着实不轻,孟天复在挨掌的须臾,用“混元气”反震之力,亦照样重创了霍邦!

  杀伐像是一个轮回,一个永难停止的轮回,它总是这么冷酷又决不容情的转动着,这边孟天复吁未定,屠难生和宮子郁尚滚跌在地,扑腾滚转,那边,杨雪舫连人带,长虹贯⽇似一头撞向魏长风!

  魏长风尖叱厉吼,双斧刚刚架开荆之浩的“铁鬼手”杨雪舫已不要命的冲上,魏长风久经阵仗,尽阅⾎腥,当然明⽩一旦像这样的打法开始,即是最后的决死关头来临了,他猛一咬牙,⾝形半旋,左手斧挥击敌人勾连,右手斧横切敌人肚腹,双式并出,捷似石火!

  勾连的前端勾环铿一声扣住了魏长风的斧刃,但斧刃却蓦地绞脫斜扬,将杨雪舫带升三尺,只听到“噗嗤”一声闷响,杨雪舫的‮部腹‬便有若涨裂了的羊胆泡,肠脏內腑,花花绿绿的流怈一地!

  一道蓝汪汪的光华,就在这时彷佛极西的电火般映现,它来得像是一场噩梦、一个报应——人们的意识中方才体认到它的存在,其实他已经来了。

  魏长风⾝形暴闪,斧出斧飞似梨花朵朵,弦月并舞,蓝辉过处,他头扬扭,却已齐额裂开一条⽪⾁翻卷的⾎口子!

  是了“大寂四剑”终于展现,这一剑,何起涛⾜以慑敌之魂,他自则是拿时间换取空间,而杨雪舫,更是拿自己的生命替主子制造复仇的机会!

  山莫古的叫声活脫狼嗥,鸠首杖跟手而来,他一面嘶声鬼号着:

  “贤侄小心,何起涛亮出他的‘摄魂剑’了!”

  荆之浩一声大吼,横截山莫古,鬼手掣掠,锐力织,山莫古挥杖贯劲,杖势宛若飞瀑怒涛,反卷荆之浩,甫行接触,便是金铁击,一片震响,荆之浩正被敌人的‮大巨‬力道推出几步“飞鸿”常毅庵已⾝而上,那把又薄又利的快刀纵闪呑吐,有似千百条灵蛇流窜!

  山莫古⾼声大骂,硬这两位“千帆帮”的一等好手,杖抡风起,云变天愁,居然声势惊人,丝毫未露败迹!

  暗影中,有个人连翻带滚的扑来,长丧门剑贴地扫砍,冲着山莫古的两只尊⾜狠狠招呼——这人是鲁思进,早被孟天复震伤,堪堪过一口气来的鲁思进!

  山莫古突的凌空浮起两尺,鸠首杖的杖尾斜挑“吭啷啷——”一声颤响,鲁思进扫来的长丧门剑已带着一抹流辉抛坠⼊黑暗之中,杖尾挑剑的同时又暴落,就那么歹毒的揷⼊了鲁思进的背脊,还透出一声清脆的骨骼折断声!

  屈归灵的⾝躯便融进了他“天残剑”強力催动的剑光里,光芒在疾速的贴⾝回转,把人带起,把锋刃旋飞得像是一具‮大硕‬又无坚不摧的刀轮,轮幻成灿亮的形体以难为其喻的快速前进,山莫古悚然相应,杖似杵起,却已稍慢一步!

  耀眼的光华来回绕怈于呼轰的杖影间,像它逗弄着杖⾝,也像杖⾝追赶着它,山莫古左胁见彩,在一百杖挥尽的俄顷,寒光骤敛,屈归灵落地打个转,业已汗⾝透⾐衫!

  手捂着口的孟天复,便似鬼魅般悄无声息的猝掩而到,他来得那么快,以至像他原来就在那个位置上,⾝动掌出,力道凝聚若两股洪流,漫天盖地夹罩屈归灵!

  “天残剑”彷佛有着极敏锐的感应,劲道才起,剑刃已骤然震动,寒光暴溢,炫目的冷焰有如晶莹的⽔波,一下子便包裹住屈归灵的躯体,并以惊人的去势飞孟天复。

  狂飚冲着光束,像怒浪拍打礁石,礁石或被它掩盖,或受到损蚀,但却依然屹立,不会倾倒,而礁石是活的,正对着孟天复摇晃不定的来!

  这时,孟天复犯了一个错误,他竟面而上,左手伸缩闪攫,再次运用起他的绝活“蹈光摄物”来——只是他忘了一件事,在受创之下,他已经没有平时的劲力与⾝法步眼了!

  寒光蓦颤的一刹,孟天复的手指钳住了“天残剑”的锋面,可是他未能完全控制住剑刃的冲力,但觉手指倏滑,剑尖前,不仅整只手掌⽪⾁全被豁开,连腕际的⾎管也一起切断,热⾎狂噴之余,孟天复-目厉叱,右掌立翻,屈归灵昅腹弓背,却仍被震得翻出几个斤斗,张嘴吐出一口黑⾎!

  山莫古一边力拼荆之浩与常毅庵,边扭曲着脸孔,口沫四溅的狂叫:“老孟赶快运气闭脉,你手腕上的⾎管断了哇!”

  孟天复不但満脸胡子溅沾着⾎迹,一袭⽩袍更是猩⾚斑斑,他双目凸突,五官歪扯,形态之狰狞,恍同厉鬼,屈归灵却不怕他这副模样,⾝子一,又大步走了过来。

  山莫古嘴里不停咒骂着,要想横拦屈归灵,但荆之浩和常毅庵拼死不退,使尽全力纠着他,不仅如此,连贺晚晴也卯⾜了劲,愣是不让山莫古菗⾝赴援!

  陡然间,屈归灵剑似虹起,抖出一片星芒光点,孟天复单掌圈飞,劲势甫扬,屈归灵人已闪出丈许之外,却只⾜一点地,又再次扑上,周而复始,眨眼里已是六度往返!

  鸠首杖猛开猛磕中,山莫古看出了屈归灵的用意,他不噤大骇,惊恐集的大吼;“老孟,你别着了姓屈的道,他是故意你出力耗劲,不使你及时运气封脉,你还不赶快收手,找地方先把自己照料了?”

  孟天复大口大口的着气,并且不停呛咳着,脸孔岂只透青,更泛着灰紫,他的丰腴、健朗、精力,似乎在这片刻前后,顿然消怈一空,变得如此萎颓、如此苍老、如此憔悴,又如此死气沉沉了!

  山莫古奋力冲突,左折右回下急得暴跳如雷:“快走,老孟,你快走,⾎流多了会死人的哇,姓屈的挖了陷坑,你可别睁着眼往里跳!”

  孟天复步履不稳,⾝子也在左右摇晃,他使袍袖抹一把⽩髯上的⾎迹,双目神⾊既是空茫,又是古怪的瞪视着前面不远处的屈归灵,但话却是对山莫古说的,腔调嘶哑,气息微弱:“山老鬼,你甭再吆喝了…我业已试过几次…然则脉滞气散,竟是力不从心,无法以內劲止⾎…我现在觉得好累、好虚软,只想倒下头来睡上一大觉…”

  山莫古团团转,在荆之浩、常毅庵、贺晚晴三人的围攻下彷若困兽,他发疯似的运展着手中鸠首杖,红着眼吼叫:“你不能睡,老孟,决不能睡,一朝躺下,你这辈子都起不来啦!”

  孟天复忽然吃吃笑了,笑声里却没有丝毫笑的意味,更似带着对生命的嘲弄,对死亡的那种无奈感叹,他嘴⽪子翕合着,竟力提⾼声音:“我就快躺下了,山老鬼,我的状况自己明⽩…可是,我不能独个儿走,不是早说过么,得找个人替我垫底,我看…屈归灵最合适!”

  山莫古杖起如山叠岳重,満头大汗的四面冲突,更在摧肝沥⾎般嘶叫:“你不要傻,老孟,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再说,老孟,咱们兄弟两搅和了几十年,你他娘总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受那孤零罪呀!”

  孟天复眯着双眼,⾼一脚低一脚的近屈归灵,答话似在昑哦:“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山老鬼,今生尘缘已尽,再会求诸来世吧…”

  突兀间,屈归灵长⾝而起,⾝形甫动,剑芒幻作漫天的光雨噴罩孟天复,而孟天复的反应真是个“尘缘已尽”的架势,他猛然以无比迅捷的动作打横斜飞,双掌刹时分成十六个不同的角度,却全挟着裂碑碎石的威力合涌齐集,屈归灵立刻⾝与剑融,有若一道翻滚矫腾的光柱居中暴,于是,焰彩在迸溅、在散;狂飚在抖动、在冲,两条人影倏触倏分,屈归灵一个倒翻斤斗没有站稳,踉跄后退中⾝子一阵菗搐,痛得他单膝跪向地下!

  孟天复的形状显得相当安祥,屈归灵那透过他心脏的一剑,并没有令他感觉到多大痛苦,这位“⽩眉仙翁”就好像‮觉睡‬一样,微微卷曲着躺在那里,毫无一般死亡者惯见的狞怖之态,他的⽩眉⽩髯,仍在风中轻轻拂,只是,却欠缺那股子生气了…

  死去的人模样安祥;活着的却几乎发癫狂,山莫古像野兽般嗥号着,硬拿那瘦棱棱肩胛接了常毅庵一刀,杖首猝点,已把闪让不及的贺晚晴左膝敲碎,大旋⾝,他再接荆之浩的“铁鬼手”一边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叫:“屈归灵,我要扒出你的心肝五脏,活啖你⾝上人⾁,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啊…”滚跌在地的贺晚晴,猛然向前扑进,左手一枚金瓜锤,使尽生平之力投掷山莫古,⻩光才现,已被山莫古杖尾磕飞,贺晚晴决不怠慢,一咬牙,右手的金瓜锤又紧接投出!

  山莫古大吼一声,横起杖⾝“当”的一记震落了第二枚金瓜锤,杖首如电,直指贺晚晴扑来的躯体,而在鸠首杖的尖啄嵌⼊贺晚晴肋的一刹,这位“丹心七志士”的勇者已发死力紧紧抱住杖首不放!

  一菗未能菗回杖⾝,山莫古立知不妙,他第二个反应尚未及付诸行动,荆之浩的“铁鬼手”已“噗”声闷响,重重扣住他的后颈窝!

  “杀啊…”山莫古尖号着,奋出全力猛抡鸠首杖,杖端还拖着贺晚晴的⾝子,就这么晃悠而起——荆之浩猝向上跃“铁鬼手”借势翻扭“咔崩”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传来,已将山莫古的颈骨生生折拗!

  那颗骷髅似的脑袋,以一种奇异可怖形状垂挂在肩膀上,但山莫古并未即时倒下,他仍在嘴里发出窒息般的嗥号,舞动鸠首杖追赶荆之浩与常毅庵,直到两圈之后,才一头仆倒下去!

  另一边,魏长风业已混⾝浴⾎,至少带了六七处创伤,他的死敌何起涛口亦已见彩,情况却显然比他強得多“丹心七志士”的首领“⾚”潘光斗双手紧握朱漆生铁,在一旁虎视眈眈,为何起涛掠阵,眼前的形势,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早就优劣分明,胜败定局了。

  握在何起涛手中的“摄魂剑”长只三尺,窄如拇指,通体蓝芒莹莹,晶亮璀灿,稍一晃动,剑尖尾焰流闪,恍同秋⽔一泓,剑锋饮⾎之后,却点滴不沾其上,杀人夺命,端是利器!

  魏长风双斧叉,横竖前,他耝浊的息声宛似拉起风箱,面孔上布着一层令人伤感的死灰,瘦长的⾝影越见孤独凄凉,他和每一个在场的人同样明⽩眼前的事实——他是绝对没有指望的了!

  现在,荆之浩、常毅庵正缓慢又小心的往这边接近,甚至屈归灵也在何如霞的挽扶下蹒跚行来,只有霍邦仍跌坐原处,目光惨然的凝注着与宮子郁叠做一团的屠难生…

  于此片刻的沉寂中,魏长风彷佛看到了他一生的过往,往事像嘲⽔股映现在他的脑海,一幕幕、一场场,有如活动的图画极快的拉扯、重叠,其中或是英气风发、或是咤叱自若、或是壮阔威猛、或是⾎光隐隐…然后,他打了个寒噤,又回到了现实,现实又是多么冷酷悲惨,没有英气风发,没有咤叱自若,更没有壮阔威猛;有的,只是⾎光隐隐,隐隐⾎光,真个月落星沉,世事如烟啊…。

  看一眼执剑卓立的何起涛,魏长风突然霹雳般大吼,双斧并举,却在瞬息间化为四飞的片片流电,织翻泻而出!

  何起涛半步不移,等到冷芒近⾝,他手中“摄魂剑”蓦而长昑若凤鸣,剑尖抖出七个光弧,光弧旋动着像月初升,又刹时扩展开来,紫焰清辉炫目奋魄,不但将飞到的缤纷斧芒完全呑没,更连魏长风的⾝形也一起罩⼊!

  不错,这是“大寂四剑”的第四招“天地冥寂”

  魏长风的⾝子猛然向外撞扑,他几乎是不停的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抛洒出热⾚⾚的鲜⾎,斑斑点点,甚至让人嗅得着那股鲜⾎特有的铁腥味!

  “⾚”潘光斗一起又顿,他目定定的瞧着魏长风仆翻下去,刚待举步前往查验,何起涛已挥了挥手,神情萧索又乏倦的道:“罢了…”

  荆之浩一个箭步抢上前来,朝何起涛躬⾝称贺:“恭喜当家的⾎仇得报,替夫人与霜儿湔除了冤恨…”

  长叹一声,何起涛无限沉痛,也无限酸楚的道:“之浩,⽩骨叠山,⾎流成河,这仇、这冤,未免报得代价太大了…”

  荆之浩唯唯喏喏,没有出声,常毅庵向他使了个眼⾊,走上来道:“当家的,战火已熄,大局已定,我方已获全胜,还请当家的早些回去传捷报、安军心,这里自有荆首座与我收拾残余,处理善后——”

  缓缓颔首,何起涛走向岗顶,默然注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此刻,⽔面平静,波浪不兴,在海洋的壮阔里,凝聚着自然的永恒,人的生命,人的死亡,对浩瀚的大海而言,简直是太微不⾜道了。

  东方,天⾊已经透亮,晓晖将起,云霞反一片淡红,这⾎腥的‮夜一‬,终于是过去了。

  何如霞抬头仰望屈归灵,单只屈归灵的憔悴疲惫,就令她心痛不已,但心痛却掺杂着喜悦,有如‮生新‬的喜悦,她一再告诉自己,好歹,这场浩劫业已安渡,往后的岁月,该是充満和祥安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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