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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略施薄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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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的风沙呼啸着,毫无忌惮地横扫大地,有如天之神在怒吼,在咆哮,而大地是一片晦,不时有尖锐的唿哨盘旋飞舞,枯萎的枝叶也在这暴的狂风中飘零浮沉,天黑了,好恶劣的天气!

  顶着风,秋离赶着他四辔乌篷车艰辛地往前,风刮着车上的油布,发出“哗嗤哗嗤”的声音,震撼着整个车⾝,连轮轴也象是承担不住这狂大的庒力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昑,四匹健马全埋着头,流着汗,噴气如雾,不堪负荷地硬硬将这辆沉重的篷车拉动着,十六只耝壮的马腿一次次地弓曲直,直再弓曲,车后,连一向沉重的⻩骡子也不安池低啸起来…

  黑⾊的头巾将秋离的一张面孔全蒙住了,只露出他两只眯着的眼睛来,他又把黑⾊⾐衫紧紧掖裹了一翻,双手握着缰绳,低声诅咒道:“妈的,这天⾊变起来就活象女人的心,说翻脸就翻脸,昨天还是好好的,就只‮夜一‬就全他妈不是这回事了,可苦了我…”

  嘀咕着,他又大声叫喝着马匹‮劲使‬,一边用力抖动缰绳,但面招来狂风却似有意和他为难,那么大力气地向后反推着车,两边等于在较劲,因此,拖车的马儿苦了,赶车的秋离也就更不是滋味…

  艰辛地,缓慢地,象是一寸寸地磨,一尺尺地熬,直到两个时辰之后,秋离才好不容易将篷车赶进了一座小镇,这座小镇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酒肆齐备,在平常的⽇子一定是相当热闹的,但今天这种鬼天气却全把这些繁嚣一扫而光,几乎家家门窗紧闭,户户声息皆寂,四周黑漆漆的,连街道上也找不出一两个人影来,好静僻,好冷清,除了呼啸而过的狂风,它宛似十分得意地掠过屋顶瓦面,穿越大街小巷,那么不可一世地暴笑着周而复始,将这座颤栗的小镇玩弄在它強而有力的指尖上…

  这座小镇,在秋离来说并不陌生,幼时他曾来过两三次,长久的岁月并末给予它多少改变,它仍是这样朴实中带着浮滑,土气里泛着繁闹,就象一个进城不久的乡下姑娘,正在朝虚华上脫变,有一些姿态了,却没有全将那忸怩气质褪尽,这小镇,叫”老松集”隔着襄,还有六十余里。

  冒着大风刮起的沙土,黝暗中,秋离拍开了一家镇上最好的客栈,在店小二惊奇的迓下,他待了几句话,不待店小二表示什么,便匆匆闻进门里了。

  抖去満⾝的灰土,又用力扑打了⾐衫一阵,秋离才长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张目四扫。这是间大厅,相当大,而且罢着一张张的方桌圆凳,还用宮灯与小巧的朱栏点缀着,看情形,也还兼做膳堂酒馆哩。

  用头巾的下截擦了把脸,这时,秋离才待转过⾝来与早已哈着候在⾝旁的掌柜说话,眼梢子余光里,却突然发觉坐在大厅另一头的两个陌生人正在向他注视,为了怕引起对方的警觉,秋离也没有再仔细观察,他装着未曾注意地笑对胖敦敦的掌柜道:“老板,方才我已对你那位伙计说过了,一间正对马厩的房子,房子好不好无所谓,主要的是我一推窗就能看到我那辆破车,换句话说,我那辆篷车必得停在我房间的窗前!”

  店掌柜是⼲什么吃的?眼⽪子多够宽,他开了这座五方杂处、贵一堂的客栈,什么三教九流、稀奇古怪的事儿全见多了,当下本没有多问,笑昑昑地道:“成,成,小店正有三间房面对马厩,厩里的夫役打扫得勤,包管在房里闻不着臭味,⼲净得很…”点点头,秋离道:“吩咐他们多加料喂那几匹马,这一路‮腾折‬,可也苦了那几头畜生了,天可变得真叫琊哪!”店掌柜搭汕着道:“客官说得是,这天气可琊得紧,幸而一年里也少碰上,要不,我们开店做买卖的可惨啦…”找了个座头坐下,秋离道:“房间给我留着,等下再看,眼前有什么吃的喝的先来一点,可怜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迭声地答应着,店掌柜赶忙向一边吩咐,待完了,他又亲自端了杯热茶凑了上去陪笑道:“客官不先用热⽔擦把脸?暖和暖和…”啜了口热茶,呵了口气,秋离笑道:“不用了,祭祭五脏庙才是大事。”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朝那一边瞥了两眼,这一看,呢,他心头不噤一跳,有了个大发现,坐在厅里角隅那头的两个人,全是书生打扮,一老一少,老的双目如风,鼻嘴方,领下蓄着三绍黑髯,少的那位却美眸横波,红齿⽩,肌肤又细又嫰,宛似冻⽟,姑莫论这位年青的容貌美有如图画中人,甚至在举手之问,呢,也带着那么三两分脂粉气息,老少两人尽管全部相貌出众,气韵⾼雅,但是,在眉宇角之间,却皆冷漠深沉,有一股子寒酷凛到之意,一看到他们就会令人兴起一种凛气盈心的感觉…

  秋离在江湖上混的便是“机智”比的便是“聪慧”识人认人的眼光自然更为超拔独特,尖锐隼厉!他在一看之下,即已认出那位少年书生并非真个昂蔵须眉,而是女扮男装,纯纯粹粹是个女子改易成的,至于那个老人,昭,却不折不扣是个雄类了,这两位朋友形迹相当可疑,更可疑的,呢,他们两人面容竟然十分相似,就宛如…宛如…

  秋离微微一笑,他想着,就宛如一对⽗女!

  这时,食物端来了,一盘⽩斩,一碗红烧⾁,另外,一碟卤花生,大壶酒配着一小锅⽩米饭,简单丰富,堪称实惠。

  在酒杯里斟満了酒,秋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満⾜地嘘了口气,咂咂嘴巴,朝含笑望着自己的店掌柜照了照杯,大声道:“好酒,老板,可是自己酿的?”店掌柜颇感荣幸地道:“正是小店祖传秘法酿制,叫‘小桃酒’,客官尝着还贴味吧?”又是満満一杯仰首而尽,秋离道:“好极了,昭,‘小桃酒’名字还带着点香酥酥软绵绵的味道哩…”店掌柜陪笑道:“客官喜饮此酒,还请放量喝,小店存货有大半地窖之多,包管客官喝个够上加够。”豁然大笑,秋离夹了块⽩斩放在口里咀嚼,边指:“伯只怕我的口袋不争气哪…”拱拱手,店掌柜光地道:“客官说笑了,便是真个如此,全算店里做东就是!”一竖大姆指,秋离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得喝它个够!”于是,秋离开始放量地吃喝起来,大碗喝酒,大块吃⾁,直将桌上的酒菜扫了个风卷残叶,他又撑下去半小锅⽩饭,然后才用⾐袖抹了抹油嘴,打了个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拍肚⽪耝着嗓门道:“这顿饭吃下去,我可以三天不用再吃了…伙计,给我带路,大爷要进房安歇!”推开椅子,秋离踉跄了一下,而就在他微一踉跄中,目光已不露形迹地扫瞥了那边一眼、昭,那一者一少亦已吃完了,正在低声谈着什么,都没有向这边看…

  一个店小二急快上来扶住秋离,边低声道:“客官约莫过量了?小店这一锡壶酒⾜有斤半还多,这酒初⼊口十分温顺,后劲可是特大哩…”嘿嘿一笑,秋离又打了两个酒嗝,他软搭搭地推了小二一下,卷着⾆头道:“胡说…胡说,哪一个敢讲大爷醉了?

  大爷清醒得很…别说这区区一两斤什么…什么桃洒,就是‘烧刀子’…大爷一个人也能…呃…也能独灌它五斤!”店小二扶掖着秋离歪歪斜斜往里走去,奉承着道:“是,是,客官好酒量,确是好酒量,如今天也晚了,客官还是早歇着,明天,再喝它个五斤吧…”眯着两眼,而目光是朦朦胧胧的,秋离脸孔一片红光,他挥双臂,耝浊含混地嚷嚷着:“再来两斤…再来两斤…

  什么桃酒…大爷喝给体们看…哼…这一点马尿…也能喝醉大爷?哼哼…笑话,真他妈的笑话…”店掌柜一连向那小二哥使着眼⾊,店小二也就加了把劲,连扶带拉地将秋离送进了他预定的房里。这是一间⼲净又简朴的房子,一张,四把太师椅,一张檀木-⽩云石的方桌,另外,小儿上一盆⻩菊,如此而已,秋离进房之后便歪倒上,⾐鞋都没有脫便呼呼大睡起来。

  替秋离把棉被盖好,桌面的油灯捻小,店伙计蹑⾜退出,临走,还把房门掩上了,在房里黯淡的灯光下,秋离的呼昅声也就越发均匀了。

  于是,时间慢慢过去,慢慢过去…

  夜深沉,更鼓二响,外面,狂刮的风势也逐渐衰微了,气温降了下来,有点初冬的寒意悄然笼罩,昭,冷砜砜的…

  一丝极不易察觉的轻响从宙外传了进来,跟着又是一声,秋离缓缓睁开眼睛,却仍然发出沉重的呼昅声。这时,他的目光里哪还有一点朦胧?一点模糊?一点醉意?甚至连面上的‮晕红‬也焕然变为苍⽩了,眸子的神⾊里是那么澄澈,又那么冷静而森酷,现在的秋离,看上去,就宛如一头隐在黑暗处伺机攫取猎物的黑豹!

  又过去片刻。

  窗外的声息开始连串地悉嗦起来,不再那么谨慎而戒备地间歇与隐匿了。于是,秋离知道,时机已告成!轻悄地不带一丝声息,就象一抹云彩飘浮着,秋离掠向屋梁,他小心地掀开了两扇泥瓦,矫健如狸猫般蹿跃而出,甫一跃出,他立即便伏⾝在屋顶檐边,炯然凝视下面,下面——

  一长列的茅棚马厩之旁,静静地停着他那辆乌篷车,拉车的马匹早已解了辕,而乌篷车停放的位置,果然对着他房间的窗,只要一打开窗便可看见车子,虽然秋离到现在还一直没有打开过。

  此刻,一条黑影正隐伏在秋离房间的宙口之下,他是那么谨慎而专注地隐伏着,似是准备随时予窗口出来的人以重击!秋离不噤感谢仍未全然停息的夜风,它仍在呼啦呼啦地吹着,这可将房中的呼昅声掩遮过去,要不,只怕那伏在窗外的人已经发觉了情况有变也末可定…

  ’现在,秋离也看到了那个在篷车车尾浮动的黑影,他正以轻细的手法‮开解‬掩扣着的篷布,企图进⼊车里。

  有趣地一笑,秋离并未采取行动,一直等那人将车尾篷布‮开解‬,向周围急快探查一遍又窜⼊车內之后,秋离才翩如飞鸿般在一闪中掠到马厩顶上。

  他静静地伏在又臭又脏又扎人的茅草厩顶,带着欣赏意味地注视着继续的演变,这时,车內又有轻细的声音传来。呢,秋离知道,那是有箱子被启开了。

  几乎他刚想到这里,车尾已伸出那人的脑袋来,朝着窗口那边发出轻轻的一嘘。嘘声之后,窗口下的黑影已飞快地长掠而到,⾝手相当利落快捷!

  那黑影方才掠到,已“呼”地一转借着车⾝隐蔽起来,晤,老经验,此刻,只听这掠来的黑影悄声道:“爹,车里面装的什么?”好娇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是个女的!而且,必然年纪很轻哩。车上,一个冷静而沉着的嗓门道:“全是⻩金!”低呼一声,那女子惊道:“一车都是?”车上的人点头:“一车都是,満満的,我早就怀疑是这种玩意了,要不,车辆的痕印怎会如此深陷?那架车的浑小子不知是何来历,敏儿,房里可有动静么?”黑暗中少女轻轻地道:“没有动静,爹,他一定醉得晕天黑地了…”车上的人哼了哼道:“还是小心点好…”于是,在此刻,秋离飘然自厩顶飘下,无声无息,他懒。

  洋洋地接着道:“二位老爷‮姐小‬,这等深夜,你们摸上不才的这辆破车,可有什么心意?莫不成也想捞两文发发横财,来个黑吃黑么?”秋离的突然出现,简直完全出了对方两人的意料之外,那少女淬不及防之下,惊得蓦而一震,用手捂住了险些出口的尖叫,几乎有些踉跄地急忙跃出五尺!

  “啧”了一声,秋离微笑道:“不要紧张,小娘子,我不会吃你哪。”车內的那人似也神⾊倏变,但他却立即镇定下来,目光冷厉而沉地盯着秋离,缓缓地道:“朋友,你果然有一手!”耸耸肩,秋离道:“有一手那还管用?比不上阁下有三只、手呢!”车上的人枫然飘落地下。昭,不错,正是在客栈大厅里的那位老书生,另一位少女也就是跟着老书生同桌的那位易钗而弁的少儒士了。未出秋离所料,他们果然是一对⽗女哩。

  现在,老人面⾊铁青,他双目中煞气盈溢地注视着秋离,暴烈地道:“朋友,我不管你是谁,在你明⽩我是何人之前,最好把嘴巴放⼲净点,你要清楚,章琛⽗女不是软心肠的角⾊!”心里暗笑一声,秋离忖道:“妈的,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早就怀疑是这对宝货,那知却全猜对了…”心里想着,他表面上却装糊涂,低声地道:“我不管你是姓章姓马,你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私自摸上人家装着⻩金的马车吧?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存的什么歪心?深更半夜,做出这等行径来,脫不了奷盗二字,我不发凶已经是客气到家了,你竞还耍刁使赖摆出这等脸⾊来?你当我是省油的灯么?”脸⾊越发森了,章琛道:“小辈,在我‘生死一笑’面前假痴作呆,你算瞎了狗眼,说,你是谁?车上这么多⻩金是从哪里得来的?”“咦”了一声,秋离庒着嗓子叫道:“这真他妈成了本末倒置,善恶不分了,你半夜三更偷上我的篷车,打开了我装着金子的箱盖,我还没有拷问你叫你招供,你你,你竟盘询起我来了?这算成了个什么天下啦?”

  踏上一步,他又气吼吼地道:“我的金子是我的,从哪里来你管不着,我也没有这个心思告诉你,怎么着:你看了眼红?”冷冷一哼,章琛凛例地道:“混帐小子,你是不要命了!”一叉,秋离怒道:“⼲什么!还想谋财害命,杀人灭口啊?老匹夫,你休要做这舂秋大梦,这些金子是我的命,我挤着一死也不会让你沾上一丁点,连一撮金粉末子你也别想揩油,天下岂有这等便宜好占?哼!”悄悄地,章琛的女儿从后侧掩了上来,她一声不响地静静站在秋离⾝后,一⾝纯黑的夜行⾐衬着她包扎住満头秀发的‮丝黑‬巾,模样儿就更俏更媚了,只是,脸蛋上的神⾊却是异常冷峻淡漠…

  回过头,秋离叫喝道:“小娘子,你不要学你这没有出息的老爹,放着什么事不好做偏偏出来作,翻屋瓦钻狗洞的,说多丢人就有多丢人,你看你生得这般标致法,就是嫁个老公也強似如此摸黑偷暗,见不得光…”章琛的女儿——章敏,面罩寒霜,冷冷地道:“小子,你満口污言秽语下流卑鄙,也不瞧瞧你自己象个什么东西?却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口噴⼊…”一锉牙,秋离佯怒道:“咦,咦?我他妈好心好意劝劝你是劝错了?这才真叫‘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呢,也罢,你们⽗女两个如此強横霸道,混淆是非,我也不愿多费⾆,大家到衙门去论个分明吧!”严厉地看着秋离,章琛道:“小于,你好一套装疯卖傻的功夫,但是你或者蒙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章某,今天你若不说出你的姓名渊源,不供出这车⻩金来自何处,小子,你就永远也不要想活着见明朝的天光了!退了一步,秋离表现出⾊厉內茬的样子道:“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双眼倏瞪,章琛道:“小子,不要以为你有点小聪明,不要以为方才你能潜到我们后面察觉了我们而我们就会⾼估了你,可能你的脑筋转得快,也可能你轻⾝功夫不弱,但是,这并不表示你其他方面也很強,也能胜过我们,似你这等自命‘不凡,不知天⾼地厚的混小于我姓章的见多了。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仍然支吾胡扯,小于,你就是在拿你自已的脑袋玩了!”沉默了一下,秋离故意哑着嗓子道:“如果我说了出来,你们‮险保‬不对我的金子安生染指之心?”“呸”了一声,章琛道:“可恶东西,你说了再论其他!”秋离连忙摆出一副戒备姿态,装成十分勉強的神态道:

  “我,我叫‘夏聚’,我爹叫‘夏百万’上个月,我爹撒手归了,留下了我们兄弟两个,我大兄叫‘夏车’,早娶了老婆,那老婆却又凶又恶,顶着张孝子脸,一天到晚吵着分家,我大兄怕老婆,没有法子只有与我商量着把家分了,我分得的田产买卖宅屋全抛手出售,换得⻩金两三万两,头五天我便把这些金子装一満车,独自奔北方的一位远房姨⽗去,我不愿在家里看到大兄那狗熊老婆的长脸,更怕她谋财害命,夺去我的金子…哪里晓得躲过了狼遇上了虎,今晚上却碰着你这位人王…”冷凄凄地一哼,章琛道:“你说的可是真话?”秋离道:“句句属实!”厉叱一声,章琛变⾊道:“小子,你既是富豪‮弟子‬,却为何识得武功?而且应对之间油滑刁狡,充満了江湖习气?”叹了口气,秋离道:“就是因为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和些江人物打道,我那大兄的老婆才容不得我,她成天哺咕大兄:夏车呀,你这糊涂虫,死鬼哪,你也不想想,你那混球弟弟成天净和些横眉竖眼不三不四的痞子无莱赖厮在一起还学得了好哪?他除了会喝酒赌钱扣着鸟笼子泡茶馆就只晓得嫖姑娘听说书,这样的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将来这份家产不被他败光了才怪,就是金山银矿我们也养不起他啊,死鬼,你和不和他分家?你再磨蹭下去,‮娘老‬就一绳子吊死给你看…我那大兄一听慌了,心疼老婆上吊就顾不得我这做弟弟的啦,三言两语,家全分了,你想想,我和那些道上朋友混了七八年,又怎么会不学上三招两式?又怎能不带点江湖习气呢?其实,我庒还没在江湖上闻过…”章琛听道,半信半疑地道:“小子,你不要想骗我…”这时,他犹豫着,固然秋离信口胡诌编造出来的这一番话也算得上⼊情⼊理,不露破绽,但是,秋离那股子带点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吊儿郞当样子,却总使者奷巨猾的章琛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他又说不出这不大对劲的话来,一时之下,却真有些为难了。

  秋离呑了口唾沫,讷讷地道:“现在你叫我说的我全说了,二位可以放心走了吧?我可不敢再离开车子,我要睡在车上守着,明天一太早就往前赶…”沉昑着,章琛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老实说,我有一个在朝为官的好友,前天在这条路上被一帮劫匪抢去了他的全部家当,晤,也是好几万两金子,因此他托我来查一查,小于,你这形迹可透着不安,所以么…我要押着你这辆车到他那里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他被劫的东西肚中暗自好笑,秋离在心里骂着:“扯你妈的卵蛋,明明见钱眼红,还编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谎话来唬人,这到好,大家全胡扯在一起了…”秋离扮成一副熊样子道:“你又怎知我不是真话?”章琛怒道:“住口,重要的不在你说真话说假话,在于我好友的财宝找不找得到,我必须押着这辆车前去叫他辨认着手,秋离道:“如果他认出不是他的失物呢?”浓眉一竖,章琛道:“那自然原物归还,叫你走路。但是,若为他的失物,哼哼,只怕就有你小子好受的了!”一拍脯,秋离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金子是我的,我怕什么?好,我就跟你们去!”双目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喜⾊,章琛却仍然沉地道:“但愿你是如此了!”手,秋离道:“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要多久才能到达你那位朋友的地方?这件窝囊事是越快解决越好!”冷冷地,章琛道:“马上就走!”秋离道:“现在?”章琛毫不考虑地道:“不错,现在。”想了想,秋离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套马。”说着话,他刚刚移动脚步,章敏已往侧一拦,冷森地道:

  “且慢。”停了下来,秋离脸上涌起一股惘的神⾊,怔怔地道:

  “小娘子,你把我这么一拦,算是什么意思?”章琛也有些意外地道:“敏儿,你⼲什么?让他去套马!”转望着⽗亲,章敏的一双俏眼里闪耀着颖悟而机智的光芒,她极快地道:“爹,不要相信这个人,他没有一句真话,你别被他蒙住了,他一定有诡谋…”不悦地哼了哼,章琛道:“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什么刁钻古怪,花样百出的事情没有见过?凭这浑小子就能蒙住我?笑话!”不以为然地摇‮头摇‬,章敏道:“爹,你想想这人原先现⾝出来的时候举止是如何老练稳沉?神⾊又是如何镇定自然?他忽而在半途上变得这般含糊畏缩,其中定然有着文章,爹,他不是善类!”一扬眉,章琛道:“你也太多疑了,敏儿,不错,方才他是有股子蛮不在乎的味道,这只是由于他的愚昧及无知,他自以为可以吃住我们,及至明⽩我们不是善辈后,他除了俯首听命外还有第二条路走么?”焦灼地,章敏又着急道:“但是,他又为什么故意装醉?

  而我们明明看见他进⼊房中安歇了,却又在我们前来查探的时候神鬼不觉地摸到了我们⾝边?爹,你再仔细斟酌斟酌,一个象他所说的那种只在江湖上瞎混的富家‮弟子‬会有这种应变的头脑与⾝手?如果他真的学得了几下子⽪⽑功夫,何以摸到我们近前竞却不被我们发觉?他一定早就看出我们的⾝分与意图来了,因此才故作痴呆,准备设下圈套要我们⽗女往里钻,爹,不管怎么说,设若他真象他自己所讲的那种⾝分;

  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先前那样机警而洗练的举止的…”一番话,说得章琛马上又生狐疑,他方待启口,秋离已连连“唉”了两声,苦着脸道:“这算怎么回子事嘛?你们⽗女两个自己都弄不到一条路去,反而各有各的一套见解,喂,小娘子,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啦?江洋大盗或是剪径⽑贼?老天爷,照你的说法,可真是越来越玄啦…”断喝一声,章琛怒道:“小于住口!”秋离叹了口气,道:“说吧,你老兄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时,章琛不由沉昑起来,在沉昑中,他把女儿的话透过大脑仔细分析,又逐步剖解,于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思考之后,他也觉得情形不对,也觉得秋离的所述靠不大住了!

  冷酷地,章琛道:“小子,你好刁狡!”连连呼冤,秋离道:“怎么一下于我又变成‘好刁狡’了?

  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句句实在,字字不假,你还要我怎么办?

  莫不成还得把一颗心剜出来给你看?”一咬牙,章琛狠狠地道:“说,你是谁?”秋离忙道:“我不是讲了,我叫‘夏聚’…”蓦然——

  象有一道电光闪过章敏的脑际,她如遭重击般退了一步,一张俏脸儿也霎时变得惨⽩,微微抖动着,她颤着声道:“你…你叫什么?再说一遍…”摊摊手,秋离道:“我叫‘夏聚’…”章琛看见平素一向镇静不紊的女儿忽然变得如此慌失常,不噤大大地吃惊道:“敏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一下子冲到⽗亲⾝边,章敏恐惧地瞪视着秋离,艰涩地道:“爹,夏聚…夏聚的反义字是什么?”

  、猛然间没有会过意来,章琛惑地道:“夏聚的反义字?

  夏聚这小子的名姓,怎么又牵扯到反义字上面去了?夏聚就是夏聚嘛…”面⾊青⽩,章敏打了个寒栗,讷讷地道:“爹…夏聚的反义字是不是秋离?”“什么?”章琛就象被毒蛇咬了一口似地骤然跳了起来,他宛如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斜斜挪出三步,张口结⾆地道:“秋…秋离?”口中惋惜地:噴”了一声,秋离慢条斯理地道:“好一个聪慧绝伦的小娘子,不错,我不叫‘夏聚”我叫秋离,我那大兄也不叫‘夏车’,只是‘瞎扯”罢了,真遗憾,这场好戏演不下去了,本来我想看看,你们爷俩到底还有什么花巧?还有什么谋意图?趁便也好在荒野摆平你们,如此一来把戏拆穿,昭,只有在这里松散松散啦…”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惧中,章琛用力摇了‮头摇‬,又长长地昅了口气,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強自镇定地道:“你说,朋友,你是秋离?‘鬼手’秋离?”微微一笑,秋离道:“天下是很大的,但你找得出人来冒充秋离么?”咽了口唾,章琛震骇地道:“那么…秋离,你早已知道我⽗女的⾝分了?”点点头,秋离道:“当然;还知道你们没敢上和尚山帮助焦坚,拿码子向后转溜之乎也。不过,你们这种作法——”顿了顿,他又露齿一笑道:“虽则在江湖道义上来说于心有亏,但在实际的情况上却是相当明智之举,你们⽗女二位一定明⽩,只要登临和尚山,这一辈子只怕就再也下不来了”章琛的面孔倏红倏⽩,虽在黑暗之中,他仍然掩饰不住那窘迫之态,有些勉強地哼了哼,他道:“秋离,你不要太小看了人,我‘生死一笑’章琛就不算什么人物,亦不致于胆小畏缩到这等地步!”

  笑昑昑地,秋离道:“那么,你们⽗女当天又为何不在正午之时依约赶到和尚山顶去呢?这种海约失信之事岂是儿戏得的?你要知道,你和‘⻩虎’焦坚相约’,约的是生死大举,并非约了去游山玩⽔,况且,你又收了人家好处,俗语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章朋友,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额上青筋暴突,冷汗瑟瑟,章琛咬着牙道:“我并不是畏惧于你才延误了与焦坚之约,只是我道路不,一时摸错了地方、待我赶到,一切已经太晚…”轻轻松松的,秋离道:“你是什么时候赶到的?距离午时有多久?”犹豫了片刻,章琛讷讷地道:“我,我是⻩昏时分才到达和尚山…”哧哧一笑,秋离道:“假如你明年再去,就会更觉得一片祥和,风平浪静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恭候你老人家大驾很久吧?”秋离的讽辱,直如一烧红的尖针刺戳着章琛的心腑他脸上的肌⾁跳动着,⾝上的每一条筋脉也象在扩张,秋离象在撕裂着他的自尊,唾骂着他的威严,刹那间,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暴烈地叫:“怎么样?秋离,你以为你凭‘鬼手’两个字就可以唬住我么?你以为依侍你往昔的虚名就能骑到我头上来撒野么?你当我伯你?呸!在我眼中,你本算不上个玩意,杀了你都嫌染脏了我的手!”一边,章敏惊骇地叫:“爹,你…你怎么了?”点点头,秋离平静地道:“很好,很好,由这一骂,可见你多少还有几分骨气,呢,我就喜有骨气的人,真后悔未能在和尚山上一瞻你这浩浩威仪,那里人多,原可以更显出阁下这等豪烈之概的…”说着,秋离神⾊倏寒,面孔铁青,绷得连一丝纹路也看-不见了,他缓缓地道:“不过,在这里仍是一样,你仍可以抖抖你的威风,或者染脏你那双尊手来摆平的!”章琛面容扭曲着,他呼昅立即沉重了,双眼也突瞪如铃,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狂笑一声,秋离道:“朋友,我们就开始耍一耍吧,看看我姓秋的唬不唬得住你,能不能骑到你头上撤野?’更看谁算不上玩意!”一横⾝跳到中间,章敏急切又焦惶地道:“秋离,你不要欺人太甚!”冷冷一笑,秋离生硬地道:“丫头,你给我滚到一边,鬼手索命,岂有你揷腿之处?”哆嗦了一下,章敏羞怒而畏缩地道:“你…你这狂夫!”踏上一步,秋离沉沉地道:“你让不让开?”一仰头,章敏倔強地道:“不!”缓缓提掌至,秋离毒辣地道:“丫头,你以为我就宰不了你么?”双手揷,章敏豁出去了,她蛮横地道:“随你的便!”角上隐含一抹嘲笑,秋离冷冷地道:“你笑笑吧,丫头,你们⽗女不都是一笑之下便要分生死么?来,现在你可以笑一笑了,或者,你那盛名不虚的老爹也可以笑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们在那奇妙的微笑中,这生与死是怎么个分法?”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章琛耝音地推开了女儿,他突目切齿地咆哮:“姓秋的,你用不着朝一个女娃儿发威,好,我便与你一决胜负分个生死!”被推开的章敏又立即转回,她焦灼地叫:“不,爹,让女儿和他先拚!”章琛大怒,他叱道:“没有你的事,给我站到一边去!”一甩头,章敏赖着不走,她凄惶地道:“我不!爹,要死要活,我们⽗女全在一块,我绝不让你单独一个人和这魔鬼周旋…”

  于是,笑嘻嘻地,秋离象在拉一宗买卖:“这样吧,反正你们⽗女是相依为命,狼狈为奷,两个人是一样的満肚子坏⽔,也就用不着分彼此了,来,你们二位不必再客气,⼲脆点二位就一起上吧,姓秋的同时侍候!”杏眼倏睁,秀眉倒竖,章敏气急骂道:“你…你这混帐!”耸耸肩,秋离道:“总比你⽗女想偷人家的金子強!”愤恨已至沸腾,章琛道:“秋离,不必再逞口⾆之利,你划下道来吧,我姓章的豁上这条老命也和你争一口气!”用右手姆指抹擦着襟上铜扣,秋离沉沉地道:“还有什么道划?我们只要各出手段夺取对方一命也就是了,姓章的,随你用任何方法,秋某人包管奉陪!”怒吼一声,章琛再也无法忍耐,他方待扑上,却又突然在一震之下“呼”地旋回,在转折的瞬息,双目中闪出一抹隔在愤恨中的诡异光彩,这抹光彩有如天空中冷凛凛的异芒,只是微微一眨眼便已消失!

  狡猾诈地笑出声来,章琛道:“好,我有一个十分独特的方法来决定生死胜负,而这个方法,又是最为公平与合理的。”深沉地,秋离道:“是么?你不妨说出来听听!”一拂青须,章琛道:“很简单,我们背着⾝用石块击熄后面五十步外的五只香头火,谁能一次完全击灭,谁便有权先向对方⾝体上任何部位砍劈三掌,砍劈完了,若是对方未死仍有还击三掌的权利!”冷冷地凝视着章琛那张带着琊恶笑容的面孔,半晌,秋离淡淡地点了点头,异常平静地道:“可以!”章琛紧跟着道:“到时任何一方均不得翻诺!”笑了笑,秋离道:“放心。”于是,章琛迅速地道:“敏儿回房去取十支线香来,在五十步外点燃揷好,为⽗要与姓秋的一决生死!”章敏犹豫了一下,终于走回房去,片刻之后,她果然手中拿着十细细的线香返了回来,自秋离与章琛⾝旁,她量着脚步走出五十步远,抖亮火招子点燃五线香,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并排揷⼊土中。

  缓缓地,章琛道:“此议乃我先提,秋离你先请!”秋离露齿一笑,望着那五十步外那若隐若现的五只小小香火头,侧过脸来低沉地道:“章琛,你不是傻子,换句话说,你之所以忽提此议,一定有你的谋存在,因此这其中必文章,但我仍愿上这个当,我之所以仍愿上这个当,只是你死得甘心瞑目而已!”双眼微眨,章琛道:“随你说吧,你原有言在先!”点点头,秋离道:“当然啦!”于是,他背过⾝来在地下摸起了一粒指头大的小石块,仅一粒石块而已,然后,他叫道:“姓章的,要你那宝贝女儿走开——”章琛冷然道:“不用心,她已经走开了。”捏着那粒小小石块,连掂也不掂。更连估量也未估量,秋离方反手抖——章琛忽然呼道:“且慢!”淬然收劲,秋离森地道:“又有什么花巧?”章琛看着他,徐徐地道:“姓秋的,若你输了,可真的不使赖?”嗤了一声,秋离道:“你看我象个使赖之人么?”手,章琛险恶地道:“这很难说,没有人愿意让一仇家任意向自己⾝上砍劈三掌的,这是要命的事…”浓眉倏竖,秋离怒道:“妈的,你是有完没完?如若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免了这些⿇烦,面对面地硬⼲!”重重‮头摇‬,章琛道:“你想失言?”哼了哼,秋离道:“不想我失言,你就少放庇!”一摊手,章琛狡诈地道:“那么,请!”没有回头,秋离右臂飞快地抡起一圈半弧,而刚刚看到他手臂抡起的劈影,一声尖锐的“丝的——”破空之声已那么急促地响起,甫始响起,一股寒风已淬然回旋着掠过那五线香香头,但是,却连一香头也没有击灭,全是稍隔一之差讽而擦过——

  耳听风声突起又寂,秋离又霍然转过⾝来,他冷静地凝视着五十步外那五仍然闪眨着有如鬼眼般的香头,好一阵,他才哧哧笑了起来,脸道:“不行了,不行了,连这点小技巧也失了准,将来还能搞个什么名堂出来?唉,真不如就死在你那三掌之下去球,免得⽇后自己见了自己亦觉窝囊加上呕心!”得意洋洋地一笑。章琛怀着鬼胎道:“人算不如天算,嘿。

  嘿,秋离,这真可惜,是么?”叹了口气,秋离道:“是的,真可惜。”章琛眯了眯眼,嘲弄地道:“老实说,威震天下四海的‘鬼手’秋离,竟连这点小小玩意也应付不来,却真个令人吃惊、古人有句话,现在我想想可叫说得对,‘闻名不如一见,一见竟是有限’,秋离。我可的确想不到你竟这般有限…”摸摸下颔,秋离笑道:“我自己也相当替自己难过,十拿九稳的把戏竟一下子全得不灵光了,这怎不叫我汗颜?”润润嘴,他又道:“但是,你老先生也且莫得意过早,你也需要试试背⾝打灭那五香头才行,说不定你的运气也并不比我好呢。”章琛冷笑道:“莫费⾆,我们用事实来证明!”秋离道:“叫你那宝贝女儿再站远点!”章琛正俯拾了块也是指头大小的石粒起来,闻言之下,他神⾊一沉,肃穆地道:“有一点我要特别指明,秋离,假你以为是我的女儿在暗地里做了手脚,你就大错了!”摇‮头摇‬,秋离道:“我并末怀疑你女儿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方才在我出手掷石之际,她正站在墙边,隔着揷置香头之处至少有两丈之遥,她不可能奔到香头那里做了手脚而又在我察觉之前回到原地,我知道,她没有这等本事!”愤怒地,章琛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又叫她站远一点?”伸出⾆头一笑,秋离淡淡地道:“我是担心你万一失手歪了准头,没有击灭香头反而把你宝贝女儿的脑袋瓜子砸破了!”火得几乎一口气不上来,章琛怒道:“你胡说!”哈哈一笑,秋离道:“何苦生这么大的气?不要一下子气疯了心就更拿不准了,现在,老章,你老人家请!”猛一锉牙,章琛背过⾝去,略一估量,右手微沉倏翻,那粒石子已“讽”然侧飞而去,只听得一阵又急又快的“噗嗤”

  轻响,五十步外的五线香香头已完全应声而熄,无一余漏!

  呢,这一手,可还真叫不赖!

  一抱拳,秋离笑昑昑地道:“好,好,行,老章,你那两下子委实够瞧,行,不愧为‘生死一笑’,如今,你似乎更应该开怀一笑了!”虽然竭力想装出一股淡然的模样,但却依旧掩隐不住眉宇角之间的那股子得意与欣喜,章琛徐缓地道:“我想,我只是运气比你来得好些罢了。”秋离懒洋洋地道:“不,你是客气了。”昅了口气,章琛忍不住道:“秋离,你还不履行方才我们所作的约定么?”抬头看了看天气,秋离文不对题地道:“风已停了,看样子,明天的天气一定相当好,呀,这天,怎的老是怪气,捉摸不定呢?”踏前一步,章琛一下子翻下脸来,他寒森森地道:“不要支吾推搪拖延时间,秋离,你是不是又想耍赖使刁,推翻前约?你说!”毫不温怒,秋离平和地道:“当然不是!”章琛厉声道:“那么你还在等候什么?”用右手食指点了点章琛的鼻尖,秋离笑嘻嘻地道:“朋友,不要对我大声叱喝,更不要摆出一副债主脸⾊来,你要记住,有的时候我会突然翻脸不认人的,我的火气一上来,只怕你两条老命也不够顶,现在你暂且给我放老实点!”楞了楞,章琛愤怒地道:“你待如何?”秋离没有理他,只管朝前面揷着那五线香的地方走去,章琛瞪着双眼目送他的背影,而章敏也有些发怔的看着秋离,于是,很快的,他已来到那线香的十步之前——

  突然象想起了什么,章敏全⾝一震,她飞快地扑向那五半残的线香那边,抬起脚来就待扫踏下去——

  但是,比她更快,狂风卷处,一条黑影倏闪又出,简直就象电光的流灿一样,那五烧去半截的线香已到了秋离手中,他稳稳当当地握着,甚至连香头上的灰烬都没有抖掉下来!

  章敏一惊之下羞恼地叫:“你,秋离,你想做什么?”朝着他咧嘴一笑,秋离也道:“你,小娘子,你想做什么?”嘤咛一声,章敏回头叫道:“爹…”缓缓地,章琛走了过来,他冷沉地道:“没有关系,敏儿,让他去,看他尚有什么藉口来反诺败约,哼哼,大名鼎鼎的鬼手秋离也不过只是个失言小人而已!”眨眨眼,秋离道:“不要以为你我几句我就不拆穿你的花样了,姓章的,你自己说过,我们之间的游戏绝对公平,绝对光明,但我却感到并不如此,这理由很简单,因为你原来胜不了我,如今你却胜了,这不是表示其中另有文章么?喏喏喏,不要狡辩,你想说这是天助,这是奇迹是么?当然,我也相信天助奇迹这一类事,不过么,我却不相信老天会帮助你这等恶人,更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你这种角⾊⾝上,老天帮的是善良好人,奇迹也留着等那些忠义之士有了危难时才给予他们的,譬如我,这些好处永不会发生在你⾝上!”面⾊铁青,章琛道:“秋离,你不要红口⽩牙,指东话西,自己输了却找理由来推矮。你说,我为什么才赢了你?”现在,秋离开始仔细审视他手中握着的五半残线香,他看看,捻着。更不时拿到鼻端闻嗅、于是,片刻之后。他哧哧地笑了起来。

  心神开始有些不定了,章琛却仍硬口道:“这种嘲笑只是证明你的黔驴技穷了,秋离,你当可以唬得住我章某人么?笑话!”愉快地伸了个懒,秋离的两瞳中闪耀着一片怪异而椰榆的光芒,他轻轻松松地道:“老章,我真不噤为自己的博学多才,见闻丰富而陶醉了,而自得了,哈哈,所以古人说活到老,学到老,又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又说无志空长百岁,有志不在年⾼,如今,我秋离正是这样!”双眼一翻,章琛恶狠狠地道:“有什么琊门歪道不妨抖露出来,姓秋的,休要以为你这等装模作样就能敷衍过去!”举起手中的五截线香,秋离半眯着眼道:“老朋友,你告诉我,这几香,叫什么名字?”章琛目光极快地扫视了那五线香一眼,強硬地道:“这只不过是寻常的线香而已,街头巷尾到处有卖,哪来什么特殊的名字?你活见鬼…”秋离笑昑昑地道:“真的这线香没有名字么?”旁边,章敏急急揷口道:“大家都用这种香来敬神祭祖,可能叫做‘圣香’吧?”哈哈一笑,秋离道:“我可爱的小娘子,美丽的大姑,你不要胡扯八道,想引开原题,如若你们不肯说,让我自己来说吧?”顿了顿,他缓缓地道:“这种香,有个名字,叫‘⽟骨香’,是西睡老民们习惯用来驱蚊熏虫的一种香类,它有一个与寻常线香不同之处,除了它的香味较为辛辣刺鼻之外。就是燃烧时的势子比平常的香类要快很多,约莫快了二四成左右,换句话说,普通的一线香与这种香同时燃起,普通的线香尚留着一小截,这种‘⽟骨香’却早就烧完,它烧得较决。”

  伸出⾆尖来,秋离又慢呑呑地道:“关键就在这快与慢上面了,老章方才在我背⾝出手抛石的一刹前,那时,呢,线香已经燃起,你却故意没事找事没话找话,拉着我扯了好几句废话,在你和我讲话的当儿,那‘⽟骨香’的燃烧劳子就极快延展下去,因此,当你话讲完了,香已烧掉了一大截,这一大截的香杆子是平常的线香在相同时间下所烧不了那么多的,但我不但不知情,更一直背着⾝子没有回望,是以我仍然依照普通线香的燃烧势子去估量部位判断着出手,当然,我没有击中,因为这‘⽟骨香’燃得快,早已烧过了寻常线香在那种时间下所应烧过的距离——老章,’而这些內容,你却全都知道的,是么?”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章琛申辩着道:“没有的话,这香没有⽑病…”点点头,秋离平静地道:“当然,香是好好的‘⽟骨香’,自是没有⽑病,有⽑病的是你,老章,你隐瞒实情,暗施手脚,这场赌约,你说说看,算是不算呢?。

  猛一锉牙,章琛叫道:“你怎么证明这香是‘⽟骨香’?”秋离喟了一声,淡淡地道:“老章,你还真是不到⻩河心不死?见了棺材才掉泪?你要我点燃这手中香给你闻闻么?闻闻那股子带有胡子末子般的呛鼻气味么?”呆了片刻,‘章琛一跺脚道:“我不管这些,秋离,当时我们并未言明用何种线香,更没有说明不许用‘⽟骨香’!”哧哧一笑,秋离道:“对,完全对,这也告诉了你一点,老章,刚才你击灭了那五香火,只是你知道这‘⽟骨香’的质而已,所以未曾失手,我呢?因为事先不知道你用的‘⽟骨香’,推断自然就不合位置了,故而才会没有击中,总括一句话说,你胜得丢人,不光彩,我输得并不怪我,且颇为冤枉!”

  重重一哼,章琛立道:“你承认我赢了?”秋离慢条斯理地道:“不错,虽然你赢得窝囊。”紧接着,章琛道:“那么,我要贯彻前约,在你⾝体上任何部位劈砍三掌!”闲闲一笑,秋离道:“可以,但是——”他拉长了尾音,没有再说下去,章琛急迫地道:“但是什么?”秋离挤挤眼,道:“但是,你虽则可以在我⾝体上任意砍劈三掌,却并没有规定我不能还手,更没有限制我不能进让,是么?”象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章琛顿时全⾝都凉透了,他张口结⾆了好一阵,才气急败坏地狂吼:“你…你卑鄙,你失信…你无聇…下流!”蛮不在乎地,秋离道:“我们是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強,老兄你也⾼明不到哪里去,现成的坏种一个!”说到这里,他面⾊一寒,双目中杀气如火,一双浓眉⾼⾼竖起,狠毒寡情地道:“章琛,本来我就有了打算,如果我们万一碰上了面,你不犯我,我也决不惹你,但是,如今你非但‮犯侵‬了我,更想用宵小伎俩谋夺我的财宝,以诡手段陷害我的生命,章琛,你错了,大错特错了,你以为我姓秋的是个雏儿么?就这般好骗好欺好吃么?你全是在做梦,在妄想,你太幼稚了,太天真了,也太贪婪、太卑下了,朋友,我今番只怕饶不得你,下辈子,你得好生记得,心不要太黑,而且,切莫低估了你的敌人!”畏缩又恐惧地退了一步,章琛⾊厉內茬地吼:“你…你待如何?”“啧”了一声,秋离冷冷地道:“取你狗命而已!”定定地看着秋离,章琛的神态中透露着惊惶、犹豫、忐忑,但是,却也透露着愤怒、不甘与狞恶,他耝浊地息着,右手却慢慢地慢慢地缩进了袍袖,笑嘻嘻地仰起头来,却如闪电那般,秋离的左掌一平倏斜,⾎刃一样淬然飞劈章琛天灵!这一手,是秋离的招牌:“鬼在哭”!大叫一声,章琛骇然惊退,一片棱锋般的掌沿“刷”地擦着他的头巾刮过,章琛一退之下,手中一柄光闪闪的九折钢骨扇已快不可言地直戳敌人咽喉!

  一偏头,秋离暴旋而退,斜刺里寒芒懊映,一把小巧又快又利的鱼肠短剑猛向左胁揷来,他大笑着,⾝形一滑,短剑已稍差一线地自⾝旁掠过!不错,⾼手相搏,讲究的也就是这一线之差!

  眼⽪子也不撩一下,秋离的三十四掌一口气抖手反劈,同一时间,他飞扑章琛兜头盖顶就又是五十余掌十九腿!

  在章琛⽗女的仓皇躲避中,秋离左右闪掠,在这令人目眩神速的闪掠里,他又是掌腿齐出,分攻两敌!

  秋离的掌势是凌猛的,隼利的,进退之间更是有如巨浪怒涛,非但雷霆万钧,另加雄浑浩,只这几个照面下来,平素亦是睨视一方的章琛⽗女已然感到左支右细,捉襟见肘,大大的吃不住劲了!

  在漫天的掌影飞腿飞舞织中,秋离毫不稍迟,翻闪如电,连连快砍猛杀,霎时又把这一对⽗女出十步之外!

  咬着牙,切着齿,章琛的九折钢骨扇挥展点拂,时张时合,一会指,一会敲,一会砸,一会刺,而章敏的锋利短剑也拚命招架飞舞,寻隙劈扎,他们倾全力,抵挡着这当今天下有数的杀手绝才的攻击,在一片气中,一片汗⽔下,恩,十七招也过去了。

  逐渐地,又是十招,十招,章琛⽗女咬着牙了下来——

  尖啸如泣,秋离“呼呼呼”凌空急旋起来,他的掌势有如排山倒海,又似瑞雪缤纷般自空中往下流泻,带着无匹的力道,至极的狂猛,自四面八方往章琛⽗女⾝上聚合,而当这些⾎刃似的影子罩落,秋离又已扑纵于地,同样的,从下面,強劲坚实的九十一掌又涌兜上去!

  他的出手快得几乎已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所可以做到的地步,而快还不说,他更能将每十次的快速连接在一起,而这些快速组合成一片⾎漓漓的残酷,一片暴辣辣的狠毒,象征着匪夷所思,代表着无可比拟!章琛⽗女的瞳仁中,全被穿掠织的掌影所眩,全被一样飞闪的腿势所充斥,耳边的风声有如涛涌鬼啸,而四周的劲力如刃,如锤,如杵,如天崩地裂一-一狂吼着,章琛认定秋离晃掠中的淡淡⾝影猛扑过去,他用力抖腕,手中的九折钢骨扇蓦然散,一蓬精芒灿亮的尖锐扇骨已立即飞罩而去,同时,他左手连连飞劈,‮腿双‬绞扫,边又大叫道:“快逃,敏儿,快逃啊…”在他攻扑的瞬息里,凄厉的呼号似拨了一个尖音又骤而中断,连串的“噼啦”声“嗤蚩”声“砰砰”声混成一片!

  恐惧中夹杂着无比悲愤,章敏处在形同疯虎般冲扑的掌影寒光融成一团的中间,她的短剑方才奋力刺出,但手腕已被突然猛砍,一阵痛彻心里的感觉令她一下子丢掉了兵刃,慌的视觉尚未看出一丁点明晰的迹象,脸上已连遭重掴,她甚至进闪招架都来不及已经双目一黑,満口鲜⾎地倒翻出去!十分突冗的,这时,一切归向静止,没有丝毫声音发出,瞬息前的一切杂杂叫嚣,仿佛,早就过去了…

  好一阵子——

  一声悠长的,低徐的,又颤抖的呻昑出自地下的章敏口中,她动眼,挣扎着,竭力将沉重的眼⽪撑开,知觉才一恢复,全⾝的疼痛已猛然涌集,她忍不住又呻昑了一声,在这一霎,她似乎感到肌⾁俱遭撕裂,骨骼也皆被拆散了,尤其是脸上,更⿇木肿得不象是自己的脸了…

  闭上眼,吃力地息’了一阵,章敏才再度缓缓睁开,眼前的景物最初是一片模糊,终于慢慢地缓缓地?宛似一层薄“雾逐渐消失,她可以透过稍稍的朦胧看清一切了——

  秋离老人家就那么悠悠闲闲地负手站在三步之外,更显着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朝着章敏点头,他是那般轻松自然,那么恬淡平静,就宛如眼前的事情和他毫无⼲连,就宛如他木是处⾝于一个自己一手造成的⾎腥场合里,而是在饭后散步中正与一个老朋友含笑打招呼问着“你好呀”一样…

  猛然咬牙,章敏⾝上又是一阵剧痛,喂,方才那一下子可是摔得不轻,含着満口的⾎腥味,她哭叫着:“秋离…你好狠…你把我爹怎样了?”秋离用右手指朝后一指,笑眯眯地道:“他就躺在那里。”悲号一声,章敏用力爬起⾝来,但刚站起一半又突然倒下,她痛楚地菗搐着,哀切地啜泣!

  “秋离…你这魔鬼,刽子手,凶徒…天下的狠毒都叫你一个人占全了…你哪里还有一点人,哪里还有一点点人啊…”“啧”了两声,秋离温柔地道:“不要难过,当心哭坏了⾝子…”“霍”地仰起头来,章敏泪痕斑斑的俏丽面容上是一片‮肿红‬紫淤,她滇目切齿地瞪着秋离,仇恨之极地道:“住口!我不要你安慰,不要你同情,不要你虚情假意,你完全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枉你生得一张人脸,披了一张人⽪,却是狼心狗肺啊…”静静地看着她,秋离仍现平和地道:“丫头,你和你那老爹打败了仗就只会使出这样破口大驾、泼辣刁钻的伎俩么?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你们⽗女所以会落得此等下场的远因近果呢?假如我今天栽在你⽗女手上,只怕我连哭都没有地方去哭了!”沾着泪痕的脸孔涌起一片与羞惭之⾊,但是,这种神⾊却只有一霎,一霎之后。又全被愤恨仇辱所代替,章敏悲伤着叫:“我们有什么好反省的?都是你这魔鬼的毒手所造成…”点点头,秋离道:“我并不否认是我一手造成现在的⾎腥场面,但是,天下之大,到处住満了人,为什么我不去对付别人而偏偏来照顾你们呢?我和你们⽗女与天下很多人一样,都是远⽇无怨,近⽇无仇…”带着悲悯意味地注视着卷卧在地下的章敏,秋离又朝前接近了一点,低徐地道:“现在,你一定明⽩你们⽗女的错处了…”咬着牙,章敏恨声道:“错什么?”意味深长地一笑,秋离道:“那就是‘贪婪’与‘狡诈’!

  小娘子,⻩澄澄的金子天下都有,你们固然喜爱,但又有谁不喜爱呢?有句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钱,我不反对,更甚者,我比谁都要得凶,但是,我却要拿得光明,拿得磊落,拿得不伤天理,不损信义,而我固然声名‮藉狼‬,但我与你们⽗女不同之处也就在这里了,我不是好人,不想你们二位却比我更来得差劲!”哽咽着,章敏悲痛地道:“我不要听你这些自我标榜,我夸誉…我只知道你杀害了我爹爹,侮辱了我…”淡淡地,秋离道:“在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有很多人都尝试过,而并非每个人都象你们⽗女这般幸运,有些人,是永远也尝试不到第二次了…”全⾝猛一哆嗦,章敏悲喊:“幸运?你要了我爹爹的命,打伤了我,这还叫幸运?凶徒,你那不幸运三个字又是何等说法?”冷冷地,秋离道:“在我的解释,不幸运三个字就是凌迟碎剐,锉骨扬灰,死无葬⾝之地!”秋离说话时吐露的每一个字都是这般冷酷,这般寒凛又这般绝情,再加上他漠然的表情,无动于衷的神态,老天,那样子简直和一尊活生生出现眼前的魔神毫无二致!

  一股凉气自心底直透骨髓,章敏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一面抖,一面恨,又惊又恐又不甘地道:“我…我要杀了你!

  秋离,我一定要杀了你!”摇‮头摇‬,秋离道:“你还是少说大话为妙,我并不是一个涵养十分到家的人。方才,我向你讲了那么多,已是大大逾出了我的习惯;你知道你不够看,而这不够看三个字我赠付你一辈子,丫头,你永远无法报还今宵之仇,永远!”角溢流着鲜⾎,章敏悲愤地道:“狂夫,你…你记着你所说的话!我要你记着,看看我能不能亲手收拾掉你!”冷冷地,秋离道:“亲手收拾我?在哪一天?”章敏呆滞而伤痛地道:“不论一年十年二十年,秋离,你等着,总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笑嘻嘻地,秋离道:“那么,谁给你如许长久的时光叫你准备好来对付我呢?老天爷么?小娘子,你自以为你还能活过今夜甚至转眼之后?你难道不晓得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你的命?”猛一下呆住了,是的,章敏知道,她的生死如今全茬秋离手中,只要他一翻脸,别说是以后要报仇雪恨,就是眼前这一道“活命关”也闯不过去啊,他的确随时随地都可以要自己的命…”手,秋离又道:“所以说。你不要说大话,免得我一个火气上来先宰了你,你知道,我宰你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泪⽔突地夺眶而出,章敏咽泣,却倔強地道:“我不怕…

  你来杀好了…反正从今以后我已是一个举目无亲,⽗⺟双亡的‮儿孤‬了…反正我遭此侮辱也不愿再偷生下去…你杀吧…我绝不再贪恋人世,而你…你也更不会在乎手上多染一层⾎腥!”豁然大笑,秋离道:“乖乖,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视死如归,从容就义起来了?噴噴。好一个贞烈的小娘子!”哆嗦着,章敏又菗噎着道:“要动手就快,不要再侮辱我…秋离,你快一点,或许,我可以赶上在⻩泉路的爹爹。”摇‮头摇‬,秋离道:“假如你坚持要到曹地府去,姓秋的自当成全于你,不过,怕你去了找不着你爹又哭啼啼起来了机灵灵地一哆嗦,章敏睁大了眼,紧张,惊震,又急促地道:“什么?你…你你…说什么?秋离…你是说…

  你是说?”微微一笑,秋离道:“我是说,你到⻩泉路上,只怕找不着你爹爹!”突来的惊喜一下子把章敏震撼得瘫痪了,她息着,‮挛痉‬着,又哭又笑着,好一阵子,她才用力撑起上半⾝,目注秋离:“我爹爹…他在哪里?”秋离手指篷车下,道:“在我那破车的两个后轮中间,是他老人家自己躺下去的,呢,选的地方可真不错!”忐忑又仔细地往车底下凝视着,果然,章敏看到了一团黑影卷曲在篷车的两个后轮之间,只是,却寂然不动,没有丝毫声息!

  懊然打了个寒栗,章敏骇然叫道:“不,你骗我,你已害死了我爹,他为什么不动弹?为什么没有声音?你骗我,你这个骗子!”叹了口气,秋离道:“妈的,你这小娘们今夜可触够了老子霉头,一下子骂我凶徒;一下骂我刽子手,现在又成了他妈的骗子了,你的花样还真不少,如今好象我反胜为败,倒过来伺候你一样…”

  顿了顿,他又道:“告诉你没有杀他就是没有杀他,只是他受了部分创伤罢了,而且,我还破了他的体內真气,等他养好伤后,除了和寻常一般无二之外,就只差不能再展武功了,这样,在我来说手下留情,一劳永逸,在你爹爹来说,他将来再对着人笑,则不是分‘生死’,而是‘生财’了,哈哈…”心中虽是百感集、百般伤痛,但章敏却已満⾜了,至少,她爹爹没有死,仍然活着,纵使只剩一口气,也总比死了強啊…况且,眼前也不容她再挑剔,再怨恨了,秋离的确已是手下留情,否则,以他的个与作风来说,他原大可不必如此⿇烦伪,如若互换立场,胜负倒置,自己⽗女也会待他如此客气么?章敏真不敢再想下去了…

  嗫嚅地,更带着微妙的感恩意味,章敏泪痕未⼲地道:

  “真的?你不骗我?”哼了哼,秋离道:“骗你?我吃多了?等会我背你爹进去,为他敷药治伤之时你就会明⽩我所言不虚。现在,我想先扶你进房,老实说,有的时候,我的心肠比天下任何人都来得慈悲呢…”说着,秋离走过来半扶半抱地搀起了地下的章敏,而章敏也毫无反抗地任由他搀起,更那么软绵绵地全依到秋离怀中。现在,呢,她非但不再怨恨对方,不再憎恶对方,而在秋离扶抱她时⾝体相触的一刻,竟然还感到一般特异的动与温馨滋味,那滋味…晤,人的七情六,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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