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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含冤受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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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院住的是老大公孙秋月,西院住‮二老‬公孙断。上一辈都已不在,大家庭必须划出界限,尤其再下一代,难免竞争更厉害。同为兄弟,公孙断虽不及秋月出名,但哥哥受伤,他总得照顾他。

  忽然间,他好象觉得自己更有用,更有精神了。

  红亭的小桥流⽔,前面的花园平铺着⽩⾊大理石平地。

  公孙断也和他哥哥一样,每天不断地练武,其实他的功力该和秋月差不了多少,虽然练武需要资质天份,但同一娘胎生的,差别该不会很大。只不过大哥的锋芒已耀眼世人。

  他在练剑,威力不逊秋月,若庐山一战换上他,可能结局会好些。

  他在练剑,不是一人,而是两人公孙飞雾。

  “爹,大伯那一场不该败的。”飞雾指的是那场斗剑。

  “你怎么知道?”

  “我对我们家的武功有信心。”

  “这还不够,你找找看,输在哪里?”

  飞雾想了好多,但就是无法说出一个具体的理由“大伯功力好象退了步。”

  “不准你这样说你大伯!”公孙断稍微责备:“不管如何,他仍是你大伯。”

  飞雾有点不甘心被骂,低头不语。

  “这场比赛输在最后一幕。”

  飞雾精神头来了。

  公孙断比着剑招:“你大伯飞⾝以剑尖,对剑尖想要击退对方,结果剑尖点偏,就这样失去了先机,我们练一遍。”

  “若你大伯剑尖再稳点,以我们的惊月斩回旋力量,一定可以震退对方剑尖。”

  他一直没有说秋月功力退化。

  飞雾心中叫着:“这还不是在于功力不⾜,拿剑不稳?”

  飞雾很不⾼兴,学出的功夫,竟然和他⽗亲打成平手。

  剑尖相抵,火花四溅,打铁般叮了一声脆响,人已分开。

  有这样出⾊的孩了,⽗亲自然更⾼兴,不停地点头含笑。

  有个青⾐中年奴仆走近。

  “老爷,大‮姐小‬和姑爷回来了。”

  公孙断很⾼兴,是他要女儿回来。

  因为秋月的受伤,对公孙世家相当严重,在外的亲人,都要回来。

  尤其他女婿,还是柳西绝的大公子柳西竹。

  江东柳西绝,江湖名声并不怎么好,偶尔会做出以強欺弱,夺人之,一些不光彩的事。这些并不是柳西一绝柳西风的行径,可能是他手下所为。但谣言如此,作主人的也脫不了⼲系。

  以公孙世家威名,实在没有必要将女儿嫁给有损名声的人。

  然而公孙断回答:“清者清,浊者浊,而且男女相爱,为长辈者不必多加⼲涉。”

  柳西竹滑了点,但相貌不错,⾝材不错,武功不错,气质相当,人品再说,马马虎虎。尤其他的武功,深得柳西风真传,实在吓人。三十岁不到,大小战役一百四十七次,对手都走不过他百招之內,其中不少是武林前辈,如七巧刀毕尚、野豹田光这些硬角⾊。这样的女婿,并不好找。

  东厢旁怡心院第三间客房,一式红⾊的格调:红地毯、红窗帘、红桌布、红椅垫。⽩⾊的陪衬:⽩桌椅、⽩茶具、⽩花瓶、⽩玟瑰、⽩窗纸。

  飞燕⾝形稍瘦,有点那种燕瘦环肥的味道。

  坐在椅子上,看窗前那株百合花,看得出神,沉默得有点病态。

  公孙断进⼊屋內,第一句话就问:“你是否又练功夫了?”然后才瞧她的脸“看你瘦得如此模样,生病了?”

  飞燕起⾝,嫣然一笑:“没有,女儿很好,爹爹请坐。”

  公孙断坐下“但…你比以前瘦多了。”

  “最近胃口不好,所以才如此。”

  “哦…以后常回来,就不会如此了。”

  “是,爹爹。”飞燕习惯地回答。

  聊了一些家常话,公孙断又问:“西竹的武功如何?”

  “我想很⾼。”飞燕道:“我们实际并没有手。”

  “都是夫了,还谈什么手?”公孙断笑得很慡朗:“他教没教你柳家功夫?”

  “教了,但女儿学的不多。”

  “以后多多练习,柳家功夫不比公孙世家差,多学一点对你有好处。”

  公孙断想了想,似乎有点感‮趣兴‬:“他教你什么了?练给爹看看如何?”

  “是,爹爹!”

  飞燕很自然地舞开柳西绝芒,裂天十三掌和摇风散手。掌法凌厉,招招人,空气为之一紧,啸然有声。公孙断瞧得很仔细,练武人对武功永远都有偏好。

  练完了,飞燕稍带气,不停地挽袖擦拭额头,脸⾊更加苍⽩。

  “西竹说,女儿家练掌法只能练到十二式,第十三式须要刚之气才能发挥。女儿只学习七式,至于摇风散手,较为轻巧,比较适合女练习。”

  公孙断不停含笑拂掠过多的大髯,夸耀女儿功夫又进步许多。

  飞燕也以笑声回答,但紫罗兰⾐衫被汗透而粘在背上,并不怎么好受。

  “探过你大伯了?”

  “一进门,女儿就先去探病,和西竹、西湖。”

  “西湖也来了?”

  “嗯,他是想见见湘雨。”

  公孙断突然轻笑:“看来他对湘雨一往情深呐。这样也好,亲上加亲,闲话也就更少了。”

  飞燕低头不语,也不知她愿不愿意亲上加亲。

  “你回去梳洗,爹晚上设宴,难得你回来一次。”

  “是,爹爹。”飞燕退去。

  公孙断沉思良久,也起⾝离去。

  “请你放尊重一点!”

  湘雨不幸被柳西竹兄弟给找着了,柳西湖正以轻薄举动和言语‮戏调‬湘雨,想拉她去欣赏风景。

  柳西湖比哥哥小三岁,一⾝穿着流里流气,大红⾊长袍镶満金花、银花、碧⽟、翡翠,手摇⽩⽟扇。

  “二‮姐小‬,这又何必呢?咱们都是亲戚,一同游游有什么关系?来个亲上加亲不更好吗?”

  柳西湖扇子一挑,又想勾湘雨下巴,笑得更轻佻。哦,仔细一一看,那副⽩脸上了粉儿,只差没抹口红。

  柳西竹也差不多,眉头不停地往上吊,三条皱纹象⽔里的泥鳅在游泳,翻过来翻过去,就是停不下来。

  “二妹子,你就答应吧!我弟弟人品相貌都是一流的,有多少女孩都想往怀里送…”

  “走开!”湘雨打断他的话,想作呕。嗔骂道“再不走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才好!”柳西湖轻薄浅笑“我就喜够味的女人!”

  突地,他伸手抓向湘雨肩头,想来硬的。

  柳西竹摇起⽩⽟扇,象欣赏一台戏一般在看两个人拉扯。

  湘雨也不客气,想出手教训教训他,但功夫还没到家,长剑又不在⾝边,加上柳西湖轻薄举动,似有意寻找‮处私‬出手,几招不到,她已险象环生。

  “快来人呵!小刀你快来呀!”湘雨求救兵了。

  柳西竹也有点着急:“二弟快点!”

  柳西湖出手更快,想制住湘雨。

  湘雨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向庭院尽头,一个不小心,脚尖勾到花园突出的一个石块,跄踉摔了一跤,又急忙爬起,三脚两步已闪⼊小巷口。她下竟识地奔向小刀工作处十几年前她都是这样的。

  柳西湖正得意地追上。湘雨一闪⾝,柳西湖右手手到擒来他这么想。

  突然一个人撞了出来小刀撞出巷口,将他撞退七八尺,还亏得西竹扶住他,否则非摔个狗吃屎不可。

  小刀站在巷口,至少⾼出他俩半个头,美髯临风,象一座墙一样巍然屹立。

  柳西湖惊魂初定,乍见小刀,有点厌恶感。

  “不要欺负‮姐小‬!”小刀漠然道。

  “敢情是个奴才!”柳西湖大胆起来,冲过去就是三四拳。

  小刀没动,嘴角己挂⾎小意思。

  柳家兄弟大骇,这几掌,普通人至少也得吐⾎倒地,而他…“原来你还练过功夫!”

  这次,柳西湖出手更加狠辣,已使出自家绝招裂天十三掌。

  湘雨见状,又惊又不忍:“小刀,你快躲开!”

  小刀没躲,硬是撑了过去,⾜⾜十三掌,只有嘴角⾎丝更多些。

  柳西湖,柳西竹不动了,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怎么不怕打?他俩甚至怀疑他穿有护⾝宝⾐。

  “我就不信琊!”

  柳西湖拿出匕首,准备动手。

  “住手!”

  沉喝声止住所有人行动,锦袍一现,公孙断已立于花园之中,斥道:“一来就闹事,成何体统?”

  湘雨诉苦:“二叔,他俩欺负我!”

  公孙断威严地瞪向两个人:“可有此事?”

  柳西湖赶忙道:“没有,我只是相邀湘雨一同观赏庭园而已。”

  “不,二叔,他们俩太可恶了,想強…強拉人家,还…”

  公孙断凛然:“说,没关系!二叔替你作主!”

  湘雨抬起⾐肘,不知是被拉破还是被磨破“他们俩拉破了我的⾐服!”

  柳西湖瞪着窄而长似老鹰的眼睛,嘴角菗个不停。

  他心中在骂:“老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公孙断瞄向柳西竹:“西竹,你弟弟如此行为,你该当责。”

  柳西竹也不甚服气,一咬牙,才给了他弟弟一个巴掌:“快去向她道歉!”

  西湖挨的巴掌并不重,但那怨气更炽,全算在小刀⾝上,他不道歉,怒瞪小刀,暗骂:

  “臭奴才,若非你来,我早就到手,下次被我碰上,非让你象狗一样,在地上爬不起来不可!”

  湘雨嗔道:“谁希罕他的道歉,最好永远别到我家来。”

  “湘雨!”公孙断阻止她再说下去。

  湘雨闭了嘴低了头。

  “哼!”柳西湖含恨而去。

  柳西竹犹豫一下,拜别岳⽗。也追下去。

  湘雨替小刀几擦掉嘴角⾎丝,紧张道:“小刀儿,你伤得如何?”

  小刀含笑道:“没关系,这几年也挨过不少拳脚,我受得了。”

  公孙断此时注意到这位和他一样有一撮飘亮胡子的年轻人。

  “湘雨,他是…”

  “小刀儿,以前舂来阿姨的儿子!”

  公孙断瞳孔在收缩,似乎舂来两字带给他莫大的震惊。

  “他回来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

  公孙断不停的凝视小刀,看得小刀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来。“小刀儿,你伤得不轻…”“没关系,二老爷,还挨得过去。”“我这有疗伤药,你拿去服下。”

  “多谢二老爷!”

  小刀接过丹药,自然地服下不因自己有更好的药而拒绝。

  湘雨就挂不住嘴了,娇笑道:“二叔,您放心他的药好得很,我爹的药还是他抓的呢!”

  公孙断闻言吃了一惊,但随即慈祥地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个⾼手,老夫多此一举了。”

  小刀感到不好意思:“老爷,小的只是抓一些偏方,全没据。”

  “药在有效为重,据倒在其次,否则也不会有偏方妙药存在了。”公孙断回答得很诚恳。

  “对哎!”湘雨又说:“我爹说小刀儿的雪神丹、⾚眼丹还可以治百病,解千毒呢!”

  公孙断又是一惊,由不得多看小刀小刀被瞧得不自在。

  “小刀儿,你练过武功没有?”

  公孙断问得竟和公孙秋月一样。

  小刀的回答当然也一样:“没能,只是最近老爷教了小的几手強⾝用的功夫,就象刚才…”

  刚才他是真不知如何出手。

  公孙断含笑道:“有老爷教你,我也放心了。”他慈祥地道:“受了伤就休息几天,工作就搁了,几天不除草,长不了多少。”

  “多谢二老爷。”

  小刀实在不想休息,但湘雨非要他休息不可,还要他住进客房,但小刀只住了一天就不敢住了,因为其他奴仆也感觉到小刀那种得宠而生妒。

  就只一天就够了。

  这一天中,最不快乐的掂是柳家兄弟。

  “什么玩意儿,冲我们柳家,还要受他们的气!”

  百花含笑,甘草如茵,曲桥下⽔清得很,柳西湖的心就是憋不下这口怒气。

  “那个奴才更是让人讨厌!碍手碍脚!”

  柳西竹奷狡嗔⽇“他不会好过的!”

  “若不是他,我何必挨巴掌!”

  “二弟,对不起。”柳西竹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在那个时候…”

  谈起来,笑声不绝,越谈越起劲。

  三天很快过去了。

  小刀的伤本算不了什么,勉強挨过三天,他才自由了。

  三天里,公孙秋月的伤势也有明显的好转,他还不停地赞许小刀的药方十分有效。

  今天小刀算算也要再采集药回来,这次他采得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就已采全。

  湘雨一如往昔,煎熬成汁,给她爹服下。

  秋月服下,觉得非常舒服,就睡上一觉。

  谁知一觉酲来,突然他吐呕黑⾎,昏上。

  “爹你不能死!”

  湘雨伤心而泣,此举惊动众人。

  秋月没死,但伤势已恶化了。

  房內聚集了一群人,包括大夫和小刀,个个脸⾊沉重,瞧着面⾊灰青的公孙秋月。

  公孙断沉重地问大夫:“大夫,我大哥伤势如何?”

  戴一幅老花眼镜的瘦小老头,正聚精会神地替秋月把脉诊伤。他说:“光急气,⾎时而倒窜,十分不好医治。”

  “为何会如此?前两天…,”公孙断吃惊道“他还在复原中…”

  俨大夫问:“前几天,是谁治他的病?”

  湘雨目光移向小刀,众人也移目看向他。

  小刀心中庒力十分沉重,道“是我…”

  他实在想不到会演变成如此。

  “你如何治?”

  “老爷內腹受伤,我采了一些偏方。”

  俨大夫有些轻视小刀,心中在想:“这么严重的病,你怎么治得好?⽑头小子!”

  “红花、归尾、炒⾚芍、香附、羌活、川苔、砂仁、啂香、泽菊、骨碎补、破故纸、黑枣、海风藤…”

  令人惊讶,小刀竟能念出于数种奇特的药名,可见他对药并非外行。

  他又道:“还有几种药典没有记⼊的草药。”

  俨大夫好象逮到人家的把柄似地:“既是偏方药,药典又没有记载,你怎能用?”

  众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瞧他,包括湘雨。

  小刀感到一种羞辱,头低下来,这不是第一次,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老是做不好而受人奚落。

  “还有药材没有?”

  湘雨将剩下的草药给大夫。

  大夫翻动,有些他见都没见过,若是药草真的不能用,就是他才疏见识浅。

  “这种药怎能用?难怪老爷病情会恶化。”

  要是药典有记载的才能用,那么各门派的独门秘方也不⾜奇了。

  要怪,只能怪小刀是个下人,是个年轻人,若他是名人,放个庇都是香的。

  草药就丢在他脚下,散落一片,远处青葱如洗,就象突然间,红橙橙的地毯长出绿油油的青草来。

  众人看到的好象是又毒又狠的青竹丝,躲鬼一样的闪在一边。

  小刀低着头蹲下来,湘雨双手好象触了电一样,僵硬而颤抖,霎时这些草药象生了老,拔都拔不起来。

  这些都是他的心⾎,却让人象烂臭的垃圾不屑地丢弃。

  湘雨有些不忍,但毕竟她是千金‮姐小‬,没有起⾝帮他,甚至连话都没替他说一句,但是她实在感到心疼。

  病房里还有人,小刀已拾起草药,静悄悄地走了。

  回到那透不过光线的黑房间,草药放在桌上,他就俨如石雕人一样发呆。

  “娘,孩儿好苦…”

  一切的委曲,都如他娘灵位香炉上的清烟,翻复起来。

  “为什么这些药治不好人…”

  一大堆药,难道真的是垃圾?他不甘心,又仔细地检查,但真的一点差错也没有,甚至他以⾝试验,亲嚼草药。

  他仍想不出⽑病在何处?他想过要以雪神丹治秋月的病,却又怕再出问题,六神无主起来。晚餐也没有吃,躺在上发呆。没有人来看他,外边却不时传出:“多管闲事,想遨功晋⾝,马儿不知脸长…”的闲言闲语。

  闲话也静下来了,着两边田字窗,此时才透出淡淡丹光。

  三更已过。

  突然小刀有了惊觉,奇怪地闪向屋角。

  象他这种卑下的人,还会有人来找他?那人溜进屋內,探头找寻,还来不及找寻答案,他已经发现小刀就站在墙角。

  作贼心虚,他已倒,逃开。

  小刀想知道来人是谁?他想不出谁会对他有‮趣兴‬,也腾过⾝去。他追得很慢,只想知道来人,并不想惊动其他人。

  黑影⾝手矫捷,掠过几处楼阁,似乎对公孙府了如指掌,全然不惊动护卫,往一座庄院闪进。小刀儿追至,庄院內一处灯火通明,笑声不断,有女人有男人。小刀儿很快发现这是柳西竹夫妇及柳西湖的住处。

  “大哥…那奴才今天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多来几次,更够味…哈哈…断断续续传出两兄弟的对话,以及的笑声,除了这两人,还有谁会找我?”

  小刀黯然地退出去。

  房屋仍旧,但突然间,小刀觉得有千万支冷冰针刺向⽑细孔。

  他头⽪在收缩,几年的山村磨练,他有极⾼的敏锐

  他发现屋里早已被人搜过,非比寻常。

  ⾚眼丹丢了,连小木盒一起偷去。小刀赶忙往桌上那堆药草翻去,庆幸地已找到那颗雪神丹。

  本来⾚眼丹和雪神丹是放在同一盒子里的,但小刀当时考虑要让公孙秋月服用雪神丹,而将此丹拿出来,然而他怀疑此丹,是否真的有用,是以不敢再尝试,也因而丢在桌上混在药草中。

  “他是谁?为什么要偷我的丹药?”

  是谁?他想到柳西湖兄弟。为什么要偷药,很容易可以回答灵丹妙药,练武人想得而后始甘心。

  虽然损失一颗丹药,小刀并不再乎,因为他⺟亲已亡,再好灵药也没用,因为他不曾涉⾜武林,不知灵丹之昅引,因为他怀疑丹药是否当真有效?这事很快被⽩天那件事所掩过去。

  ⺟亲灵位依然,昔⽇笑容浅浮。

  “娘…”小刀跪下:“我们走吧…”

  三天,有如三年。

  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但那种眼神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鄙夷和奚落。只有花园的花知道他在照顾它,长得盛,开得更茂。尤其是那两棵松,一大一小,依然蒸蒸向荣出群拔萃。

  小刀不走,是因为他想知道公孙秋月的伤势到底如何后再走。

  毕竟他是秋月带回来的,而且秋月又服用了他的药…另一个希望他想能否再遇上湘雨,见她最后一面,可能的话,再向她道歉。

  终于,秋月醒过来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感到一丝安慰,也准备明天就走,收拾东西吧!

  回忆种种,天涯之大,又有何处能找到栖⾝之所?有人来了,三更夜深,谁又想再找他?老人,小刀没再见过,驼着背,但长得较⾼,府里仆人数百,要每个都认识,有点困难。

  他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要走了?”

  小刀点头“明天。”

  眨动灵狡如蛇的眼珠,老人冰冷冷地说道:“老爷找你!”

  “老爷?”

  小刀吃惊:“他老人家…还好吧?”

  “没被毒死,能好到哪里去?”

  老人冷漠道:“自己去看!”

  “他…在哪里?”

  公孙世家为了秋月‮全安‬,大前天到了他病房不少人,传言已换了房间。

  老人没说,下巴微微一勾,示意他跟着向后面走,然后不言不语地转⾝出门。

  小刀跟上,见他老迈⾝躯,走起路来都有点吃力。

  冷清月光照在驼背老人⾝上,象个赶尸的。

  折过两座院子,小刀到了东院。驼子停下,指向前方一片花园。

  回廊柱接満风灯笼,静静地投光池面。

  “向前走,过两道走廊,往左拐,有红亭,对过的楼阁,亮灯的地方!”驼子说完,已露出琊恶的笑容。竟然连牙齿都⻩得令人想呕。不等小刀回话,他已走向另一头,一拐一拐:“若想不惊动别人,最好从后窗口进⼊!”

  这句话是出于老爷?还是驼子本人意思?小刀想问,却问不到人。犹豫一下,已照驼子指示走去。红亭处看过去,左上方二楼,果真有灯火。

  夜⾊中十分显眼。

  想想,小刀觉得自己是人家的奴仆,若被人发现,有损老爷名声。他决定从窗口进⼊。

  ⾝形平飞,落地无声。他很准确地落在他想落的位置窗口下。

  他轻敲门窗“老爷,是小的来了…”屋內没反应。

  小刀喊过几次,心想可能还隔有一间內房,才听不见他的叫声,打开窗子,探头。

  一丝温暖还有脂粉的气味已传出去了。

  罗帐幔帘,妆台铜镜,一切都似是女人卧房。小刀觉得有点怪,但‮红粉‬前留有一件男袍,老爷也躺在上。他这才放心跃⼊:“老爷…”

  脚一落地,他已经发现不一样。前落有女人⾐服碎片“老爷”也只露半个头,被褥也较为凌

  不寻常,但小刀担心老爷安危,急忙欺⾝掀开丝被。赫然一具⾚⾝裸体的女尸,双目瞪大,嘴角、啂、‮体下‬瘀青流⾎。

  “老爷你…”小刀惊愕地问。

  內房,又传出女人尖叫声:“啊…”小刀急冲而⼊。

  公孙飞燕⾐衫零,肌肤半露,抓金被子‮狂疯‬地吼叫。

  突然灯熄,一片漆黑,似有黑影闪出窗外。

  小刀想追,但只奔前两步,公孙飞燕己‮狂疯‬地攻击过来!

  “喊!我杀了你,杀…”

  小刀还不哓得这分明是诡计,陷害他的诡计,还不逃:“大‮姐小‬,您冷静一下…”

  女人遇此劫难岂能冷静?尤其又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

  “贼!你侮辱我。”

  “快!大‮姐小‬,…抓贼呵…”四处人马蜂涌而至。

  灯一亮。

  公孙飞燕已冲向柳西竹,哭得伤心绝。

  “禽兽,我宰了你!”

  柳西竹一出手,就是家传杀手裂天十三掌后三式。“你们听我说…”

  “你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出手,硬是将小刀当成贼。

  湘雨也赶来,见状,差点昏过去:“小刀,你太无聇了!”

  骂吧!小刀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老是如此待他?打吧,打死算了!这样曲折人生,活着还有何意义?打吧,打死算了!

  数不清的拳脚落在他⾝上,多少把利剑沽了他的⾎…若非众人想‮磨折‬他,早就一剑剌穿他的心肺了。

  “住手…”公孙断已上楼。喝住众人,他脸⾊十分难看,但还算镇定“你有何话说?”他问小刀。

  小刀⾝痛不及心痛。他无力的声音:“我…我没有。”

  柳西竹怒喝“你还狡辩,事实俱在。”

  一脚踹得小刀连滚三滚,才慢慢爬起,地上流満他的⾎。

  湘雨流下泪“小刀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刀儿?”

  飞燕突然象被菗了一鞭,十几年前,她还争过他和湘雨争,十几年后她还想着看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你真是小刀儿?舂来的儿子?”

  “妹,实话实说,别冤枉人家。”

  童年的倩,相信小刀不会做这种事。

  飞燕支唔不住:“我…我…他没有…”

  “飞燕!”公孙断突然喝道:“他既然没有,你为什么哭叫,还弄成这个样子!”

  众人起哄。

  飞燕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満⾝是⾎的小刀,內心煎熬不已。

  飞雾道:“你将经过说出来!”

  飞燕说了:“我梦中惊醒,就看到有人…他扯拉我的⾐服,我尖叫挣扎,突然火烛灭了,我也摸到长剑,就冲了过来。”

  “你看清来人了吗?”飞云问。

  飞燕低头:“…没有…”

  “飞燕!”公孙断似觉得她有意隐瞒,威凌凌地瞪着她。

  “爹…女儿没瞧见…”

  “就是他!一定是他,三更半夜怎么会跑到这里?”柳西湖打落⽔狗地吱着。

  飞雾道:“小刀儿,你为何来此?”

  “有一个驼子,他说大爷找我,就带我来此。”小刀儿回答得很吃力。

  “一派胡言,我家什么时候有过驼子?”飞雾喝道:“敢做敢当,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

  “和他妈一样,一个偷人,一个人,十⾜无聇之徒!”

  “十几年前,他妈偷人,才生下这杂种。”

  “就算他非礼不成,前房小婢的先奷后杀,就⾜⾜让这小贼死上三次!”

  “那女人怎么又留下这杂种?作人世。”

  “说不定他⺟子俩还通奷呢!”

  “住口”小刀‮狂疯‬了:“不要侮辱我⺟亲不要…”

  他如一头发疯的野兽,没有人会想到他如此神猛,双拳击出奋不顾⾝冲向众人,众人措手不及,至少有一半以上被他击中倒出墙,不!连尺厚的墙壁都被撞穿。

  霹雳般的震响,整座楼阁塌了一大半,真吓人。

  但这些人都是武林精英,惊徨之后,又马上围过来,准备手刃“贼”

  又是一声住手。

  公孙秋月己抱病而至,他靠在墙角,也许那声“住口”吼得过头,嘴角已涌出⾎迹:

  “让他走吧!”音低而悲。

  “不行!大伯!他还杀了一女婢。”飞雾叫道。

  公孙秋月注视小刀,平静地说:“尸体在哪里?”

  “在上!”柳西竹回答。

  上?上已空。

  公孙小溪还是走过去掀开棉被,尸体竟然不见了。

  是谁搬走她的?还是那女婢自己走的本没死?没人答得出来。

  “让他走吧!”

  “大哥…”公孙断有点反对,自己女儿受辱,岂可咽下这口气。

  可以说没人赞成。

  “走吧!”公孙秋月向飞燕:“飞燕你看清人了吗?”

  飞燕瞥向公孙断,一触之下又低下头“回大伯…侄女…”

  飞雾接口道:“大伯,飞燕她刚才说没看清是谁。”

  公孙秋月道“既是如此,尸体又不在,我们不能妄加治罪,他无故闯⼊闺房一事,逐他出门也罢!”转向小刀:“你走吧!”

  小刀有点儿痴呆,喃喃道“老爷,我没有…”

  公孙秋月感伤道:“清者自清,你走后要好自为之。”

  小刀走了,走得不清不⽩,和他⺟亲一样。

  于七年前的事又重演,只不过主角换了人。

  十七年前也是公孙秋月放走了他们⺟子。

  有人不満,但为人属下,只有听命的份,况且秋月寒的威名,尤其仁慈心肠,众所周知,唠叨一阵,也就将原因归于那小子走了狗运。

  只有柳家兄弟仍怒气难消,他们发誓将来一定要给公孙小刀好看。

  明月依旧,人事全非。

  矛盾心理困扰湘雨,只见面不到十天,青梅竹马的小刀儿竟又走了,而且还做了那种事?忘掉呢?偏偏又忘不掉。

  “希望他是清⽩的…”

  她没有⾜够信心,否则也不会矛盾不安,因为她亲眼所见,想找个较好的理由替他解释,却有点茫然。

  公孙世家充満了疑问。

  谁会对一个微不⾜道的女仆⺟子如此陷害?舂来的墓碑就像张大眼睛,瞪视着公孙家族如此欺负她儿子,她怒吼,山风啸飕,恨不得将那些人一口呑下去。

  前些⽇烧的香烛还在,但已一片凌,冥⽩灰早就不在,那块被烧过的疤痕竟深烙在地面,黑而冷。

  小刀跪了下来,想哭却无泪,一个人就如木头刻出来一样,一动不动。

  只有⾎不停地从裂出的隙中流出,那⾝⾁,好象长在别人⾝上似的。

  夜更深,风更狂,枝叶招了魂似地更摇、更摆,呼啸的声音猛往心里钻。

  终于,僵硬的⾝躯打了个冷颤,抖了。不是自己抖,而是飞过来的枯枝,打中了他的背,刮痛了他的伤口。

  他茫然无助“娘…”

  夜风在呼号,也吹散了他的话。

  “娘…我没有…”

  “娘,他们不该侮辱您…”

  想到他娘一生困苦,还受此侮辱,孝顺的他再也忍不住挂下两行泪来。

  “娘…您还好吗…冷吗…”

  “…不冷…”

  突然有声从墓中传出,冰冰冷冷,还是个妇人嗓子。

  难道他娘复活了?小刀惊愕,但声音很淡,冷风又急,他以为是错觉,悲戚道:“这寒风吹向您…哪有不冷的。”

  “她不会冷的!”

  这次听得很清楚。

  墓后已闪出那个亮光头,昔⽇别过的没了和尚已出现,刚才第一声,他有意开小刀的玩笑,但此情此景,他再也不忍心了。

  “是你!”小刀感到惊讶。

  “当然是我!朋友有难,朋友不来,那算什么朋友!”没了脫下破袈裟掩向小刀儿:

  “你娘不会冷的,我已替她诵经三天,早已升天了。”

  二天前他就找到清河村,但小刀不在,四处打听才我到此墓,他想小刀一定会再来,因而在此等候。果然让他等到了。

  小刀没说话,但眼神露出感之情,就如烙在心上一样抹不去。

  没了拍拍他的肩头,红着脸,难得如此正经拿过酒葫芦“喝两口,只能两口然后听我的!”

  两口烈酒,烈如火,呛得小刀直咳嗽,酒下肚,直烫五脏,小刀醒了不少。

  “猛酒斩解愁,闷酒愁上愁,你能听我一次?”没了指指墓碑“你娘也不愿看你如此难过…”

  小刀感恩地点点头。

  “吼!大声地吼,就像我一样,啊”

  没了大吼,一阵排海巨狼般涌向乾坤,震得山峰似在抖,回音不绝。

  “吼啊!快!”

  小刀也吼了!这声音象要将大地撕成两片一样,清河村的人最少有九成提早起

  “娘的!真有你的!”没了听得回音持久不断,就服了人家。

  吼出来。心情就好过些。

  “天快亮了…”没了考虑一下:“你必须先治伤,止⾎。”

  不等小刀同意,没了拿出金创粉,一一替他敷上,除了左肩和右后背伤痕较深外,其他并不严重。

  以单一伤痕来说并不严重,但若数十道伤口,不死也得重伤。

  没了边敷边算,能数得清的,至少有二百四十九道。

  若非小刀以前狩猎时常受伤,肌肤复原能力较強,以及⾎流失较慢,他今天非倒下来不可。

  “这药…”小刀只见伤口在收缩,一阵清凉,痛楚全失。

  “当然是好药!少林续天散。”没了得意道“十年制一瓶,呵呵!我离寺时,祖师爷答应送我三瓶。”

  他之所以会笑,乃因答应他的是达摩祖师。

  看着他拿而不反对,不就等于答应了?只不过铜象很难开口阻止人家的。

  “然后到村里做件⾐跟,再办一席酒莱祭拜令堂!”

  他们都做了,也拜过了。

  天早已大亮。

  小刀显得有些僬悴,坐在墓前,远眺一片带有云气的山⽔小村。

  “小刀儿,你能告诉我那些事吗?”没了问。

  小刀叹气道:“他们误会我了!”顿了一下又道:“误会我,没关系,他们还说我娘…”

  他说不出口,没了也没追问,他说:“秋月寒不会如此才对…”

  “是老爷放我走的!”小刀大略说了一遍。

  没了气愤不已:“这分明是诡计,你也真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小刀没说什么,他看得出来,只是心地较善良而已。

  “一天我们出去我凶手!”

  “我们…”小刀自以渺小,淡何抓人?“你不想把凶手绳之以法?”

  “不是!只是…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没了懂了,他知道一个人的默认,不是那么容易排除心灵之外的。“平凡的人?平凡的人…”

  他边念边想办法,如何唤回小刀的信心和雄心。“平凡的人,小时候也有梦想吧?”小刀谈然一笑,没有回答。“一定有,你说说看!象我,小时候想当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现在却剃个光头!”

  没了摸着脑袋,苦笑不已。

  小刀想了想,也说出来“小时侯见着公孙世家如此威风,自己也想将来如此…后来就搬走了。”

  “搬走以后…⽇子就苦了,我就想赚很多的钱来养⺟亲,自己也有面子,还要救济象我这样的穷人…”小刀苦笑:“当时家里实在很穷,真希望有大善人突然来临,可是就是没等到。”

  没了颔首,他知道小刀还会说下去。

  “但愈来愈大,希望也愈来愈小,忽然⺟亲病了,那时我只想医好⺟亲的病,能平平安安地过⽇子,也算心満意⾜了。”

  “你的功夫…”

  “全是苦练,⺟亲的病非灵药不能治,我必须学会那些本领!”小刀叹道“这算什么功夫?抓兔子快些而已。”

  没了道:“这就是功夫,你知不知道你的出手有多快?我是说对付另一个人。”

  小刀‮头摇‬:“没试过。”

  没了很有‮趣兴‬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江湖中能躲掉你的箭的人,听清楚,”他加強语气:“没有一个!知道吗?没有一个人躲得掉,你要相信。”

  小刀谈然一笑,并不以为然。

  没了又道:“只要你将人当猎物就成了。”

  这点小刀倒没想过,他相信人类决不会有雪神貂那种⾝手。“可是人…仍然是人”

  “人也是动物,以后你这样以为就可以了。”没了道:“其实,有的人连禽兽都不如,就象想害你和你娘的人一样。”

  小刀叹道:“唉!他再也害不到我娘和我了!离开这里。我就回山上,他害不到我了。”

  没了又问:“你希望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的遭遇吗?”

  “我不愿意。”

  “你想你走了,那个人又会害别人吗?”

  小刀登时如被菗了一鞭:“我想…”

  “你想什么?你想他只是要害你?那你⺟亲呒?你所见到的可怜人呢?绿金福祖孙女呢?你看到,想到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饿死路边街道?”

  “我…我没办法。”

  没了大吼:“有,你有办法!”

  “我…”

  “不要我我你你的,一个大男人自甘丧志,这算什么?”小刀不敢再说,脸红了。

  没了咄咄人:“以前雄心大志,就这样被打跨?你活着不是多余了吗?”

  小刀低下头。

  “为什么不将你所学到的,拿出来闯一番大事!纵然头破⾎流,你也不遗憾了,为什么不多出一份力量,去当你以前梦中的大善人?多救一个象你一样的可伶小孩,你就值得了。”

  小刀‮愧羞‬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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