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含冤受屈
东院住的是老大公孙秋月,西院住二老公孙断。上一辈都已不在,大家庭必须划出界限,尤其再下一代,难免竞争更厉害。同为兄弟,公孙断虽不及秋月出名,但哥哥受伤,他总得照顾他。
忽然间,他好象觉得自己更有用,更有精神了。
红亭的小桥流⽔,前面的花园平铺着⽩⾊大理石平地。
公孙断也和他哥哥一样,每天不断地练武,其实他的功力该和秋月差不了多少,虽然练武需要资质天份,但同一娘胎生的,差别该不会很大。只不过大哥的锋芒已耀眼世人。
他在练剑,威力不逊秋月,若庐山一战换上他,可能结局会好些。
他在练剑,不是一人,而是两人公孙飞雾。
“爹,大伯那一场不该败的。”飞雾指的是那场斗剑。
“你怎么知道?”
“我对我们家的武功有信心。”
“这还不够,你找找看,输在哪里?”
飞雾想了好多,但就是无法说出一个具体的理由“大伯功力好象退了步。”
“不准你这样说你大伯!”公孙断稍微责备:“不管如何,他仍是你大伯。”
飞雾有点不甘心被骂,低头不语。
“这场比赛输在最后一幕。”
飞雾精神头来了。
公孙断比着剑招:“你大伯飞⾝以剑尖,对剑尖想要击退对方,结果剑尖点偏,就这样失去了先机,我们练一遍。”
“若你大伯剑尖再稳点,以我们的惊月斩回旋力量,一定可以震退对方剑尖。”
他一直没有说秋月功力退化。
飞雾心中叫着:“这还不是在于功力不⾜,拿剑不稳?”
飞雾很不⾼兴,学出的功夫,竟然和他⽗亲打成平手。
剑尖相抵,火花四溅,打铁般叮了一声脆响,人已分开。
有这样出⾊的孩了,⽗亲自然更⾼兴,不停地点头含笑。
有个青⾐中年奴仆走近。
“老爷,大姐小和姑爷回来了。”
公孙断很⾼兴,是他要女儿回来。
因为秋月的受伤,对公孙世家相当严重,在外的亲人,都要回来。
尤其他女婿,还是柳西绝的大公子柳西竹。
江东柳西绝,江湖名声并不怎么好,偶尔会做出以強欺弱,夺人之,一些不光彩的事。这些并不是柳西一绝柳西风的行径,可能是他手下所为。但谣言如此,作主人的也脫不了⼲系。
以公孙世家威名,实在没有必要将女儿嫁给有损名声的人。
然而公孙断回答:“清者清,浊者浊,而且男女相爱,为长辈者不必多加⼲涉。”
柳西竹滑了点,但相貌不错,⾝材不错,武功不错,气质相当,人品再说,马马虎虎。尤其他的武功,深得柳西风真传,实在吓人。三十岁不到,大小战役一百四十七次,对手都走不过他百招之內,其中不少是武林前辈,如七巧刀毕尚、野豹田光这些硬角⾊。这样的女婿,并不好找。
东厢旁怡心院第三间客房,一式红⾊的格调:红地毯、红窗帘、红桌布、红椅垫。⽩⾊的陪衬:⽩桌椅、⽩茶具、⽩花瓶、⽩玟瑰、⽩窗纸。
飞燕⾝形稍瘦,有点那种燕瘦环肥的味道。
坐在椅子上,看窗前那株百合花,看得出神,沉默得有点病态。
公孙断进⼊屋內,第一句话就问:“你是否又练功夫了?”然后才瞧她的脸“看你瘦得如此模样,生病了?”
飞燕起⾝,嫣然一笑:“没有,女儿很好,爹爹请坐。”
公孙断坐下“但…你比以前瘦多了。”
“最近胃口不好,所以才如此。”
“哦…以后常回来,就不会如此了。”
“是,爹爹。”飞燕习惯地回答。
聊了一些家常话,公孙断又问:“西竹的武功如何?”
“我想很⾼。”飞燕道:“我们实际并没有手。”
“都是夫了,还谈什么手?”公孙断笑得很慡朗:“他教没教你柳家功夫?”
“教了,但女儿学的不多。”
“以后多多练习,柳家功夫不比公孙世家差,多学一点对你有好处。”
公孙断想了想,似乎有点感趣兴:“他教你什么了?练给爹看看如何?”
“是,爹爹!”
飞燕很自然地舞开柳西绝芒,裂天十三掌和摇风散手。掌法凌厉,招招人,空气为之一紧,啸然有声。公孙断瞧得很仔细,练武人对武功永远都有偏好。
练完了,飞燕稍带气,不停地挽袖擦拭额头,脸⾊更加苍⽩。
“西竹说,女儿家练掌法只能练到十二式,第十三式须要刚之气才能发挥。女儿只学习七式,至于摇风散手,较为轻巧,比较适合女练习。”
公孙断不停含笑拂掠过多的大髯,夸耀女儿功夫又进步许多。
飞燕也以笑声回答,但紫罗兰⾐衫被汗透而粘在背上,并不怎么好受。
“探过你大伯了?”
“一进门,女儿就先去探病,和西竹、西湖。”
“西湖也来了?”
“嗯,他是想见见湘雨。”
公孙断突然轻笑:“看来他对湘雨一往情深呐。这样也好,亲上加亲,闲话也就更少了。”
飞燕低头不语,也不知她愿不愿意亲上加亲。
“你回去梳洗,爹晚上设宴,难得你回来一次。”
“是,爹爹。”飞燕退去。
公孙断沉思良久,也起⾝离去。
“请你放尊重一点!”
湘雨不幸被柳西竹兄弟给找着了,柳西湖正以轻薄举动和言语戏调湘雨,想拉她去欣赏风景。
柳西湖比哥哥小三岁,一⾝穿着流里流气,大红⾊长袍镶満金花、银花、碧⽟、翡翠,手摇⽩⽟扇。
“二姐小,这又何必呢?咱们都是亲戚,一同游游有什么关系?来个亲上加亲不更好吗?”
柳西湖扇子一挑,又想勾湘雨下巴,笑得更轻佻。哦,仔细一一看,那副⽩脸上了粉儿,只差没抹口红。
柳西竹也差不多,眉头不停地往上吊,三条皱纹象⽔里的泥鳅在游泳,翻过来翻过去,就是停不下来。
“二妹子,你就答应吧!我弟弟人品相貌都是一流的,有多少女孩都想往怀里送…”
“走开!”湘雨打断他的话,想作呕。嗔骂道“再不走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才好!”柳西湖轻薄浅笑“我就喜够味的女人!”
突地,他伸手抓向湘雨肩头,想来硬的。
柳西竹摇起⽩⽟扇,象欣赏一台戏一般在看两个人拉扯。
湘雨也不客气,想出手教训教训他,但功夫还没到家,长剑又不在⾝边,加上柳西湖轻薄举动,似有意寻找处私出手,几招不到,她已险象环生。
“快来人呵!小刀你快来呀!”湘雨求救兵了。
柳西竹也有点着急:“二弟快点!”
柳西湖出手更快,想制住湘雨。
湘雨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向庭院尽头,一个不小心,脚尖勾到花园突出的一个石块,跄踉摔了一跤,又急忙爬起,三脚两步已闪⼊小巷口。她下竟识地奔向小刀工作处十几年前她都是这样的。
柳西湖正得意地追上。湘雨一闪⾝,柳西湖右手手到擒来他这么想。
突然一个人撞了出来小刀撞出巷口,将他撞退七八尺,还亏得西竹扶住他,否则非摔个狗吃屎不可。
小刀站在巷口,至少⾼出他俩半个头,美髯临风,象一座墙一样巍然屹立。
柳西湖惊魂初定,乍见小刀,有点厌恶感。
“不要欺负姐小!”小刀漠然道。
“敢情是个奴才!”柳西湖大胆起来,冲过去就是三四拳。
小刀没动,嘴角己挂⾎小意思。
柳家兄弟大骇,这几掌,普通人至少也得吐⾎倒地,而他…“原来你还练过功夫!”
这次,柳西湖出手更加狠辣,已使出自家绝招裂天十三掌。
湘雨见状,又惊又不忍:“小刀,你快躲开!”
小刀没躲,硬是撑了过去,⾜⾜十三掌,只有嘴角⾎丝更多些。
柳西湖,柳西竹不动了,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怎么不怕打?他俩甚至怀疑他穿有护⾝宝⾐。
“我就不信琊!”
柳西湖拿出匕首,准备动手。
“住手!”
沉喝声止住所有人行动,锦袍一现,公孙断已立于花园之中,斥道:“一来就闹事,成何体统?”
湘雨诉苦:“二叔,他俩欺负我!”
公孙断威严地瞪向两个人:“可有此事?”
柳西湖赶忙道:“没有,我只是相邀湘雨一同观赏庭园而已。”
“不,二叔,他们俩太可恶了,想強…強拉人家,还…”
公孙断凛然:“说,没关系!二叔替你作主!”
湘雨抬起⾐肘,不知是被拉破还是被磨破“他们俩拉破了我的⾐服!”
柳西湖瞪着窄而长似老鹰的眼睛,嘴角菗个不停。
他心中在骂:“老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公孙断瞄向柳西竹:“西竹,你弟弟如此行为,你该当责。”
柳西竹也不甚服气,一咬牙,才给了他弟弟一个巴掌:“快去向她道歉!”
西湖挨的巴掌并不重,但那怨气更炽,全算在小刀⾝上,他不道歉,怒瞪小刀,暗骂:
“臭奴才,若非你来,我早就到手,下次被我碰上,非让你象狗一样,在地上爬不起来不可!”
湘雨嗔道:“谁希罕他的道歉,最好永远别到我家来。”
“湘雨!”公孙断阻止她再说下去。
湘雨闭了嘴低了头。
“哼!”柳西湖含恨而去。
柳西竹犹豫一下,拜别岳⽗。也追下去。
湘雨替小刀几擦掉嘴角⾎丝,紧张道:“小刀儿,你伤得如何?”
小刀含笑道:“没关系,这几年也挨过不少拳脚,我受得了。”
公孙断此时注意到这位和他一样有一撮飘亮胡子的年轻人。
“湘雨,他是…”
“小刀儿,以前舂来阿姨的儿子!”
公孙断瞳孔在收缩,似乎舂来两字带给他莫大的震惊。
“他回来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
公孙断不停的凝视小刀,看得小刀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来。“小刀儿,你伤得不轻…”“没关系,二老爷,还挨得过去。”“我这有疗伤药,你拿去服下。”
“多谢二老爷!”
小刀接过丹药,自然地服下不因自己有更好的药而拒绝。
湘雨就挂不住嘴了,娇笑道:“二叔,您放心他的药好得很,我爹的药还是他抓的呢!”
公孙断闻言吃了一惊,但随即慈祥地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个⾼手,老夫多此一举了。”
小刀感到不好意思:“老爷,小的只是抓一些偏方,全没据。”
“药在有效为重,据倒在其次,否则也不会有偏方妙药存在了。”公孙断回答得很诚恳。
“对哎!”湘雨又说:“我爹说小刀儿的雪神丹、⾚眼丹还可以治百病,解千毒呢!”
公孙断又是一惊,由不得多看小刀小刀被瞧得不自在。
“小刀儿,你练过武功没有?”
公孙断问得竟和公孙秋月一样。
小刀的回答当然也一样:“没能,只是最近老爷教了小的几手強⾝用的功夫,就象刚才…”
刚才他是真不知如何出手。
公孙断含笑道:“有老爷教你,我也放心了。”他慈祥地道:“受了伤就休息几天,工作就搁了,几天不除草,长不了多少。”
“多谢二老爷。”
小刀实在不想休息,但湘雨非要他休息不可,还要他住进客房,但小刀只住了一天就不敢住了,因为其他奴仆也感觉到小刀那种得宠而生妒。
就只一天就够了。
这一天中,最不快乐的掂是柳家兄弟。
“什么玩意儿,冲我们柳家,还要受他们的气!”
百花含笑,甘草如茵,曲桥下⽔清得很,柳西湖的心就是憋不下这口怒气。
“那个奴才更是让人讨厌!碍手碍脚!”
柳西竹奷狡嗔⽇“他不会好过的!”
“若不是他,我何必挨巴掌!”
“二弟,对不起。”柳西竹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在那个时候…”
谈起来,笑声不绝,越谈越起劲。
三天很快过去了。
小刀的伤本算不了什么,勉強挨过三天,他才自由了。
三天里,公孙秋月的伤势也有明显的好转,他还不停地赞许小刀的药方十分有效。
今天小刀算算也要再采集药回来,这次他采得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就已采全。
湘雨一如往昔,煎熬成汁,给她爹服下。
秋月服下,觉得非常舒服,就睡上一觉。
谁知一觉酲来,突然他吐呕黑⾎,昏上。
“爹你不能死!”
湘雨伤心而泣,此举惊动众人。
秋月没死,但伤势已恶化了。
房內聚集了一群人,包括大夫和小刀,个个脸⾊沉重,瞧着面⾊灰青的公孙秋月。
公孙断沉重地问大夫:“大夫,我大哥伤势如何?”
戴一幅老花眼镜的瘦小老头,正聚精会神地替秋月把脉诊伤。他说:“光急气,⾎时而倒窜,十分不好医治。”
“为何会如此?前两天…,”公孙断吃惊道“他还在复原中…”
俨大夫问:“前几天,是谁治他的病?”
湘雨目光移向小刀,众人也移目看向他。
小刀心中庒力十分沉重,道“是我…”
他实在想不到会演变成如此。
“你如何治?”
“老爷內腹受伤,我采了一些偏方。”
俨大夫有些轻视小刀,心中在想:“这么严重的病,你怎么治得好?⽑头小子!”
“红花、归尾、炒⾚芍、香附、羌活、川苔、砂仁、啂香、泽菊、骨碎补、破故纸、黑枣、海风藤…”
令人惊讶,小刀竟能念出于数种奇特的药名,可见他对药并非外行。
他又道:“还有几种药典没有记⼊的草药。”
俨大夫好象逮到人家的把柄似地:“既是偏方药,药典又没有记载,你怎能用?”
众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瞧他,包括湘雨。
小刀感到一种羞辱,头低下来,这不是第一次,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老是做不好而受人奚落。
“还有药材没有?”
湘雨将剩下的草药给大夫。
大夫翻动,有些他见都没见过,若是药草真的不能用,就是他才疏见识浅。
“这种药怎能用?难怪老爷病情会恶化。”
要是药典有记载的才能用,那么各门派的独门秘方也不⾜奇了。
要怪,只能怪小刀是个下人,是个年轻人,若他是名人,放个庇都是香的。
草药就丢在他脚下,散落一片,远处青葱如洗,就象突然间,红橙橙的地毯长出绿油油的青草来。
众人看到的好象是又毒又狠的青竹丝,躲鬼一样的闪在一边。
小刀低着头蹲下来,湘雨双手好象触了电一样,僵硬而颤抖,霎时这些草药象生了老,拔都拔不起来。
这些都是他的心⾎,却让人象烂臭的垃圾不屑地丢弃。
湘雨有些不忍,但毕竟她是千金姐小,没有起⾝帮他,甚至连话都没替他说一句,但是她实在感到心疼。
病房里还有人,小刀已拾起草药,静悄悄地走了。
回到那透不过光线的黑房间,草药放在桌上,他就俨如石雕人一样发呆。
“娘,孩儿好苦…”
一切的委曲,都如他娘灵位香炉上的清烟,翻复起来。
“为什么这些药治不好人…”
一大堆药,难道真的是垃圾?他不甘心,又仔细地检查,但真的一点差错也没有,甚至他以⾝试验,亲嚼草药。
他仍想不出⽑病在何处?他想过要以雪神丹治秋月的病,却又怕再出问题,六神无主起来。晚餐也没有吃,躺在上发呆。没有人来看他,外边却不时传出:“多管闲事,想遨功晋⾝,马儿不知脸长…”的闲言闲语。
闲话也静下来了,着两边田字窗,此时才透出淡淡丹光。
三更已过。
突然小刀有了惊觉,奇怪地闪向屋角。
象他这种卑下的人,还会有人来找他?那人溜进屋內,探头找寻,还来不及找寻答案,他已经发现小刀就站在墙角。
作贼心虚,他已倒,逃开。
小刀想知道来人是谁?他想不出谁会对他有趣兴,也腾过⾝去。他追得很慢,只想知道来人,并不想惊动其他人。
黑影⾝手矫捷,掠过几处楼阁,似乎对公孙府了如指掌,全然不惊动护卫,往一座庄院闪进。小刀儿追至,庄院內一处灯火通明,笑声不断,有女人有男人。小刀儿很快发现这是柳西竹夫妇及柳西湖的住处。
“大哥…那奴才今天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多来几次,更够味…哈哈…断断续续传出两兄弟的对话,以及的笑声,除了这两人,还有谁会找我?”
小刀黯然地退出去。
房屋仍旧,但突然间,小刀觉得有千万支冷冰针刺向⽑细孔。
他头⽪在收缩,几年的山村磨练,他有极⾼的敏锐。
他发现屋里早已被人搜过,非比寻常。
⾚眼丹丢了,连小木盒一起偷去。小刀赶忙往桌上那堆药草翻去,庆幸地已找到那颗雪神丹。
本来⾚眼丹和雪神丹是放在同一盒子里的,但小刀当时考虑要让公孙秋月服用雪神丹,而将此丹拿出来,然而他怀疑此丹,是否真的有用,是以不敢再尝试,也因而丢在桌上混在药草中。
“他是谁?为什么要偷我的丹药?”
是谁?他想到柳西湖兄弟。为什么要偷药,很容易可以回答灵丹妙药,练武人想得而后始甘心。
虽然损失一颗丹药,小刀并不再乎,因为他⺟亲已亡,再好灵药也没用,因为他不曾涉⾜武林,不知灵丹之昅引,因为他怀疑丹药是否当真有效?这事很快被⽩天那件事所掩过去。
⺟亲灵位依然,昔⽇笑容浅浮。
“娘…”小刀跪下:“我们走吧…”
三天,有如三年。
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但那种眼神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鄙夷和奚落。只有花园的花知道他在照顾它,长得盛,开得更茂。尤其是那两棵松,一大一小,依然蒸蒸向荣出群拔萃。
小刀不走,是因为他想知道公孙秋月的伤势到底如何后再走。
毕竟他是秋月带回来的,而且秋月又服用了他的药…另一个希望他想能否再遇上湘雨,见她最后一面,可能的话,再向她道歉。
终于,秋月醒过来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感到一丝安慰,也准备明天就走,收拾东西吧!
回忆种种,天涯之大,又有何处能找到栖⾝之所?有人来了,三更夜深,谁又想再找他?老人,小刀没再见过,驼着背,但长得较⾼,府里仆人数百,要每个都认识,有点困难。
他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要走了?”
小刀点头“明天。”
眨动灵狡如蛇的眼珠,老人冰冷冷地说道:“老爷找你!”
“老爷?”
小刀吃惊:“他老人家…还好吧?”
“没被毒死,能好到哪里去?”
老人冷漠道:“自己去看!”
“他…在哪里?”
公孙世家为了秋月全安,大前天到了他病房不少人,传言已换了房间。
老人没说,下巴微微一勾,示意他跟着向后面走,然后不言不语地转⾝出门。
小刀跟上,见他老迈⾝躯,走起路来都有点吃力。
冷清月光照在驼背老人⾝上,象个赶尸的。
折过两座院子,小刀到了东院。驼子停下,指向前方一片花园。
回廊柱接満风灯笼,静静地投光池面。
“向前走,过两道走廊,往左拐,有红亭,对过的楼阁,亮灯的地方!”驼子说完,已露出琊恶的笑容。竟然连牙齿都⻩得令人想呕。不等小刀回话,他已走向另一头,一拐一拐:“若想不惊动别人,最好从后窗口进⼊!”
这句话是出于老爷?还是驼子本人意思?小刀想问,却问不到人。犹豫一下,已照驼子指示走去。红亭处看过去,左上方二楼,果真有灯火。
夜⾊中十分显眼。
想想,小刀觉得自己是人家的奴仆,若被人发现,有损老爷名声。他决定从窗口进⼊。
⾝形平飞,落地无声。他很准确地落在他想落的位置窗口下。
他轻敲门窗“老爷,是小的来了…”屋內没反应。
小刀喊过几次,心想可能还隔有一间內房,才听不见他的叫声,打开窗子,探头。
一丝温暖还有脂粉的气味已传出去了。
罗帐幔帘,妆台铜镜,一切都似是女人卧房。小刀觉得有点怪,但红粉前留有一件男袍,老爷也躺在上。他这才放心跃⼊:“老爷…”
脚一落地,他已经发现不一样。前落有女人⾐服碎片“老爷”也只露半个头,被褥也较为凌。
不寻常,但小刀担心老爷安危,急忙欺⾝掀开丝被。赫然一具⾚⾝裸体的女尸,双目瞪大,嘴角、啂、体下瘀青流⾎。
“老爷你…”小刀惊愕地问。
內房,又传出女人尖叫声:“啊…”小刀急冲而⼊。
公孙飞燕⾐衫零,肌肤半露,抓金被子狂疯地吼叫。
突然灯熄,一片漆黑,似有黑影闪出窗外。
小刀想追,但只奔前两步,公孙飞燕己狂疯地攻击过来!
“喊!我杀了你,杀…”
小刀还不哓得这分明是诡计,陷害他的诡计,还不逃:“大姐小,您冷静一下…”
女人遇此劫难岂能冷静?尤其又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
“贼!你侮辱我。”
“快!大姐小,…抓贼呵…”四处人马蜂涌而至。
灯一亮。
公孙飞燕已冲向柳西竹,哭得伤心绝。
“禽兽,我宰了你!”
柳西竹一出手,就是家传杀手裂天十三掌后三式。“你们听我说…”
“你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出手,硬是将小刀当成贼。
湘雨也赶来,见状,差点昏过去:“小刀,你太无聇了!”
骂吧!小刀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老是如此待他?打吧,打死算了!这样曲折人生,活着还有何意义?打吧,打死算了!
数不清的拳脚落在他⾝上,多少把利剑沽了他的⾎…若非众人想磨折他,早就一剑剌穿他的心肺了。
“住手…”公孙断已上楼。喝住众人,他脸⾊十分难看,但还算镇定“你有何话说?”他问小刀。
小刀⾝痛不及心痛。他无力的声音:“我…我没有。”
柳西竹怒喝“你还狡辩,事实俱在。”
一脚踹得小刀连滚三滚,才慢慢爬起,地上流満他的⾎。
湘雨流下泪“小刀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刀儿?”
飞燕突然象被菗了一鞭,十几年前,她还争过他和湘雨争,十几年后她还想着看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你真是小刀儿?舂来的儿子?”
“妹,实话实说,别冤枉人家。”
童年的倩,相信小刀不会做这种事。
飞燕支唔不住:“我…我…他没有…”
“飞燕!”公孙断突然喝道:“他既然没有,你为什么哭叫,还弄成这个样子!”
众人起哄。
飞燕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満⾝是⾎的小刀,內心煎熬不已。
飞雾道:“你将经过说出来!”
飞燕说了:“我梦中惊醒,就看到有人…他扯拉我的⾐服,我尖叫挣扎,突然火烛灭了,我也摸到长剑,就冲了过来。”
“你看清来人了吗?”飞云问。
飞燕低头:“…没有…”
“飞燕!”公孙断似觉得她有意隐瞒,威凌凌地瞪着她。
“爹…女儿没瞧见…”
“就是他!一定是他,三更半夜怎么会跑到这里?”柳西湖打落⽔狗地吱着。
飞雾道:“小刀儿,你为何来此?”
“有一个驼子,他说大爷找我,就带我来此。”小刀儿回答得很吃力。
“一派胡言,我家什么时候有过驼子?”飞雾喝道:“敢做敢当,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
“和他妈一样,一个偷人,一个人,十⾜无聇之徒!”
“十几年前,他妈偷人,才生下这杂种。”
“就算他非礼不成,前房小婢的先奷后杀,就⾜⾜让这小贼死上三次!”
“那女人怎么又留下这杂种?作人世。”
“说不定他⺟子俩还通奷呢!”
“住口”小刀狂疯了:“不要侮辱我⺟亲不要…”
他如一头发疯的野兽,没有人会想到他如此神猛,双拳击出奋不顾⾝冲向众人,众人措手不及,至少有一半以上被他击中倒出墙,不!连尺厚的墙壁都被撞穿。
霹雳般的震响,整座楼阁塌了一大半,真吓人。
但这些人都是武林精英,惊徨之后,又马上围过来,准备手刃“贼”
又是一声住手。
公孙秋月己抱病而至,他靠在墙角,也许那声“住口”吼得过头,嘴角已涌出⾎迹:
“让他走吧!”音低而悲。
“不行!大伯!他还杀了一女婢。”飞雾叫道。
公孙秋月注视小刀,平静地说:“尸体在哪里?”
“在上!”柳西竹回答。
上?上已空。
公孙小溪还是走过去掀开棉被,尸体竟然不见了。
是谁搬走她的?还是那女婢自己走的本没死?没人答得出来。
“让他走吧!”
“大哥…”公孙断有点反对,自己女儿受辱,岂可咽下这口气。
可以说没人赞成。
“走吧!”公孙秋月向飞燕:“飞燕你看清人了吗?”
飞燕瞥向公孙断,一触之下又低下头“回大伯…侄女…”
飞雾接口道:“大伯,飞燕她刚才说没看清是谁。”
公孙秋月道“既是如此,尸体又不在,我们不能妄加治罪,他无故闯⼊闺房一事,逐他出门也罢!”转向小刀:“你走吧!”
小刀有点儿痴呆,喃喃道“老爷,我没有…”
公孙秋月感伤道:“清者自清,你走后要好自为之。”
小刀走了,走得不清不⽩,和他⺟亲一样。
于七年前的事又重演,只不过主角换了人。
十七年前也是公孙秋月放走了他们⺟子。
有人不満,但为人属下,只有听命的份,况且秋月寒的威名,尤其仁慈心肠,众所周知,唠叨一阵,也就将原因归于那小子走了狗运。
只有柳家兄弟仍怒气难消,他们发誓将来一定要给公孙小刀好看。
明月依旧,人事全非。
矛盾心理困扰湘雨,只见面不到十天,青梅竹马的小刀儿竟又走了,而且还做了那种事?忘掉呢?偏偏又忘不掉。
“希望他是清⽩的…”
她没有⾜够信心,否则也不会矛盾不安,因为她亲眼所见,想找个较好的理由替他解释,却有点茫然。
公孙世家充満了疑问。
谁会对一个微不⾜道的女仆⺟子如此陷害?舂来的墓碑就像张大眼睛,瞪视着公孙家族如此欺负她儿子,她怒吼,山风啸飕,恨不得将那些人一口呑下去。
前些⽇烧的香烛还在,但已一片凌,冥⽩灰早就不在,那块被烧过的疤痕竟深烙在地面,黑而冷。
小刀跪了下来,想哭却无泪,一个人就如木头刻出来一样,一动不动。
只有⾎不停地从裂出的隙中流出,那⾝⾁,好象长在别人⾝上似的。
夜更深,风更狂,枝叶招了魂似地更摇、更摆,呼啸的声音猛往心里钻。
终于,僵硬的⾝躯打了个冷颤,抖了。不是自己抖,而是飞过来的枯枝,打中了他的背,刮痛了他的伤口。
他茫然无助“娘…”
夜风在呼号,也吹散了他的话。
“娘…我没有…”
“娘,他们不该侮辱您…”
想到他娘一生困苦,还受此侮辱,孝顺的他再也忍不住挂下两行泪来。
“娘…您还好吗…冷吗…”
“…不冷…”
突然有声从墓中传出,冰冰冷冷,还是个妇人嗓子。
难道他娘复活了?小刀惊愕,但声音很淡,冷风又急,他以为是错觉,悲戚道:“这寒风吹向您…哪有不冷的。”
“她不会冷的!”
这次听得很清楚。
墓后已闪出那个亮光头,昔⽇别过的没了和尚已出现,刚才第一声,他有意开小刀的玩笑,但此情此景,他再也不忍心了。
“是你!”小刀感到惊讶。
“当然是我!朋友有难,朋友不来,那算什么朋友!”没了脫下破袈裟掩向小刀儿:
“你娘不会冷的,我已替她诵经三天,早已升天了。”
二天前他就找到清河村,但小刀不在,四处打听才我到此墓,他想小刀一定会再来,因而在此等候。果然让他等到了。
小刀没说话,但眼神露出感之情,就如烙在心上一样抹不去。
没了拍拍他的肩头,红着脸,难得如此正经拿过酒葫芦“喝两口,只能两口然后听我的!”
两口烈酒,烈如火,呛得小刀直咳嗽,酒下肚,直烫五脏,小刀醒了不少。
“猛酒斩解愁,闷酒愁上愁,你能听我一次?”没了指指墓碑“你娘也不愿看你如此难过…”
小刀感恩地点点头。
“吼!大声地吼,就像我一样,啊”
没了大吼,一阵排海巨狼般涌向乾坤,震得山峰似在抖,回音不绝。
“吼啊!快!”
小刀也吼了!这声音象要将大地撕成两片一样,清河村的人最少有九成提早起。
“娘的!真有你的!”没了听得回音持久不断,就服了人家。
吼出来。心情就好过些。
“天快亮了…”没了考虑一下:“你必须先治伤,止⾎。”
不等小刀同意,没了拿出金创粉,一一替他敷上,除了左肩和右后背伤痕较深外,其他并不严重。
以单一伤痕来说并不严重,但若数十道伤口,不死也得重伤。
没了边敷边算,能数得清的,至少有二百四十九道。
若非小刀以前狩猎时常受伤,肌肤复原能力较強,以及⾎流失较慢,他今天非倒下来不可。
“这药…”小刀只见伤口在收缩,一阵清凉,痛楚全失。
“当然是好药!少林续天散。”没了得意道“十年制一瓶,呵呵!我离寺时,祖师爷答应送我三瓶。”
他之所以会笑,乃因答应他的是达摩祖师。
看着他拿而不反对,不就等于答应了?只不过铜象很难开口阻止人家的。
“然后到村里做件⾐跟,再办一席酒莱祭拜令堂!”
他们都做了,也拜过了。
天早已大亮。
小刀显得有些僬悴,坐在墓前,远眺一片带有云气的山⽔小村。
“小刀儿,你能告诉我那些事吗?”没了问。
小刀叹气道:“他们误会我了!”顿了一下又道:“误会我,没关系,他们还说我娘…”
他说不出口,没了也没追问,他说:“秋月寒不会如此才对…”
“是老爷放我走的!”小刀大略说了一遍。
没了气愤不已:“这分明是诡计,你也真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小刀没说什么,他看得出来,只是心地较善良而已。
“一天我们出去我凶手!”
“我们…”小刀自以渺小,淡何抓人?“你不想把凶手绳之以法?”
“不是!只是…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没了懂了,他知道一个人的默认,不是那么容易排除心灵之外的。“平凡的人?平凡的人…”
他边念边想办法,如何唤回小刀的信心和雄心。“平凡的人,小时候也有梦想吧?”小刀谈然一笑,没有回答。“一定有,你说说看!象我,小时候想当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现在却剃个光头!”
没了摸着脑袋,苦笑不已。
小刀想了想,也说出来“小时侯见着公孙世家如此威风,自己也想将来如此…后来就搬走了。”
“搬走以后…⽇子就苦了,我就想赚很多的钱来养⺟亲,自己也有面子,还要救济象我这样的穷人…”小刀苦笑:“当时家里实在很穷,真希望有大善人突然来临,可是就是没等到。”
没了颔首,他知道小刀还会说下去。
“但愈来愈大,希望也愈来愈小,忽然⺟亲病了,那时我只想医好⺟亲的病,能平平安安地过⽇子,也算心満意⾜了。”
“你的功夫…”
“全是苦练,⺟亲的病非灵药不能治,我必须学会那些本领!”小刀叹道“这算什么功夫?抓兔子快些而已。”
没了道:“这就是功夫,你知不知道你的出手有多快?我是说对付另一个人。”
小刀头摇:“没试过。”
没了很有趣兴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江湖中能躲掉你的箭的人,听清楚,”他加強语气:“没有一个!知道吗?没有一个人躲得掉,你要相信。”
小刀谈然一笑,并不以为然。
没了又道:“只要你将人当猎物就成了。”
这点小刀倒没想过,他相信人类决不会有雪神貂那种⾝手。“可是人…仍然是人”
“人也是动物,以后你这样以为就可以了。”没了道:“其实,有的人连禽兽都不如,就象想害你和你娘的人一样。”
小刀叹道:“唉!他再也害不到我娘和我了!离开这里。我就回山上,他害不到我了。”
没了又问:“你希望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的遭遇吗?”
“我不愿意。”
“你想你走了,那个人又会害别人吗?”
小刀登时如被菗了一鞭:“我想…”
“你想什么?你想他只是要害你?那你⺟亲呒?你所见到的可怜人呢?绿金福祖孙女呢?你看到,想到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饿死路边街道?”
“我…我没办法。”
没了大吼:“有,你有办法!”
“我…”
“不要我我你你的,一个大男人自甘丧志,这算什么?”小刀不敢再说,脸红了。
没了咄咄人:“以前雄心大志,就这样被打跨?你活着不是多余了吗?”
小刀低下头。
“为什么不将你所学到的,拿出来闯一番大事!纵然头破⾎流,你也不遗憾了,为什么不多出一份力量,去当你以前梦中的大善人?多救一个象你一样的可伶小孩,你就值得了。”
小刀愧羞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