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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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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他只不过是个瞎了眼的瞎子!”

  众人在龙三杰这句奚落、嘲讪的话中,慢慢散去。

  小小君依然没知觉地窝在墙角,再冷的寒风,也吹不醒他那沧桑尽碎的心灵。

  小⽩雀也哭了,一颗颗泪珠,从它那晶莹亮丽的眼眸涌出,不停地穿梭小小君⾎泊⾝躯,已将那雪⽩之羽⽑染红,它仍不停地叫着,它希望能叫醒小小君,但这,谈何容易?

  寂静的街道被震天锣声带过,更显得漠然凄寥。

  一切都已静止。

  只有寒风在吹啸,只有小⽩雀在悲泣,只有鲜红的⾎在滴。

  好一个悲凉的夜。

  “不是人,他们不是人!妈的!天杀的!狗养的,我他妈三十八代祖宗!你们还算人吗?…”

  孟乌⻳不停地叫嚣、谩骂,他恨不得能将世上所有骂人的话全用上,为的只是——躺在上伤势沉重的小小君。

  孟乌⻳寻到此地,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

  灵儿祖孙早晨醒来,已不见小小君,情急之下,祖孙俩已沿路寻至小镇,突见小小君倒卧⾎泊之中,他俩惊愕之余,立时将小小君抱至客栈,也找了大夫,可惜大夫见状皆‮头摇‬而去,好不容易小⽩雀才将沿路寻来之孟乌⻳带至客栈,也因此解去灵儿祖孙俩心中急切之情。

  孟乌⻳乍见小小君体无完肤,整个人差点失态而瘫痪,还好小⽩雀又将他‮醒唤‬,谩骂之余,他马上抵住小小君命门要⽳,不惜耗损真元替他疗伤。

  盏茶功夫一过,小小君再次吐出一口秽⾎,呼昅稍微顺畅,但仍昏不醒。

  灵儿急道:“孟前辈,李大哥又吐⾎了…”

  孟乌⻳抹去额头汗珠,有气无力道:“不知还有没有救?…”

  一想到小小君有死亡之虞,他也不敢休息,一口气将从容观秀那里拿来之药丸,通通塞⼊小小君口中,再用真气助其溶化,接着又替他裹伤、敷药。

  “李歪歪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呀…伤得真重,也不知你是怎么搞的?连逃都逃不了?…唉!全是天意,人有九难十八劫,你好像比别人多了一倍…”

  孟乌⻳直念个没完,所有想到能说的,他都说了。

  虽然小小君受伤如此之重,但他并不觉得紧张,一方面是他对小小君那⾝超乎常人的能耐,有十⾜的信心,另一方面是天下第一神医容观秀的药丸是有口皆碑的神丹妙药,只要不断气就死不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小小君已悠悠醒了过来。

  孟乌⻳见状,急道:“醒了就好!”立时又点了他“黑甜”⽳“还是多休息吧!你的伤实在很重。”

  小小君复又沉睡不醒。

  老人道:“孟大侠…他不要紧吧?”

  孟乌⻳哑然一笑,走向桌前,斟杯茶,浅浅啜着,道:“没事了,却不知他怎会如此?”

  老人一五一十将昨⽇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明。

  孟乌⻳恨道:“天杀的龙三杰!哪天我要剥你的⽪!”

  灵儿闻知小小君没事,心情也放松不少,嫣然一笑,道:“当时真的把我吓死了,好可怕!”

  盂乌⻳抚着她肩头,笑道:“小丫头,这些都过去了,你不必再为此担心,我还得谢你不辞辛劳地照顾他呢!”

  灵儿笑得更纯真:“不,孟大叔,李大哥还救了我们…我…”

  孟乌⻳笑道:“谢来谢去,永远也谢不完,好吧,事情总该有个安排,”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给老人,道:“老丈,这是一些盘,省吃俭甩也够你吃上大半辈子,你也不必整天辛苦地拉破网捕小鱼,找个地方种些莱,养些猪,也好安享余年。”

  老人一时无法定夺,收是不收“这”个没完。

  孟乌⻳急道:“收下吧!别忘了你还有个外孙女,她如此善良,我可不愿看她吃苦。”

  老人望着灵儿,叹声气,道:“多谢孟大侠!”

  他收下那包东西。

  孟乌鱼笑道:“老丈你们先走吧!说不定有缘,我们还会碰面。”

  灵儿闻言急道:“孟大叔你要赶我们走?”

  孟乌⻳笑道:“灵儿别想太多,我怎会赶你走呢?只是此地坏人太多,我要你避开坏人而已,不是赶,懂吗?”

  灵儿望着小小君,急切道:“可是他…”

  孟乌⻳再次抚她的肩头,安慰道:“他也要走,我要带他去找另一名大夫,他须要好好养伤。”

  灵儿:“我可以照顾他…”

  孟乌⻳道:“我知道,但是那位大夫住在⾼山上,若你跟去,恐怕会耽误一些时间,何况你外公也不适合登⾼山。”

  “这…”灵儿望着她外公,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老人慈祥道:“灵儿,我们先找地方住下来,等李大哥伤势好了以后,他会来看我们的。”

  孟乌⻳笑道:“不错,他会去看你们的。”

  灵儿:“那…外公,你可别忘了告诉他,我们住在哪里喔!”

  老人慈祥一笑:“会的,我会告诉他们的。”

  就这样,老人和灵儿怀着依依不舍之离情,走出客栈,走出小镇,向他们所向往的地方迈进,老人终于知道是遇着贵人,而非不幸。

  孟乌⻳也带走小小君,他本想将人抱回容观秀住处,但如此一来,可能使浣花及路挂斗察觉事实真相,最重要的还是小小君此刻心情恐怕无法平衡,若贸然出此下策,说不定还有不良副作用,是以他选择了自己住处,先将小小君伤势养好再说。

  公西铁剑并没有坐在他平常喜坐的舒适貂⽪太师椅上,他在后山山洞中。

  洞中不大、呈卵圆型,除最里边一张石外,左壁上有若蜂巢般的洞⽳,放満了各式各样药瓶,靠石墙有一锣大之练丹鼎,鼎下正燃着烈火。

  公西铁剑不是很有把握的在为他孙子炼药,炼那种能治疗不能人道的药。

  他知道常子开很快会带公西绿竹来此,那时他将会很自信地告诉他。

  “爷爷——”

  公西绿竹満怀愤怒地奔向洞內,他曾经下定决心,若他爷爷说不出一个道理,他将不惜和他决裂,甚至于同归于尽。

  但现在见着他平⽇敬仰的爷爷,一股惧然之心又起,先前想好许多恶劣的话,也说不出口。

  公西铁剑拿起一瓶似是酒精之类的东西倒⼊鼎中,呼然一声,鼎中蓦然起火,公西铁剑以迅速之手法搅拌着鼎中东西,额头汗珠又落下不少。

  “爷爷,我…”

  公西绿竹似乎又抱定决心想大吵一番,谁知话来出口,又被公西铁剑止住。

  “有话等会儿说!”

  公西铁剑连头都没转向他,兀自认真地炼着丹药,这也是他计策之一——

  等待可以缓和心情,尤其是正在忿怒的心情。

  此时公西铁剑也炼得差不多,这才转向他,一边擦汗,一边慈祥地问:“竹儿,有事?”

  公西绿竹虽已转为悲戚,但一想不能人道,仍是忿恚有加,言词为之转硬:“爷爷你可知道炼‘幽瞑神功’有何副作用?”

  公西铁剑讶异道:“你…你怎么突然问起爷爷这个问题来了?”

  “爷爷你先回答我!”

  公西铁剑目光如电,注视着他,道:“是不是有人告诉了你什么?”

  “我…”

  “说!”

  “有人说练‘幽瞑神功’不能人道!”

  公西绿竹惧于威,动地说出口。又急叫:“爷爷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又为何要我练?我恨,我恨——”

  “住口!”公西铁剑大吼,将他震住,缓缓道:“谁告诉你的?”

  公西绿竹羞于启口,言又止,只得默立于该处。

  公西铁剑深深昅口气,道:“不错,练‘幽瞑神功’的确有这层顾忌。”“爷爷你明明知道,你还…”

  公西铁剑制止他再说下去,缓缓道:“竹儿,爷爷怎会让你如此呢?你要相信爷爷,爷爷一定不会害你的。”

  “但…我…”公西绿竹低着头,百感集,恨不得立时死去,省得受此残酷事实之煎熬。

  公西铁剑抚着他肩膀,慈祥道:“竹儿别难过,爷爷早就有了安排。”停了一下,他又道:“当时爷爷没告诉你,是怕你为此事而伤心,爷爷只是觉得将一切不必要的烦恼由爷爷来承担,你没有必要去知道这些不必要知道的事情。”

  公西绿竹已流出眼泪,他不知道还有何事会比此事来得更“不必要”?

  公西铁剑安慰道:“其实爷爷早就准备好让你恢复的方法,如若你本就不知道此事,又能恢复人道,这不是很好吗?”

  公西绿竹闻言,惊愕道:“这病可以治疗?”

  公西铁剑慈祥一笑道:“否则我又如何舍得让我的爱孙练此神功。”

  公西绿竹动地抓着公西铁剑双手,叫道:“爷爷——我…”

  公西铁剑截口道:“爷爷知道你心急,但你要相信爷爷,你看!”他指着炼丹鼎:“那是为你而炼的丹药,不久就可大功告成。”

  他急道:“那我…我马上可以恢复了?”

  “竹儿别急。”公西铁剑笑道:“爷爷要作的是一劳永逸的事,爷爷不希望你有所闪失。”

  “那…”公西绿竹有些失望:“那还得等多久?”

  “很快,等爷爷加⼊一味灵药,再试验一番,就可以了。”

  “那灵药…”

  公西铁剑安慰道:“是难求些,但并非求不到。”

  他无奈道:“爷爷您快点炼成就是,别让竹儿等得太久。”

  公西铁剑笑道:“爷爷不会让你失望的。”

  公西绿竹淡漠一笑,道:“我想洛姑娘也不必带在⾝边了。”

  “带着她。”公西铁剑认真地说。

  “为什么?”

  “因为爷爷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你的事。”

  “可是她…她是敌人的女儿。”

  “这不是问题,你难道想多让人知道此事?”

  公西绿竹不说话了,任何男人,恐怕都不会将此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告知众人吧?

  公西铁剑笑道:“暂时带着她,相信不久就会结果。”

  “是…”

  公西铁剑‮慰抚‬他一阵才道:“你回去吧!爷爷还要炼药。”

  “是,爷爷…”

  公西绿竹慢步走出洞外,心情已开朗了许多。

  本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但在公西铁剑三言两语中,已化去他孙子那股忿怨,姜,仍是老的辣。

  不久,公西铁剑向洞口道:“总管进来吧!”

  “是!”常子开已躬⾝走向洞內,那套长年不离的蓝衫,永远将他书生味道变得十分清雅。

  “门主,少门主他…”

  “没事!”沉默半晌,公西铁剑又道:“暂时没事。”

  “暂时?门主是说…”常子开目光移向古铜⾊之炼丹鼎。

  “没错,本没那种药。”公西铁剑道:“他的病永远治不好。”

  常子开不说话了,在未明⽩公西铁剑的心存何意时,他从不开口。

  公西铁剑很快地就解释:“事实上武林中人有很多为了练功,其他的,他们都可以不在乎。”

  停了一下,他又道:“⾝在武林,最重要的是武功,天下无敌的武功。”

  常子开恭维道:“门主⾼见。”

  公西铁剑轻轻一笑道:“其实对于‘人道’两字,在武林算不了什么,又如练‘童子功’的人多的是,又如少林和尚、武当老道,甚至于峨嵋尼姑,他们何尝未看破此玄关?只是少门主一时无法适应,过些时⽇,他将会觉得‘武功’才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他,对此并无一丝愧疚,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常子开心灵虽起伏不定,但外表依然乎静如初,道:“想必过些时⽇,少门主会知晓门主对他的苦心才是。”

  公西铁剑很満意地笑着,慢步走向石壁,扯下一条有药味之⽑巾,轻拭着⾝躯,随后又将挂在壁上的紫袍摘下,披在⾝上,这才转向常子开,道:“门里最近如何?”

  常子开道:“除了上次围剿小小君,受了些损失外,一切如故。”

  “四玄阵呢?”

  “差一名,已找着了。”

  “谁?”

  “姓王,单名一个‘刀’字。”

  “王刀…师承来历?”

  “关外‘七星寨’,很少在江湖走动,‮儿孤‬。”

  “可靠?”

  “查过了,可靠。”

  “功夫如何?”

  “也许四位护法中,要算他武功最⾼。”

  公西铁剑频频点头:“很好!很好!有了他,我想铁剑门再也不缺什么了。”

  常子开道:“这都是门主英明,才有能人投靠。”

  公西铁剑哈哈大笑,似乎在笑世人皆如此愚昧,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久,他又着脸上那条殷红如蜈蚣的疤痕,问:“你知道楚霸王现在⼲什么么?”

  常子开考虑半晌:“也许在研究对付我们的办法,也许准备反攻,因为本门最近元气有点不稳。”

  “不错。”公西铁剑道:“楚霸王一定以为我们受了创伤,该没能力再攻打他们。”

  他又问:“⽔晶门呢?”

  “一样。”常子开回常得很快“⽔晶门和我们一样受挫不少,该没有行动才对。”

  “他是否也想到我们也不敢有所行动?”

  “理应如此。”

  公西铁剑又奷笑不已:“错了,他们全错了!咯咯…”他笑得十分自信而奷狡。

  常子开心知门主必定有重大决定,只是猜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有陪笑着。

  “楚霸王绝没想到我们会动他,⽔晶门也没想到我们将有所行动!”

  常子开闻言,十分诧异:“门主要攻打霸王庄?”

  “不错!”公西铁剑笑道:“现在正是时候了。”

  常子开有些纳闷。

  公西铁剑道:“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只有一点。”

  “哪一点?”

  “为了少门主。”公西铁剑得意道:“他现在心情闷得很,如果不让他发怈发怈,实在是一件很不妥当的事情。”

  常子开实在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睿智,在此时一举发难,实是令人无法预料,并且更能收复人心,可说一举数得。

  他问:“现在?”

  “不错,就是今晚。”

  “好快!”常子开有些意外。

  公西铁剑得意一笑:“兵贵神速,这才能收奇袭之效。”

  常子开拱手:“属下这就去准备。”说着就想离去。

  “不必准备!”公西铁剑叫住他,道:“突袭往往都是以寡击众,暗中进行,你这么一准备,保证将此行动怈漏无遗。”

  常子开左右为难,不准备又如何选派人手突袭?

  还好,公西铁剑很快就说:“你留在堡里,今晚只去十个⾼手,我、少门主、四大护法及四个堂主级⾼手,也就是笑脸婆婆及冰魔叟和两位堂主。”

  他问:“是否要通知有关之必要人物?”

  他所指的乃是派去霸王庄卧底的人。

  “不必!”公西铁剑道:“传过六耳的就不算秘密,此事除了我,就是你,其他的人非得在最后一刻钟,方能说出今晚行动目的。”

  常子开感道:

  “多谢门主抬爱,属下必定守口如瓶,不到最后时分,绝不透露半点风声。”

  “很好,你下去吧!”

  常子开走得有点不安,他宁可不知道此事,因为如若不幸怈了秘密,他可说百口莫辩了,然而公西铁剑却告诉了他,这个担子够他提心吊胆的。

  柳直那过薄的嘴已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赵瞎子问话:“赵兄你以为呢?”

  赵瞎子一如往昔,削瘦深沉的脸庞找不出一丝人味,摸摸间盒子,他道:“也许真有此事。”

  “赵兄有何见解?”

  “公西铁剑已发现我们可能是一伙的,在腹背受敌之下,他不得不先除去某-都份敌人。”

  “所以他就先拿‘霸王庄’开刀?”

  “除了‘霸王庄’他还能动谁?而且此次行动来得十分突然,可见他是势在必得。”

  柳直沉昑半晌,点头道:“不错,若非有人快速将消息传来,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依赵兄之见呢?”

  他反问赵瞎子。

  赵瞎子沉思,不久道:“以三方面来分析,若上手,要算我方较为有利。”

  “赵兄是要本门趟进去?”

  “一切主意由你定夺。”赵瞎子冷笑“我可没有那份兴致。”

  他之所以如此不⾼兴,乃是觉得柳直有种‘栽赃’之味道,若行动成功了,自是无话可说,若是失败了,那可就要怪上出主意的人了,他可不愿背此黑锅。

  柳直见诡计被识破,只得⼲笑:“赵兄你太多心了,我是想问问赵兄是否参加此次行动?”

  赵瞎子冷笑,反问:“你看我适合吗?到时人多手杂,一塌糊涂,说不定失手把你给照瞎了,那我可是罪大恶极了。”

  柳直被挖得好苦,只能频频假笑:“赵兄言重了,其实我只是想让赵兄分享一些成果,并无他意,既然赵兄不愿参加,我也不勉強。”

  赵瞎子长长叹口气,感伤道:“其实我也很想像你们那样,能尽搏敌人,可惜力不从心,今夜你去时,别太大意,我想多带些人手,多一份力量。”

  柳直也猜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以他常有的奷狡姿态,总是以笑声来回答:“多谢赵兄关怀,你认为向哪方面下手较为妥当?”

  赵瞎子道:“自是以较弱的‘霸王庄’为对象,有机会,亦可伺机向‘铁剑门’下手。”

  柳直点头:“不错,小弟原先也是如此想法,赵兄今夜既然不参加,那小弟可要先行告退,以便筹备一切行动。”

  “请便!”

  柳直笑着离开,自得到此秘密消息,他就一直笑个不停,他知道这又是一次丰收——

  突袭中的突袭,往往都是利上加利。

  下弦月倒挂西山,墨青天空缀着数点寒星,拱着古老之庄院,除了庄门前两盏宛若巨龙眼睛的灯笼随风轻晃外,很难找出一丝动态景像。

  ‘霸王庄’宛如一头蛰伏睡的狮子。

  快速而利落之黑影一闪即逝,依样沉⼊浩渺之庄院。

  若仔细算,恰好有十条黑影,十个人,正是公西铁剑率领的十个绝顶⾼手。

  出奇的平静,就连方才那道炭红般的光影也消失。现在才可真正算得上‘黑夜’两字。

  月光很快将庄院轮廓给勾出。

  公西铁剑感觉上已生不祥,正想唤回众人之际——

  整个霸王庄已呐喊震天,这声音宛若一声令下而策马奔驰沙场的啼声般,震彻九霄,力撼山岳。

  紧接着杀伐声,金铁鸣声,唉叫声,东西被砸碎声,呐喊声…一切沙场作战,两军打斗该有的声音都不遗缺。

  蓦然庄外又有数十道黑影掠⼊庄院,最让人醒目的是,他们全有一把长而亮而薄的利刀,随着他们飞掠⾝形,就如同数十颗陨星在同一时间陨落而产生一刹然的亮光。

  也许这就是他们在暗中识别的记号。

  该来的都来了,柳直也带着手下来凑热闹,他下的命令是——杀。

  不论是何人,只要能将他砍中的就不要放过。

  杀伐声也因黑⾐人介⼊而更甚。

  公西铁剑在此时本应该惊愕才对,但他现在却在笑,笑得十分奷狡,就好像一切都如他意料之中般,安稳地笑着。

  终于——

  该登场的楚霸王,现在也登场,每当作战时,他总不会忘记在那匹神驹‘乌驹’上,就连在庄內也不例外。

  他好像已准备好出场角度,只见‘轰’然巨响,靠左院的一座厢房已窜出庞然巨马,从天而降般罩向众人,那种霸道威势,宛若泰山庒顶,⻩河决堤,只一照面,楚霸王的金已‮穿贯‬三名黑⾐人,端的是天神下凡,所向无敌。

  然而乌驹却未停留,回旋一阵,立时又罩向另一堆黑⾐人,金再扫,楚霸王这才开口大吼:“掌灯——”

  “轰”然巨响,楚霸王的“灯”竟然是浇了煤油的房子,这当然够大了。

  房子已燃,照得整座庄院亮如⽩昼,照得众人殷红闪闪,更显狰狞可怖。

  看来楚霸王豁出去了。

  “退——”

  再次大吼,楚霸王一马当先,霸王威不可挡,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只一霎时,乌驹已窜上丈八⾼墙,掠向庄外。

  紧接着数道人影跟着掠出。

  紧接着一阵震天霹雳般地巨响,整个霸王庄竟然‮炸爆‬,惊涛骇浪般地卷⼊火海之中。

  这一招着实了得,又有谁料想得到楚霸王竟然会舍弃偌大庄院于不顾?

  很明显,楚霸王对此次行动,若非他平时早就有所准备,那么他也该获知此次行动秘密。

  看来公西铁剑的老谋深算并不怎么样,他的筋斗栽得不小。

  拼斗并没有因庄院之‮炸爆‬和楚霸王之离去而休止。

  逃出来之铁剑门⾼手,现在和柳直的手下在周旋,尤其是公西绿竹,他本答应洛小双要杀楚天观,没想到却弄个灰头土脸,一股怨气全出在黑⾐人⾝上,出手尽是杀招。

  两军在悲愤之余,皆拼命出手,想将悲愤算在对方头上,多捞点本回来。

  “是你?柳直?”

  公西铁剑故作惊愕地叫着。

  柳直脸⾊铁青,怒嚣:“公西铁剑你好险?”

  “险?”公西铁剑怒道:“我还想剁下你双手呢?”

  话不对嘴,公西铁剑一出手就是“碧绿断魂掌”

  “住手——”

  一声大喝,虽然没有先前楚霸王那种霹雳般的震撼,却也尖锐刺耳,⾜以震住在场任何人。

  众人愕住,目光朝发声处瞧去。

  一枝拐杖,一口盒子,一个瞎子,面⾊深,点着沉重拐杖,一步步缓缓行向众人。

  赵瞎子,他总是神出鬼没,总是在最紧要关头搅上一局,揷上一手。

  最直觉的反应就是笑脸婆婆,她永远不服赵瞎子那口盒子,因为她自认有天下十大暗器之一的“七巧夺魂针”⾜可傲视一切。

  她不屑地叫道:“臭瞎子你又来搅局?”

  赵瞎子没回答,艰苦地走至公西铁剑⾝前五步左右,方道:

  “我来阻止你。”

  “阻止我?”公西铁剑沉声:“凭什么?”

  “不凭什么。”赵瞎子冷森道:“你诈使任何谋,我可以不管,但有一件事,我非管不可,这本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公西铁剑冷道:“我有何谋?我栽得还不够严重?”

  赵瞎子冷笑:“你自己心里有数。”

  公西铁剑亦冷冷直笑不已,问:“你来此又为了何事?”

  赵瞎子没回答,怀有几分不屑道:“敢情你功夫练成了,胆子也大得不少。”

  “你…”公西绿竹闻言已想出手教训瞎子。

  “竹儿退下!”公西铁剑沉声说。

  “爷爷…”

  “退下,爷爷自会处理。”

  公西绿竹无奈地狠瞪赵瞎子一眼,默立于一旁。

  公西铁剑已放软口气,道:“瞎子,不管如何,你总得将来意说明。”

  赵瞎子冷冷一笑,道:“楚霸王呢?”

  “跑了。”公西铁剑回答得很⼲脆。

  赵瞎子调侃道:“你的命真大,在埋伏炸药之下,能全⾝而退。”

  公西铁剑脸腮微微菗动:“这是我命大,你若觉得对此事有‮趣兴‬,那你去问楚霸王吧!”停一下,他又道:“你不会为此事而来吧?”

  “为了小小君。”

  赵瞎子开了口,好像这世上他只关心一件事——小小君的生死。

  “小小君?!”

  在场众人皆异口同声讶异地叫出口。

  公西铁剑愕然道:“他不是死了?”

  “没死!”赵瞎子加重语气道:“他好生生的活着,活得比谁都好!”笑脸婆婆在“右居亭”也听赵瞎子如此说过,心中仍狐疑,她枭叫道:“你该不会在撒谎吧?”

  公西铁剑素知瞎子脾气,对于笑脸婆婆所言,瞎子是不会回答,是以他接口问道:“赵兄你是从何处得知这消息?”

  “⽩⽔湖。”赵瞎子有些动“从龙三杰手下得知。”

  “龙三杰…”公西铁剑道:“他只不过是个二流角⾊…”

  “就是他是二流角⾊。”赵瞎子道:“他传出来的消息才可靠。”

  “怎么传?”公西铁剑问。

  赵瞎子回答:“一个人,一个武功⾼強的瞎子,他曾自比小小君,⾝材修长,是个瞎子。”

  柳直有些赞赏道:“好一个小小君。”

  公西铁剑问:“就只这些,你就相信小小君还活在世上?”

  “废话少说!”赵瞎子怒声一吼,道“你扯什么?信不信你心头清楚得很!”

  平常深沉不易动气的赵瞎子,为了小小君,他亦是把持不住心情动而露于形⾊。

  不知他是对小小君畏惧?还是忿怒?亦或是两者都有?

  紧抓拐杖的手,青筋已渐渐沉去,他才再度开口:“消息已传给你们,信不信由你!”

  话说完,他已转头,兀自迈开坚涩步伐,一步步踏向黑暗,见他背部映出尽呑霸王庄火⾆之红光,削瘦而一瘸一拐,说不出神秘而诡谲,而带有一丝死神之意像,令人见之则霾罩向心头,挥之不去而打起寒噤。

  瞎子走了,公西铁剑微微叹口气,转向柳直,冷森道:“我倒想问你,今⽇之事你作何解释?”

  柳直怒道:“笑话,只有你能来霸王庄?”

  公西铁剑冷笑道:“不错,此地人人能来,但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

  柳直刚才被赵瞎子提醒,他已感觉出这是一个谋,而吃瘪的可能就是自己,当下也不再打糊仗,冷道:“公西铁剑,今天我认栽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迟早有一天我会叫你摔得见不得天⽇!”转向手下,挥手道:“走!”

  数道人影已掠向暗处,他已领着剩余之七名手下离去。

  公西铁剑在笑,虽然笑得没有十分开心,但他是在笑。

  也许是有些事出乎他意料之外,否则以他个,若事情一无差错的圆満成功,他该笑得十分开心才是。

  又有何事使他失算?使他不能尽情地笑。

  这已是清晨四时许。

  公西铁剑并没有马上领着众人回堡,只将他们安置在一处似乎是他密探手下之宅院。

  公西铁剑点燃一盏油灯,置于业已倾颓古旧之神案上,灯光闪闪,晦暗昏⻩之光芒映在壁上被烟熏得蜡⻩之罗汉像,倒也凭添几许恐怖气息。

  他总是不愿站得太累,是以找了张三只脚之靠背红木椅,静‮坐静‬了下来。

  他在坐,也在等——

  等人?等消息?等答案?

  油灯将竭,他等了很久。

  终于——

  门外黑影掠起,闪个⾝,动作轻如狸猫地飘向公西铁剑⾝前,黑⾐蒙面。

  公西铁剑第一句话就问:“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他含有责备的口吻。

  黑⾐人拱手道:“事前我一无所觉。”

  “连你也不知道?”公西铁剑诧异道:“全是他…楚霸王的谋?”

  黑⾐人回答:“事实是如此。”

  公西铁剑很快地沉思,也很快地将思绪整理妥善,逐一地问:“你知道我要突击?”

  黑⾐人回答:“知道,他也知道。”

  他是指第一位奷细。

  公西铁剑道:“他并没有瞒你,可是我原先不是要他如此作,为何他却来这么一招?”

  黑⾐人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玄机,事情太过突然,想通知您老人家都来不及。”

  公西铁剑苦笑:“还好,没被楚霸王炸死。”他问:“最近他如何?”

  “上次他被小小君击中一掌之后就很少活动。”

  “我是说,他的忠贞。”公西铁剑道:“是我叫他少活动,以免怈底。”

  黑⾐人道:“看不出有一丝反常迹象。”

  公西铁剑奷笑不已:“谅他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黑⾐人道:“我看这事还是由他来解释较为清楚。”

  “也好!”公西铁剑问:“霸王庄损失如何?”

  “可说全⾝而退!”

  公西铁剑眉头一皱,三脚椅子微晃,已咯咯作响起来,含有怒意:“他敢!”

  黑⾐人没接口说话,事实就是事实,此句“他敢”是⽩说了。

  “楚霸王躲在哪里?”

  “一座无名山。”

  “你看到左金那老贼?”

  “没有,不过我敢肯定他一直在楚霸王⾝边。”

  公西铁剑不解道:“他(指第一名奷细)为何要如此做?一点消息也没让我知道?”

  他对于第一位奷细不能将左金遁居楚霸王⾝边之事告知,似乎很不谅解。

  黑⾐人道:“也许楚霸王另有图谋,而将左金蔵匿得如此严密。”

  沉昑半晌,他又道:“此事由我去查,想必会有结果才对。”

  “希望如此。”公西铁剑恨道:“本以为可以大功告成,没想到他却中途来这么一招,弄得我又得从长计议。”

  油灯火花渐渐转弱,窗外已透出淡淡曙光,黎明将近。

  公西铁剑望着窗口,‮摩抚‬左脸刀疤一阵,问:“最多再半个月,我定要知道一切原因,你能办到吗?”

  “我尽力。”黑⾐人回答。

  公西铁剑起⾝,慢慢走向黑⾐人,露出一副慈祥而关怀笑容,拍拍他肩头:“你走吧,不管如何,你都要以自己为重,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你。”

  然而黑⾐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十分自然地期公西铁剑瞧去,眼神依样充満亲情。

  他言又止,终于在一句:“我会的”他已抱着依依离情而去。

  公西铁剑见他背影消失门扉,怅然地直叹不已,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想挽留,却有一种莫名之无可奈何涌心头。

  然而——

  公西铁剑一回堡,第一件事就是设宴,不必说,设了宴就得宴请他人——

  所有有功劳的人员。

  但他的宴有两种:大宴、小宴。

  大宴乃宴请所有众人,却不请他自己。

  他自己窝在小宴,很小,连桌子都不及常桌的一半,也很矮,须要跪着或坐在地板上饮用,像东瀛⽇本式一样,用跪的。

  宴虽小,佐酒菜肴却是前所未见,可口而慡口,珍馐虽只四道,却能让人大快朵颐。

  小宴只宴请一人——常子开。

  终于,佳肴已空,美酒已尽。

  常子开方带着那种英雄末路的苦苦一笑,开口:“门主,多谢您丰盛的招待,但属下还是一句话,属下并未怈密。”

  说着他已菗出怀中匕首,疾往心窝刺去。

  “总管——”

  公西铁剑突见惊变,立时出手击落常子开手中匕首,急道:

  “总管你这是⼲什么?”

  “死。”常子开冷静地回答。

  “死?”公西铁剑疑惑“你为何想死?”

  “怈密。”

  “怈密?”公西铁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你没怈密?”

  “不错。”常子开哑然一笑“我活着就是怈密,我死了就不算是怈密。”

  他已说明以死来证明他并未怈此秘密。

  公西铁剑闻言哈哈大笑:“总管,你果然是我得力助手,死不得!死不得!”

  常子开默默无言。

  “怈密的人是我!”公西铁剑很得意地说:“这事与你无关。”

  常子开仍是默然,他不知此言是否是公西铁剑为了安抚他而说的话。

  公西铁剑笑得更暖昧,道:“我知道你不了解其中原委,但事实上消息却是我故意走露的。”

  “当真?”常子开以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嗯。”公西铁剑道:“这次行动最主要目标是‘⽔晶门’,结果还算差強人意。”

  接着他将一切经过说出!

  原来他有意要挫“⽔晶门”锐气,是以决定攻打“霸王庄”而将此消息走露给柳直,然后想以“霸王庄”之力量和本⾝实力将“⽔晶门”给呑噬,没想到潜在“霸王庄”之奷细竟不能把握契机,传递正确‮报情‬而功败垂成。

  难怪当时公西铁剑会如此惊愕而不甘心。

  公西铁剑说完后,又道:“我知道你心中定为此事忐忑不安,但为了第二阶段的保密措施,我不得不如此作。”

  常子开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一股死里逃生的喜悦已涌上心头,但⾝为总管的他,总不能如此情绪化——方才想死,现在又笑。

  他感拱手道:“多谢门主,否则属下真是百死莫赎了。”

  事情一说开,两人之间的芥蒂亦随之消除,公西铁剑道:“就以此酒席,聊表对你的愧疚,希望你能接受才好。”

  常子开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站起道:“不敢。”

  公西铁剑心知“芥蒂”已除,方自道:“你可知时下以何种事为重?”

  常子开不假思索就道:“追击‘霸王庄’及‘⽔晶门’余孽。”

  公西铁剑笑着直‮头摇‬。

  常子开诧异:“门主…”

  公西铁剑笑道:“你说的并没错,若平常,这是最重要,但现在有一件事更重要。”

  “何事?”常子开希冀地问。

  “找寻小小君下落。”

  “他没死?”

  “没有。”公西铁剑加強语气地说:“受了伤,但没死,他是头受了伤的老虎,我想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比此事更重要了。”

  不错,如若不趁小小君受伤之际将他铲除,将来之后果恐怕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的。

  常子开也知道此事之严重,立时调派人手,不分昼夜搜索大江南北。

  奇怪的是——小小君那伙人就此如雾般消失武林,无迹可寻。

  浣花他们隐居于飘渺之灵山里,当然让人无法找着。

  而小小君却蛰伏于天下最神秘地方之一的孟乌⻳巢⽳,就算整个江湖被翻过来,也未必能摸到乌⻳巢一丝半角。

  孟乌⻳永远让人觉得他是够朋友的朋友——

  因为他只有他一个朋友,所以他永远珍惜他这份友情。

  这些天来,他那种⽇夜不眠不休的照顾,就算浣花亲自照顾也未必能比他周到。

  清晨,天刚破晓。

  孟乌⻳必定搬进一花盆,盆上植着小小君最喜爱的百合花。

  这秘密只有孟乌⻳知道,连浣花也未必知晓此事。

  有一次聊天,小小君曾说:“我喜百合,因为它纯洁得像一位少女…我喜它与世无争的个…空⾕幽兰也是,但它却被一些俗人玷辱了…兰本无价,而那些鄙俗商人…我还是较喜野百合,它是属于天地间的…”

  孟乌⻳记得很,也用得很恰当,百合花虽植在盆里,却依然洋溢着舂天淡雅气息,含着⽩露,滴滴见情,一种让人清新怡然的感觉充塞着整个竹屋。

  小小君看不见,却喜抚着百合花上之小⽔珠,一滴滴浸润它嫰⽩肌肤,他就能感觉出小百合活得十分美好。

  这许多天来,抚触小百合也许就是他最感欣悦的一件事。

  他本有许多人,许多事该想,但他却不愿意想也不敢想,残酷的事实使他对一切都已不再存有任何奢望,他只希望自己能像小百合一样平静地过着。

  然而有些人命中注定就得滚打红尘。想菗⾝,谈何容易?

  他就是这种人。

  因为他本是不平凡的人,纠使现在趋归于平凡,然他还有一大堆不平凡的朋友,比如说孟乌⻳就是其中一位。

  孟乌⻳静静走了进来,几天的劳累也使他消瘦了许多,但他那对如鼠般的眸子,仍是闪烁非常,可见他不停地在动脑筋,而现在最让他头痛的莫过于如何使小小君恢复信心,使他重见光明,可惜他想破了头,绞尽脑汁,仍是一无所获。

  因为小小君自始至终都不愿听他谈及此种事情。

  “李歪歪你今天精神很好!”他总是笑口常开地向小小君谈话,只希望能博得小小君笑颜顿展。

  然而小小君的反应一如往昔,木讷而立,连嘴角都没有动过,全然未将他的话听⼊耳里。

  孟乌⻳没趣地鼻子,无奈道:“真是老天无眼。”走向竹桌旁,又道:“⾁粥凉了,你食用吧!别饿着了!”

  “谢谢你…”小小君怀有歉意地回答。

  孟乌⻳牵着他左手,将他引到桌前坐了下来,并替他盛粥,道:

  “给你说了多少次,你总是不信…容老爷子他…”

  小小君截口道:“老乌⻳我们别谈这个好么?”

  孟乌⻳⽩他一眼,憋不住,叫道:“不谈这个谈什么?看你整天死气沉沉,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小小君嘴角微微菗动,神情转为悲怅。

  孟乌⻳立时感到话说得重了些,赶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你变成如此,大家都很难过。”

  小小君淡然道:“我知道…”

  孟乌⻳替他盛粥,小小君也在静默中缓缓将⾁粥嚼咽⼊腹。

  “你想你将如何安排你自己?”孟乌⻳问。

  “我还能有什么安排?”小小君怅然道:“也许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吧!”

  孟乌⻳眼眶微红,紧捏着小小君肩头:“不会的!你会复明的。”

  小小君落寞一笑。

  孟乌⻳又道:

  “就算你心中如此想,你也该想想浣花和醉鱼,他们依然天天盼你回去。”

  “浣花…”小小君忍不住心灵悲怅,眼角又渗出泪⽔,双手捏得青筋涨如藤萝。

  “你该回去看看她。”

  “我能吗?我…”

  “能!”孟乌⻳道:“你的眼睛只是受伤可以医好,但如果你就此走⼊象牙塔,任何人都不会原谅你。”

  小小君手⾜无措,叫着:“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你一定要回去一趟。”

  “回去?”

  “不错,现在你已完好如初,就算你不愿让浣花知道你眼睛受伤,你还是可以装,可以隐瞒。”

  “我能吗?…”

  “能!小小君无所不能!”

  “我…我…”

  “不要再犹豫,除此之外你无可选择。”

  “我…唉!”小小君终于叹口气:“我又该如何装?如何隐瞒呢?”

  虽然“叹气”是有种意志消沉的成份存在,但有时也是一种改变立场的征候,见着小小君叹气,这无疑给了孟乌⻳一剂慡心剂,登时使他欣喜若狂。

  他不敢相信叫道:“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只要你答应,其他的包在我⾝上!”

  一个多月来,浣花他们全在灵山,全然与世隔绝,否则他们必定会听到有关小小君以及霸王庄之传言。

  众人在山中呆闷了,总是会泛舟以消磨时间。

  船在层层⽩雾中穿梭,不带一声音息,静静地随波轻着。

  浣‮心花‬灵自失去小小君踪迹后总是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尽不踏实,望着那张小小君时常躺卧之逍遥红绒大椅,有说不出之怅然。

  琴音已起,铮铮琮琮不绝于耳,淡漠中充斥着悲戚,幽雅中含着哀怨,任何人都可听出她的琴是为小小君而弹的。

  “⽇落三更空切切,轻风不逝竹凄凄,一盏残烛挥不尽,子规又啼五更天…在何处?长相思,襟含泪,无言时,红颜将尽,琴将残,不见依人归…”

  歌声如雾随风吹飞,浓浓思情牢牢系着人心,让人闻之则凄怆不能自制而郁郁悲戚,甚而不能忍受那份惆怅而轻洒泪珠。

  船,依然在雾中飘

  人,依然轻歌不止。

  他们在等,等小小君的人影、笑声,等小小君的一切。

  船,依然在飘,一艘却变成两艘,在雾里若隐若现,但却瞒不过整⽇目不转睛朝湖面搜寻的佳酒。

  “小小君?”佳酒急叫,不敢相信地叫:“小小君李大哥回来了!”

  她的话惊动了船上的浣花和小凤,也许连潜在⽔里的路挂斗也有所闻。

  “你们看!”佳酒急忙指着那艘朦胧的船只,欣喜若狂:“李大哥回来了!”

  “在哪里?”浣花朝着湖面瞧去。

  “那!那边有一艘船!”

  果然,她们都没猜错,再也不会失望了。

  “喂!我来啦——”

  孟乌⻳那老人童子声已叫起,任何听过一次他叫的声音就不会再听错第二次。

  “是孟大叔?!他回来了?!小小君——”

  浣花已雀跃地不停向那艘船招手。

  小小君心灵已有了准备,虽然方才曾受浣花琴音影响,但他必须敛起悲戚心灵,否则将功败垂成。

  孟乌⻳细声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小小君微微点头,经过孟乌⻳一番整理,他已如往昔般神采奕奕,只是目光稍微呆滞罢了,孟乌⻳代他眼球要多转,如此就无破绽了。

  船将靠近,浣花又急切地叫起,小小君含笑回答:“浣花是你吗?”

  “真的是你?”浣花不敢相信地已渗出泪珠,急道:“是我,我…我在等你!”

  一句话道尽了无尽相思之苦。

  佳酒和小凤亦倚向船头,喜不自胜地向小小君。

  孟乌⻳笑道:“来啦!赶快准备酒菜,我累得很,喝个两杯该不为过吧?”

  他有意冲散这股愁怅气氛。

  “我去准备!哇喔——”

  佳酒⾼兴得直叫不已,已鱼贯往舱內奔去。

  船已靠妥,小小君步下,很自然地想往那张逍遥椅走去,然而浣花却情不自噤地扑向他怀中。

  “浣花…”

  小小君知道她在流泪,挽起袖子轻轻替她拭泪。

  浣花泣声道:“我好想你——”

  小小君心头宛如利刀剐心,却不能发怈,強颜而笑,安慰道:

  “我不是回来了?”

  离愁情绪发怈过后,浣花方觉自己失态,⽟腮不由泛起红云,赶忙挣离小小君怀抱,娇柔道:“你们去了哪里?”

  小小君笑道;“关外!”

  被浣花这么一弄,他也不知道逍遥椅在何方了?心头兀自着急着。

  还好孟乌⻳及时走上前,笑道;“坐着聊,我们要谈的可有十几箩筐哪!”

  拉着小小君,他已将他带至逍遥椅上。

  小小君自然地坐下,先聊了些闲话,方自发现船上还有他人,他问:“可是…可是…”他已朝小凤望去,急得说不出口,深怕行迹败露。

  孟乌⻳马上道:“小凤姑娘也在船上,她眼睛看不见,是以没给你打招呼。”

  小凤嫣然一笑,微微伏⾝笑道:“李公子你好,上次谢谢您救了我。”

  “哪里,袁姑娘言重了,言重了!”

  微微咬牙,他愧疚道:“不是为了我,袁姑娘也不会如此。”

  小凤轻笑道:“李公子你别如此说,其实我对此遭遇并无多大遗憾,因为我看这世界已看够了,我很心満意⾜,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这句话无异是一把利刀重重的戳⼊小小君心灵,戳得他直冒冷汗。

  “小小君你…”浣花见他⾝形微颤,着急叫道:“你不舒服?”

  说着已想替他把脉诊视。

  小小君急道:“没有,没有任何不适…”強颜一笑:“只是对袁姑娘的遭遇一时不能接受而已…”

  浣花闻言甫自放心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没关系地,我师⽗可能会治好袁姑娘的眼疾。”

  孟乌⻳接口道:“不错,容老爷子他能治好小凤姑娘的眼睛,你大可放心。”

  他加強语气地说,目的在告知小小君,容老爷子真的有方法治疗眼疾,就算骗,也得骗得他幻起希望才是。

  然而小小君却不愿多谈此,感伤道:“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浣花不明就里,也不愿再谈此事,以免加重小凤心灵负担,她笑道:“好哇!就谈你这些天做些什么事如何?”

  小小君说不出口,因为他除了养伤外,没做过任何一件事,要他临时拿其他事来当谎言,他是无从开口,显得有些困窘。

  孟乌⻳急忙道:“说呀!都是自己人!”转向浣花道:“他是去了趟关外,但一无所获,也不知向你说些什么才好。”

  他又补充:“是为了‘⽔晶变’的事。”

  小小君哑然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

  浣花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但相思多⽇,今⽇甫见,一股喜悦充塞心田使她也无暇再往他处想,否则以她才智聪明,又有何事能瞒过她?

  孟乌⻳深怕浣花又再追问,倒也想记那位率的路挂斗,有了他,可能就可免去这些⿇烦,他问:“醉鱼去了哪里?”

  浣花娇笑道:“在⽔里,最近他常闷得发慌,只好以捉鱼来排遣时间。”

  孟乌⻳笑道:“我叫他起来,少了他一人,怪怪地!”

  说着他已走向船头,很潇洒地挥挥左手,等他手停下来时已多了一样如拳头大的黑⾊球形东西,狡黠一笑,他拉掉粘在黑球上之细绳,反手将黑球抛向⽔中“卟”然轻响,黑球已没⼊⽔中。

  孟乌⻳反⾝笑道:“这是最有效的叫人方法。”

  众人不知他在弄何玄虚,方自猜想之际——

  ⽔底已沉闷的“啪”然传出宛若爆竹被泥巴裹住时的响声,湖⽔已冒起⽔泡并轻晃不已,涟漪阵阵泛起。

  蓦地——

  哇然巨响,路挂斗整个人已如⽔柱般冲向天空,然后重重地再往回摔。

  “妈的!谁在⽔中放炸药?!”

  他四处探头,大有想找出放炸药之人而和他大打出手之态。

  孟乌⻳此种叫人方法,果然是一绝,任谁也无法在⽔里受此‮炸爆‬声,不被震聋已算幸运,哪还敢装做“听而未闻”?

  “是谁?是哪个不要命的?”路挂斗兀自咆哮。

  浣花和小凤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小小君心情倍加沉重,在以前,这原本是一件美好的事,而如今…

  孟乌⻳向他招手叫道:“是你祖宗放的,还不快点过来——”

  路挂斗乍见孟乌⻳,惊愕道:“老乌⻳?”随即急叫:“李歪歪回来了?”

  孟乌⻳指指船內,道:“回来啦!”

  “他妈的!”

  路挂斗喜极而“怒”狠狠地向⽔中击出两掌,轰轰巨响,⽔花四溅,整个人亦如天马行空般窜了起来。

  “妈的!李歪歪你害得我好惨!”

  他并没借力,狠猛又往⽔中撞,再窜起,似想将近些⽇子之闷气发怈殆尽,接连三次,他已掠向船头,第一步他找的并不是放炸药的孟乌⻳,而是坐在椅子上的小小君,见面就是一拳。

  “君回…”小小君本就十分感伤,本无心开玩笑,再加上眼不能视,着实地被他打了一拳。

  路挂斗有些意外他竟然没避开,也没还手,愣了一下,又觉得也许是小小君心存愧疚才挨此一拳,遂又叫嚣:“你死到哪里去了?也不捎个信?什么朋友嘛!”

  接下又是数拳,但却轻得多了。

  “君回!小小君对这老友有说不出的哀戚,却无从开口。

  “什么嘛!”路挂斗已笑了起来:“回来就好,没事就好,管他什么不如意?来!喝酒,我好久没⾼⾼兴兴地喝酒了!”

  抓回桌上银壶之葡萄酒,灌了一口,抱怨道:“现在又不是赏月,喝什么醇醇的酒?佳酒…”目光往四处扫去,却找不到佳酒踪影,蹑起⾜尖,拼命似地大吼:“佳酒——”

  如果声音若是能杀人,那么就是他这种叫声了,又尖、又锐、杀猪般的叫声再加強十倍刺耳,就和他现在叫的声音差不多。

  只要有他那种叫声,厨房必定会传来咔咔之碗碟摔碎声,然后佳酒面无⾎⾊地仓惶跌撞而出。

  “路大哥你又…”

  “快!”路挂斗马上截断她的话,叫道:“烧刀子、⽟冰烧、大锅头、二锅头统统弄上来!今天是他乡遇故知,不醉不归!”

  路挂斗愈是放纵形骸,小小君心头愈是沉重,他不敢想若事情被他发现时,他又将如何忍受?

  酒菜呈上来了,只有路挂斗尽情地喝,其他诸位却各有心事,醉不得。

  孟乌⻳必须替小小君隐住秘密,他不能醉。

  小小君必须应付和隐瞒众人,他也不能醉。

  浣花只要在酒席上,她都不能醉,因为她要照顾他,她要让他尽情地饮,连醉时都无后顾之忧。

  佳酒和小凤却是不胜酒力,所以她俩只是小饮,本不能大口沾,所以她俩也不会醉。

  “对了!”路挂斗道:“李歪歪你那个翠⽟杯呢?是否当了?”

  小小君道:“没有…也许还在船上。”转向浣花,想征得她的答案。

  浣花轻笑颔首道:“都在你卧房,你走后就没人动过。”

  路挂斗叫道:“拿来呀!今天可是大节⽇,总该讲点门面吧!”

  通常在值得怀念的⽇子里,小小君都会拿出那只翠⽟夜光杯来为大家敬酒,虽然路挂斗并不以为然,但被他想到了,恐怕非得来这么一下不可了。

  浣花含笑地瞧着小小君,她当然愿意如此,因为那口夜光杯还是她送给他的呢!

  可惜小小君并不知道浣花在看他,兀自装笑不已。

  路挂斗有些不耐烦道:“你还发什么愣,傻笑个什么劲?快去拿呀!”

  小小君有些困窘而为难,他耽心若是下了舱,说不定就摸不着如何出舱了,轻声念着:“我…”目光还是尽量往浣花瞧去,希望她能去拿。

  浣花对他那种空洞而视若无睹的眼神已感到疑问,她觉得这眼神不是属于小小君的,正想询问之际,孟乌⻳已觉得再看下去非出纰漏不可,赶忙用手肘撞撞小小君际,以暗示他。

  小小君顿时有所觉,马上起⾝道:“我去拿!”

  孟乌⻳配合得很好,笑谑道:“怎么?几天不回来你连舱门在左边七尺都搞不清了是不是?”

  小小君含笑道:“哪里!老乌⻳你说笑了?我这就去拿!”

  说着他已直接朝左边行去,只跨出两步已然绊倒一缸酒。

  “啪”然碎响,众人已往他瞧去。

  “小小君你怎么了?”浣花已急切地站起来。

  “没什么!”孟绝神急中生智,拿起一块碎银,笑道:“我在寻他开心!”

  他已替小小君做了最好的掩饰。

  然而路挂斗却饶不了他,叫道:“你敢拿我的酒出气?你不要命了?”

  一拳已往孟乌⻳脸上捣去,端的是说打就打。

  孟乌⻳有意引开大家注意力,以便让小小君在极不利而有怈露之虑的危险下去拿翠⽟杯,是以也搅了上去。

  他叫道:“砸你一缸酒算什么?我还要多砸几缸看你能奈我何?”

  “你敢!”

  两人一拉一扯,已闹了起来,逗得佳酒咯咯直笑。

  然而浣花却不再笑了,她亲眼见着小小君绊倒三件东西,连舱门都撞上了,她的心虽没立时猜到小小君已瞎,但已感觉出小小君出了事,一种莫名而不祥之预兆已涌向心头。

  小小君走了出来,手中拿着杯子,含笑走向众人。

  他道:“杯子一时不知放在何处,好难找!”

  他在为他进舱如许之久,做个解释。

  路挂斗见他已出舱,也不再闹,叫道:“来来来,别酸了,喝酒吧!翠⽟夜光杯呢?”

  小小君伸手想将手中杯子递给他,那是一只透明如冰块雕成的⽔晶杯。

  路挂斗见状叫道:“喂喂!李歪歪你有没有搞错?这…”他话未说完,浣花已拦在他俩中间,神情吃重而戚然。

  孟乌⻳暗道一声“糟了”他想挽回都没机会,一颗心已悬在口里,他比小小君还紧张。

  浣花接下⽔晶杯,咽口口⽔想庒抑心灵那股不安的气息,道:“你的夜光杯坏了。”

  “坏了?”小小君紧张道:“怎么会?它不是好好的?”

  小小君又接回⽔晶杯,不断‮摸抚‬和故意审察。

  杯子当然没坏,他当然看不出,摸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杯子…”小小君迟疑地说。

  “坏了!”浣花面无表情地说。

  “坏了?不可能…”小小君又自仔细地“检查”

  路挂斗也感到事情不大对劲,一口笑张的嘴也冻结起来,宛若掉了下巴般,合不上去。

  “杯子裂了…在下底。”

  “下底…”小小君不疑有诈,倒过杯子详加‮摸抚‬,他感觉并无异样,但他哪想到这是浣花有意试探,立时笑道:“哦!原来如此,唉!裂了,真可惜。”

  浣花眼角已滚下泪珠,整个人已近乎瘫痪,显得那么无力而无助。

  路挂斗急忙道:“李歪歪你…”抢过杯子,道:“这是翠⽟夜光杯?”

  “没错啊!”路挂斗晃着手中杯子,叫道:“它是什么颜⾊?”

  小小君闻言,立时知道出了纰漏,然而他仍強作镇定,希望有奇迹出现。

  他轻声道:“是…绿⾊!”

  孟乌⻳如怈了气的⽪球,暗道:“完了!”

  “绿⾊…绿⾊…”

  路挂斗捏着手中杯子,恨不得能将它捏成绿⾊,整个人已将崩溃。

  浣花走向小小君,怀着一分希望地在他眼前轻晃,小小君却一无所觉。

  “不!不——小小君!哇——”

  一头栽进小小君怀中,她已忍不住心中悲戚,哭了起来。

  小小君木然而立,面无表情,就如同石塑之人像般,然而他的心却比万蚁啃蚀还难过。

  佳酒也哭了:“李大哥你也瞎了!”

  小凤虽然不在乎自己瞎眼,但她却在乎小小君的一切,噤不住,她也低泣起来,她怪自己,若非自己,小小君也不会如此。

  一阵大叫,路挂斗不能忍受这一切事实,已‮狂疯‬地砸碎酒缸,撕碎⾐衫,撞着桅杆,捶着船樯,流了⾎,他依然不止。

  孟乌⻳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局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公西铁剑!赵瞎子我要你的命——”

  动的路挂斗已不能克制自己,一头撞⼊⽔中,‮狂疯‬般地往前方游去。

  “君回…”

  小小君顿感事态严重,但想拦阻又无能为力,光是叫喊却喊不进路挂斗心坎,整个人靠在扶木上差点晕昏倒地,他好恨自己,若非他,别人也不会跟他一起受罪、吃苦,这本可以避免的,然他却无法做到。

  无声地,静静地靠在木杆上,-颗颗晶莹泪珠流向洁净的脸腮,流向滴着⾎的心头。

  这泪,多么无助和无奈而悲切。

  孟乌⻳走向浣花,拍着她肩头,道:“你难过,但你却不能哭,懂吗?”

  浣花闻言,強忍着心头哀恸,抚袖拭泪,她不能哭,因为还有人比她更痛苦,更需要人安慰,慢慢地,她走向小小君,依样倚在他怀中,但她不再哭,只希望自己能替他分担一丝丝痛苦。

  “师⽗您快点想办法嘛!”

  浣花急切地要求容观秀替小小君治疗眼疾。

  容观秀正为昏的小小君做一次彻底的检查,他知道其结果可能与小凤差不多,但他仍怀有一份期待的奇迹,因为小小君是那么地不同于常人。

  可惜这次他要失望了,小小君的确是失了明,除非是动手术,否则恐怕永远无法复原了。

  孟乌⻳关怀地问:“怎么样?情况如何?有希望吗?”

  容观秀拂髯直皱眉,道:“他的情况和袁姑娘差不多。”

  “那…那该如何?”孟乌⻳手⾜无措地来回徘徊不停。

  随着容观秀的指头不断诊视小小君,浣花和孟乌⻳心头已渐渐沉重起来。

  “师⽗…”

  浣花一急,眼睛为之又红,悲切之心再生。

  容观秀长叹口气,道:“可能需要长期治疗。”

  “要多久?”

  “也许三年、五年吧!”

  容观秀没把握地说着,但他的眼睛已告诉孟乌⻳,情况并不乐观。

  “三年?太久了!”孟乌⻳道:“老爷子你想想看,看有无其他方法?”

  容观秀开始沉思。

  浣花含情地瞧着小小君,心头说不出悲哀与难过,几月前他还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几月后他却需要人家照顾?这突来之转变何等让人难以相信和接受。

  一时石室为之沉寂,阵阵药香已涌向三人,药香依旧,只是心情却不再平静。

  “还是先将他弄醒再说。”

  容老爷子轻轻伸指戳向小小君“天突”、“⽟枕”及“神庭”三⽳,小小君已悠悠醒了过来。

  眨着空洞眼⽪,淡然地说:“谢谢你们…”

  他本就不怀希望,当然也不会失望,一副淡漠神情让人见之为之心酸。

  “小小君你别担心,你会好的。”浣花关心道:“你会好的。”

  小小君平静一笑,道:“君回呢?他回来了没有?”

  纵使他遭此不幸,他还是关怀着他的友人,尤其路挂斗又是悲愤离去,够让人担心的了。

  孟乌⻳安慰道:“别担心,他暂时不会有事,就算出了事,我也能把他救出来。”

  小小君不语了,他相信孟乌⻳那⾝能耐,但他仍担心着路挂斗,他在想如若自己没失明,那该多好?一切事都不必让人如许心了。

  容观秀⾝为医师,当然最了解病人想的是什么?他道:“李少侠也许有一个人能医好你的眼睛。”

  “谁?”

  浣花和孟乌⻳不约而同地抢口说出,有此好消息,当真能让人欣喜而振奋。

  浣花急道:“师⽗,那人是谁?他在哪里?”

  容观秀并没有马上回答,反问孟乌⻳:“老乌⻳你可曾记得三十年前有位‘无眼神驼’?”

  孟乌⻳不假思索地说:“是申烈,瞎眼,不!该说他有一对神奇无比的眼睛,能变⾊,能夜视、⽔视,最后消失地点在天凉山,你说的可是他?”

  容观秀道:“不错,正是他。”

  孟乌⻳道:“三十年前他已九十来岁,现在恐怕不在人世了吧?”

  “也许在,也许不在,不过像他那种奇人,比常人多活几年并非难事。”

  “好吧!就如你所说他还活着,你又如何知道他能治疗眼疾?”

  容观秀笑道:“不瞒你说,我曾为了眼睛,我是说有关眼睛之种种问题去请教他。”

  “这么说,他医术比你好了?”孟乌⻳诧异地问。

  “也许。”容观秀道:“术业有专精,至少我知道关于眼睛一事,他是比我內行。”

  孟乌⻳戏谑般地笑道:“名曰‘无眼’没想到他却‘有眼’而且比谁都厉害。”

  容观秀笑问:“你可知他为何叫‘无眼’?”

  “因为他有一对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眼睛。”孟乌⻳突然眼睛一亮,道:“传说他本是个瞎子?”

  他眼睛之所以会亮,乃因为若是传言属实,那么“无眼神驼”就有医好自己瞎眼的方法了,找上他,小小君当然也有希望复明了,想至此,不由得已往小小君瞧去,心灵已泛起如许希望。

  “不管他是不是瞎子,我却知道一件事情。”容观秀不等他们询问,已说出口:“他能将动物的眼睛放在自己眼眶里,而且还能运用。”

  孟乌⻳和浣花都有点不敢相信。

  “是我亲眼所见。”容观秀道:“他也教过我方法,只是我不曾动过此种手术罢了。”

  孟乌⻳急道:“那你快替他动手术啊!”他指着小小君。

  容观秀轻轻一叹,道:“我想还是先找到‘无眼神驼’再说吧,有九成把握总比一成来得好。”

  转向小小君,问:“李少侠你可愿意去一趟天凉山?”

  小小君一颗心早就死了,对于能否恢复眼明他已无啥希望和‮趣兴‬,他只想等浣‮心花‬情平静时,就离开大家,找个隐秘的地方了此残生。

  然而浣花却永远平静不下来,急切地她又深情地说:“小小君…”

  她的声音永远让人有不愿违拒的力量。

  小小君心头微微叹气,道:“试试也好,只是…这太劳累你们了。”

  “废话!”孟乌⻳见他答应了,精神就来:“不为你累?为谁累了?”

  容观秀含笑点头道:“如此甚好!虽然‘无眼神驼’脾气甚怪,但他对于治疗眼疾却有偏好,大概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才是。”

  盂乌⻳叫道:“这个让我来,只要找到他,哪怕他不治病?快将地方告诉我。”

  容观秀很快地将自己所知的地方巨细无遗说得十分详细。

  孟乌⻳频频点头,道:“不难找,现在就动⾝如何?”

  他向浣花征求意见。

  浣花当然是愈快愈好,立时道:“我去准备东西。”

  说着就要走出石室。

  小小君道:“…还有袁姑娘。”

  孟乌⻳迟疑道:“带着她…她的病…”

  容观秀笑道:“没关系,这几天我大略让她服下几帖药,她的病已较为稳定,我想不会有何差错才是。”

  孟乌⻳不再为此事争论,遂转开话题,道:“到天凉山是有一段距离,被路兄那么一闹,可能公西铁剑已知我们行踪,行动起来未免有些风险…”目光瞄向小小君:“李歪歪你虽然受了伤,但你既然答应到天凉山,你总该想个好方法吧?”

  那股崇拜的心理仍使他觉得只有小小君想的方法才是最好的。

  小小君无神地晃了晃眼珠,轻声道:“我心情不能平静,恐怕不能拟出好法子…”

  浣花见状,不忍道:“该不会有何差错才对,我们逆流而上,到了川境再转陆路,这样可以减少不少⿇烦。”

  孟乌⻳道:“好吧!反正都是淌江湖的,谁又怕谁来?”

  船,终于离开灵湖,朝着长江逆流直上。

  长江之美,‮国全‬知名。

  小凤含情而喜悦地说:“想必杨柳已吐新芽了。”

  小小君回答:“三月杨柳舂风,该是如此。”

  小凤⾼兴拍手道:“好美!”

  “美…”小小君心头有些怅然,又不忍拂煞小凤心情,只有装笑。

  小凤却又道:“好美,李大哥你不觉得心灵中的美,比任何都美吗?”

  这句话又如一记重狠狠地敲在小小君心头,是的,心灵中的美是无尽的美,它是梦中的美,它可以将现实中不美的地方删去,缀补自己所认为最美的东西。

  他惊讶小凤那种淡漠,那种知⾜,那种纯真无琊的心灵,与她比起来,他觉得他庸俗得多,也眷恋贪婪得多了。

  小凤娇柔道:“希望快点到达天凉山,到时你就可以复明了。”

  “你也可以…小凤姑娘…”

  “我没关系,上苍让我多留在世上那么多年,我该満⾜了。”

  “你会复明的。”小小君不是滋味地说着,现在他有点不敢面对小凤的感觉。他觉得希冀自己复明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然而被小凤如此一说,他立时觉得自己奢求得太多了。

  他已起⾝,走向船尾,这是他月余以来第一次走向他人而非他人走向他。

  “老乌⻳…”

  孟乌⻳正向四处警戒,被他一呼,已转头,惊愕地说:“有事?

  你…”小小君问:“到了何地?”

  “荆州。”孟乌⻳道:“再两天就能登陆路。”

  “可有君回的消息?”

  孟乌⻳不知如何启口“这”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遇难了?”小小君紧张地问。

  “没有没有I”孟乌⻳急忙‮头摇‬道:“没有这回事,你别想得太多。”

  “你别瞒我!”小小君郑重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孟乌⻳见他神情如此认真,知道再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一笑,道:“他被困在金堡,是传言。”

  小小君并不理会传言是否‮实真‬,立时道:“我们去救他。”

  “现在?”

  “嗯。”小小君很肯定地点头。

  孟乌⻳知道,只要小小君受困,路挂斗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他,相反地,路挂斗有了⿇烦,小小君亦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想劝?恐非易事。

  他道:“他虽然被困,但我想一时之间大概不会有事,不如咱们先上天凉山,再…”

  小小君截口道:“我放不下心。”

  孟乌⻳无奈地摊摊手,道:“好吧!不听你的又听谁的?不过既是救人,也得好好商量,免得出了更大的差错,对否?”

  小小君不言。

  孟乌⻳马上找浣花商量。

  浣花也无万全之计,她担心小小君也一样担心路挂斗,去与不去,她都十分为难。

  此时小凤已慢步摸向众人,她问:“路大哥被困金堡?”

  浣花上去,牵着她坐于雕花木椅上,道:“你别担心,此事我们会解决的。”

  小凤嫣然一笑,道:“若是路大哥真的在金堡,我就有办法救他出来。”

  “你…”孟乌⻳和浣花讶异地瞧着她,他俩在想:“我都不能,你能么?”

  小凤认真颔首道:“我能,你问问李大哥就知道,我曾经引他出地牢一次。”

  孟乌⻳和浣花往小小君瞧去,想征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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