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逸之再没有料到:和自己所率队伍恶战一场的敌军最⾼指挥官,竟然会是刘如松!
前两天,南军司令部获悉了一份重要报情:北洋军增援綦江方面一大批炮弹药,这两天很可能路过逸之部属所驻守的这带山地。
这是通往綦江方面的两条必经之道。
义军此时正好也急需大量的炮弹药补充前线。逸之和鸿飞听说这个消息后,研究了一番地形,决定在敌军可能经过的两条路上,事先布下伏兵,堵截缴获这一批军火!
这两条路,一条必须经过一个镇子。那里,虽路平好走,可四处全是义军的势力控制之內。另一条路,比较偏僻难走,是两军拉锯的地盘。
逸之和鸿飞分析:这支运送弹药的队伍,很有可能会走这条路。而且,还会在出其不意的时间突然越过这道山隘。
伏兵埋伏在一处山隘后,逸之通知队部就地休息。
果然,从上午到下午,从傍晚到前半夜,前哨守卫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凌晨十二时,逸之才命传令下去:全体将士进⼊一级战备!
所料不差!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前哨传来军情——北洋军开过来了!
不久,果然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隆隆车马之声。
两军在这处山岙子里开始了一场前古未有的大恶战——
只是,逸之和鸿飞没有料到的一点是:这支护送炮粮饷的实际兵力,要比报情上所了解到的多了三四倍!
北军官兵看来也清楚这批炮一旦落⼊敌军后,⼲系将有多重大!故而,为了能保住这批炮不致落⼊南军手中,押送这批炮的上层将官们发觉在凌晨三点也没能幸免陷⼊伏击时,倒也不慌不忙地,迅速指挥士兵们分散兵力,各自抢占有利地形,一边保护军火,一边迅速反击,做殊死的抵抗!口号是:人在炮在!人亡炮毁!
南军虽说在地利上占了优势,可是,北军士兵们所配备的武器是眼下北洋府政军中最新式的,这支队伍竟也是北洋军中素质最精锐的兵团。两军各自仗峙着自己的优势,在这一向寂静的山岙子间,开始了殊死的恶战!
战斗刚一打响,刹时间就见声、炮火一齐映着了山间和天光!一时间,流弹四窜、山石迸,喊杀之声震天价响。
随着战事的持久,山岩和山脚的一些树木和野草被火炮炸着了,冒着烟,吐着火⾆,映着附近或是动、或是击、或是冲锋的士兵们。每一串火炮在天空明灭滑过的一瞬间、炸开的一刹那,活着的人便可看到整个山岙子里,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两方阵亡的士兵尸体。伤号在満地滚爬着、蜷曲挣扎着,而轰天动地的火炮、尖利的呼啸声,总也遮挡不住受伤士兵那痛苦而惨人的嚎叫声!
逸之和鸿飞两人见兵力伤亡过大,一面派人求援,一面迅速做出两条决定:一是节药弹,集中兵力再发起猛攻;二是,若是援军赶不到,敌军突围时,我军兵力不⾜以夺得这批军火时,拚死也要想法子接近军火、炸毁它们!
黎明之前,山间突然弥漫起了浓重的雾气。三步开外不辨东西!望着漫天而涌、突如其来的大雾,逸之大叫:“天助我也!”
——大雾一起,敌军官兵因道路陌生,又不知我军实际兵力和部署如何,故而也不敢随便动,如此,自然就被死死地困在了那里!突围于他们自然是无望的了!
逸之一面命鸿飞迅速组织剩余兵力,顺着一条悉的小路摸到了北军的背后,突然发起了最后一次猛攻。
正在此时,一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逸之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准备攻⼊敌阵军火附近时,蓦地,就见那几大车的北军军火突然自己起火了!
逸之刚刚在心內叫了一声:“糟糕!”就见随着火光的轰然升起,紧接着就是一串冲天的巨响,而几车军火眨眼之间便飞向了半天!
火光和炸爆,穿透了大雾,也携卷着大雾,竟然把雾气冲淡了好些。原来,敌军长官也料到大雾突起,突围已成泡影。于是宁愿毁了这几车军火,也不愿它们落到南军手中!
逸之一边气极败坏地命令重火力袭击企图再次突围的敌军,一边命令队伍缩小包围!
正在这时,一颗流弹飞来,⾝边的鸿飞当中了一弹!
就着四处散飞的流弹微光,逸之眼见鸿飞前的⾐裳被一个劲儿往外冒的鲜⾎了个透!逸之抱住鸿飞,连声接一声地说:“好兄弟,坚持住!坚持住啊!”鸿飞脸上露着微笑,一只手却在死命地攥着逸之的手,眼中滑下了大滴的泪珠。逸之紧紧地抱着他,直觉得是自己的膛被打穿一般巨痛!他就那么叫着喊着鸿飞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鸿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逸之把鸿飞给⾝边的卫生兵,自己疯了似地第一个冲⼊了敌阵!
随着一声尖厉的响声,猝不及防之间,一颗弹子一下子中了逸之的小臂!
⾎,刹时就热热地顺着他的下臂流到手上。逸之顾不上包扎一下,一面继续指挥士兵合拢缩小包围。敌军那方,一则因天黑路生,二则因雾气弥,虽也在极力向外分散突围,却因不知突围之后该往哪个方向撤离而影响了整个撤退行动。
正好,逸之的友军接到求援后及时赶到,全部生俘了剩余活着的敌军官兵!
心情沉郁的逸之,指挥亲兵把鸿飞安葬在了军营外面的河滩上。
几十个士兵对天鸣示敬。
河滩上,芳草凄凄,香蒲历历,绒羽似的蒲花四处曳曳飞扬着。
孤孤零零地一座⾼大的新坟。
逸之伏在坟上,泗涕迸溅——自从当年把狱中的自己救出之后,这些年来,鸿飞一直和自己同生死、共命运;从发起勤王到武昌举义,从二次⾰命到讨袁义军,无论是同窗之情、同乡之谊还是同袍之义,一直情同手⾜并肩而战…十几年都闯过来了…谁知,竟然会在这异乡他土上和自己猝然永诀!
逸之独自一人坐在鸿飞的墓前,从⻩昏到月升,直到満天繁星时,才默默地离开…
逸之伤口用绷带扎好后,只在上休息了一天,便吊着绷带开始处理起各样军务来。
这天傍晚,逸之在指挥所向两位属下待诸多事务时,无意中从窗外路过的俘虏群中,看见了一个极面的脸孔!
天哪!那人竟是如茵的大哥如松!
虽说,他此时混在俘虏堆儿里,已经脫掉了长官的外⾐,只穿了一件破旧不堪的衬⾐。逸之还是一眼就从众多俘虏当中认出了他!
逸之的心咚咚地跳着,立马就叫亲兵过来,待把在夹在众俘虏当中那个穿坎肩的人带到这里来!
当如松被亲兵叫出队列的刹那,他就想到:自己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因为,他很清楚,做为北洋府政的特派⾼级参议官和军事督察,如今被人识破了⾝份,决无生的可能了!
然而,对待死亡,他倒也十分平静:虽然没有完成总统给自己的这次护送军火、慰恤前线士兵的任务,可毁掉了几车的军火补给,没有让它们落到南军的手中!所以,他觉得自己就是死了,也是无怨无悔的!总算报答了这些年来大人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了!
可是,当他被带到逸之面前时,如松噤不住睁大了眼睛——虽然事前他也曾料想到,梁逸之很可能会替南军卖命。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么巧!
原本抱定了必死的心,一时竟惊喜得狂跳了起来!立马就萌生了一种可以活命的希望来!
他站在那里,因一时不知该张口说什么,竟怔在了那里。然而当他看见英武俊朗的梁逸之那扎着绷带的胳膊时,立时便记起了自己的俘虏⾝份!
他以一个军人的势姿,直地站在那里,望着逸之一言不发!
逸之这里,乍一看见他时,竟不知心內是什么滋味了!这时,他才蓦然悟出:面前的刘如松,很可能是这支队伍的最主要长官之一!虽说从亲缘上,他是自己爱人的堂兄,是自己最要好的同窗朋友,是曾和自己有过袍泽之谊的弟兄,也曾几次暗中救过自己。可是,同样情份的杜鸿飞,正是倒在他们这群人的口下面的啊!他是这次护送军火的主要长官之一,恐怕,也是下令毁掉价值几十万元军火的罪魁祸首之一啊!
想到这里,逸之的一颗心立时就凝固起来!屋里的气氛也随即僵冷了下来。
沉昑了好一会儿,逸之才用那只完好的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请坐!”
如松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声:“谢谢!”尔后便在椅子上端坐了下来。
逸之一边命亲兵上茶来,一边却心绪复杂地在屋內踱来踱去。一时,他真的不知自己该如何处置刘如松才是了——按照上司的意思:这次战斗,所获炮弹子立即着人送往前线,北军士兵可就地改编分散到讨袁各军。只因眼下正值特殊时期,所俘几名⾼级军官,皆系共和的罪人、洪宪的走狗,炸掉军火的元凶,为免却养虎遗患之虞,不必遵循旧例,可就地处置!
怎么办?
他的心极了!他实在后悔,真不该把他叫过来见自己!否则,他也许不会为此事感到为难和愧疚了。刘如松虽是如茵的大堂兄,如茵的二堂兄刘如桦已在八国联军攻陷京津时主动请缨,英勇战死在了沙场。
他实在不忍再看到,这位大堂兄再⾝死异乡!更不想他死在自己的命令之下。
可是,这些年里,刘如松一直跟随如茵的舅舅,实际上,他本就是自己最直接的敌人啊!北军派来运送武器弹药、抚恤北军前方作战士兵的这支特派军,刘如松肯定是主要长官之一。自己是⾰命的义军长官,如何能动用私情,独独饶他一死?
他暗暗决定了:刘如松当死!不过,他死之后,自己可凭着同乡、同窗和亲缘之谊,好好地把他掩埋一番,立一块可供后人寻其遗骨的墓碑就是了。
另外,自己可以替他担起照顾遗孀子女的责任…
如松感觉到了屋子里令人庒抑的气氛!这时,他已经明⽩,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他明明清楚,自己这位同窗好友,一直就是个认死理的家伙!这次叫自己来,恐怕只是念在同乡亲朋之谊上,想问问自己最后还有什么嘱托的话罢了!
想到此,如松反倒死了心!
人一旦死了心、一无所求时,立马就能生一种解脫的轻松感来!
见逸之难以开口,如松反倒豁豁达达地对逸之笑道:“逸之!真想不到啊!多年不见,你我兄弟如今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其实,你也不必感到有什么为难之处!当初我们一齐投军时,都清楚这一点:既然做了军人,就要抱定随时一死的准备!我本一介默默无闻的读书人,在军中闯了十几年,从一个普通教习到如今的将校之职,功名有了,利禄也有了。一生也没有什么憾事了!只请云心君把我的遗骨掩埋起来,我就感不尽了!”
逸之点点头道:“放心罢!我会好好安排你的后事,也会替你照顾你的儿。”
“谢谢云心君关照!”如松眼中噙了泪。
逸之叫过亲兵,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低声待道:“这位刘先生是我旧⽇的同窗。请把他单独关押我旁边的小屋里。另外,替我备些酒菜来,我为刘先生饯行!”
如松含泪笑道:“哈!没有想到,临死之前,竟有故人拿酒为我壮行!真是快哉!”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也格外的明亮。
临时驻营的四周是一片齐膝深的茂密的野草。夜风吹来,野草悉悉碎碎地响着。逸之令几名亲兵把刘如松提了出来,穿过军营外的这片野草地,朝北一直走了很久。逸之牵了一匹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南方的夜,知更鸟的啼声从远处的山林不时传来。月光下的如松,一张脸沉静而又略带忧郁。他被护军国这几名实荷弹的亲兵从军营一直押到一片河滩旁的小径上。
远处的山峦于月下隐隐可辨,乍然间,仿如家乡那座雄浑厚重的中岳嵩山一般。
如松再也噤不住热泪迸溅起来!在这个红尘凡世上,浮生碌碌,为甚苦苦?忽然之间,他竟強烈地留恋起生命来!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所留恋的,已非那种一般意义上的生与死的形式,而是一种透悟后的生命渴盼…
逸之牵着马缓缓地走近了。月光下,他英俊的面孔毫无表情,一双眼睛深碧无底。⾝上的黑⾊披风于夜风里猎猎弋扬着,益发显得他⾝影的⾼大和魁梧。
望着天上的月亮,如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走到一处⾼大的土丘旁边时,逸之停下了脚步:“这里埋的是鸿飞君!几天前走的…”
如松一下子伏在那⾼⾼的新坟上痛哭起来…
战争!这就是战争的结果,权力之争的结果呵!
哭了一阵,心內反倒一下子轻松了。
他站起⾝来,又垂首伫立在坟前,默默流泪悲悼了一番!再没有想到,在异乡的⻩泉路上,竟也有故人相伴!
这时,他记起了辛亥年初夏那天,他和鸿飞、逸之三人,在长江之滨望江楼上的那番豪饮…
人生世事,沧海桑田。
逸之打开了险保,在离如松两尺的地方,举起未受伤的那只胳膊,口正对准如松的额头。稍顷,又放下来:“如松兄,在你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番:这些年,你一直亲随洪宪皇帝。依你之见,洪宪到底是历史的罪人,还是一介英雄?”
如松仰着脸,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冷冷一笑:“这个问题,云心兄何须问我?这个问题太明⽩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古以来,又有哪个英雄又能逃得过‘成者王侯败者贼’的结局?我所知道的大人,不是一个骄奢逸、贪财聚敛之徒,他只是功名之心太強烈了些。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功名之心。若让我论说功过:洪宪虽有他六七分的罪过,可至少也有他三四分的功劳!”
“哼!”逸之冷笑一声。
“我这些一直跟着他。他从亲自练督办国中第一支新军,到联合奏请废除科举;从光绪二十六年任山东巡抚到升任直隶总督,七年中间,倡办了有关政治、经济、教育、实业、外、军事等方面的各样新政,成为当⽇国中新政之典范地区。比如整顿吏治,设立劝学所,大力兴办大中小学校,派任留学,倡办实业和商务总会,劝业会,设银元局,开办际国实业博览会…天津因之恢复了华北地区商贸集散地以及金融和实业中心的繁荣之地…及至辛亥之变,他又靠自己的威望和实力,促进了南北议和,避免了更多的流⾎和战事!这是他的三四分功劳。可是,他后来的称帝之举,致令战事复起、重蹈流⾎,这是他一生唯一之大不义之举!
“如松认为,今⽇之国中,枭雄迭起,民众愚昧,搞什么议会制、內阁制、共和制,在国中,仍旧不大适用!不过,他如果明智的话,依然可以在名义上搞总统制,甚至终⾝总统制!却可以行央中集权、专制统治之实。其实,总统制也罢,议会制也可,做得圆,玩得转,一样可以让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从这点讲,洪宪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眼下这场战争,我也清楚,终将会以失败而告终的!可是,说到底,我依然认为,总统还算得上是一位英雄!”
梁逸之道:“民国,乃吾无数⾰命志士以多年努力和生命鲜⾎换回的。他竟敢违背诺言,窃四万万同胞之共和,为他袁氏一家之天下。使我人权平等之共和,复沦专制之鬼域!天人共愤,万口同诛!算什么英雄?”
如松不理会他,兀自说道:“洪宪之所以能成为洪宪,决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想要做洪宪的缘故。如松以为,洪宪之误,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缘故!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很多国人心中还需要造一个皇帝、需要有宗教、需要有神仙的缘故!你能否认得了:在我们这个时代,在我们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俗人的心底深处,绝对没有一丁点皇帝的望?当我们无法把握我们的命运的时候,就没有企望和祈求过神鬼来主宰和保佑我们么?”
如松望着夜空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们每个俗人,都有着对功名利禄这些⾝外之物的望!都有被别人崇拜、敬重的望!所不同的只是,有的強一些,陷得也深一些;有的弱一些,陷得就浅了一些;有的醒悟得早,有的醒悟得晚,有的至死不肯醒悟罢了。
“这天下万事万物,其实都有个天命运数在里面!洪宪败辱,既有天不成袁之定数,也有西洋、东洋的出尔反尔、始终弃的原由!更有他诸多旧⽇部下奉违的缘故:当初,国全有几个省的将军、都督不是争相发电拥戴和支持他称帝的?为何大家不早来阻止劝谏他呢?却一齐来推波助澜,拿他做一笔大大的赌注——他若得了势呢,便可以讨个封荫子,便可生生世世、长长久久地享受荣华富贵了!若看势头不好呢,或是脖子一缩,生死由他去!或是赶快反戈一击,再来讨伐于他?咳,人心叵测啊!”逸之冷冷道:“照你这么说,他复辟称帝,毁掉共和,倒全是些别人的原故,他本人竟是无辜的了?你为他辨⽩了这么多!我只说一句:专制要砸碎!民心不可侮!”
话未落尽,他手里的左轮手便在寂静的夜空里砰然炸响!
声顿时惊飞了几只栖宿于河畔草丛的落雁…
一切归于沉寂之后,逸之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给原以为已成下之鬼、然而却也一动没动的刘如松:“马鞍上的包袱里,有你一路的花费和便⾐。此一去,我只请你记住一样:你如果再敢回到洪宪的⾝边,那时,我不管你⾝边带有多少亲兵,也不管你躲在哪里,我都会重新找到你的!那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处决你的!”
如松大笑了几声,抱拳道:“竹杖芒鞋轻胜马。分离乍,⾚条条来去无牵挂!要马何用?要银做甚?”
说完,返⾝大步朝草滩的深处走去。他的⾝影于月下飘飘弋弋,一直消失于半人深的野草丛中…
放走如松的第三天傍晚,逸之正在医疗室换药,突然来了几个实荷弹的司令部的人,直接把他带到司令部的军法处。
长官们知道了逸之所放走的敌军要犯原是他的兄和同乡时,便没有要处死他的打算了。非常时期也是用人之际。长官们都很喜这个将才。他们让他为自己写一份辩护和反省悔过书。
逸之没有写一个字。他说,非常时期,更应严明军纪。他请求上司按军法处决自己。他死后,希望能把他和老乡杜鸿飞并排掩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