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舟覆水底
开皇元年五月,前朝九岁的禅帝宇文阐,因病突然薨殁于府中…
杨坚与百官共同于临光殿举哀默悼,因九岁的宇文阐没有子嗣,杨坚诏其族人宇文永洛为其后嗣,仍旧随嗣祖⺟杨丽华一起生活。
天下初定,內史监、吏部尚书虞庆则,以及⾼颎、杨素诸位大臣纷纷上谏:“陛下,覆宗厉阶,不可轻忽。自古挟前朝皇裔子孙假令天下者层出不穷,并可引发种种不测动变。为绝社稷之大患,请对前朝宗亲诏敕国除,以防不虞…”
有关前朝宗室后裔之事,自践祚大位以来杨坚也曾忧虑此事。若顾及毁诋,对先朝宗室诸王诸公,尊为国之贵宾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若以史为鉴,必当尽皆诛除方可杜绝动隐患。
是除是留,杨坚也曾多次征询左右腹臣,其中有赞同的也有反对人,除留各有利弊。
杨坚犹豫难决。
直到后来发生的一桩大事,杨坚终于下了决心——
突厥可汗沙波略之,为前朝赵王宇文招之女千金公主。当杨坚以谋之罪诛灭赵王満门并⾰周兴隋之后,千金公主闻知音讯⽇夜啼哭,求沙波略为⽗报仇,光复周室江山。
大隋曾派使者前往突厥,诏命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并请她为中原百姓而虑,请遵奉大义,和睦两国,并赏赐公主金珠珍宝无数。
不想,千金公主表面应允,背后仍旧撺掇沙波略与中原为敌。
沙波略命属下摄图与当年亡齐宗亲范王合兵攻陷大隋边境临渝镇后,又四下联合周围各部落,共图大举南侵。
杨坚闻报,急忙命人修筑北部长城,并重兵镇守幽州一带,又令大将军虞庆则镇守并州,同时屯兵数万,以为守备。
千金公主只不过宇文宗室的一介女子,与敌国异族串通一起,打着光复周室的名义,便能掀起如此风浪。留着那么多的宇文宗室男儿,岂非社稷之大患?
杨坚蓦然记起,⽗亲杨忠临终透露给自己的那一番嘱托:“那罗延,你本良善。然而,自古有‘慈不领兵,义不掌财’之说。为⽗今天想告诫吾儿的是:成大事者,必得当断则断!嫌敌宿仇除恶务尽,切莫存妇人之仁,成养虎遗患之恨!”
开皇二年夏,內史令李德林闻知杨坚尽除前朝宗室子孙,极力上谏道:“陛下,我朝宗室乃至三公重臣,与前朝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联系,陛下若一并诛除,势必会伤及众多,也会被传为滥杀无辜的暴戾之君。”
杨坚脸⾊一沉:“书生意气!今诛除周室宗亲,虽死了百八十人,却杜绝了隐患,使他人不得挟而持之号令天下,免却了来⽇成千上万乃至几十万人的命安然,换来的是社稷的安宁,百姓的安居,家国的富庶,如此而论,何谓暴君?何谓明主?”
李德林望着突然变⾊的陛下,一向机辨过人的他,竟无以反驳…
这天傍晚,杨坚与几位重臣议政归来,伽罗一眼便发觉杨坚的神⾊大异!
伽罗忐忑不安地一面命宮人备膳,一面察看着杨坚憔悴而忧郁脸⾊,不知朝议之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是南朝⼊侵还是突厥举兵?是民起事还是旱涝瘟疫?
晚膳上来了,杨坚却疲惫不堪地挥挥手,对伽罗道:“朕这会儿吃不下去,朕觉得很累,想在榻上歪一会儿。”
伽罗忙扶杨坚歪在榻上,又亲手为杨坚捧了一盏茶放在榻前的几上,尔后默默无语地为杨坚抚着额头。
杨坚叹了一口气,坐起来,喝了几口茶,又站起⾝,在屋內踱了一番。
伽罗发觉:以往,即使险厄临头之时,夫君也从未有过如此这般心神不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伽罗的心不觉也揪紧了。
杨坚忽地转过⾝来,定定望着伽罗的眼睛说:“伽罗,朕已经和大臣拟定,诏敕尽除宇文氏所有后人子孙!你以为如何?”
伽罗惊呆了!
她定定地望着杨坚一双深碧无底的眸子,渐渐觉得有一股子冷气从脚上一阵阵袭上心腹。她抖着声儿问:“这这,这,你,你的意思,不会还有,妹妹义安,还有,还有,侄女璎珞两人的夫君,和,和孩子们吧?”
杨坚一双沉碧的眸子毫无表情!
伽罗只觉得整个⾝心骤然落⼊冰窟一般!
“这,这,夫君,夫君?”
杨坚的一张脸仿如生铁一般!
“夫君?”
杨坚神情坚毅。
伽罗突然泗涕迸溅!她觉得自己全⾝抖得跟发了热病一般,从內到外都是钻心的痛!
义安的那些孩子,打小就在随国府,和自家的一群孩子一起玩耍嬉戏长大的…
璎珞和丈夫二人,昨天还带着几个孩子⼊宮,和自己一起游逛御园,掐花摘果…
伽罗失声痛哭:“夫君——啊…”杨坚拥着伽罗,一语不发。
对相爱相知半生的伽罗,又何须多讲道理?与自家亲近的宇文氏后人放过,于谨家、李穆家、王谊家等文武朝臣家的宇文氏亲戚怎么办?
见伽罗痛心搅肠,杨坚无言相劝:自己心內又何尝不是万箭齐穿?
夫妇相拥,夜一无眠…
开皇二年夏,前朝北周⾼祖武皇帝的皇后、三十二岁的突厥阿史那公主因病而殂…大隋皇帝诏內史以太后太后之礼山,附葬于前朝武皇帝孝陵之侧。
开皇二年秋,大隋朝廷诏敕:尽皆诛除宇文氏宗室后人;所有邑封爵号尽皆国除。
诏命即下,前朝宇文氏宗室后裔,包括襁褓中的婴儿、⺟腹中的胎儿等所有宇文氏儿孙计二百余人,一律全部造册⼊籍,悉数捕获…
尽管伽罗心內有所准备,也尽管陛下有旨,皇后有病在⾝,不觐命妇。然而,朝中仍有两三位三公重臣家的內眷闯到后宮来,又是磕头又是哭闹的,请皇后饶过她们的丈夫儿孙或是女婿外孙一条命…
这天,当杨坚的胞妹义安公主披头散发闯进来,一头扑在伽罗脚下时,伽罗真如五內如绞般伤痛——当初,正是在伽罗的一手促合下,将杨坚这位胞妹嫁给了宇文泰的侄子为。谁知,义安嫁到宇文家不久,丈夫便在伐齐之战中阵亡,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儿子也已娶生子。
义安哭诉道:昨天突然府中涌进来一帮子兵马,将她的儿子和两个孙儿一并抓走了。
在杨家多年,伽罗与这位小姑一直相处亲密。义安清知求自家大哥还不如求自己这位大嫂,于是径直来到后宮。见了伽罗,一句话也说不成了,只管磕头哭求:“皇嫂开恩,皇嫂开恩哪…”
伽罗去扶,义安不肯起⾝,一面泣不成声地恳求:“大嫂!义安夫君早亡,眼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两个孙儿。你们若杀了他们,可叫义安怎么活下去啊?”
伽罗一面拭泪,一面去搀义安,义安趴在地上哭道:“大嫂,你若不答应救义安的儿孙,义安就死在宮里了。”
伽罗也流泪哽咽不已:“妹妹,不是嫂嫂不肯救他们。这,这原是朝廷社稷的大事,嫂嫂一个后宮女子,怎么能管得了啊?”
义安公主哭求了一会儿,见伽罗仍旧不肯答应,失声大哭道:“嫂嫂,当初,可是嫂嫂您一手将妹妹嫁到宇文家去的啊!”伽罗伏下⾝来,双手搀扶着义安,流泪道:“义安,妹妹,你如今已贵为公主,你还年轻,你哥和我会为你做主,另择佳婿的…”
义安不等伽罗的话说完,突然仰起脸,悲愤万状地呜咽道:“这次,只不知皇后和皇帝想把义安再嫁到南朝呢,还是北胡?”
伽罗満脸是泪:“妹妹,你就骂嫂嫂几句吧…”
义安満面是泪地望着伽罗,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一头昏厥在地…
义安被御医和宮人抬走后,整整半晌,伽罗一直都独自流泪伤神。
在宮监和內官的劝说下,伽罗刚刚喝了几口热汤,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悲号吵闹之声。
伽罗惊得手一抖“铛锒”一声,手中的汤碗连同勺子跌落在地、摔得四碎。
转脸望去,原来,四哥的女儿、自家侄女独孤璎珞和她的两个小女儿一齐闯进宮来了。
前朝大周建德年间,四哥被亲政的武帝宇文邕一封诏书官复原职不久,伽罗做主,将侄女璎珞嫁给了武帝的十一弟、代王宇文达的次子蕃国公宇文转为。
亲家代王宇文达,侄女婿蕃国公和他的儿子,三代俱是宇文泰的亲子亲孙,自然更在诛灭之列了。
望着侄女璎珞那満是惊恐,満是泪⽔和灰土的脸,望着八九岁、四五岁的两个小侄孙女和她们⺟亲跪在一起,又是哭求又是磕头的,伽罗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骤地鲜⾎噴涌起来…
璎珞⺟女三人是一路跪着、爬着,一阶一阶挪上殿来的。
待爬到姑妈⾝边时,两个孩子全⾝⾐裙已经満是尘土,璎珞却是⼲咽着,嘴巴一张一合地、竟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伽罗扶着她,又去拉两个孩子起来,两个孩子却跪在那里、仰脸望着伽罗哭道:“姑姥娘,求你放了俺爹和俺小弟吧…”
伽罗用力咬着袖口,泪如雨下,却头摇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璎珞才缓过气来,哽哽咽咽地说:“姑妈…你一向,是,那么疼我。姑妈,你知道,璎珞和夫君蕃国公,情义一向深厚,若他必得一死,璎珞又岂,岂能苟生…”
伽罗喉咽泪涌…
璎珞沙哑着声音:“姑妈,我娘,死得早,你一直当侄女是亲生。这些年,蕃国公和侄女,孝奉姑妈姑⽗一如⽗⺟。当年,姑⽗不在家,府上大小事,姑妈都放心蕃国公和侄女去办。姑妈,莫非,你真忍心看着你女婿和外孙子丧命吗?姑妈,你请,请,姑⽗放过他们⽗子吧,侄女保证,蕃国公决计对姑妈和姑⽗是忠心无二的,姑⽗姑妈若留下他⽗子,侄女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妈姑⽗…”
璎珞两个小女儿也拉着伽罗的裙角嘤嘤哭求:“姑姥娘,放了我爹和小弟吧?姑姥娘…”
伽罗只是捂着脸流泪。
璎珞继续哭道:“姑妈!璎珞求求你,救救我男人和孩子吧!”
伽罗只觉得喉咙堵得难受,她握紧璎珞的手,揽紧两个小侄孙女:“璎珞,恕姑妈不能为你求这个情。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存亡动变大计,留着一个宇文氏的后人,将来都有可能酿成大患,必然会有人借他们的名义来谋逆作。那时,死的人就不是十个八个,千二八百了!那将是成千上万、⾎流成河啊!”“姑妈啊!啊!姑妈,你,你,蕃国公,他,他,他对侄女是那么温柔,对你是那么孝敬…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璎珞绝望的声音撕心裂肺,伽罗只觉面前一阵天眩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半昏中,伽罗似乎仍旧隐约听到到璎珞和两个孩子焦急的、撕心裂肺地哭喊:“姑妈!姑姥娘——”
伽罗感到从未有过的憔悴和疲惫。
镜中的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晚上做梦,不是梦到侄女璎珞刎颈自尽、満地是⾎,便是梦见小姑义安公主来找自己拚命…
每从梦中惊醒,总是全⾝大汗淋漓,气吁吁。
⾝边的杨坚被她惊醒后,一面拿绢子为她轻轻拭去汗⽔和泪⽔,一面抚着她的头发说:“伽罗,这几天,你太伤神了。唉!要不,暗中,悄悄给璎珞留下那个两岁的小孙子?”
伽罗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又坚决地摇了头摇:“夫君,留他一个,诸臣都要求时,你如何解释?有人若借机起事,挟之号之,天下顷刻即可暴!唉!社稷安稳是大计啊!”这天早上的风很大,带着哨音翻过帝宮殿顶。
值守宮监来叫时,伽罗依旧坚持要起为杨坚做汤,送杨坚上朝。杨坚摸了摸她的额头,令她重新躺下:“伽罗,你头热得厉害,昨晚又没睡好,今天,你就不要再陪朕上朝了。”
伽罗仍要起来时,杨坚道:“伽罗,今天风这么大,你非要起来,朕可要命內史宣诏放朝一天了。”
伽罗见说,便不再坚持。
杨坚伏下⾝来,用脸轻轻贴了贴伽罗的脸颊,又为她掖好了被子,才在宮人的服侍下,离开永安宮上朝去了。
杨坚去后,伽罗却是一点睡意也没了。她微微躺在上养了会儿神,依旧撑着起了,先招呼膳房预备陛下退朝后要用的早膳,然后听宮监奏禀后宮诸务,并安排王公命妇谒觐的顺序等。
诸事铺排完时,太已跃上东天了。
伽罗舒了口气,正要叫过宮监询问陛下早朝之后的膳事,突然听见殿外吵吵嚷嚷地,心內正诧异:谁这么大胆,敢在昭宮皇后寝殿放诞时,便听一声怒喝:“滚开!你这个狗奴才!竟敢拦挡我宇文安煦?真是活够了!”
伽罗颓然坐下:自己的外甥女、大姐独孤金罗临终托咐自己的女儿安煦闯宮来了!
看来,今天这个⽇子还是消停不了了!
待安煦怒气冲冲地闯进內殿时,伽罗坐在那里,満脸镇静地一手捧着茶碗,一面用茶盖轻轻拂去茶叶、微微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抬眼望了望安煦,神情宁静地问:“是来安煦来了?一大早的,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姨妈…”
安煦径直走到伽罗⾝边,扑通一声,直地跪下,却是満脸的怨怒之气。
“安煦…,你一个人来了?孩子呢?”伽罗仍旧语气恬淡的问。
“姨妈,你和姨⽗杀别人我管不着,可是,姨妈,你们不能杀我的二哥和三哥啊!”安煦说着,突然泪如雨下。
伽罗的一颗心嚯嚯作痛起来:自从大姐大姐夫去后,三四岁的安煦虽长在宮中,却一直牵着伽罗的心。
她是大姐临终前着气托孤给自己的啊!
小时,无论生病还是读书,长大以后,无论婚嫁还是生子,都是伽罗一手办的。安煦也把随府当成娘家来往走动的。无论有什么心思、什么秘密,总要跑来找伽罗诉说。有时,甚至比自家亲生女儿丽华还要和自己掏心。
安煦道:“姨妈,我大哥毕王贤因对姨⽗怀忤逆而谋,你们杀了他,连同我的侄儿弘义、恭道等四五个孩子全都杀掉,我没说一句二话!可是,你要把我二哥和三哥他们一家老少全都杀了,我那早死的爹娘在天之灵能不痛心疾首吗?”
伽罗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強令自己镇定着,却言语平静地说:“安煦,你生在皇家,自小经历了别的孩子不曾经历的许多大事。今天,你是不该说些话的!你应该知道:古往今来,很多人,往往都是因一时之慈,才导致江山倾覆,生灵涂炭的。姨妈是⺟仪天下的皇后,为了朝廷大计,更为了天下的稳定、黎民的安居,安煦,姨妈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而网开一面啊。”
“姨妈,你和我⺟后乃一⺟同胞的亲姐妹,你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啊!我⽗皇⺟后早早地就被奷人害死了,你不能让他们二老连个上坟祭奠的后人都没有啊!”安煦说完,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安煦…”安煦提起大姐,伽罗心痛如绞。
“姨妈!你忘了我⽗皇临终前把我们兄妹四人托付于你的情形了么?姨妈,看在我死去的爹娘的份上,姨妈,我替我地下的爹娘求你了!”安煦拉着伽罗的裙角连哭带求,哪里还有刚刚进殿那会的气势。
“安煦,姨妈办不到啊。”伽罗越发泪如雨下…
安煦反复哭求姨妈,见姨妈虽満脸是泪,却始终不肯答应放过自家二哥三哥时,不觉又发起恨来:“皇后,我真没有想到你是这么狠心的女人!你们不是要斩草除吗?我也是宇文氏的后人,你们连我一起杀了好了!
伽罗咬了咬牙:“安煦!如果你是男孩子,姨娘也是一样的无奈!一样的不能救你!因为,即使留着一个宇文氏的后人,将来一旦有人挟而立为大周天子,他们便会打着恢复大周的旗号,我国基、劳我将士、屠我黎民!一旦被人利用之后,他们迟早迟晚仍旧还是会被那些人杀掉的。”
“姨妈!我二哥三哥不比大哥,他们平素为人处事是那么温良谦和,我担保他们不会与姨⽗的江山社稷为敌的!请放过他们吧,姨妈!”安煦又哭起来了。
伽罗道:“安煦,你可知突厥摄图可汗之是谁么?”
安煦道:“是我七叔赵王的女儿千金公主。”
伽罗道:“千金公主不过宇文氏家族的一个女子,却能唆使突厥可汗与大隋的为敌,致其扰我边民、掠我百姓,使朝廷急发屯兵数万人为备。正是因为一个千金公主,才使得朝廷中诸公大臣下了决心!一个女人,要报仇复国尚且能使家国不安、将士劳损、社稷动!那般多的宇文氏宗亲,不知更要导致多少祸端啊!安煦,尉迟之,不过短短数月,大周境內将士百姓死伤无数。战火所及之处,邺城邑居无不毁亡废弃。有些城池,百姓或死或伤或逃或散,几成空城…安煦,你不是常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你经历了太多,眼见的也太多。天下真的不能再动了!百姓也不能再遭受战了啊!”安煦绝望的哭道:“可是,姨妈,谁家的天下也不可能是永远稳固的!安煦是女人,你也是女人,姨妈不杀安煦,难道就不怕有朝一⽇,宇文安煦也会报我们家的江山倾覆、国仇家恨,再撼倒你们的大隋江山吗?”
伽罗闻言,忽地站起⾝来,眼神威烈地望着外面的沉沉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说:“安煦!如果真的那样,必是天命运数使然!那时候,你尽可以闯进宮来,杀掉你的姨妈,杀掉你的表弟和表妹,我独孤伽罗决不会有二话的!”
安煦闻言,咬着牙,一动不动地冷冷怒视着面前这个一向疼爱自己,一向如亲生⺟亲的姨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
正如姨妈所说,即使没有外人来杀,自己不是早就开始自相残杀了么?从⽗亲宇文毓到堂叔宇文护満门子孙,从三叔宇文觉到五叔宇文宪的満门老少,从六叔宇文直的満门数十口,哪一个不是死在自家人手中?还有,她的⽗皇和⺟后,她的外祖⽗独孤信,她的长兄毕王和一群侄儿,如今,又轮到二哥三哥和一群侄子了…
自小便亲眼目历了王权倾轧的⾎腥、无情和残酷。在惊涛骇浪的王权兴代,玄秘莫测的天数运命面前,王孙公主算什么?后妃公侯算什么?
其实,安煦未⼊宮前,就已经明⽩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一群侄儿的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苍天!你们这样的滥杀无辜,不怕遭到报应吗?”安煦说完,一挥手,将姨妈⾝边的茶盅抓起来,朝着地上狠命摔命去。
在一片碎裂声中,安煦愤然而去。
安煦摔杯子声,诅咒声鼓得伽罗的耳膜作疼。
“安煦,外面风大,披件⾐服啊…”伽罗见安煦跑出殿去,站起⾝来就要去追,一阵头晕,忙扶着宮人的肩,镇定了一下,一面解着自己⾝上的披风,一面扶着宮人、唤着安煦,
安煦却是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又摔东西又悲哭地去了。
伽罗出门时,面看见,夫君杨坚不知何时已经退朝了,正一脸悲怆地独自站在殿外廊下发呆。
风穿过殿堂的层层帘帷,吹得他⾝上的⾐袂袍裾猎猎飘曳。
原来,他一直都站在那里,一直听着她们的对话…
伽罗在夫君的面前站定,一面望着他润而忧伤的眼睛,一面将自己手中的风⾐轻轻披在他的肩上:陛下!你是怀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民的大隋皇帝,岂能因一家私情而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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