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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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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淳站起⾝想告辞,一见她这等情状,也是心如刀割,面目失⾊,真想说出要她私奔的话,但他自然终于忍抑下这个冲动之念,道:“我要走啦!”

  薛飞光含泪问道:“你上哪儿去?”

  裴淳道:“我去找师叔,瞧瞧辛仙子想怎样对付他老人家?”

  薛飞光惊道:“现在反正已迟了一步,何不等她有所图谋再去找她?万一她并不对付李伯伯,你这一去说不定反而迫她动手。”

  裴淳点点头,道:“好吧,我且等候一段时间再说,或者我会回山谒见师⽗。”

  薛飞光敏感地问道:“你是不是对将来已有了打算?”

  裴淳道:“我打算出家为僧,忘去种种烦恼。”

  薛飞光大惊道:“这如何使得?你这样做法,岂不是使我和秋心姐姐都很不安心?”

  裴淳反问道:“那么你说我怎么办才好呢?”

  薛飞光一时回答不出,过了片刻,才道:“你最好与别人一样,或者过一段时间之后,便成家立室,不要在江湖飘洎…”她说到此处,眼泪又掉下来,接着又道:“我但愿你娶生子之后,有一⽇能原谅我而忘掉我。”

  裴淳‮头摇‬道:“你没有过错,我本一点也不怪你。”他想起往后孤伶凄凉的⽇子,眼前尽又是永难再见的离愁,也不由得热泪盈眶。他又说道:“我一向很听你的话,但在成家立室这一件事上,可不能听你的了,因为我此生此世决计忘不了你。”

  这裴淳一世老实,尤其那些越是他的亲近之人,他就更不能打诳敷衍,只有对付敌人之时,迫不得己才肯打诳。故此他老老实实地告诉薛飞光。

  薛飞光闭上那双大眼睛,但泪⽔滚滚而下。裴淳真想痛快地大哭数声,一怈中悲情。

  但他又知道此举徒然使薛飞光更感痛苦,是以硬是忍住。跨步走出房外,隔着一道帘子,说道:“飞光,你好生保重,我当真走啦!”耳中还听到她悲啼之声,而他的人已迅快奔出院外。一直走出大门之外,都碰不到一个人。

  薛飞光的哭声老是索回在他耳际,他的心像铅块一般沉重,以致脚步踉跄地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程,突然有人拦住去路,定神望去,原来是丐帮弟子。

  那弟子躬⾝道:“敝帮主命小的在此守候侠踪,敢请移驾一晤。”

  裴淳颓然点头道:“有劳前头带路。”

  片刻间转⼊一条宽巷之內,远远便见淳于靖在巷中负手而行。原来他是等候太久,忍耐不住,所以到门外走动张望。

  裴淳见到这位盟兄,又触起限感慨痛苦,几乎站立不住而一跤跌倒。幸而淳于靖一手抓住。

  淳于靖的神情忽喜忽忧,拖了裴淳⼊屋,但见大厅中已摆了一度盛筵,美酒佳肴,纷然杂陈。

  裴淳虽是两⽇不曾进食,可是他一点也不感到饥饿,见了酒菜亦引不起一点食。不过他还是⼊席了,只有淳于靖在一旁相陪。

  淳于靖说好说歹的迫他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又劝他饮了几杯美酒。

  裴淳简直食不知味,忧伤之⾊流露无遗。他在这位盟兄面前,自然无须隐瞒一切感情,所以并不设法掩饰。

  淳于靖殚精竭智找出许多话慰解裴淳,但一点效力都没有。当下道:“贤弟振作一下,用心听为兄一言。”

  裴淳果然振起精神,道:“大哥请说。”

  淳于靖道:“你我情同手⾜,同生共死。愚兄凭这一点情求贤弟为我做一件事。”

  裴淳道:“大哥为何说出这种话,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纵是粉⾝碎骨亦在所不辞。”

  淳于靖道:“这件事一无危险,二不难办,只要你答应的话,定能做到。”

  裴淳忙道:“大哥这就吩咐吧!”

  淳于靖面⾊一沉,道:“我要贤弟从现在起陪我饮酒,直到明⽇天⾊破晓之时为止。在这一段时间之內,不许贤弟想起云、薛二人。”

  裴淳不噤一怔,凝目寻思。淳于靖肃然道:“贤弟若是不肯答应的话,咱们从此割席绝,情断义绝。我可不敢结你这种兄弟。”

  这话如此严重,裴淳毫无考虑余地,一叠声答应下来。当下放量豪饮,酒到杯⼲,不久已喝了不少。

  裴淳已有了几分酒意,但觉脑筋好像简单得多,只须牢牢记住这个诺言,倒也不是不能暂时忘掉云、薛二女。加上淳于靖的花样层出不穷,一会招来佣工吹奏诸般曲调,他和裴淳二人纵声⾼唱。一会又有惹笑的相声解闷,一会又是耍杂技的到来表演。总之五花八门,节目甚多。时间打发得快,不觉已到了半夜时分。这时连说书的,玩蛇买药的都全部表演过。

  淳于靖畅大笑道:“贤弟,现在离破晓时分已不甚久,咱们好好的尽情行乐,只要到了破晓时分,你自然会明⽩,这一切的安排是什么用意了。”

  裴淳道:“大哥此举定有极深的用意,小弟难得从愁城之中超拔片时,己经感不尽了。”这时诸般技艺玩意儿重头再来,盛筵之前倒是热闹之至。

  但在另一处地方,在那红烛⾼燃的新房之內,薛飞光正感到痛苦不堪。原来她的夫婿⻩达在天黑时已赶来,把赚到的银子数百两都给她,然后开席饮食,一直把许多江湖琐事告诉她。

  薛飞光不想与他同寐,虽然明知迟早也逃不过这一关,但是能够拖一时就算一时,所以装出很感‮趣兴‬之情,听他胡吹扯。

  看看已是四更天了,⻩达便要求她上安寝。薛飞光左推右拖,又延捱了好一会,已到了不能再拖之时。⻩达斗然连⼲三杯,然后向薛飞光说道:“我知道你委⾝下嫁于我,不是出自本心,所以你才会拼命推托。这样勉強结合也没趣味,因此我倒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

  薛飞光虽是聪慧绝顶之人,这刻也测不透对方心意,便默默不语。

  ⻩达道:“我答应一辈子都不‮犯侵‬你,连碰也不碰你一下。可是今晚你须得脫光⾐服,一丝‮挂不‬,在灯下让我看个。”

  薛飞光听了又惊又喜,她实在想不通此人怎会生出如此古怪的念头,竟肯单单是看这一次之后,永远都不接近她。如此以后⽇子当然很好过,但现在却须得脫光了全⾝上下⾐服,在灯光之下任他观看,这个条件说苛不苛,说可怕亦很可怕。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你要我这样做呢?”这话自然问的是何以要她脫光⾐服。

  ⻩达神⾊一整,肃然道:“我一则想瞧瞧你那⽩璧无瑕的⾝体。二则我瞧过你⾝体之后,以你这样女孩子来说,纵然依旧是处子之⾝,可是万一有那么一⽇咱们分手了,你还是不能嫁给别人。”

  薛飞光侧然微笑道:“原来如此,但你纵使不要我这么做,我也永不会嫁给别人。”

  ⻩达道:“虽是如此,我还是想瞧瞧你的⾝体,不然的话,我就与你作合体之。”

  薛飞光暗自忖道:“我实在忍受不了被他‮躏蹂‬之苦,所以只好忍受‮愧羞‬,让他瞧看我的清⽩之躯了…”想到此处,心中的委屈痛苦,真不是文字所能形容得出的。

  她答应之后,起⾝把锦帐放下,自己钻⼊帐內。⻩达听到簌簌脫⾐声,便微微而笑着。

  他起⾝走到边,同时把灯烛移到近处,隔着罗帐便问道:“你脫光了⾐服没有?”

  薛飞光低头嗯了一声,表示已经如言脫光了⾐服。

  ⻩达拨开罗帐,伸头⼊去。他目光到处,但见薛飞光盘坐在上,⾝上⾐服一件也不曾脫下,同时面上泛起顽⽪的笑容,跟他对瞧,好像这件事很好玩一般。

  ⻩达道:“怎么啦?”

  薛飞光道:“没有什么!我改变主意了。”

  ⻩达道:“很好,我却是求之不得。”

  薛飞光道:“我刚刚在想,与其做这有名无实的夫,不如接受事实,当真做你的子。

  不然的话,我就不该答应嫁给你,现在你上来吧!”

  ⻩达迅即爬上去,薛飞光突然间滚倒在他怀中,一反以前冷冰冰的态度。两人拥抱着在上滚动时,薛飞光忽然间吃吃而笑,声音之中透出无限愉。

  ⻩达停止任何动作,问道:“你笑什么?”

  薛飞光道:“我这十余⽇以来,当真比死还难过,这等痛苦,决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达讶道:“当真这么痛苦?那么你何以不加逃避?或是不嫁,或是‮杀自‬,这都不是行不通的路。”

  薛飞光道:“我以前或许会在其中拣一条路走。但自从与裴淳师兄在一起过了不少时间之后,深觉做人不能太过自私,宁可舍己为人,牺牲自已亦不能使别人受害。”

  ⻩达嘲声笑道:“你在我面前提到别个男人,岂是舍己为人之举?”

  薛飞光收敛起笑容,沉重地叹息一声,道:“你已害了我一辈子,你实在对我太残酷了!

  只不知这样做法,对你有何好处?”

  ⻩达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飞光道:“辛姐姐,你何不恢复本来面目?”

  ⻩达呆了一下,才道:“你已瞧出来了?”

  薛飞光道:“刚刚才瞧出来,姐姐你的易容之术果然是当世无双,连⾝上的气味也好像男人的一样。”

  她顿时恢复了辛黑姑的声音,道:“你从何而瞧出破绽的?”

  薛飞光道:“你答应不行夫妇燕好之事,而要我脫⾐让你瞧看。此举太不近人情,虽然表面上你言之成理,但若是我能定心细想,便瞒不过我了。我后来又故意倒在你怀中,试出你果然是女儿之⾝。”

  辛黑姑下而去,一会就回转来,已恢复了清秀的面容,⾝上的男人气味也消失了。她道:“你不怕我一怒之下取你命么?”

  薛飞光道:“我的一辈子已完蛋啦!虽然你是假冒的,可是那个真的⻩达怎么办?我名份上还是他的子啊!”辛黑姑道:“因此你不怕死,是不是?”

  薛飞光道:“我的前途既无幸福可言,还怕什么呢?”

  辛黑姑道:“你可弄错了,你还可以嫁给裴淳。因为那个真的⻩达,事实上早已死去了一个多月,世间上已无⻩达其人。”

  薛飞光吃一惊,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辛黑姑冷笑道:“你以为你聪明绝顶,世上无人斗得过你?哼!当初若不是你帮助裴淳,那武林五大⾼手早已变成我的五个奴隶了。此仇此恨,我怎能不报?”

  她一手扣住她肚腹上的⽳道,又道:“前此是对你精神上的‮磨折‬,以后就轮到⾁体上的苦刑了。”

  薛飞光幽幽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她此刻自然无话可说,自己落在辛黑姑手中,莫说她已扣住⽳道,即使没有,亦无法逃脫她的毒手。

  辛黑姑忽然想起一事,沉昑不语,过了片刻,才道:“南奷商公直你还记得么?”

  薛飞光讶道:“当然记得啦!”

  辛黑姑道:“我前些⽇子把他抓住,但后来又释放了他,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薛飞光用心一想,已明其故。顿时大大对他生出感之心。原来她已想到自己遭遇的这一番磨折,定必是南奷商公直出的主意。除非是她薛飞光,决计不能从辛黑姑这一句话之中,推测出这是商公直的主意。

  但也唯有薛飞光才会进一步察出商公直的真正用心,因而泛起既佩服而又感之心。佩服是商公直当真不愧是当世无双的智士,竟能在极危险之中想出奇计,使辛黑姑不杀死他,而这条奇计却又可釜底菗薪,使辛黑姑对她的仇恨减少,因而终于没有取她命。

  要知辛黑姑当然很恨薛飞光,一则是由于她也爱裴淳而生的妒恨。二则是为了薛飞光帮助裴淳,使她连连落败。故此辛黑姑若是不能大大地‮磨折‬薛飞光的话,心头的恨意不减,这一次定必会杀死薛飞光无疑。

  这等“釜底菗薪”的深奥用心,若不是薛飞光,谁会得知?一定认为南奷商公直是为了希望辛黑姑不杀自己而献出毒计,纯是为他个人打算。不过这刻薛飞光当然不能露出丝毫形⾊,故意大怒道:“原来是这恶徒向姐姐献计,使我这十几⽇以来痛不生,此仇此恨,决不能忘记。”

  辛黑姑道:“你若是活得成的话,再说狠话不迟。”

  薛飞光恨恨道:“此人奷恶绝伦,我早该杀死他才对。假如姐姐留我一命,我迟早取下他项上人头。”

  辛黑姑笑道:“只怕你斗不过他狡智心机呢!”

  薛飞光道:“他诚然十分狡黠厉害,但他却断断想不到姐姐最后放我逃生,那我就有机会取他命了。”

  辛黑姑道:“不然,他还献我一计,可以让你活命,所以他一定早有防备了。”

  薛飞光心想,商公直当然还有连环妙计,我焉有不知之理。但口中却讶然道:“什么?

  他竟敢如此托大,一点不把我放在眼內?”

  辛黑姑道:“那倒不是,他是被迫无奈才再献这一计。因为我说不要杀你,还要你多受一番‮磨折‬。我当时对他说,假如他献不出妙计,我就削去他双⾜,以代替死罪,这还是因为他总算已献过一计,立下功劳。若想免去削⾜之刑,就须得再献一计才行。”

  薛飞光再次泛起对南奷商公直感之心,因为她已亲眼瞧见商公直献计的成效了。要知那辛黑姑原本对薛飞光怀恨极深,决不是这短短的十来⽇痛苦便可以使她仇恨冰释。故此商公直以超世之聪,献上连环之计,而这第二计便可以使得辛黑姑感到完全消气释恨,因而不致于做出伤害她⾝体之事。

  只听辛黑姑又道:“这第二计是由我设法,把你嫁与裴淳为。”

  薛飞光讶道:“什么?”表面上虽然装出不胜惊愕之状,其实內心差点儿忍抑不住欣雀跃之情了。

  辛黑姑道:“你是聪明之人,当然晓得这件事不会十分愉快。原因就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薛飞光道:“哪两件事?”

  辛黑姑道:“第一件事,你必须一直跟在他⾝旁,不得离开,除非是他死了或者你死了,才可以分开。”

  薛飞光担心地皱起眉头,道:“第二件?”

  辛黑姑道:“第二件事,你得答应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给他出主意,这自然包括任何极微小的暗示都不可以。”

  薛飞光眉宇间忧⾊更重,沉昑了片刻,才道:“你相信裴淳可能会遭遇到杀⾝之祸,因此设法让我眼见着他投⼊危机之中,而又不能加以阻止是不是?”

  辛黑姑反问道:“这样你可感到痛苦?”

  薛飞光道:“恐怕是世间最大的痛苦了。”

  辛黑姑欣然道:“那就行啦!我正是要你遍尝世间莫大的痛苦。假使你熬得这段时间,我以后永远不找你们夫的⿇烦。但你如若有违誓约,将来你生了儿女之后,我有法子当你们夫妇面前把孩子慢慢地弄死。”

  薛飞光听到这话,又见她眼中出凶光,顿时想像出那可怖的景象,不由得打个寒噤。

  辛黑姑又说道:“但你还须想出个保证你一定履行誓约的办法,我才能安心放你去见裴淳…”她转眼望一望天⾊,又道:“现在己过了四更,不久曙⾊将临。假如你在曙⾊降临前,想得出保证之法,你便可以得偿素愿,立刻见到裴淳。如若延误,那就一切作罢。你依然是⻩达名份上的子,永远无法与他见面。”她冷酷地笑一声,又道:“因为他在曙光出现之后,不久就会远离此地了。”

  薛飞光心灵大震,俯首寻思。辛黑姑也不打扰她,独自躺向榻上,略作休息。

  房內烛光渐暗,但谁也不加理会。薛飞光想道:“她这一着,一定不在商公直献计之中,唉!她也是个智谋百出之人,才想得出这么一招,使我多受一些痛苦。”

  正在忖想之际,辛黑姑突然问道:“想出了法子没有?”

  薛飞光摇‮头摇‬,心中却大为吃惊,暗忖:“她分明有点动摇,不想我嫁给裴淳,是以忍不住出声打扰我的思路,我必须尽快想出办法,使她反悔不及。”当下定神而想,计如嘲涌,眨眼间已有了主意,道:“辛姐姐,我没有法子提出保证。”

  辛黑姑道:“那么你只好一辈子姓⻩啦!”

  薛飞光苦笑道:“若然他一定会陷⼊杀⾝的危机之中,我情愿不要亲眼见到,而又不能出言助他。”这话倒是衷心之言。

  辛黑姑冷冷道:“虽然实情如此,但你还是希望他不会碰上这等凶危之局对不对?哼!

  这一回是家⺟亲自主持,莫说是裴淳,纵是他师⽗出山也难解危局。”

  薛飞光道:“小妹实在提不出保证,若然姐姐一定要提出保证,那就只有向裴淳下手。”

  辛黑姑想了想,道:“这话有理,裴淳乃是极有信用之人,若然得他保证,还可相信。”

  她跳下,道:“你换上平时穿着的⾐服,我们出去一趟。”

  此时正与淳于靖对饮的裴淳方自借酒忘忧,大杯大杯地往肚子里灌。淳于靖忽然伸手阻止他再喝,微笑道:“贤弟再喝的话,不但伤及⾝体,还怕会误了大事。”

  裴淳讶道:“原来待会还有事做,大哥何不早说?”当即推开银盏,态度甚是豪放。

  淳于靖点头道:“贤弟外表虽是恭谨沉实之士,其实热情豪放,只是不轻易表露而已。”

  裴淳忙道:“大哥好说了,小弟庸碌无能,未及大哥万一。”

  淳于靖道:“咱们情逾手⾜,何须如此客气?愚兄倒是很想知道你情场遭变之后,是否从此就万念俱灰,不把有用之⾝为世间出力?”

  裴淳沉昑一下,才道:“小弟确实已有万念俱灰之感,不过在武林形势未定,家师叔尚未安居以前,小弟焉能不管世事?”

  淳于靖道:“这就好了…”抬头望一望天⾊,又道:“快啦!等到破晓之时,你想大哭大笑都可以了。”

  裴淳答应过不可多问,只好默然不语。他已用尽全⾝的力量,克制自己不去想薛飞光。

  然而淳于靖这一提起,顿时思嘲纷至沓来,难以遏抑。

  淳于靖沉重地叹息一声,道:“贤弟若是想起了薛飞光姑娘,那就想吧,不必苦苦克制。”

  裴淳听了这话,虎目中登时洒下热泪,频频长叹。

  淳于靖本来有许多事要告诉裴淳,但在这等情势之下,只好暂时缄默。他如此对待裴淳,乃是因为他得到辛黑姑的通知,知道了辛黑姑伪装⻩达的內幕。而且辛黑姑还说明今⽇黎明以前有个确实的答复,裴、薛二人能不能结合,届时可以决定。她又不许淳于靖让裴淳知道,意思是要裴淳仍然痛苦‮夜一‬。因此淳于靖才想出这等办法,使裴淳这‮夜一‬暂时不去想薛飞光,等捱过这‮夜一‬,前途凶吉便可决定了。

  忽然人影连闪,灯烛摇摇,厅中多出两个美貌少女。裴淳抬头一望,见是辛、薛二女,不由得大为讶异。

  辛黑姑冷笑一声,道:“飞光,你坐在这一边。”那个位置与裴淳遥遥相对,可望而不可即。二女落座之后,辛黑姑又道:“裴淳,假如薛飞光嫁给你的话,你要不要?”

  裴淳苦笑一下,道:“辛姑娘最好别取笑了,飞光师妹名份已定。”

  辛黑姑道:“这样说来,假如她仍然处子待嫁之⾝,你便不会推辞这头亲事了?这很好,我先透露一个秘密,那就是她其实没有出嫁。那⻩达早在她出嫁以前的一个月左右死了,是我假扮为⻩达,大大地捉弄了你们一次。”

  裴淳听得呆了,转眼向淳于靖望去,问道:“大哥,她这话可是真的?”及见淳于靖点点头,这才信了,目光又向薛飞光望去。两人四目投,都流露出无尽绵宽慰之意。

  辛黑姑道:“喂!等一会再眉目传情吧!现在还未到时间。须知我若不出面洗刷而又不向薛姑姑说情的话,薛飞光一辈子都还是⻩达名份上的子,你们断不敢不顾天下人的指责聇笑而结合。但只要做到我提出的两件事,你们可在数⽇之內成为正正式式的夫妇。”当下说出要薛飞光跟着裴淳以及不得出计策划这两件事,要裴淳提出保证。

  裴淳听得傻了,想道:“飞光若是嫁给我,⽇夕跟在我⾝边,一旦发觉我已一步步陷⼊危机之中,她如何忍得住不说?若是定要她忍住,对她岂不是极残酷的刑罚?”他霎时已体会出薛飞光当其时的痛苦,不由得出了一⾝冷汗。

  淳于靖终是一帮之主,才略过人。此时略一权衡大局,便分出事情的缓急轻重。当下说道:“贤弟不必多想了,试想辛姑娘是何等人物?既然开口,定然早就算定了你非答应不可,因此你只须寻思如何保证之法就是了。”

  辛黑姑被他一捧,秀丽的面上泛起笑容,气氛顿时松弛了不少。她道:“这话甚是,我已没有工夫耽搁了,快快办妥这一宗事情,我就得离开此地。”

  淳于靖道:“让他想一想吧,他不是心思灵敏的人,只不知辛姑娘此去是否与朴兄会合,何时举行婚礼?”

  辛黑姑定晴望住他,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情绪。原来她忽然发觉这个威仪端重的帮主,在她心中的地位竟与朴⽇升相等。因此她无端端想到假如淳于靖现下要求她下嫁与他,便如何答复?

  淳于靖见她好一会都不回答,当下又道:“辛姑娘与朴兄当真是天生佳偶,称得上珠联璧合。倘若朴兄不是元廷重镇的话,鄙人倒是很愿意奉扰这一杯喜酒。”

  辛黑姑心中一震,忖道:“他分明隐隐暗示我说朴⽇升帮助元廷,所以他们这些江湖豪侠⾼手,都将变成我们的仇敌。”

  念头一转,忽又感到忿然,忖道:“我本来就打算控制天下武林,他们早就是我的对头了,现在再加上朴⽇升的关系,当然更感到不能相容。”

  那聪明无比的薛飞光,见了她面上表情晴不定,登时猜出八九分意思,突然心头一动,忖道:“她如若不是对淳于靖很有意思,心情就不会如此烈变化,设若有法子使她当真爱上了淳于靖,则武林中许多大祸或可消弭于无形。如若此计不行,亦须设法争取她的同情,利用她的力量去使朴⽇升不管元廷之事。此计若行得通,天下苍生可以减去无数祸劫,而元廷的气运将因而大受打击无疑。”

  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向辛黑姑道:“我想跟淳于靖大哥私下说几句话。”

  辛黑姑为了表示她的大方,挥手道:“你尽管去做。”

  薛飞光把淳于靖拉到书房內,口中说着一些不相⼲的话,纤手取起⽑笔,蘸浓墨,在素笺上写道:“大哥以天下为重,抑或是以个人为重?”

  淳于靖泛起讶⾊,伸出食指按在“天下”二字之上,表示以天下为重。

  薛飞光又写道:“既是如此,大哥便须舍弃个人荣辱自尊,专心去做一事。”

  淳于靖点点头,薛飞光聪慧无双,竟能在同时之间分心做两件事,一是她口中说着一些闲话,一是她挥笔写出她的办法。

  她下笔写道:“大哥务须竭尽所能,使辛姐姐对你生出情感。若然她肯嫁给你,武林大势便定,我们立即少去无数大祸大劫。如若不能使她下嫁与你,亦须使她碍于情面,答允使朴⽇升脫离元廷。”

  淳于靖一世英雄,几曾考虑到这等儿女之事?更别说利用情感以成就事业了,他本想一口拒绝,可是薛飞光一开头就拿“天下重任”的大帽子庒得他无法反抗。

  他那満的天庭上泛现出汗⽔的光芒,显然內心争斗得十分剧烈。

  薛飞光一声不响,凝眸望着这个当世一流⾼手,芳心中也生出怜悯之情。不过她坚信自己的策略没有错过,假如略为牺牲了他一点自尊,却换得武林中的太平,自然大是值得。

  淳于靖缓缓伸出右手,取过⽑笔,写道:“我应如何做法,请你指示。”

  薛飞光自然明⽩像他这样的一个大丈夫,平生不曾涉想过男女间之事,当真不懂得如何去获取一个女孩子的芳心。是以他在困惑之余,才迫不得已向她求教。

  她忖想一下,写道:“最重要的是不可放弃你的英雄气概,你若是对她特别关心,她断无不觉之理。”写完便把这张素笺撕毁,跟他说了一些闲话,相偕回到大厅。

  他们怡好听到裴淳向辛黑姑说出保证的办法。裴淳道:“在下先征得飞光的同意之后,将以命保证她履行誓约,假如她有违约的话,在下便立即‮杀自‬。你瞧这法子可使得?”这法子完全是以他的信誉作保,因为辛黑姑如若信不过他,那就全然没得谈了。

  辛黑姑笑道:“妙得紧,飞光你同意不同意?”

  薛飞光想道:“我只要能还我清⽩之后,再做裴淳的子,哪怕只是‮夜一‬夫,死也甘心。”当下连连点头。

  于是裴淳当面再行说出保证之言,辛黑姑大为満意,径去替薛飞光向薛三姑疏通,并且以她预备好的方法,改正薛飞光乃是⻩达子的事实。

  淳于靖算是长辈,出头为裴淳‮理办‬许多事情,婚期预定在十⽇后举行,邀请的都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和宇外五雄和三贤七子其中数位。

  此外,由于辛黑姑亦参加之故,九州笑星褚扬率了杨岚参加,而一向跟随辛黑姑的慕容⾚、路七等人自然也有一份。

  在这十⽇之中,薛三姑声明过不理闲事,一切由辛黑姑代办。故此淳于靖与辛黑姑几乎整天都在一起。淳于靖处处表现出对她温柔体贴和关心,使得辛黑姑芳心摇摇,每⽇一起就找淳于靖。

  薛飞光虽是知道⽇后的难关痛苦不堪忍受,但她在事先布下淳于靖这一着⾼明无比的棋子,若然收到宏效,则裴淳危难或可化解,这一来她也就无须尝受痛苦了。

  她一方面担心这十⽇过得太慢,以致她的婚事发生变卦。但一方面又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些,以便淳于靖多些机会改变辛黑姑的芳心。

  在淳于靖而言,他已是竭尽所能,他本是守信不渝的英豪,既是决定放弃个人荣霉得失以追求辛黑姑,那真是全力以赴,毫无虚伪。

  几⽇下来,他也当真爱上了这个曾经搅得天下然的巾帼奇人,变成真心体贴关怀,处处流露出真情挚意。

  到了裴、薛二人举行婚礼的那一⽇,淳于靖已接到部属飞鸽传书,附上潜山云坡大师的手谕,表示赞成这头亲事。

  裴淳得到师⽗法谕,心中大是畅。

  这‮夜一‬大排筵席,与飞光拜天地,正式成为夫妇。

  翌⽇,辛黑姑约了淳于靖郊游,他们在一处景⾊幽美之处停下来观赏,两人表现得十分亲密。

  淳于靖见她果然对自己有情,当即谈到婚嫁之事。辛黑姑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但这刻却不噤也含羞答答,垂着眼⽪答应嫁给他。

  两人暗订盟誓,有青山绿⽔作证。而在城中一间房子內,褚扬也恰巧向杨岚谈及她的终⾝大事。他问她是否愿嫁给闵淳?

  杨岚想道:“只怕师⽗不答应。”

  褚扬道:“你顾虑到郭师弟么?”

  她点点头,満面愁容。褚扬道:“闵淳托他们老大普奇出面提亲,为兄初步已答应了,现在师妹既是芳心己许,那就只剩下师⽗、师⺟这一关啦!待为兄去向裴夫人求教,必可如愿元疑。”

  这九州笑星褚扬带着一阵笑声,穿街越巷走到裴宅,但见灯彩等物尚在,一片喜庆之象。

  他刚刚要举手拍门,忽然感到有人奔到背后,⾝法极是迅快。

  他立即转⾝望去,但见来人⾝穿儒服,举止潇洒。间揷着一支金笛,俊秀的面貌上露出憔悴。

  此人正是金笛书生彭逸,他突然在此间出现,倒使得褚扬吃了一惊,暗忖这彭逸乃是爱慕薛飞光之人,今⽇到此,不知有何图谋?

  这彭逸虽然早已叛离朴⽇升和辛黑姑,曾经极力帮助裴淳他们,可是天下之事原无定准。

  他若然还自认是裴淳的朋友,何以举动间有点闪缩之态?

  这些念头在褚扬心中,只不过是刹那时间就掠过了,他抱拳行礼,道:“久违啦!彭兄这是从何处来的?”

  金笛书生彭逸回了一礼,缓缓道:“兄弟今⽇见到褚兄,竟泛起恍同隔世之感,唉!”

  褚扬笑声渐弱,心头也涌起无限感触。他也是大有心事的人,只不过他年纪较大,又曾经踏遍天下,所以能够隐蔵起自己的感情,轻易不会流露。然而此刻他那低弱的笑声中,竟含蕴得有无限寂寞惆怅之意。

  彭逸又道:“兄弟正愁找不到褚兄,不缘在此处碰上,当真凑巧得很。”

  褚扬精神一振,道:“彭兄找我有什么贵⼲?”

  彭逸点点头,道:“有一件事,非褚兄帮忙不可。”他苦笑一声,又道:“褚兄不必疑惑,此举在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只除了兄弟在外。”

  褚扬更为疑惑,但看他的意思似是还未到说出来的时候,心念一转,道:“彭兄的话不易猜测,只不知你是不是想进去与裴淳兄伉俪见面?”他暗想这个疑团若是落在薛飞光手中,定能参详得透,所以有此一说。

  彭逸向大门望上一眼,叹一口气,道:“当然要见见他们,不过还是等褚兄帮过兄弟之后,才去见他们的好。”他伸手拉住褚扬,向对面的围墙走去,到了切近,一跃而过。褚扬放眼一望,但见围墙这一边,乃是一座极宽大幽雅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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