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更深了。
风愈大了。
雨仍在间歇的下着。
蓝世⽟悲痛的流着泪,细心的轻拭着⽗亲灰⽩的面孔上的⾎渍。
突然一声凄厉惊心的长啸,竟由坟外划空而至。
啸空怪诞,⼊耳心惊。
尤其处⾝荒林古墓中的蓝世⽟,在昏暗的灯光下,伴着惨遭掌毙的⽗亲,更增加了几分恐怖。
但是蓝世⽟神情木然,似乎毫无所闻。
这时他的內心非常悲痛,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亲那双怒目暴睁的眼睛阖上。
怪啸渐渐近了,啸声中充満了焦急和忿怒。
蓝世⽟依然不为所动,仍不停的抚着⽗亲圆睁的眼睛。
怪啸震耳,令人惊心,来人似乎已到了坟外。
蓝世⽟心中一动,这次他决心要看看来人的真面目,他非常不解,为何这些年从无一人前来,而今夜却都纷纷的赶到了。
还有
持拐人说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啸声戛然停止。
紧接着飘来一阵⾐袂破风之声。
蓝世⽟心头一震,觉得这人来的好快,据他的卓越轻功判断,来人必是武林中的一流⾼手。
心念未毕,破风之声听得更真切了。
蓝世⽟暗吃一惊,觉得来的人轻功精湛,而且对墓坟的地形也甚悉。
于是慌忙起⾝,游目一看,觉得只有⾼大石案后面可以暂时蔵⾝,因而毫未思索,立即躲了进去。
就在他躲进石案与墙壁间的空隙內的同时,人影一闪,风声飒然,灯光微晃中,飞⾝进来一人,⾝形丝毫未停,直扑向⽗亲的睡前。
蓝世⽟心情紧张,双手渗汗,強抑着心中的怒火和狂跳,在石案的裂中悄悄露出一只眼睛…
只见那人⾝穿黑袍,徒手未带兵刃,头发全灰,直披肩后,由于那人面对睡,看不清他的面目。
但见那人慌的翻动着⽗亲的被褥和枕头,断定那人这时的心境,必定正充満了忿怒、焦急、和不安。
接着那人将被褥忿怒的一一抛在地下,又仓慌的用手去摸索着下…
蓝世⽟心中一动,觉得这人也许就是刚才乘他晕厥之时,点了他的⽳道,而又搜索他全⾝的那个人。
继而一想。
这人进得坟来,看也不看⽗亲的尸体一眼,迳自奔至前翻动⽗亲的褥,可见他在暗下毒手之后,还没搜索室內。
也许他正待搜索之际,自己正好从外面匆匆回来,他立即隐⾝暗处,乘自已悲痛晕厥,再来搜索。
当然,他戟指点了他蓝世⽟“黑憩⽳”的原因,是怕在他搜索之际,自己苏醒过来。
看他充満忿怒的表情,必是那断腿持拐的人追了一阵,心中仍在怨恨…
蓝世⽟愈想愈觉得不错,这人正是击毙⽗亲的凶手。
因而怒而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即力资双臂,准备如法炮制,背后偷袭。
可是
黑袍那人突的转过⾝来。
蓝世⽟顿时惊出一⾝冷汗,只觉心脉狂跳,呼息急促,加之強抑动的情绪,几有窒息之感。
只见那人満脸青疤,两颗獠牙,一双独眼圆如铜铃,炯炯如灯,好不骇人。
右边瞎眼盖着一双黑⽪眼罩,加上一字浓眉,愈显得狰狞可怖。
那人转过⾝来以后,独眼锐利的搜寻着室內每个可疑的角落,神⾊焦急,额角上已渗出了汗⽔。
蓝世⽟大气儿也不敢了,生怕独眼人发现他的蔵⾝位置,他不是怕死,而是死了如何为⽗亲报仇!
黑袍独眼人怨毒的看了全室一遍,接着恨恨的说:“怪,那东西究竟隐蔵在何处呢?”
蓝世⽟一听声音,顿时又惑了,他听得出此人的声音与搜摸他⾝体的那个人声音迥然不同,沙哑中挟带着低沉。
同时
他发觉这独眼人的⾝躯也不如那人生得魁梧,而且又似乎穿着短⾐。
蓝世⽟紧蹩着眉头,双目盯着那独眼人,心中不由惑的问自己这个独眼人是谁呢?
难道⽗亲是死在他的手里?
心念未毕。
只见独眼人忿怒的飞起一脚,将就近的一只瓷凳踢飞起来。
哗啦一声大响,瓷凳已撞在墙壁上。顿时瓷片横飞,隧道中响着嗡嗡的回声。
接着,黑袍独眼人急步走了过去,在一堆碎瓷中用脚一阵拨动,希望那里面有他要找的东西。
独眼人失望了,又満脸怨毒的去看顶上的几个通风孔,他的撩牙咬得格格直响,愈发显得怕人。
蓝世⽟在石中看到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打心眼儿里直冒凉气,惊得都不敢呼昅了。
片刻
那人肩头一动,独眼一亮,丑恶的脸上立即掠过一丝喜⾊,⾝形一动,飞⾝纵至石案跟前。
蓝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颗心猛然提到了腔口。
所幸石案⾼大,与墙壁间的空隙窄小,加之那人⾝形未停,伸手拿起案上的“金刚柔锥”
又飘回原地。
蓝世⽟略一定作,忙由石中再看,只见独眼人正用⽗亲成名的“金锥”搜索着顶上的四个通风孔!
但是独眼人又失望了,因为四个通风孔內一无所有,他紧紧握着金光闪闪的金锥,脸⾊变得更难看怕人了。
蓦地
独眼人怒喝道:“气死我也!”
“也”字方一出口,手中无坚不摧的“金锥”已怈忿的猛力掷出。
“嘟”的一声“金锥”已直透墙壁。
就在金锥穿贯墙壁的同时,一声凄厉惊心的刺耳悲嚎,竟由隔室中响起。
蓝世⽟浑⾝一颤,险些惊叫起来,作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卧室里竟隐蔵着人。
再看独眼人,也惊得一楞,丑脸大变,⾝形一闪,飞⾝纵进隔壁石室中。
紧接着就听独眼人震惊低呼道:“啊!是你?”
稍顷,又响起一阵⾐袂破风之声,直向坟外奔去。
蓝世⽟一定心神,不知那人是谁?是否已经死去。
他希望那人已经死去。
因为
他断定隐⾝在隔壁的那个人。一定听到他对⽗亲所祈祷的话他已将小锦盒亲自给了媛姑姑。
蓝世⽟这时已断定这些人今夜前来、全都是为了那个小锦盒,只是那个小锦盒里蔵的究竟是什么了令他百思不解。
独眼人的匆匆离去,令蓝世⽟非常焦急,他不希望独眼人将那个人救走,那会给媛姑姑留下无穷的后患!
虽然
他们并不知道媛姑姑的真正名字,如果他们耐心的打听,当不难查出媛姑姑的下落。
蓝世⽟如此一想,顿时急出一⾝冷汗。
他觉得如果这些人是为了那个小锦盒的话,应该火速通知媛姑姑,让她知道⽗亲已经遇害,她和倩姐姐也应该特别小心防范才对。
继而一想,心中又宽畅了不少。
因为
独眼人如果将那人救走,也许会怀疑他希求的东西在那个人的⾝上。
蓝世⽟对那声凄厉刺耳的惨嚎,心中仍有余悸。他不知道这座定坟的附近是否仍蔵着有人。
心念之间。
他本能的转首向⾝后望去。
就在他头部刚刚转动的同时,忽然一团黑影,挟着一阵劲风袭来。
蓝世⽟大吃一惊,不由脫口一声惊呼!就听
“蓬”的一声,一件富有弹的物体,已猛击在他的后脑上。
蓝世⽟一阵天族地转,两眼发黑,金星飞舞,顿时晕了过去。
在他被击晕倒的那一刹那,模糊的看到⾝后那个人的一蓬如银⽩发。
他无法分辨那个人是老公公。抑或是老婆婆,总之他是一个年事很⾼的人,而且是个⾝材并不太⾼的人。
他并没有沉重跌倒的感觉,也许已被⾝后那人将他扶住放在地上。也许他已失去了知觉。
蓝世⽟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神志骤然一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昏沉沉的灯光,似乎还有一个⻩⾊的⾝影!
蓝世⽟感到眼⽪子极重,看了一眼又无力的阖上了,他昏沉的脑海里,竭力在回想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片刻
耳畔响起一个慈祥的声音,关切的向他:“孩子,你醒了吗?现在觉得怎样?”
蓝世⽟这时恰好想起被击的情景,突然从地上跃起来,睁眼一看,正是一个⽩发苍苍的老人。
于是,內心积庒的怒火暴发了,大喝声中,功贯右臂,呼的一声,直击向那人的前。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老人再想躲闪,已经不及了。
就听
“蓬”的一声,蓝世⽟的右拳,已着实击在老人的前上。
蓝世⽟大吃一惊,一连倒了三步。
他击在老人前上的右拳。真如棉似絮,劲力全失。
而前面的老人毫不为意的笑了笑,依然亲切问他:“孩子,你是受了谁的委屈,在我的⾝上出气呀?”边说边慈祥的笑了。
蓝世⽟赶紧收敛紊的心神,暗中盘算,以他的功力和这个老人相比,不啻天壤之别,他暗暗警告自己,绝不可轻举妄动。
同时。
他认为只有这个老人的功力,始能一掌击毙⽗亲。
他了眼睛,怨毒的望着⾝前的老人。
只见他须发皆⽩,寿发如银,红润的面庞上,闪着祥和的光辉,一⾝⻩袍,系丝带。
显得超尘脫俗。
蓝世⽟看后,觉得这个老人不像是恶人,心想,方才在自己后脑上击了一记的人又是谁?
他看了老人如银的⽩发一眼,心说:有些像。一定是他。
只是
他猜不透这个面目和善,心地险恶的老人,将自己一击晕厥之后,为何不急于离去,尚敢等待自己醒来。
他的灵智忽然一动,顿时大悟,这老人不走的原因必是等着诘问他媛姑姑的下落。
于是,他暗哼一声,心说:你就是将我粉⾝碎骨,我也不会告诉你!
⻩袍老人见蓝世⽟目光闪动,神⾊数变。
久久不答他的问话,忍不住呵呵一笑,又关切的问他:“孩子,你是被何人击倒在地上的?”
蓝世⽟満腹怒火,他认为这老人的表情愈慈祥,声音愈关切,心地也愈险恶,于是怒哼一声说:“我被何人击倒在地上,你自己明⽩!”
⻩袍老人听得一楞,寿眉一蹙,茫然望着蓝世⽟。
良久。
似有所悟的莞尔一笑,忙岔开话题,依然祥和的问:“孩子,蓝康泰可是你⽗亲?”
蓝世⽟心中充満了仇恨,他决心对这个伪善老人毫不稍假词⾊。
于是,冷冷一笑,极轻蔑的说:“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哪!”
⻩袍老人霜眉微蹙,蓝世⽟如此蛮横无礼,似乎令他颇感意外。
蓝世⽟自知功力不如⻩袍老人,但他深信对方绝不会一怒之下,将他击毙。
他认为⻩袍老人为了想知道小锦盒的下落和媛姑姑的现在在何处,势必要強行忍下这口怒气。
果然
⻩袍老人寿眉一展,怜悯的一叹,慈祥的说:“孩子,我了解体现在的心境,想必是痛心⽗亲被害,因而情绪未复,我不怪你…至于你⽗亲惨遭暗算的原因,我可能要比你清楚些…”
蓝世⽟一听,愈加相信方才击晕自己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袍老人。
于是,暗哼一声,心想:你是共谋,当然清楚⽗亲被杀的原因。
⻩袍老人神⾊黯然的继续说:“唉!痛心的是我今夜来迟了一步,否则必可擒住暗杀你⽗亲的凶手…”
蓝世⽟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老东西。
⻩袍老人继续黯然说。“孩子,快将今夜你⽗亲被杀的经过,搏斗的情形,以及来了几个人,那些人的⾐着相貌-一告诉我,也许我能助你找到那些人,将他们抢去的小锦盒追回来。”
蓝世⽟冷冷一笑,说:“被杀的经过,搏斗的情形,以及来了几个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袍老人一听,红润的双颊微微一变,银须轻轻颤抖,老人显然已经有些不悦,但是他瞬即又恢复平静。
他望着蓝世⽟正容说:“孩子,我不了解你这种近乎蛮横,毫无理智的冲动为了什么,须知你如此做只有坏事,与大局毫无补益,你应该节哀顺变,头脑冷静,要知道你的生命已危在旦夕…”
蓝世⽟未待⻩袍老人说完,立即发出。声怒极大笑,接着恨声说:“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怕这时还有人怕我死呢!”
⻩袍老人寿眉一蹙,双目冷电一闪而逝,似有所悟的抚髯颔首说:“唔,不错,方才我听到惨叫进⼊墓陵之际,发现那进矮瘦人影,直奔正北,快如电掣…”
蓝世⽟一听“矮瘦人影”四字,心中不噤一动,顿时想起背后击晕自己的那人,正是个⾝材矮瘦的人。
于是,再一打量面前的⻩袍老人,虽然⾝躯并不⾼大,但若隐⾝石案后面,必被自己发现无疑。
一念至此。
蓝世⽟又惑了,心说:方才击晕自己的莫非不是面前的这个⻩袍老人?
继而一想。
即使不是他,也必是预谋暗算⽗亲的人,不然他又怎么知道那些人意图得到⽗亲那个小锦盒呢?
由此可见。
他也不是局外人,能找到这儿来的人,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虽然从外表上看,他是一个年⾼慈样的老人,但这个世界上,心地险恶,面带忠厚的人,可以说比比皆是。
思忖之间。
⻩袍老人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这时,⻩袍老人又关切的说:“所以你必须随我去‘丰渔村’暂时避一避,然后再设法去找那几个人,索回那个小锦盒。”
蓝世⽟一听,知道⻩袍老人确实进来不久,如果他听到自己已将小锦盒给了媛姑姑的话,他当然不会再这样说。
可是
他怎么会来迟了呢?于是不解的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亲隐居在此呢?”
⻩袍老人立即有些埋怨的说:“你这孩子,方才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
蓝世⽟毫不隐瞒的说:“你方才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袍老人微一头摇,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重新说:“七年前,我曾见过令尊一面,是在华山的⽟女峰下。
由于今尊给我的印象颇深,所以刚才我一进来便认出倒在⾎泊中的尸体,就是昔年名満天下的‘金锥银弹’蓝康泰!”
蓝世⽟一听,心痛如绞,不由转首看了⽗亲的尸体一眼,双目热泪,再度籁籁滚下来。
⻩袍老人继续说:“我仅知令尊‘金锥银弹’蓝康泰,近年隐居在鄱湖附近,并不知道就在这座‘墓陵’中。
半个时辰前,我因事经过此地,忽然听到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嚎,心中一惊,立即循声奔来。
刚至前面残破的门楼,便发现群坟后面,一道矮瘦人影,电掣驰向正北,待我追至此地,始发现大坟后面有座圆门大开着,因而我便走进来了。
我第一眼看见倒在⾎泊中的就是你⽗亲,伸手一摸,尸体已冷,早已气绝多时,刚才那声惨叫,似乎不是由你⽗亲口中发出的…”
蓝世⽟本能的轻轻颔首,他知道⻩袍老人听到的那声惨叫,定是被“金锥”透墙刺中的那个人口中所发出的。
因而
双目忍不住瞟了仍钉在墙上,闪闪发光的“金锥”一眼。
就听⻩袍老人又继续说:“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游目一看,发现你倒在石桌夹间的暗影中,我过去一看,才发觉你并没有死。
于是,我先将你移出来,才知道你便是被震晕厥,这却令我非常不解,不知道掌毙你⽗亲的那个人为何轻易放过你…”蓝世⽟当然知道他没死的原因,只是他不愿说出来。
片刻
⻩袍老人又说:“这人为何没有杀你,目前我不得而知,不过那人觉得你仍有利用价值是无可讳言的,但最后他仍然要杀你。所以说你目前必须离开此地…”
蓝世⽟未待⻩袍老人说完,立即拒绝了:“不,我不离开此地!”
⻩袍老人感到非常意外,不由惊讶的问:“为什么?”
蓝世⽟剑眉如飞,星目圆睁,咬牙恨声说:“我要等那人回来,我要杀了他替⽗亲报仇!”
⻩袍老人听得一呆、略一沉思,居然同意的说:“好罢,你在此地等吧!现在我必须走了,希望你凡事谨慎,量力而为。”
说着,举步向来时的隧道中走去。
蓝世⽟冷冷望着走出去的⻩袍老人,既不挽留,也不相送,因为他对⻩袍老人说的那一番话。仍在怀疑。
⻩袍老人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来,望着蓝世⽟慈祥真诚的说:“孩子,如果有任何疑难,或者需要我帮助你,可到丰渔村,‘翻江苍龙’家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令尊被那些人追杀的真正原因。”说罢转⾝,⻩影一闪。顿时不见。
蓝世⽟看了这份骇人轻功,顿时惊呆了。
于是,略一定神,心说:这些人俱是武功⾼绝之人,我要想为⽗报仇。看来势比登天还难。
心念之间。
不由悲戚的望了⽗亲一眼,热泪再度泉涌流下。
他缓缓走至⽗亲的尸体前,俯下⾝去,双臂运劲,正待将⽗亲抱起。
突然
发现⽗亲右手食指下,画有一个模糊的花纹,似图案,也像字…
于是,心情一阵动,他断定这是⽗亲在气绝前利用仅余的一口真气,以食指刻在地上的。
蓝世⽟智慧的眸子一阵闪动,忙奔至桌前,伸手将油灯拿过来,重新蹲在⽗亲的尸体前。
他举袖拭⼲了眼睛中的泪⽔,凝神细看,他知道这关系着杀⽗仇人的线索,和⽗亲被杀的秘密。
蓝世⽟看了许多,发觉花纹散,似乎不像是图案,也许是个字,他又以字体的形状细加判断。
果然
是个字,极像是“独”字。
他呆呆的望着那个潦草的“独”字,心里在想。这个“独”字很可能就是指杀害⽗亲仇家的绰号,当然是指那个人的姓名。
他竭力去想,⽗亲平素谈论江湖,是否曾提及一个绰号以“独”字起始,或者是姓“独”
的人。
但是他失望了。
因为
在他脑海里,竟无一丝这样人物的记忆和耳闻,而且他也不知世界上是否有姓“独”的人。
他将油灯放回桌上劲使儿将⽗亲的尸体抱起,平放在上,他坐在边,望着面目悲忿的⽗亲,又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同时
他不时向⽗亲哀祷着,让他早⽇找到这个姓“独”的人,或绰号以“独”字开始的人。
独眼!那个⾝穿黑袍,一脸青疤,两颗獠牙独眼人的影子,闪电掠过他的心头。
蓝世⽟顿时不哭了。
他的心中充満了怒火。恨恨的自语道:“不错,一定是那个独眼人…”
紧接着他又想起在自己悲痛晕厥时,搜摸他全⾝的那个人,他又是谁呢?难道他不是暗杀⽗亲的那人?
于是心中一动,他认为要想知道谁是杀⽗仇人,必须找到蔵⾝石案之后,将自己击晕了的那个瘦削老人。
一念至此。
他猛的由上立起来,飞⾝扑进了自己的石室中。
从石室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光,原来天已经亮了。
这一刹那,他忽然猜想独眼人将那个人掳走,不但怀疑此人⾝上蔵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且怀疑此人看到他击毙了⽗亲。
蓝世⽟望着透过石墙的那半截柔软如绳,金光闪闪的“金锥”怔怔出神,他第一次发现⽗亲的“金刚柔雄”竟是如此的锐利。
他走出室外,运⾜劲力将金锥菗出来,接着用手绕了几圈,顺势放进怀里,他决心要用⽗亲的金锥手刃击毙他⽗亲的仇人。
越想他越觉得独眼人杀害⽗亲的可能最大,其次就是搜摸自己的那个人,至于隐⾝在隔壁和石案后面的那两个人,以及那个独腿撑拐的人,可能较小。
不过那个面目和善的⻩袍老人,是否就是隐在⾝后,将他击晕的,却不得而知。
因为只有那个人曾暗中看到击毙⽗亲的凶手是谁。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丰渔村找那个⻩袍老人问个清楚,何况他曾表示,愿将⽗亲被杀的原因告诉给自己!
心念已定。
急步走至前,准备将⽗亲的尸体移至古坟,和⺟亲的尸体并肩放在一起。
就在这时。
一丝⾐袂破风之声,隐约传来。
蓝世⽟心头一震,心说:又是谁来了?就听一声嚎啕大哭,竟由进口处响起。
蓝世⽟吓了一跳,转⾝一看,但见一道黑影,挟着苍劲沙哑的痛哭声,疾如风驰般扑了进来。
蓝世⽟神志慌,再想蔵躲,已是不及。
那黑影一见上的尸体,悲嘶声中,飞扑上前,手上的东西亦散落在地上。
蓝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忙低头一看,地上満是香烛箔纸,一只竹篮已滚到了墙边。
再看伏在⽗亲尸体上大哭的人,竟是一个⾝穿灰⾐,⽩发⽩须,左耳已失的⼲瘦老人。
只听⼲瘦缺耳老人嘶哑的悲嚎道:“康泰老弟…你死的好惨呀…老哥哥找你找的好苦噢…”蓝世⽟一听,原来是⽗亲的老友,不由悲从心起,宛如见到亲人似的“哇”的一声,扑倒在那人⾝侧,放声痛哭起来。
良久。
蓝世⽟感到一只⼲枯的手轻轻摸抚着他的头,同时听到缺耳老人悲痛的说:“⽟儿,可怜的孩子…”
以下的话,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蓝世⽟一听那声亲切的“⽟儿”哭的更厉害了。
虽然
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提起他有这么一个缺耳朵的伯伯。
然而
这是他骤然失去⽗亲之后,所听到的第一个亲切声音。
因而在他心理上,对于这缺耳⼲瘦老人,感到无比的亲切。
缺耳老人极端慈祥的抚着他的肩头。悲切的说:“⽟儿,不要哭,快起来,让老伯伯看看你,整整十年了,没想到你已长得如此⾼大了…”
蓝世⽟的泪,像决堤的江河,两手不自觉的将缺耳老人抱住。
缺耳老人黯然一叹,近拟颤抖的悲声说:“⽟儿…可怜的孩子…”
边说边伸出两只⼲枯的手,将蓝世⽟抱扶起来。
蓝世⽟依然悲痛的呜咽着。
缺耳老人亲切的举袖为他拭着面颊上的泪⽔。
蓝世⽟还没看到这位老伯伯的面貌,才一仰脸,不噤浑⾝一颤,心中立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只见缺耳老人削瘦的马脸上,秃眉琊眼,薄无须,⾼耸的两颧中,嵌着个鹰钩鼻,竟是一幅十⾜的奷琊险相。
満布皱纹的脸上,虽然没有老泪纵横,但是狡狯的琊眼,却也红红的。
蓝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像这样亲切慈祥的老人,居然生了一副险琊恶的面孔。
当然,世界也有很多面貌奇丑,心地善良的好人。
如此一想,他的心情又宽畅多了。
缺耳老人见蓝世⽟望着他不语,立即以亲切的声音问:“⽟儿,不认识老伯伯了?”
边说边用⼲枯的手,不停的摸抚蓝世⽟的肩和背。
蓝世⽟望着缺耳老人,诚坦的点点头!
缺耳老人苦涩的一笑,黯然说:“这也难怪,整整十年了,那时你还是个娃儿。”
蓝世⽟不便说没有,立即回答说:“⽗亲时常谈及许多叔叔伯伯,只是⽟儿生愚鲁,一时记不住那么多。”
缺耳老人一听,満意的笑了。
但是当他看到蓝世⽟的眉一皱时,忙又悲痛的说:“⽟儿,快把香烛捡起来,让我们为你⽗亲焚化…”
话未说完,当先俯⾝捡起地上的香烛箔纸。
蓝世⽟看到満地的香烛箔纸,心中一动,异常不解,不由脫口问道:“老伯伯一别十年,如何知道家⽗和⽟儿住在此地,又怎么知道家⽗已经遇害⾝亡?”
缺耳老人一面整理箔纸,一面毫不迟疑的说:“⽟儿,老伯伯已整整找了你⽗亲十年,昨夜宿店在前面镇上,三更时分,忽然听到店外有人大喝,老伯伯奔至店外一看,竟是与你⽗亲有过嫌怨的‘独腿大王’陈振东…”
蓝世⽟心中一动,不由脫口问道:“老伯伯说的可是一个左腿已断,撑着一铁拐的人…”
缺耳老人神⾊一楞,接着不解的说:“怎么,你认识他?”
蓝世⽟一听,顿时想起“独腿大王”魏北璋曾用铁拐在他⾝上猛捣一阵的痛苦,因而,剑眉一竖,恨声说:“两个时辰前,他曾来过!”
缺耳老人偷偷看了仇怒的蓝世⽟一眼,不由面⾊微微一变,心想这小子煞气好重。
于是,琊眼悄悄觑着蓝世⽟的脸⾊,黯然一叹,又继续说:“不错,我知道你们住在此地和你⽗亲被杀的事,就是他告诉伯伯的。
当时我心痛如绞,问明路径,买了些香烛就赶来了…”
蓝世⽟心中怒火逐渐⾼涨。
蓦然
转首望着缺耳老人,悲忿的怒声问:“伯伯可曾问他击毙家⽗的人是谁?”
缺耳老人见蓝世⽟双目如电,心头不噤一震,觉得蓝世⽟虽然小小年纪,但至少已有十年的內功火候了。
于是,藉着去油灯上引燃香烛,沉痛的说:“伯伯就是再糊涂,也知道问这个重要问题,他说自己一进来就发现暗中隐着一个人,等他追出荒林后,才发现是‘独臂熊’庞得冲…”
蓝世⽟听“独臂熊”四个字儿,心中一动,顿时大悟,难怪那人点了自己的“黑憩⽳”
之后,一直用右手在搜摸自己,原来他是一只独臂。
一想到“独臂”立刻记起⽗亲在地上划的那个“独”字儿,一个是独腿,一个是独臂,另一个是独眼。
蓝世⽟在这一刹那,简直弄不清楚⽗亲所写的那个“独”字儿,指的是谁?
经过缺耳老人如此一说,他对那个⾝穿黑袍,撩牙青疤脸的独眼人,是否就是击毙他⽗亲的人,又有些动摇了。
因而他微蹙双眉,竭力运用他超人的天赋和智慧,去判断杀⽗仇人究竟是“独臂熊”庞得冲,抑或是那个独眼人。
不过他觉得“独臂熊”的可能极大。
可是当他想到独眼人匆匆进来,看也不看倒在⾎泊中的⽗亲一眼,竟直扑前翻动被褥,岂不是证明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吗?
这时缺耳老人一面燃着香烛,一面冷眼偷看怔立沉思的蓝世⽟。
恰在这时,蓝世⽟喃喃自语的说:“他为什么又回来翻动褥和通风孔呢?”
缺耳老人似乎不解的立即揷嘴问道:“⽟儿,你说的是谁?”
蓝世⽟一定神,立即转首问他:“老伯伯,你可认识一个満脸青疤,两颗獠牙,只有一只眼睛的人?”
缺耳老人听得面⾊一变,似乎大吃一惊,不由急声问道:“怎么,这个恶魔也来了吗?”
蓝世⽟一见缺耳老人惊变的神⾊,知道独眼人是个厉害角⾊。
于是,点了点头,也惊讶的问:“老伯伯,那人是谁?”
缺耳老人毫不迟疑的说:“此人就是黑⽩两道,闻名痛恶的‘独眼獠魅’段启典。”
说罢,拿着烟雾缭绕的香烛走向头!
蓝世⽟木然糊涂了。
他已经忘了悲痛,眼睛里也没有了泪⽔,他被许许多多解不开的谜弄糊涂了。
缺耳老人偷偷瞟了蓝世⽟一眼,接着说:“⽟儿,快把箔纸焚化了吧!”
蓝世⽟略一定神,立即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不由惊得面⾊一变。
只见缺耳老人正将一的香柱,揷进头上的本栏上,声息毫无,宛如揷上泥土上似的,这份功力,确实骇人。
蓝世⽟看在眼里,不住流下泪来,痛悔的说:“老伯伯为何不早来一步,如果有老伯伯在此,家⽗也就不会遭人暗算了。”
边说边将手中的箔纸,在⽩烛的火苗上引燃。
缺耳老人琊眼微一闪动,接着一叹道:“⽟儿,这也许也是天意,如果我不遇到‘独腿铁拐’魏北璋,伯伯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如此隐密的古墓里。”
蓝世⽟一听。顿时想起久久不敢向⽗亲询问的问题,一面噙着泪焚化着箔纸,一面不解的问:“老伯伯,你可知道我⽗亲为何要搬进这座古墓里来住?”
缺耳老人迟疑的说:“实真情形,伯伯也不清楚,不过江湖上有些人猜测,你⽗亲在华山⽟峰下得一部什么佛门‘真经’…”
蓝世⽟一听“华山⽟女峰下”顿时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穿⻩袍的慈祥老人。他方才也说昔年在⽟女峰下曾经见到过⽗亲。
这时,缺耳老人已将香炷揷完,见蓝世⽟凝神沉思,立即以祥和的声音问:“⽟儿,你⽗亲可是为了这个原因?”
蓝世⽟一定神,将手中剩余的一些箔纸放在火堆上,起⾝摇了头摇说:“⽟儿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到⽗亲念过什么‘真经’…”
缺耳老人未待蓝世⽟说完,趁机问他道:“据说佛门真经是蔵在一个小锦盒里…”
蓝世⽟一听,心头不由砰砰跳个不停。
缺耳老人的琊眼中精光一闪,险的老脸上,充満了贪婪之⾊。
紧接着又含笑问道:“⽟儿,你可曾看到过那个小锦盒?”
蓝世⽟见问,心头跳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这个缺耳老人虽然是⽗亲的好友,但目前仍不宜将实真情形告诉他。
因而
略一迟疑,讷讷的说:“⽟儿没看到过!”
边说边惭愧的低下头去。
缺耳老人一听,面⾊立刻大变,秃眉一挑,琊眼圆睁,嘴角儿上掠过一丝狞笑,本来就狰恶的面目,这时变得更怕人了。
他蓄満功力的⼲枯右手,五指弯曲如钩,逐渐的向上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