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貌合神离
哪知他还没闪出三尺,蓦然地整个⾝子一弹,竟被一股強劲震了回来,立刻⾎气翻腾,几乎拿椿不稳。
这将如何是好,莫非只有闭目等死?
丁开惊出了一⾝冷汗。
他手中只有柄七寸短匕,猛然大喝一声,单臂一抢,向上撩去。
他知道,这是螳臂挡车。
一柄小小的匕首绝难制敌,他只是不愿在绝无反击之下,被对方削下项上人头。
生死须臾,只有奋力一拼。
他听说过,江湖许多威名赫赫之人,都没逃过这位巫山神猎的劫数,却绝没想到这一浩劫今天竟然临了自己头上。
一柄小小的匕首能管用么?当然不能,而是时间急迫,只不过电光石一瞬,生死立判。
纵有神兵宝刃,也难当这泰山庒顶之势。
岂料命如弃卵之时,蓦听一声娇叱,但见一缕银光飞泻而来,电击千里,穿破了云层。
“夺”的一声,不知触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奇迹,就在这同-时间,丁开手中短匕一放,也似乎刃裂⾎崩。
中了,一柄小不的匕首居然管用。
只听一声狂嗥,那怪汉半空里一个翻⾝,斜刺里飘三丈。
他显负了重创,但却不⾜致命。
他⾼大的⾝躯仍然站得很直,怒睁的双目充満了⾎丝虎视眈眈盯着丁开。
丁开的短匕在滴⾎,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功劳。
是谁助了他一臂之力?他明⽩,他听一声娇叱,他悉这个声音,星移斗转海枯石烂,他永远记得这个声音。
是那个蓝衫少年,是易钗而弁的赵小柔。
她好像随时都在他⾝边,但此刻除了那一声娇叱,一缕银光飞来,竟然不见人影。
他并不是马后炮,刚才委实一惊之下,一瞬间竟然不知所措。
此刻奋力一扑,大有拼命的架式。
那怪汉虽然横目竖眼,却已⾊厉內荏,突然⼲一扭,腾⾝下了岗陵。
在⽇⾊斜照下,草丛之间居然还能如此灵活轻捷,丁开不噤暗暗咋⾆。
“追上去。”丁开说。
“追?”娄大钊一扑落空,大为懊恼。
“此人留他不得。”
“正是。”
两人意见相同,登时双双一掠而起,一路飞纵,追下了山岗。
丁开为人一向不做赶尽杀绝这事,今天竟然对这个巫山神猎动了刀下不肯留人的念头。
的确,这人委实该杀,-个以杀人为业,而且杀人不分好坏,不辨正琊,居然靠此营生的人岂能容他继续为害江湖?
平时不易除他,此刻趁他⾝负重伤,正是扑灭此獠难得一逢的机会。
此机一失,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
前面林木苍苍,那巫山神猎奔到岗下之业已一闪不见。
看来他已进森林。
“快。”丁开叫了一声,立刻⾝开速加。
“好。”娄大钊一起一落,奋力赶了上来片刻间两人已追至林木边缘。
丁开正自凝目打量,突然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叫声凄厉刺耳,划过疯疯林木,飘向四野,听来令人⽑发悚然。
这是临死前的哀号,生命终了时的悲呼。死的是谁呢?莫非巫山神猎又得了一颗人心。
丁开更不迟疑,⾝形一弓一长,有如离弦箭般穿林而⼊。
他听声辨位,直向刚才那声惨叫之处奔去。
他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这不远,就在左前方约莫十丈以外。
这点距离,他两个起落便已赶到地头,林木蔽天,浓荫如盖,但斜照的⽇⾊渗透下仍可清晰辨识四周景物。
他目光一接,不噤立刻呆住。
只见一个⾎內模糊的躯体已被斜肩劈成两半,倒在面前的草业里。
上⾝还裹着袭开的兽⽪,赫然正是巫山神猎刁猛。
但这到底是谁⼲的?
好快的刀,好妙的刀法,一刀劈落,一个如此⾼壮的人体立刻变成两半,刀法之准功力之深,绝非一个普通江湖好手所能办到的。
细数当今武林,杰出的刀法并不多见。
丁开纵目四顾,空林寂寂,除了这具分成两半的尸体之外,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娄大钊一跃而到,发出了一声惊咦。
“是他?”
“该死的终于死了。”丁开说。
“谁杀了他?”
“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这般⾼明的刀法,放眼江湖,能人几个?”娄大钊道:“小丁,难道你心里没数?”
“没有。”丁开道:“我不懂刀法。”
“猜一猜总可以。”
“猜哑谜的事我一向没趣兴。”
“这是说猜不到?”
“难猜”
小丁,又打马虎眼了。娄大钊大声道:“你分明知道使这一刀的没有别人…”
“难道你知道?”
“不错,咱一眼就看出来了。”
娄大钊道:“五霸刀赵九尊”居然是牧马山庄的主人,他说对了吗?至少丁开没有争辩。
⽩夫人坐在一张丝绒软椅上,有点心神不宁。
十指尖尖,涂着-⾊的蔻丹,不停的抚弄她膝头上的⽩绫裙衫,像是要抚平自己的情绪。
这此时一直遭到丁开的侵扰,她过得很不如意,甚至连杏花村不能营业了。
她并不靠杏花村钱赚,但那是她的招牌。
江湖朋友论识与不识,几乎无人不知杏花村的主人是谁,但如今这块招牌砸了。
这口气她只发憋在心里。
忽然珠帘一掀,青袍人大步跨了进来。
他那幅蒙面纱-直不愿摘下,即使在这种隐秘的所在,也不肯露出真面目。
“老爷了,你⼲的好事。”⽩夫人绷起了脸。
“怎么?”
“杀了人还想装样?”
“装样?谁装样了?”青袍人笑道:“对老夫来说;杀个人原是稀松平常的事,想当年…”
“别说了,”⽩夫人⽩了一眼:“我好不容易把他从巫山请来…”
请来⼲嘛?
“这还用问,当然对付小丁。”
“可惜他对付不了。”青袍人道:“梦幻神功这回有点不!灵。”
“老爷子,别睁眼说瞎话。”⽩夫人道:“不是他夫功不灵,只不过这回他运气不好,在紧要关口被人放了一支冷箭。”
“冷箭?”
“难道你不知道?”
“老夫…”
“要我说出这个放冷箭的人吗?”
“不用了。”
青袍人道:“纵然他对付得了丁开,老夫照样要除掉他。”
“为什么?”
“你应该想得到的。”
因为老夫很珍惜自己这颗头颅。青袍人道;“要是有人出得起五三万两银子,说不定…”
“老爷子,原来你也怕他?”
“别忘了。”青袍人大笑:“若是这家伙继续⼲他的买卖你这颗漂亮的脑袋也不险保。”
“啊呀!”⽩夫人失惊道:“你说得好怕人。”
“怕人?”青袍人笑道:“老夫不信,像你这样玲珑剔透的女人会想不到这些…”
“老爷子,你别我。”⽩夫人忸怩了一下:“有时候我也很笨。”
“你笨?”
“是呀。”
⽩夫人无限委曲的道:“老爷子,你想想看我本来清清⽩⽩,自从管了你这档子事,就被这个死小丁魂不散的上了。”
“上了?”
“是啊!”“那好。”青袍人道:“丁开虽然不算美男子,倒是年轻力壮,蛮够劲儿的。”
“哎哟!老爷子。”⽩夫人横了一眼,嗔道:“你扯到了哪里去了。”
“你不说被他上了吗?”
“老爷子,你真行,想的都是些风流事儿。”
⽩夫人嘟起嘴巴:“我是说他在找我算帐。”
“哦,原来如此。”
“你想,我这不是笨死了么?”⽩夫人皱起眉头:“无端找来这档子⿇烦。”
“你害怕了?”
“怎么不怕?”
⽩夫人道:“这死小子就像有耳报神一样,东也不去,西也不走,一路晃晃的好像笑直找上门来了。”
“你要是真的害怕,老夫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一对翡翠⽟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花花的银子。”
青袍人大笑:“还会没人管吗?”
“你是说…”⽩夫人一怔。
“你既然怕惹⿇烦,老夫也不勉強,只好换个喜管的人来管了。”
⽩夫人脸⾊变了变,咬住嘴。
“怎么?”青袍人不愧花丛老手,对女人的心理摸得透,又不愿了?
“老爷子,你好像不大信任我。”
“是的。”青袍人居然道:“老夫还有些恨你,千方百计的准备算计你。”
“算计我?”
“让你吃点苦头。”
“真的?”
“怎么不真。”
青袍人道:“老夫得到这笔财富之后,立刻就一股脑儿给你,让你茶不思,饭不想,整⽇里心惊⾁跳,耽心害怕!”
⽩夫人咯咯笑了起来:“你好坏。”
“老夫本来就是个老坏蛋。”青袍人大笑:“往后的⽇子你等着瞧吧。”
“你想怎样?”
“老夫要找造一座⻩金屋,把你关了起来。”
“老爷子,别说得⾁⿇。”⽩夫人笑了:“年纪一大把,还想玩金屋蔵娇的把戏。”
“什么,你嫌老夫老了?”
“不不,”⽩夫人自失言,赶忙陪了个媚眼:“我是说我不是阿娇。”
“不是阿娇?”
“我只是老来娇。”⽩夫人咯咯一笑:“用不着打造⻩金屋啦。”
“哈哈…”青袍人大笑:“老夫不会委屈你的,只等到你件事情一了…”
“你不说要换个人吗?”
“不换了。”青袍人笑道:“一时间哪里去找像我这样知心合意的人。”
“这句话倒很中听。”
⽩夫人开心地说:“一对翡翠⽟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花花的银子,除了我对你忠心耿耿,换了别人…”
“别人怎样?”
“不起歪念头才怪。”
青袍人一怔,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夫人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
青袍人道:“不过想起歪念头也得估量估量,能翻出老夫掌心的机会只怕不多。”
显然,这话里隐隐含着一种威胁的口吻。
说的是别人,这话的用意分明针对⽩夫人。
“说的也是。”⽩夫人道:“凭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威望,谁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这种事绝不能再唱反调。
但她为什么要说?是说漏了嘴吗?也许她是在试探什么,反正女人的心,海样深,摸不透她在打什么主意。
小心什么?在意什么?这句话很嗳昧。
“什么?老爷子要走?”
“是的。”
那丁开…”
“反正东西又没蔵在我这里,害怕什么?”
“哎唷,老爷子,你只管东西,却不要人。”
⽩夫人生气的道:“万一我被他…”
“不会的。”青袍人道:“老夫知道,狡兔三窟,你不会落到他手里。”
“你是说…”
“你这里不是有很多秘道吗?”
“老爷子,你倒摸得很清楚。”⽩夫人嘴角一翘:“我只是奇怪,我为何不敢跟小丁照面?”
“不敢?”青袍人道:“你认为老夫不敢吗?”
“是不愿,对不对?”
“这还差不多。”
“为何不愿?”
“丁开那不子也不愿。”
“他不愿?”
“正是,他也不愿跟老夫照面。”
“老爷子,这把我给弄糊涂了。”
⽩夫人道:“说老爷子不愿,倒还罢了,至于小丁不愿,老爷子你倒是蛮疼他的。”
“疼他?哼。”青袍人沉声道“有朝一⽇,老夫要把他劈成稀烂。”
“既然这样,那老爷子…”
“因为此刻照面,彼此都没有好处。”
“为什么?”
“对老夫人来说,只要来个不理不睬,他就不敢抖露出那夜孟津渡的实情…”
“对小丁呢?”
“这小子精得很。”青袍人道;“他不愿跟老夫照面,是怕惹火了老夫…”
“老爷子不是蒙了面纱吗?”
“这不管用。”青袍人道:“老夫一出手,他就认出来了。”
“这倒好,老爷子落得轻松,”⽩夫人皱起眉头道:“我却成了箭垛。”
“什么箭垛?”
“小丁-股劲儿冲着我,这不是箭垛吗?”
“哈哈,大元宝哪有从天上掉下来的。”
青袍人笑道:“想分一杯羹,就得担-分风险…”
“老爷子,你打算分我多少?”
“这还言之过早。”
“过早?”
“你急什么?老夫还会亏待你吗?”青袍人道:“等风平浪静之后再说。”
⽩夫人脸⾊变了变,但立即绽开笑容,连声说:“好,好,我听你的。”
她改变得很快,丝毫没露出不悦之⾊。
青袍人为什么要走,他真的有个约会?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恐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跟丁开碰头。
他虽虎视江湖,对付丁开并没绝对把握。
若真能百无一失,见面一刀就能将丁开活劈四半,何在乎丁开揭他的底,抖露出孟津渡的实情。
门帘一动,进来的是藌儿。
据丁开说能解得这种五截脉手法的,武林中难得一二,如今藌儿的⽳道居然解了。
是谁解了她的⽳道?当然,除了这个青袍人,谁有这种能耐?“情况怎样?”⽩夫人问。
“糟糕透了。”藌儿皱着眉头道:“小丁跟那个该死的娄大钊一直在外面打转。”
“打转?”
“是啊,前前后后转个不停。”
藌儿道:“尤其那个娄大钊,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也许在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人就是娄大钊。
“难道他们没瞧见这栋房子。”
“这怎么会,这栋房子又没隐⾝法儿。”
“哦,我明⽩了。”
“夫人明⽩了什么。”
“刚才赵九爷是不是打从秘道里走的?”她第一次提到赵九尊。
“是的。”
“这死小丁。”⽩夫人道:“他转来转去,就是存心先走赵九爷,然后对付我。”
丁开为什么转来转去,也许她猜对了。
“夫人,他怎知道赵九爷在这里?”
“傻丫头,这你不明⽩吗?这死小子比兔子还精。”
⽩夫人道;“那巫山神猎刁猛死在谁的刀下,他还不一目了然吗?”
“但是…”
“但是什么?”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件事倒很怪。”⽩夫人想了一想道:“只有一个解释。”
“是什么?”
“神通广大。”原来她也猜不逶。
一个在她心里变成神通广大的人,她就不得不小心了,于是她吩咐藌儿。
“趁早,把这些细软东西收拾一下。”
“收拾细软?”藌儿呆了一呆:“夫人的意思莫非…莫非…”
“藌儿。”⽩夫人道:“以后就改口叫娘吧。”
“是。”藌儿道;“夫人本来就像我娘一样,从小抚养我一直把我当成女儿。”
娘的意思莫非是要离开此地。
“对,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夫人道:“一对翡翠⽟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银,娘可以享受帝王般的生活,你可以变成一位公主…”
“那赵九爷…”藌儿怔了一下。
“什么。”⽩夫人咬了咬牙:“这老不死的已另结新,上了一个名叫赛珍珠的女人。”
“赛珍珠?”
“一个江湖女飞贼。”
“娘,这事该不该考虑一下?”
“考虑?”
“女儿是说…?”
“是怕他的刀?”⽩夫人鼻孔一哼:“放心,娘自有计策,他有了珍珠,就别想要这些明珠了。”
“好。女儿就去收拾。”藌儿很听话。
“小丁。”娄大钊不耐烦的道:“穷兜圈子⼲吗?”
“怎么?头转晕了是不是?”丁开笑道:“那边有棵老树,先坐下来歇歇。”
“歇?”娄大钊大声道:“歇个庇?”
“哦,发火了。”
“咱就不明⽩,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窝,为什么不打进去?”
娄大钊瞪着两眼,气忿忿的道:“陪着你转呀转的,咱又不是推磨的驴子。”
“你是什么?”
“咱…”
“既然你不做推磨的驴子,那就换个工作。”丁开笑道:“坐在这里,看住这扇大门。”
“那好,成了看门的狗。”娄大钊顺口-溜,比喻却恰到好处。
“嘿,今天可拿跷了。”丁开笑了笑。
“跷也不拿,咱只是不⾼兴。”
“驴也不做,狗也不做,你想做什么?做个大英雄是不是?”丁开大笑:“你若想打进去,这里并没有人拦你。”
“你当咱不敢吗?”
“你当然也。”丁开道:“只不过刚才那巫山神猎怎的下场你是瞧见的。”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小心劈头一刀。”
“什么?”娄大钊吃一惊:“你说五霸刀赵九爷在里面?”
他天不怕,地不怕,对五霸天赵九爷却不能不怕。
怕了五霸天赵九爷,并不是宗丢人的事。
任你走遍天下,说是怕了五霸天赵九尊,绝不会有人笑你。
若说是败在赵九爷手下,甚至还有几分光荣。
“我不敢说他一定就在里面。”
丁开笑道:“至少他刚才杀了人,顺便进去洗洗手,歇歇脚,或者喝杯茶润润叫喉咙…”
“哼。”娄大钊大响。
但这一哼,已表示他不想打进去了。
“冒险犯难的不算英雄,能将敌制胜的才算英雄。”丁开道:“还是听我的吧?”
“你说”
“你就坐在这里。”丁开见他气焰已煞,叮咛道:“要是有人偷偷摸摸,在门里探头探脑,你就站出来摆个架式,耀武扬威一番。”
“这倒好办。”
“那就照这样,越威武越好。”
“要是赵九尊呢?”
“赵九尊?”
丁开笑道:“王霸天赵九尊会探头探脑吗?”
“对对对,他不会。”
“好,一切照计行事。”丁开道:“这可不是看门狗,是把关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