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庄惊变
凌壮志对俊面一郞的嘴脸,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恶意已极明显,只是这时,他已无暇去揣测俊面一郞走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首先飘至门后,觑目向外一看,园中花影摇动,竹叶沙沙有声,除此之外,一切是静悄悄的,看罢之后,举步走向门外,他要尽快进⼊內宅,找到金刀毒燕阮陵泰。
就在他走下台阶的同时,发现园外正有一道人影,直向矮墙奔来。
凌壮志心中一动,断定是俊面一郞派来的人,但藉着矮墙砖孔一看,涂丹般的角,立即掠过一丝冷笑,他确没想到,来人竟是宋南霄。
只见宋南霄,鹭行鹤伏,快闪疾避,目光尚尚地不时左右张望,回头察看,似是极怕卧虎庄的人发现。
凌壮志虽然不知宋南霄为何跟踪而至,但看了他鬼祟的行⾊,断定他的前来也必然用意不善。
他不敢就此再去內宅,他必须先设法除掉宋南霄。
心念已定,佯装神情悠闲,沿着花圃间的卵石小径,负着双手,慢步向前。
这时浮云已散,弯月轻洒光辉,阵阵花香,愈显得园中景⾊绮丽,但在如此画一般的花园中,却隐伏着重重杀机。
凌壮志慢步前进,藉着游目观花,暗觑园中可疑之处,藉着仰首望月,暗觑正北竹影间的那片精舍。
他发觉宋南霄果然已进⼊花园,正沿着一排花树向他背后,蹑⾜欺来。
他觑目看了一眼数丈外的假山,发现形势修筑得极为嵯峨,于是心中一动,决心将宋南霄引至假山內,出其不意,将其点毙。
同时,他发觉园內虽有不少可疑之处,但并没有潜伏着人,他想,只要解决了宋南霄,即可沿假山后的修竹,迅即进⼊內宅。
决心已定,漫步前进,越过荷池上的拱形小桥,直向假山跟前走去,同时,觑目偷看假山后面修竹间的一座精舍独院。
精舍独院,绿瓦红墙,其中距假山最近的,是院中那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弓形阁楼,看来最多八九丈。
阁楼內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似是无人居住,落地⾼窗上,深垂着竹帘。
但阁上围绕着朱漆栏杆,在淡淡的月光下,落地发亮,又似是有人经常揩拭得一尘不染。
凌壮志仰首一望夜空,已经二更过半,阁楼上假使有人居住,这时恐怕也早已进⼊梦乡。
来至假山下,仰首上看,⾼约十丈,孤峰嵯峨,绝壁飞崖,修筑得十分险恶,实不亚于他苦学绝艺五年的九华山。
他略微作了一个欣赏姿态,随之迈步走进假山,前进仅一丈,即是一座面悬崖的夹⾕。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有人直向假山扑来。
凌壮志心中一动,知道是卷云刀宋南霄。
情况急转直下,令他无暇择一个较有利较妥当的地方,只得闪⾝飘⼊夹⾕內。
⾕內宽约八尺,⾼绝数丈,两崖向前突出,仅露出一丝月光,因而⾕內漆黑。
凌壮志一看,心中暗喜,想不到误闯误撞,竟遇上一个下手的好地方。
蓦然,一声哑簧轻响,就发自不远处转角地方。
接着,⾕口大石上,寒光一闪,隐隐烁烁…
显然,宋南霄已亮出背后雪亮的单刀。凌壮志据哑簧声和刀光,知道宋南霄距离他已经不远了,因而屏息侧立,蓄势以待,右掌运⾜了功力。
他暗暗警告自己,必须要一击成功,绝对要认⽳奇准,不能让宋南霄发出一丝声音和惨叫。
由于双方俱都屏息静听,愈显得假山內一片死寂,因而,彼此能听到各自的心跳。
凌壮志据⾕口暗影,断定宋南霄就立⾝在转角处,他看出宋南霄如此谨慎,迟迟不敢下手,恐怕也正是怕他发出惨叫。
宋南霄久历江湖,阅历丰富,他当然知道在武林前辈的住宅內持刀杀人,最为江湖噤忌,何况明天尚是金刀毒燕阮陵泰封刀的大好⽇子?
他更清楚,假设这一刀不能劈中要害而让姓凌的书生叫出声来,即使他有登天的本领,也无法由此地飞回宾馆而不被人发现。
那时,不但费尽心机换来的响万儿就此一笔勾销,就是这条命也恐怕难保,到时莫说铁钩婆和万绿萍⺟女绝不会放过他,就是金刀毒燕和俊面一郞⽗子,也不会将他轻饶。
宋南霄曾再三想过,只是心中对万绿萍在酒楼上当众拔剑的怒火,对凌壮志获得万绿萍的垂青的妒念难消。
因而,即使亡命毁誉,这时他也要冒险一试了。
凌壮志见宋南霄迟迟不敢进来,心中早已不耐,他的时间宝贵,岂能在此⽩⽩耗掉?于是,故意动了一下两脚。
这方法果然有效,迫使得转角处的宋南霄,⾝形一动,倏然举起刀来。
凌壮志见机不可失,正待飞⾝扑出,一声低沉的琴音,划空传来,似乎就在附近响起。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坠⾝形,立刹冲势,贴⾝倚在大石上,手心中顿时惊出一丝汗⽔。
凝神再听,立在转角外的宋南霄,早已纵出假山,潜踪蹑⾜逃走了。
这时,深沉缓慢的琴声,早已叮咚地响了起来,音韵中,似乎蕴蔵着无限幽怨郁闷!
凌壮志定了一下心神,悄悄来至拐角处,探首一看,不由面⾊立变,那座弓形阁楼的垂帘后窗,恰好正对这面。
阁內依然漆黑无光,但低深的琴声,却由阁楼的后窗竹帘內飘出来,显然,他和宋南霄的一切举动,俱都落在阁內抚琴人的眼里。
由于他没有飞⾝扑出而猝然向宋南霄下手,他断定阁內抚琴的那人,尚不致看出他是一个⾝具武功的人。
不管如何,这时他必须要硬着头⽪走出去,于是,他以佯装游罢假山,本不知有宋南霄跟踪的神态,负手悠闲地走出去。
他前进中,微蹙秀眉,双目注定阁楼的后窗,又似乎听到琴声而出来察看。
他发现那片修竹边沿的小亭,距离阁楼最近,他想站在小亭上,集中目力,不难看出抚琴的人是谁,同时,必须先制服抚琴的人,才能进⼊內宅。
越过数方花圃,尚未到达小亭,他的目力已能隐约看见帘內的人影。
他停下⾝来,随即立在一株花树下,仰首望着阁楼后窗的竹帘,作出知音聆琴的姿态,但却暗暗将功力集中于两眼上…
竹帘內的那个人,随着他目力的增強,逐渐地透视出来,他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纤细而娇小的⾝影,正端坐在一方琴案前,微垂着螓首,静静地移动着纤纤⽟手,抚着案上的长琴。
渐渐,已能看清她乌云⾼挽的秀发上,揷着一只含珠金凤,由那一闪一闪的丝丝光华,金凤嘴里嵌着的,似是一串珍珠。
她肩缀⽟佩,项挂金环,随着一双⽟手的移动,闪闪生辉!
凌壮志无法看清楚她的容貌,也不知她妙龄几何,更不知她是妇少,抑或是少女。
蓦然,帘中的她,纤指重重地拨了一个音符,接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寒潭秋⽔般的眸子,闪着柔和的光辉,直向凌壮志的面上望来。
但她仅那么文静、⾼雅地一瞥,随即又垂下头去。
凌壮志看得心弦一震,不由扬了扬秀眉,他虽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但据那美好的面庞轮廊,断定她是一位天姿绝美的丽人。
由于心神向往和好奇心的驱使,令他情不由己地向前去…
就在他举步走向前的同时
一声惨厉刺耳,直上夜空的惊心惨嚎,划空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骇人惨叫,将全副心神关注在阁內丽人⾝上的凌壮志,只惊得浑⾝一战,本能地止住脚步。
他急忙循声一看,只见正中最⾼的一座楼尖上,一人宛如巧燕穿云般,微张着双臂,直飞正中最⾼的一座楼尖上。
紧接着,⾝形一闪,直奔正西,⾝法之快,直疑划空流星,眨眼已经不见。
凌壮志看得暗吃一惊,觉得那人的轻功,确属罕见,看来毫不逊于自己,他既然胆敢穿⽩⾐,当然是自恃别人的轻功,不如他的精绝。
念及至此,不由暗哼一声,心中那股子不服气,令他似乎要忍不住尽展轻功,追上前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他心中虽不服,但那人在金刀毒燕封刀大典的前夕,⾼手云集,筵通宵,全庄灯火辉煌的晚上,居然胆敢深⼊內宅杀人,这份胆识、豪气,确令他真的心折、赞佩。一阵惊呼暴喝,迳由內宅那声惨叫处传来。
紧接着,十数道快速人影,纷纷纵上楼顶房面,俱都目光尚尚,游目四看。
凌壮志顿时惊觉,必须尽快回到书房里去,立在此地太危险了。
心念间,抬头再看,阁楼上的琴声,早已停止,那位抚琴丽人也不见了。
凌壮志不敢久停,沿着卵石小径,急急忙忙,直向书房大步奔去。
这时,內宅方向,哭声喊声,成一片,但大厅方向,却仍不时传来隐约可闻的猜拳笑和⼲杯声。
凌壮志急步前进中,顿时想起今夜要去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的事,因此,焦急地看了一眼夜空,已经三更了。
回头再看內宅那片精舍,不由面⾊微变,只见两道娇小人影正向园中扑来。
他知道,此番见了金刀毒燕阮陵泰,恐怕又要大费一番口⾆解说。
心念间,蓦闻⾝后连声娇叱:“站住、站住!”
凌壮志不便再跑了,立即神⾊紧张地停下来!
人影一闪,风声立敛,挡在前面的是两个年约十八九岁的侍女,一个穿红⾐,一个穿青⾐,俱都面⾊苍⽩,脸上仍有余悸。
凌壮志曾听铁钩婆说过,卧虎庄的小童侍女们,无一不是⾝怀绝技的人,俱能飞越⾼墙如履平地,看来,这话倒是不虚。
心念未停,⾝前两个侍女,同时一声娇叱,伸臂将凌壮志的左右手腕扣住,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凌壮志立即紧张万状地惶声问:“啊,两位大姐…”
话声未落,风声飒然,三人⾝侧又多了两个劲装老人。
凌壮志早已看见来人,正是方才和金刀毒燕同桌饮酒的两个老人,只是他佯装未见,这时一俟两个老人停稳,便立即委屈地急声说道:“两位老英雄快来搭救小生…”
两个老人见侍女捉的竟是铁钩婆的亲戚,不由微微一愣,两个人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即向侍女一挥手,沉声说:“你们快松开手!”
两个侍女知道老人是庄主的朋友,于是恭声应是,松手退后数步。
⾝穿劲装的老人,霜眉一蹙,说道:“相公,不在宾馆休息的,为何进⼊內宅花园?”
凌壮志立即蹙眉解释说道:“小生乃少庄主引道来此房休息,小生因见月光美好,景⾊宜人,故而在园中赏月…”
灰⾐老人一听少庄主,似是无暇再听他说下去,因而一挥手,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转首望着另一青⾐老人说:“杨兄,我看只有带他去见一郞了。”
青⾐老人略一沉思说:“依兄弟之见,这位凌相公还是让这两位小姑娘带去的好,铁钩婆的素,兄弟甚是清楚,如果惹恼了地,咱们今后就别想再过安静⽇子了。”
灰⾐劲装老人,似是也知道铁钩婆是个出了名的难惹人物,因而赞许地连声应是。
于是,凌壮志在两个侍女的挟持下,直向西北那片修竹精舍间,急步走去,而两个老人却展开轻功,先向铁钩婆送信去了。
凌壮志被挟持着,经过花园,进⼊竹林,急步向內宅走去,前进中,他的灵智再度一动,觉得这又是一个混进內宅的难得机会。
他不由略感焦急地看了一眼夜空,他想,虽然尚有一个多时辰便天明了,但如能谨慎行事,仍不难得手击毙老贼。
心念间,已进⼊一座精舍华屋大院,灯火通明,耀眼眩目,不少神⾊惊悸的小童侍女仆妇们,畏缩地立在一起。
这时,已听到內宅深处传来哭声和惶急紊的喧哗声。
凌壮志的双目不噤一亮,只见门內,在团团围住一群人中,传出哭声。
蓦闻一个苍劲的语音说“来了,来了!”
围在院中的人一听,纷纷散开,俱都惊异地向两个侍女挟持的凌壮志望来。
凌壮志举目一看,晋德大师、雷霆拐、铁钩婆和万绿萍等人俱都围在院中,而发话那人,正是在花园中向他问话的灰⾐老人。
粉面苍⽩的万绿萍一见凌壮志,立即颤声急呼:“凌表哥”
急呼声中,飞⾝扑了过来,⽟掌一翻,直向两个侍女的娇靥上掴去。
两个侍女⾝手尚称伶俐,脚尖一点,分向左右飘去,俱都惊得花容失⾊!
万绿萍无心去追两个侍女,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凌壮志,不由急声问:“凌表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壮志见万绿萍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动,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不顾少女应有的矜持,万绿萍对他的心意,可想而知,于是,一定神,茫然惶声说:“小兄也不知呀!”
蓦闻铁钩婆小眼一瞪,厉声说:“萍儿站远一些,让他们说清楚!”
万绿萍立即忿忿地退了回去。
凌壮志看了一眼老脸铁青的铁钩婆,又看了一眼神⾊惋惜的晋德大师和面现惶恐的雷霆拐、宋南霄等人。
最后,他发现俊面一郞阮自芳満脸泪痕,两眼红红,正怨毒地望着他。
凌壮志心知有异,再看地上⾎泊中倒着的那个人,不由面⾊大变,脫口一声惊啊,⾝形一连几晃,险些栽倒地上。
绿影一闪,万绿萍立即惊骇过度地把凌壮志扶住。
只见倒在⾎泊中的那人,竟是金刀毒燕阮陵泰,他的天灵碎裂,⾎浆満面,手颈微泛殷红,这正是死在⾚掌下的特殊现象。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花,満头的汗珠,簌簌地滚下来,他确没想到,方才那个轻功卓绝的⽩⾐人,居然也会他具有的⾚掌功。
他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注定金刀毒燕的尸体,完全呆了。
万绿萍见凌壮志骇成这副样子,芳心一痛,脫口低呼:“凌表哥!”
说着,双手轻轻摇摇着凌壮志的手臂。
凌壮志一定神,惟恐怕地上死的不是阮陵泰,因而不解地颤声问道:“这…这…这不是阮老庄主吗?”
话声甫落,蓦闻晋德大师沉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快请扶小施主上坐,不要将他吓坏了。”
万绿萍一听,立即扶着凌壮志,绕过众人,直向正中过厅上走去。
俊面一郞阮自芳,听说击毙老庄主的是个⾝穿⽩衫的少年,因而对凌壮志颇为怀疑,但这时见了凌壮志惊吓绝的神态,疑虑顿时消除了不少。
他想,一个⾝怀⾼绝武功的人,不可能见了一具死人尸体,会吓得面⾊如纸,魂飞天外,尤其,就是伪装,也绝不可能如此真。
这时已有数名庄丁前来收尸了,晋德大师立即请雷霆拐、铁钩婆等人厅上坐,但他自己却大袖一挥,腾空飞上房面,直向正西驰去。
凌壮志呆呆坐在一张漆椅上,宛如吓掉了魂,对走进大厅的众人,视如未觉,因为,他正苦思冥想,那个⾝穿⽩衫的人究竟是谁。
他不由得在心里问着自己,莫非是师⽗又复活了?他觉得这是不合理,也不可能的事,人死怎能复生?
继而一想,心中猛然一震,心说,莫非是师⽗以前曾收过另外的徒弟?但五年来却从没听师⽗说过!
心念间,蓦闻铁钩婆以満不⾼兴,而又不便发作的口吻,沉声问:“一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引他到你⽗亲的书房里去?还有那两个侍女怎的能不问个青红皂⽩便将他捉了来?你们看,如今将他吓成这副样子。”
说完,显得异常心疼地指了指神情茫然,呆坐椅上的凌壮志。
凌壮志这时才知道那座精舍书房是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因此,愈加证实阮自芳心怀不测。
阮自芳虽然心中有鬼,所幸他尚未来得及向凌壮志下手,自然他有恃无恐,毫不慌张,他举袖拭了一下面颊上的泪⽔,苦着脸说:“小侄因凌相公是读书人,不宜和那些武林贺客们在一起,因而才将凌相公引到花园书房里休息…”
一直立在凌壮志⾝边的万绿萍,这时未待阮自芳说完,立即不解地问:“听说老庄主生前曾有严命规定,任何人不得进⼊內宅花园,违者处死,不知可有这条规定?”
立在一角的宋南霄一听,顿时惊得面⾊一变,想到方才暗中悄悄潜⼊后花园,实在是太冒险了。
阮自芳似乎没想到万绿萍居然知道这条规定,因而被问得⽩面一红,但他略微一顿,立即解释说:“家⽗早已将那间书房让给在下了,是以在下有权让凌相公去住。”
铁钩婆立即沉声说:“既是这样,贵宅的侍女更不该将少庄主接待的客人,不问清楚便捉来了…”
阮自芳虽然对铁钩婆非常不満,但他对万绿萍仍然没有死心,是以不敢面现不悦,因而痛苦地说:“现在家⽗惨遭杀害,小侄方寸已,至于两个无知侍女,生杀与否,任由前辈指示…”
雷霆拐萧子清立即打圆场说:“铁钩婆,现在情形特殊,大家心情慌,侍女们冒犯贵亲戚凌相公的事,只有改⽇再谈了。”
铁钩婆见有机下台,自是不便再加追究,但卷云刀宋南霄,却立即掠过一丝诡笑。
他虽然不敢当面揭破凌壮志与万绿萍的关系,去开罪人人俱怕三分的铁钩婆,但有打击凌壮志的机会,他仍不愿放过,因而⼲咳一声,露出一副和颜悦⾊的面孔来,含笑说:“在下奉劝万前辈,大可不必为这些小事生气,其实,这也不能尽怪两个侍女不好,凌相公也有不是之处,少庄主既然将他请至书房休息,就应该早些就寝,擅离居所,游內宅,对主人就是不敬。”
说此一顿,狡狯的目光不由刁地瞟了一眼凌壮志。
凌壮志听得満腹怒火,但他却不敢说出宋南霄曾经潜⼊花园的事,那样做必然弄巧成拙,露了自己的马脚,因而只能暗暗生气。
阮自芳见有人打击凌壮志,心中自是感到快慰,雷霆拐等一群老人家,竟也有三两个人抚髯颔首,表示同意。
铁钩婆只气得老脸铁青,但又不便发作,万绿萍躯娇微抖,恨不得拔剑杀了这个狗才。
宋南霄见凌壮志神⾊有些不快,万绿萍的娇靥变⾊,心中不噤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慰之感,因而继续鹅地说:“尤其方才向老庄主暗下毒手的人,据说也是一个⾝穿⽩衫的俊美少年,这对凌相公来说,虽是巧合,但也不无可疑之处,何况阮老庄主生前,尚曾严格规定,擅⼊花园者处死呢…”
凌壮志早已气得浑⾝颤抖,但他却时时谨防眼神外露,因而赶紧闭上眼睛,缓缓低下头去,不知之人,尚以为他自知理屈了。
铁钩婆、万绿萍虽然将宋南霄恨之⼊骨,但两人已意识到对方瞻敢如此放刁,当是自恃知道和凌壮志间的真假关系,是以,两人也怕宋南霄当众揭破,因而,仅望着宋南霄忿忿地冷冷一笑。
这时,宋南霄见铁钩婆和万绿萍对他有了顾忌,神⾊间愈显得得意了,于是眉梢一扬,正待再说几句,一阵轻微悦耳的环佩叮叮声,迳由厅后传来。
阮自芳一听,面⾊立变,倏然由椅上站起来,同时脫口低呼:“我七师叔回来了。”
说话之间,神⾊紧张,目光紧急,迅即看了一眼铁钩婆等人。
雷霆拐、铁钩婆以及十数劲装老人,俱都感到有些愕然,他们似乎从没听金刀毒燕阮陵泰说过,他还有师弟或师妹。
但众人看了阮自芳的紧张神⾊,断定他这位七师叔定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否则,绝不会将飞扬跋扈,心⾼气傲的阮自芳,骇成这个样子。
由于来人是阮自芳的长辈,众人自觉都是客人,为了表示礼貌,因而也纷纷地立起来。
凌壮志被宋南霄得正満腔怒火,虽然被⾝边的万绿萍悄悄由椅上拉起来,但他无心去看来人是谁。
由于这厅上的人俱都屏息静立,因而,那阵悦耳的环佩叮叮声,听得愈来愈真切了,所有人的目光,俱都盯着厅后紧闭的屏门。
“呀”然一声,正中两扇屏门,应声打开了,厅上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时一一亮
凌壮志本能地转首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八个手提纱灯的侍女,像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位国⾊天香,超脫尘俗的绝美少女,飘然走进厅来。
正中少女,年龄最多二十岁,一⾝淡紫⾐裙,外罩紫缎长襦,⾼挽的如云秀发上,斜揷一只含珠飞凤,那阵悦耳的环佩叮叮声,正是发自她的⾝上。看她举步姗姗,分明是一位弱不噤风的千金闺秀,如不是听了阮自芳那声七师叔的称呼,任何人也不知她是一个⾝怀武功的少女。
这时,雷霆拐和铁钩婆等人,俱都看愣了,他们确没想到,金刀毒燕阮陵泰还有这么一位丽姿天生、丽倾城的小师妹。
但凌壮志看了紫裳少女这⾝装束,却立即恍然大悟,他断定紫裳少女就是花园长阁內抚琴的那位丽人。
同时,他也暗吃一惊,因为他已看出紫裳少女的內功修为,同样已达到英华內蕴的至⾼境地,他的伪装,随时有被紫裳少女识破的可能,是以,他格外提⾼了警惕,必须谨慎应付。
俊面一郞阮自芳一见紫⾐少女,首先恭声低呼了声七师叔。
紫裳少女见全厅客人早已站起,立即礼貌地频频轻颔螓首,谦和地微微含笑,秋⽔般的凤目,逐一扫过每一张神⾊愕然的陌生面孔。
她的笑,是那么淡雅、⾼贵,在红滴的樱间,皓齿微现,神态是那么雍容,自然,令人一见,立生亲切之感,再没人去想她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当她柔和目光掠过万绿萍娇憨秀丽的面庞时,目光曾经一顿,她对这位依立在凌壮志⾝边的绿⾐少女,似是特别注意。
而凌壮志在与紫⾐少女的目光接触时,心中却不由暗吃了一惊,他不是为她的美丽而心动,而是他感到紫裳少女的眉目间,似是有些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是在这一刹那,令他无法及时想起来。
紫裳少女礼貌地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谦和地娇声说:“诸位请坐。”
说罢,随即坐在一张侍女为她备好的漆椅上,当地落座的同时,环佩鸣,叮叮有声,光华炫目,八个侍女分别立在她的椅后。
俊面一郞阮自芳一俟铁钩婆、雷霆拐等人坐好,立即面向紫裳少女,恭声流泪说:“七师叔可知家⽗已经遇害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黯然颔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可曾查出那个人的来历?”
阮自芳流着泪回答说:“据当时目睹的小僮侍女们说,那人是个⾝穿⽩衫,年约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与家⽗手之际,两掌殷红如火,⾝形快如电掣,仅一个照面,便击中家⽗的天灵⽳。”
紫裳少女的黛眉蹙得更紧了,惊得轻噢一声,却举目瞟了一眼凌壮志。
凌壮志被看得心头猛然一跳,不知道紫裳少女是否已看出他的底细,尤其令他心骇的是,击毙阮陵泰的那个⽩衫少年,不但年龄与他相仿,就是武功、⾝法也毫无二样。
雷霆拐萧子清,随着在旁解释说:“据晋德大师和老朽等人的判断,击毙阮老庄主的⽩衫少年,就是宏福镇外击毙三个恶道的那人。”
凌壮志见雷霆拐萧子清,将击毙阮陵泰的事情,也拉在他的⾝上,不由暗暗叫屈,心说:
这真是哑子吃⻩莲,有苦说不出。
紫裳少女微微颔首,略一沉思说:“我想那⽩衫少年,最初必是混在贺客中,然后潜⼊內宅,乘老庄主不备之际,出其不意,猝然下手。”
说此一顿,凤目一亮,似是想起什么问题,立即望着铁钩婆等人,正⾊问道:“诸位可曾注意到,今夜前来的贺客中,有哪些人是穿⽩⾊长衫的?”
雷霆拐等人俱是江湖阅历极深的人,他们恐怕紫裳少女也对凌壮志起了怀疑,因而俱都蹙眉抚髯,佯装沉思。
卷云刀宋南霄眉头一蹙,嘴哂笑,觉得这是与美人搭讪的绝佳机会,也是打击凌壮志的绝佳机会。
于是,⼲咳一声,轻蔑地瞟了一眼凌壮志,举手一指,得意地含笑说:“今夜一百多位贺客中,仅这位凌相公一人,是⾝穿⽩衫的客人。”
凌壮志一听,怒目瞪着宋南霄,恨不得飞起一掌,当场击毙这个无聇之徒,他虽然没有即时立起,但他的俊面上却已充満了杀气,所幸厅中的人,俱都厌恶地望着宋南霄,因而没有人注意到他脸上的气⾊。
万绿萍早已看得粉面苍⽩,躯娇微抖,决心出了卧虎庄,定要将这狗才劈死剑下,方消心头之恨。
紫裳少女神⾊依然平静地望着宋南霄,蹙了蹙远山伏影般的黛眉,佯装不解,而含义颇深地愠声说:“恐怕不只他一人吧?方才我在长阁抚琴时,看到后宅花园中,似是也有一位⾝穿⽩衫的人影,在假山附近徘徊呢!”
宋南霄一听长阁抚琴,顿时惊觉不好,待紫裳少女说完,早已惊得面⾊如土,冷汗油然,这时他已意识到,他的生死,就系在紫裳少女的一念之间了。
因而,一俟紫裳少女说完,立即恭谨地连连惶声说:“是是,姑娘说的是…花园中的情形,在…在下就不清楚了…”
说罢,情不由己地举袖拭了一下额角的汗⽔。
众人看了这情形,俱都愣了,在场的人,除了凌壮志,似乎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俊面一郞阮自芳,看来极怕紫裳少女知道,他曾擅自将凌壮志引进后宅花园书房里住,因而非常讨厌宋南霄提凌壮志的事。
宋南霄心情慌,如坐针毡,唯恐紫裳少女再谈及他潜⼊花园的事,因而,急忙立起⾝来,強自含笑说:“在下方才酒喝多了,诸位请继续谈,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略微拱手一抱拳,举步走向厅外,但当他经过凌壮志、万绿萍面前时,却仍极怨毒地瞪了两人一眼。
雷霆拐等人万分不解,俱都惑地望着宋南霄的背影,匆匆走向院外。
凌壮志觉得像宋南霄这种人,万万留他不得,如不及早除去,将来势必为害武林,因而,也随之立起,向着众人拱手一揖,文静地说:“小生连番受惊,⾝心俱感疲惫,小生也要告辞先走一步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似是感到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凌壮志会如此急切地离去,但她却迅即含笑说:“你们快引凌相公去休息!”
说着,转首看了⾝后八个侍女一眼,立在左侧的两个娟秀侍女,立即提起两个纱灯应声走了出来。
凌壮志怕有人跟去不便,急忙推辞说道:“小生自会回去,不必再劳两位大姐了。”
说罢,再度一拱手,转⾝就待离去。
万绿萍一直念着宋南霄临去时的怨毒目光,因而有些焦急地说:“表哥,就让她们送你去吧!”
说话之间,杏目盯视着凌壮志的俊面,充満了忧郁、关切之⾊。
凌壮志为免引人起疑,只得不再推辞,他感地看了万绿萍一眼,随在两个侍女⾝后,直向院门走去。
紫裳少女看了万绿萍对凌壮志的关切神⾊,和那副亲切的表情,黛眉间不觉罩上一层隐忧。
凌壮志跟在两个提灯侍女⾝后,心中一直暗暗焦急,他怕失去宋南霄的行踪,但又不便出言催促。
两个侍女似是知道凌壮志住在花园內,绕过几处独院,迳自来至一座花园圆门前。
进⼊圆门,即可看到坐落花园东南一隅的那座精舍书房。
凌壮志首先停步,又文静有礼地说:“两位大姐请回吧,小生自会前到书房休息。”
说罢,微一拱手,不待侍女回说,迈步向花圃间走去。
两个侍女见已看到书房,因而也未坚持,齐声道晚安,转⾝走了回去。
凌壮志前进数步,觑目暗察了一眼园內,⾝形一动,快逾飘风,沿着一排枝叶茂盛的落地花树,直向正南掠去。
来至南墙跟前,藉着砖孔向外一看,外面依然是花圃成方,花树成行,于是腾空飘落墙外,直向宾馆方向驰去。
前进中,转首一看,星目顿时一亮,倏然刹住⾝势。
只见十数丈外的数株大树影下,隐隐显出一个人影,凝目一看,正是卷云刀宋南霄,他正隐⾝在一株大树后,鬼祟地望着花园墙內。
再看花园墙內,数丈以外的修竹花树间,正是那座精舍书房的后窗。
凌壮志看罢,涂丹般的角,立即浮上一丝冷笑,游目看了一眼左右,⾐袖一拂,⾝如风吹柳絮般,毫无声息地直向宋南霄⾝后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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