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伴敌寻仇 尔虞我诈
约莫放马奔了半个时辰,兜鍪双豪口中嘿嘘了一声,舿下坐骑一阵凄厉长嘶,就地一个环转,已将马头调了过来,在尘土飞扑中,二人已迅速翻⾝下马,行到路旁的一处树丛旁默立无语,神态之间,好似在倾听着什么。
楚云有些好笑的策马圈回,卓立不动,半晌才道:“二位是等什么人么?还是跑累了要休息一下?”
金甲士隐在头盔后的眼睛闪了一闪,道:“不,只是让坐骑歇歇,它们也奔驰了不少路途了。”
楚云懒洋洋的下马,右手轻轻抚着马头上的鬃⽑,信目浏览着四周的景⾊,在他们眼前,这条驿道仍然无尽无绝地向前蜿蜒伸长,路的两旁,偶而有些小山丘及树林,其他便是一片片种着杂粮的田地了。
于是,他吁了口气,很自然的伸手⼊怀,摸出一小把细碎如沙,颜⾊黝黑,尚发出微微光芒的东西,仿佛极为无聊似的丢弃于地,又用脚尖往来扫覆,与地上的沙上混在一起。
这个动作是如此细微而自然,没有丝毫鬼崇或隐蔽,兜鍪双豪本没有发生一点疑心,四只眼睛仍旧小心翼翼的注视着来路。
大约又过了顿饭时间。
金甲士⾼兴的望了拜弟一眼,双臂轻松的活动了一下,再一刻,银甲士始转过头来,一起行向坐骑。
楚云有些挪揄的一笑道:“二位放心好了,在下所属不会跟踪而来的,大丈夫言出有信,难道二位尚信不过在下么?”
金甲士郦三鼎认镫上马后,呵呵大笑道:“年轻朋友,你真是多疑,早告诉你没有别的,在此停留,只为了歇歇马匹而已,阁下倒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了。”
楚云淡淡一哂,不再说话,银甲士尉迟元冷哼了一声,又在马背上回头向来路望了一眼,道:“朋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肚里有数,彼此耍什么花都在心上,哼哼,谁也不敢说占了谁的上风。”
楚云故作讶然道:“阁下此言倒是奇了,在下几时向二位耍过花?又几时说过要占二位上风?得蒙与二位偕行,在下感尚来不及呢。”
金甲士大声道:“哼,和你打了一场,又同行了一段路,只有这句话还像样。”
银甲士抖疆而去,沉的道:“走吧。”
于是,三乘坐骑,又在驿道上如风一般奔驰起来,沙土扬漫中,两旁景物似走马灯般迅速的向后倒退消逝,呼呼风声响自耳边,远远瞧去、只看见两团⽩影一团黑影,奔行如飞,呼啸着扬起暴雷般的蹄声倏忽移近,瞬息消失。
在这狂疯的急驰中,楚云已拿出一条黑⾊丝中,掩在口鼻之间,目光炯然耀亮,双肩⽔平,纹丝不动,神态之间,显得安详之极。
金甲士回头望了望楚云,大笑道:“年轻朋友,你坐下这乘黑马倒也不差!”
楚云淡淡的道:“寻常凡种而已,算不上什么,不过,有了这匹马二位想拉下在下,却也不简单就是了。”
金甲士郦三鼎哼了下,没有回答,银甲士尉迟元却冷冷地看了楚云一眼,指着前面路尽头的一座大山道:“朋友,在那座山底下,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养⾜精神再赶路。”
楚云扯紧了掩住口鼻的黑⾊丝中,不在意的道:“在下只是附诸骥尾而已,如何行动,唯二位马首是瞻了。”
银甲士嘿了一声,道:“阁下这句话说得很对,在到达三羽公子所居之处后,希望你能记住它。”
楚云凝眸望望眼前已越来越近的那座大山,马行的速度异常快捷,风声呼呼中,直如在腾云驾雾一般。
楚云微微思忖了一下,道:“不过,到底还有多远呢?”
银甲士吁了口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抹带有挪揄意味的微笑浮上楚云的嘴角,他尔雅的道:“看不出尊驾还会两句俗语,希望在一路之上,尊驾都能保持着这一种有若名士般的风范。”
银甲士又哼了一声,正待反相驳,金甲士已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我就听不惯这般文绘绘的谈话,酸不溜丢的,淡得很,我说年轻朋友,直到现在,还不曾请教尊驾⾼姓大名?”
楚云一笑道:“不敢,在下楚非。”
金甲士又接着道:“尊号?”
楚云迅速的道:“知名是实,江湖上一个人的称号乃是飘渺得很的。”
金甲士笑笑,没有再问,在沉默中马行又更速加,大约过了顿饭时刻,那座大山已经矗立在各人眼前。
楚云仔细地向左右瞧视,只见那座⾼山之下的一条流溪之滨,横卧着一片村庄,有百十来户人家,这片村庄依山傍⽔,风景倒雅致得紧。
楚云轻轻昑道:“自在仰溪观云海,朦朦胧胧似梦来…”
金甲士虽然武功奇绝,却是个耝人,他大声道:“这个破村子有什么好看,待会到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双目中有着几分讪讪尴尬的神⾊,望着拜弟打了个哈哈。
银甲士瞪了拜兄一眼,腿双用力一夹,马行越发加快,宛如风驰电掣,不一刻,村庄的人口已经在望,这时,正是⻩昏时分了。
楚云笑道:“尊驾言谈之间,最好谨慎留神,古人曰:‘为人只言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别说溜了嘴才是啊。”
金甲士沉默着没有出声,楚云又道:“大约尊驾适才想说,这破村子有什么好看,待会到了三羽公子居留之处,那个风光才美着呢,是么?”
金甲士有些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躯,⾝上的甲胄响起一阵轻微的铿锵之声,他才带着一丝恼怒的声调道:“我也没有去过那地方,怎么晓得美不美,这只是那送礼邀请我兄弟的人描述形容的罢了。”楚云又嘲弄的道:“看你们路途很,大约那地方不是初去的?”
金甲士大声道:“我们兄弟不是⽩痴,有了图样指路还不是一样找得到?”
楚云看了银甲士尉迟元抢前在丈许之外站住,他故作轻淡的道:“那图样大约不在你⾝上,一定是你那位兄弟带着引路了。”
金甲士正待答话,却又本能的觉得不妥,悻悻的住了口,却又狠狠的道:“年轻朋友,阁下不但武功厉害,连心机也灵巧得很,哼哼,可是你找错了人,想套不才的口风也不是如此简单之事,你未免将不才看得大无能了。”
楚云大笑道:“岂敢,岂敢…”
说话中,三乘铁骑已并列进⼊材口,这时,正是炊烟袅绕,归鸦回飞的⻩昏,下田做活的农人,三三两两荷锄返来,在儿童的戏笑和⻩狗的叫吠声中,衬托着一阵阵单调而不合韵律的山歌,特别显出一般浓村的淳朴⾊彩。
但是,这片安详而平和的气氛,都被蓦而传⼊村中的这阵急骤马蹄声破坏了,每一个村人的眼睛都惊疑而好奇的注视着这三个在他们心目中认为不可思议的怪人,自然,尤其是兜鍪双豪。
楚云轻轻的道:“在下真是沾⾜了光彩,二位这⾝打扮,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披金戴铁呢。”
兜鍪双豪没有作声,却恶狠狠的环扫了围立远处的村人一眼,那四道有如毒蛇的凛烈目光,骇得那些诚朴的庄稼人急急低下头去,纷纷后退散开
金甲上得意的大笑道:“如鼠见猫,窝囊之极。”
楚云翻⾝下马,沉冷的道:“这些人善良而真挚,他们怎懂得江湖上的风险与杀戮?更不会有这一套⾎腥的本事,向这些人发威,却算不上英雄了。”
银甲士一边下马,一边极为不悦的道:“朋友你出家传道倒是更来得适合,阁下这份悲天悯人的心,哼哼,我兜鍪双豪年逾五十,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什么场合没有见识过,何种人物没有结过,如今却来听阁下教训不成?”
楚云淡淡的一笑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兜鍪双豪彼此互瞧一眼,却没来由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二人已领先向庄中一家独一无二的客栈行去。
这家客栈还兼酒食,不知是年代太久还是生意不佳,房屋非但残旧肮脏,连里面燃起的油灯也是昏昏⻩⻩的,以至映得这壁粉剥落的陋室显得沉无比,予人一种极不愉快的感觉。
三人才到得门口,已面出来一个三旬左右的胖大光头壮汉,这壮汉的一⾝⾐衫大概是久未洗换,除了油污之外更且褴褛不堪,面孔污秽泥垢遍布,看来邋遢之极。
楚云素有洁僻,见状之下,不觉由衷的起了一阵不愿⼊內的感觉,但兜鍪双豪却视若无睹,在那壮汉近乎过份的殷勤近下大刺刺的进⼊室內坐定。
这汉子便是店中的掌柜、伙计、厨师兼跑堂,他数职集于一⾝,献媚的龇着一口⻩腻板牙道:“三位爷要吃点什么?小的这家店在‘树云村’乃是只此一家,招牌最老,平⽇行脚客商,都在小的店里打点歇脚呢!”
金甲士嗯了一声,道:“少-唆,拣你店里最好的东西端上来,要快,大爷们不耐久等。”
胖大汉如奉圣旨,一叠声答应着离开,用他那双脏手东折西切的张罗去了。
楚云到底忍不住的道:“喂,掌柜的,你的手最好先洗一下,稍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银甲士沉的笑笑。他的笑声在那摇曳而又昏⻩的灯光中,特别显得刺耳与难听,缓缓的,他才开口道:“要⼲净的我这里有,朋友,先来上一口瓦洛江的‘断肠酒’如何?”
说着,他伸手拿出一只不晓得自何处取来的玻璃瓶子,这瓶子式样奇特,有如似,瓶中漾着一种⾊作鲜红的体,红得有些扎眼。
“喝吧,假如你敢喝的话。”银甲士打开瓶塞,举至楚云脸前,瓶內的体,透出一股強烈而奇异的芬芳,这芬芳的气息,在银甲士闪烁的目光中,特别有着琊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