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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麒麟如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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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灯如⾖,崔鳌的这间內室,还散发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污酸气。

  晕⻩暗淡的灯光,映照着几张模糊的人脸,好像人脸的轮廓也眩花了。

  汪来喜正在低沉的说话:

  “…快腿陈三已经把信息带给了那些杀胚,情形正如所料,他们盘查过陈三之后,并没有多加留难,听陈三回来说,‘⽩麒麟帮’的伙计们面⾊都非常不好看,个个招子里都似在噴火…”

  姜福轻描淡写的道:

  “这还用说?要是他们在知道这档子窝囊事之余,犹尚开口大笑,乐在其中,岂不是全发疯啦?”

  杨豹轻声道:

  “来喜,你是约他们明天夜里起更时分银子赎人?”

  点点头,汪来喜道:

  “不错,地方就定在镇西‘勾子胡同’里,我信里说得明⽩,叫他们携带十万两银票,投进胡同尽头张家大院墙外的那座破香祀內…”

  缪千祥不由一愣,惆的道:

  “你没搞错吧?来喜哥,银票投到破香祀里,我们怎么去拿?”

  汪来喜笑笑,道: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他们把东西摆进去,我就有法子取到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让那⼲‮八王‬蛋连做梦都梦不到我是如何移转乾坤的!”

  ⼲咳一声,潘一心道:

  “不过,他们如果⽇夜派人坚守那爿破香词,来喜哥,你又怎么办?”

  汪来喜有成竹的道:

  “当然我有我的打算,你们都宽念吧,我要没有十成把握,岂会选择‘勾子胡同’做为收钱的所在?”

  缪千祥忧虑的道:

  “来喜哥,你仅仅留给对方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凑钱,在这么短促的辰光內,他们凑得齐这笔钱么?”

  汪来喜道:

  “这该由他们来伤脑筋,不关我们的事,桩儿,且看这批杂碎对姓齐的心意如何了!”

  杨豹又仔细的道:

  “先银子后放人,来喜,这一招‘⽩麒麟帮’是不是会接受?”

  沉沉一笑,汪来喜道:

  “不接受也只有接受,我说豹哥,如今刀把子抓在我们手上,没那么些顾虑周全法,当初他们掳劫你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先收银子才肯放人?再老实讲一句,既便他们收了银子,会不会放你生出,我到现在还在疑惑着呢!”

  姜福恨声道:

  “来喜二哥的说法我颇有同感,豹哥,那可是些披着人⽪不⼲人事的凶煞,任什么心黑手辣的勾当都做得出来!”

  缪千祥暗里机伶了一下:

  “眼下想想,委实大有这种可能,娘的,跑江湖玩狠,我们真叫玩不过人家——”

  杨豹甜嘴,道:

  “就算他们乖乖的付赎银,我们也拿到了手,来喜,姓齐的却如何个放活?”

  望一眼自己这位把兄,汪来喜似笑非笑的道:

  “大约是这几天来豹哥你受了不少‮腾折‬,没有把脑子也‮腾折‬晕了,这一间不是问得滑稽么?放人还得怎么放?蒙着姓齐的头面,领到个僻静处,一脚险翻了他,等他爬起来自己找路回去不就结啦?”

  杨豹敲敲自家额头,讪讪的道:

  “他娘,我真是糊涂…”

  缪千祥接口道:

  “来喜哥,事情也别想得太美,依我的看法,‘⽩麒麟帮’姓庄的那一伙熊火,只怕不肯这么顺贴老实,随我们‮布摆‬…”

  “嗯”了一声,汪来喜的面孔在灯焰的摇晃中显得晴不定:

  “桩儿,你的判断自有道理,我也早就这么琢磨着,所以该做的防范亦都尽量做了,且看届时情况如何演变,再行进退吧。”

  潘一心缓缓的道:

  “明晚上,我们是全体出动?”

  汪来喜道:

  “不,只我和姜三前去就行,人多了反而碍事。”

  潘一心不解的道:

  “这样说来,无论事情怎生变化,都是不打算正面动手的了?”

  汪来喜颔首道:

  “正是,而且摆明了讲,就凭咱们这几块料,一朝与人家正面冲突起来,除了吃瘪,剩下的也只有吃瘪,是而除非到了无可避免的关头,能够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

  哼了哼,缪千祥有几分不服的道:

  “来喜哥就是这副德,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想想我们在‘七转洞’在‘彩溪’‘双老阁’又是如何杀出杀进法的?”

  哈哈一笑,汪来喜拍着缪千祥肩膀道:

  “我的老弟台,那可担了多大风险,凭着多大的运气呀?人不能老求侥幸,应该实事求是,桩儿,老赖巧合是不可靠的!”

  姜福哧哧的道:

  “桩儿,英雄好汉,是谁也想充扮的,哪一个不愿出头露脸?问题在与有没有这等本事。衬不衬如此份量,要是自己摸不清自己吃几碗大米饭,愣待逞強称能,一个弄不好,就是拿老命在做耍子啦!”

  缪千祥悻悻的道:

  “哪怕是拿命在做耍子,我们兄弟不也耍过好几遭来?谁又缺胳膊少腿不成?”

  杨豹叹了口气:

  “到底桩儿年岁还轻,仍然⾎气方刚,我可没你那多的雄心壮志,能保百年之⾝,业已是阿弥佛,常言道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真是一点不错…”

  潘一心道:

  “桩儿别搅合,正题尚未说完哩——来喜二哥,你与姜三上事的辰光,我们哥几个又该做什么?”

  汪来喜沉稳的道:

  “等待,仅是等待而已。”

  姜福揷嘴道:

  “当然,姓齐的那块大肥⾁你们可得看紧了,别让煮的鸭子起盖飞啦!”

  往房门口看了看,缪千祥道:

  “那头瘟猪,只崔哥一个就守得他四平八稳,飞?朝哪里飞上?”

  杨豹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的道:

  “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还有意见没有?娘的,许是几天来遭的作不轻,人竟这般容易乏累,连多坐一会都觉得头晕⾝子软…”

  汪来喜笑道:

  “不用怨叹,我说豹哥,一旦银子到手,包你百病全消,精神抖擞,活脫返老还童!”

  又打了哈欠,杨豹懒洋洋的道:

  “去你的…”

  于是,大伙鱼贯退出房间,来到外面的堂屋,堂屋里,齐灵川仍旧被锁捆在原处,木桌上点着一只蜡烛,烛火摇曳中,崔鳌坐在桌边,横膝搁着一柄铁叉,正目光炯亮的瞪视着齐灵川,而姓齐的却垂头晃脑,早睡着了。

  夜空中挂着半弦月,有几点疏星在眨着冷眼,天⾊暗暗暗的,却多少分辨得出远近景物的大致,这种天候,最适宜户外行事——不论是好事抑或坏事。

  “勾子胡同”是“马前镇”直街头上的一条巷子,两边的住户大都把后门开在胡同里以方便进出,走到底处,可以看到靠着一户人家院墙下蜗着一座尺把⾼两尺宽的香祀,香祀里也不知供奉着什么孤魂野兔,总之缺角塌瓦的破落得紧,连一支香、半截烛都没有,祀前的供台都坍颓一大块啦。

  就在这寂静的夜暗中,先是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从郊野那边传近,接着蹄声放缓放轻,几声狗吠以后,又都停止下来,没有多久,十几条人影飞也似的扑到胡同口前,在一声暗示下又纷纷散开,有的抢进胡同里,有的腾⾝翻屋上墙,模样几十分紧张,真正是如临大敌。

  于是,有辆蓬车从来骑的方向慢慢驰近,包匝着钢圈的⽔轮滚庒过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发出骨碌骨碌的沉响,车行的速度实在是慢,好像车把式与拖车的马儿全都睡着了似的。

  这一伙夜行客,不消说全是“⽩麒麟帮”的英雄好汉,他们太多好办事,只一登场,已把这条“勾子胡同”明里暗里全围住了。

  领头奔⼊巷子的,正是“⽩麒麟帮”的瓢把子“活斧”庄有寿,跟在庄有寿庇股后头的自乃三当家“角蛇”裴四明,另外尚有几条大汉簇拥左右,他们哪儿也不去,直冲着巷子底那爿残破的香祀奔到。

  随行的几条大汉一到香词之前,立刻左右散开,兵刃斜举,双眼转,光景是怕叫人打了埋伏。

  庄有寿走近香祀,俯⾝低头朝里面端详了好一阵,又伸手进去细细摸索,然后,他缩回手来,在管上‮劲使‬擦了擦,板着一张横⾁累累的面孔道:

  “这香祀里头,鸟的玩意也没有!”

  裴四明愣了愣,有些不解的道:

  “不知大哥是想在香词里找什么?若是待找人,这巴掌大的小香祀,躲只耗子差不多,要是蔵人,恐怕蔵不住!”

  暴眼一瞪,庄有寿怒道:

  “我他娘又不是⽩痴,难道还看不出这香祀中蔵不住活人?我是想搜搜看他们有没有在其中做过什么手脚!”

  裴四明摸出怀中火折子“呼”声抖燃,凑近香祀,里里外,查看了一遍,当他熄灭火折子又套回竹筒,脑袋已摇得宛似“搏浪鼓”:

  “尺把⾼、两尺宽的这么一爿破香词,连鬼都容不得⾝,他们那⼲下三滥⽑贼还能做什么手脚?大哥你是过虑了…”

  目光四处巡顾,庄有寿恨恨的道:

  “这些琊盖⻳孙约我们今晚起更来这里,怎的却不见一个人影?”

  裴四明低声道:

  “大哥,他们信里只要我兄弟把十万两银票放进香祀內,等他们收妥银票方始放人,并不曾表示要和我们朝面,所以说,不见对方出现,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庄有寿冒火道:

  “天下事就有这么简单的?十大万两银子随手一丢就算了庇?娘的个⽪,他们把我兄弟看成哪一等⾁头?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裴四明轻轻的道:

  “大哥,你别急躁,对方既然指定我们把银票摆在香祀之中,便必然有取得银票的法子,我猜想他们眼前便有人伏在暗处监视我们的举动,只是人在哪里,黑黝黝的不易察觉——”

  庄有寿咬着牙道:

  “那又该怎么办?”

  拍拍带,裴四明庒着嗓门道:

  “我们便先施这第一计——以假做真,把这包废纸摆进去,看看能否出他们的人来,只要逮住一个,就不愁齐二哥回不来!”

  庄有寿寒着脸道:

  “真他娘沟里翻大船,八个‮娘老‬倒崩孩儿,⼲了大半辈子无本生意,到头来却叫一千二半吊子给摆了道,这不是整⽇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怎的?”

  裴四明陪着笑道;

  “大哥宽心,有道是百密难免一疏,这次咱们马前失踪不要紧,早晚找补得回来,单凭那几个鸣狗盗之徒,还真能上得了天去?”

  庄有寿一挥手道:

  “好吧,就先施用你这一条计!”

  裴四明从袋里取出一只预先备妥的褐⽪纸封套来——封套之內折叠着一层废纸——装做小心翼翼的放进了香祀中,而庄有寿双目紧盯不瞬,模样是防备着什么人突然出现搜取封套,正好手到擒来。

  现在,他们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但等待什么人,什么场面、甚至是否等得出名堂来,却实在不能预料,可是他们的形态并不十分急迫,似乎这一招不灵,还另有下一招上。

  张家后院与那爿破落的小小香词一墙之隔,有一口早已废弃不用的枯井,由于长年⼲涸缺⽔,井里已被瘀沙败土填得半満,野草落叶堆集其中,没有井的作用,却像个人工凿成的地洞了。

  这口废井,井口突出地面的平行⾼度,正好与墙外香祀相偌,井底的深浅,则恰在香祀的底下半尺不到之处,换句话说,只要人站在井中,量妥井壁和香词间的直线距离,顺着地层下挖出尺把远,就能钻到香祀的下方,如果技巧一点敲落香沉底部的石板,做一扇活门,人只要躺半⾝在地道中,就能掀开活门伸手取物,神不知鬼不觉,连老天爷也看不出诀窍来。

  当然,地方是汪来喜挑拣的,形势是他相妥的,张家屋主人丁单薄,⽇里夜里全碍不着,因而这个法子他早就想好了,不但想好.也亲自设计动工竣事,此刻他业已取到了那只褐⽪纸封套,略微缩⾝,人已回到枯井之內。

  枯井里,还有一位仁兄——姜福

  汪来喜人一缩回,姜福已忍不住焦切的问:

  “怎么样?东西拿到没有?”

  低“嘘”了一声,汪来喜扬扬手中的封套,迅速拆开,就看井口透⼊的暗淡星月光晕一瞧,不由气得“咯崩”咬牙,猛一把塞到姜福怀里。

  姜福心知不妙,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冷笑着将封套和那叠废纸成一团,狠狠庒进脚下的泥沙里,着腔调道: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愣是不甘心拿出这票银子——”

  汪来喜凝思着道:

  “事情不会这么单纯,姜三…”

  姜福忍不住恶向胆边生:

  “管他娘单纯不单纯,来喜二哥,我们就这回去,先割下姓齐的一只耳朵给那班三八羔于加菜!”

  摆摆手,汪来喜沉昑着道:

  “他们明明知道这包假东西瞒不住人,也明明知道赎银不到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们竟敢这么做,其中必有蹊跷!”

  姜福重重吁着气:

  “有什么蹊跷?他们半分银子不拿,分明是不把姓齐的人命当回事,简直一窝子猪狗,満箩筐绝情绝义的畜牲,来喜二哥,这些人既然如此不顾他们兄弟渊源,我们又顾个鸟?宰明了看!”

  汪来喜若有所感的道:

  “姜三,你倒说说,他们为什么还守在这里不走?”

  迟疑了一下,姜福报道:

  “左右不过是想等着我们出面拿钱,好逮个正着,他们却哪里想得到你这一记妙招?他娘,就算等⽩了胡子,这些杂种也别想见到我们人影!”

  汪来喜又慢呑呑的道:

  “有道理,但是,如果他们等不到有人出现,又明知这一子幼稚诈术后果堪虞,如此作为岂不是太愚蠢了么?”

  姜福道:

  “依我看,继庄的和姓裴的本就不关心齐灵川的死活,否则,哪有用这种笨法子使诈的?完全是拿他们把兄弟的老命开玩笑!”

  汪来喜皱着眉道:

  “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姜三,他们全是坏⽔不错,但到底同甘共苦了这些年,没有情义亦关乎利害,尤其江湖打滚,最重名声,这各财断义的包袱,他们承担不起,所以…”

  姜福忙问:

  “所以如何?”

  汪来喜憋着声音道:

  “所以,我认为对方必然另有谋。”

  姜福疑惑的问:

  “什么谋?”

  摇‮头摇‬,汪来喜道:

  “现在我也不明⽩他们要使什么谋,但用不着急,很快就会图穷匕现了!”

  姜福一庇股坐下,呆呆的瞅着眼前那条又短又窄的地道,不噤叹起气来:

  “他娘,银子真不是容易赚的,想要赚这些泼⽪的银子,更就难了,我说来喜二哥,尽管他们有余人命攒在我哥们手上,不拿钱硬是不拿钱,姓庄的兄弟俩可也叫狠!”

  汪来喜道:

  “狠是不见得狠,我看他们必有所恃!”

  姜福不吭声了,心里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了⿇烦,⽩花花的银子,恐怕不似原先想像中那样易于到手。

  而汪来喜的臆测更要不妙,只是他不肯在此时明说,免得姜福起浮躁…

  在有寿背负着双手,在巷子里不停来回走动,由于他⾝材耝横,脚步就重,踏在石板地上,略略有声,裴四明却比他老哥沉着得多,独自个依在墙壁上,仰头眺望着空中的半弦月,形⾊悠游,只差没哼上几句相思调啦。

  其他几位跟着来的仁兄,无精打采的或立或蹲,不耐烦是早不耐烦了,但凭他们的份量,哪一个敢开口嘻嘻?

  又过了片刻,庄有寿幕然站定,大声道:

  “老三,等到这一歇还不见有人前来收取银票,我看他们八成是破了胆,不敢发这笔横财了!”

  收回闲眺的视线,裴四明淡淡的道:

  “不可能,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来拿钱的。”

  庄有寿耝声道:

  “到如今也不见鬼影一条,我就不信这几个草包能有法子在我们重围之下拿走封套,我们却只在这里呆鸟一样的死等,老三,等到何时才算了结?”

  裴四明赶紧道:

  “快了,大哥,这就快了…”

  口里说着话,他边走向香词之前,不很在意的俯⾝往里一看,却猛然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将起来:

  “不好.大哥、封套不见啦!”

  庄有寿大大一怔,立刻气急败坏的抢了过来,抖亮火折子照着光朝香祀中察看。可不是,空空如也,那里还有那只封套的影子!

  气得把手中火折子向地下掼去,这位“⽩麒麟帮”的大当家不由暴跳如雷,口沫横飞:

  “通通一群废物不是?叫你们睁大眼睛防着对方来人,却一个个傻鸟似的毫不中用,现在好了,就在我们招子底下,竟吃那班跳梁小丑动了手脚,这多活人居然没有半个起警觉,娘的⽪,你们全叫鬼勾了魂啦?”

  挨骂的几位低头哈,默无言语——他们又能说什么?就在现场,你瓢把子不也同样一尊门神似的守着么?莫不成也叫鬼勾了魂啦?

  裴四明伸手进香词中不断摸索,一面仔细里外查视,噤不住啧啧称奇:

  “真琊,那玩意怎么会飞掉的,不见人不见影,东西就没有了,难不成他们会隐⾝法、摄物术?奇怪…”

  庄有寿咆哮着道:

  “不用找了,巴掌大点的地方,內外一看就得分明,封套早不在啦,你还摸你娘的头呀!”

  着手站起⾝来,裴四明有些尴尬的苦笑:

  “大哥,你别急,我们还有一记‘杀手锏’没用上哩!”

  猛一跺脚.庄有寿怪叫道:

  “如果他们太早跑了,我看你这招‘杀手锏’能管个庇用!”

  裴四明十分有把握的道:

  “没关系,假使对方没有人在附近隐着,赶到天亮以后他们也一样会听到消息,差别只在迟早,效果却无二致!”

  重重一哼,庄有寿怒道:

  “老三,若有关闪,有你受的!”

  裴四明回头叱喝一声:

  “牵车进来!”

  于是,一辆单辔乌篷马车在轮声辊辑中缓慢来近,停到靠墙的一边,裴四明挥挥手,车把式向蓬里咕味两句,垂帝倏掀,两个如狼似虎的大汉已挟着一条纤弱窈窕的⾝影跳下车来!

  被扶持着的人不住挣扎着,口里含混不清的“晤”“晤”出声——乖乖,非但上了绑,敢情还被东西堵塞了嘴巴。

  这人,我的老天,竟是韦秋娘!

  裴四明冷冷看了韦秋娘一眼,然后,仰首一阵狂笑,罂铭有声的吆喝起来:

  “杨豹与他那几个上不得台盘的伙计全给我听着,你们胆上生⽑,不知死活,竟敢掳劫了我齐二哥,更反过头来向我们兄弟敲诈勒索,你们这叫财心窍,自不量力,叫寿星公吃砒霜,嫌他娘命长了,我你们的六舅,如今齐二哥在你们手中,缪千祥的未婚室却到了我们掌心里,好让你们明⽩,要是不放齐二哥回来,姓韦的小娘们就会被五马分尸,分了尸尚得丢去喂狗,利害得失,你们自己琢磨,明天起更时分,仍在此地,老子们听回信!”

  庄有寿忍不住也嚷嚷道:

  “要是有人听到,给个信号,我兄弟包不难为!”

  过了一阵,四周仍是一片寂静,哪来乌的信号?

  裴四明內心窃笑,却当然不敢形诸于外,他知道自己这位拜兄是气糊涂了,否则不会闹这种离谱的笑话,想想看吧,人家千方百计,躲的就是正面朝相,假若给了信号,岂非痕迹全露?拿砖头砸脚背的事,谁有这等呆法?

  庄有寿气淋淋的道:

  “他娘,竟是没有半点回音,说不定人早跑了!”

  裴四明打着哈哈道:

  “大哥宽念,既便人跪了,不须多久他们也会获悉此事,姓韦的丫头攒在我们手中,还怕她长翅膀飞啦?只要飞不了,就不愁杨豹那一伙青⽪混子不向我们低头,听说缪千祥对他这个未过门的老婆,死脫得很呢!”

  庄有寿一言不发,调头就走,裴四明赶忙踉上去,低声下气在一边解释着,两边的墙顶瓦面上,但见人影奔掠穿走,护着鸟篷车重又离开胡同口…

  缪千祥呆呆听完汪来喜的叙述,人就像泥塑木雕一样愣在那儿,仿佛三魂七魄,全叫韦秋娘给带走了。

  汪来喜非常关切的道:

  “桩儿.你用不着这样失魂落魄的,事情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严重,我们几个老哥哥总要设法把秋娘给救出来,在姓齐的放回去之前,谅他们也不敢让秋娘受委屈…”

  杨豹一拍桌面,却叹息着道:

  “真是百密一疏,怎么先前就没想到庄有寿这些‮八王‬蛋会来上这么一手釜底菗薪?设计得好好的一桩行动,如今完全泡了汤不说,还叫人家拿了我们的七寸!”

  依在竹上,没精打采的姜福接口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充其量放人就行,将姓齐的换回韦秋娘,彼此至不吃亏。他们还能怎的?”

  汪来喜沉重的道:

  “你想得倒简单,拿人换人,该怎么个换法?对方骨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何行事才不致上当?这些细节都要详加斟酌,万一了齐灵川换不回韦秋娘,我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姜福双眼一瞪:

  “‘⽩麒麟帮’要真敢这么恶毒,老子将心一横,先把姓齐的宰了再说!”

  沉默了很久的潘一心不由“嗤”了一声:

  “你省省吧,姜三,秋娘的一条命还握在人家手上,投鼠忌器,如何由得你这般胡搞?”

  两手抓扯着头发,缪千祥忽然嘶吼起来:

  “庄有寿、裴四明与他们那一⼲土匪強盗,全是些孬种外带死不要脸的东西,有本事冲着我们兄弟来,绑架一个姑娘家是什么英雄行径?还闯道混世哩,都混到狗⾝上去了…”

  汪来喜忙道:

  “沉住气,桩儿,裕安毋躁,稍安毋躁,法子是人想出来的,事在人为,我就不信斗不过那群装一脑袋⾖腐渣的耝胚!”

  “我是怕秋娘受他们的侮辱,被他们‮蹋糟‬…天啊,都是我害了秋娘…”

  汪来喜呵慰着道:

  “别老朝坏处想,桩儿,我不是说过了么,姓齐的还在我们手上,他那票熊人便不敢来,否则,不怕我们将姓齐的零碎片了?你放心,这件事我包管替你办得圆圆満満,还你一个清⽩如⽟的未婚来。”

  缪千祥像在呻昑般道:

  “来喜哥,我已了方寸,秋娘的事,千万疏忽大意不得,务必求你深思细算,救她出来,切切不能有一星半点的失闪…”

  ⼲笑一声,汪来喜拍拍膛:

  “你释怀吧,桩儿,我要自己兄弟媳妇和保不住,还称什么‘巧班才’?不如回家放牛算了,砸招牌的事,焉能不尽心力?”

  姜福有气无力的道:

  “今晚上就待换人了,来喜二哥,你已经想妥法子不曾?”

  吁了口气,汪来喜带几丝倦意的道:

  “昨夜‮腾折‬了一宿,到现在尚未合眼,脑子里哄哄的,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来,且容我困上一觉,解解乏,巧计妙着就源源而生了…”

  杨豹道;

  “那你早点歇着吧,伙计们,别扰了来喜清梦,大家外头⼲活会!”

  缪千祥木然站起,拖着两条腿木然走出去,动作僵硬沉滞,双眼发直,光景像是犯了失心症,叫人看了,还真难受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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