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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陷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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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进那三间茅舍之中的“丹月堂”杀手,一共是八个人,两名金牌杀手,两名银牌杀手,其余四个全⾝黑衫的,则属于铁牌杀手的等级。

  三间茅舍从外面看好像是连在一起,实则每橙之间都有条短窄的过道,并且另有门户关闭,换句话说,每一间茅屋都能自成一个‮立独‬的居住单位。

  这八个“丹月堂”的硬把子显然都是久经阵仗的老手,他们行事的方法极为老练,他们一旦开始动作,就完全采取疾速猛狠的原则,却又那么轻悄安静的从茅舍正屋的门窗各处纷纷冲⼊。

  他同一目标,力量集中但都队形分散,当这八个人扑进屋里,他们已打算不让任何一个活口留下!

  茅舍正屋的灯光是燃亮的,那是置于屋中⽩木方桌上的一盏短油灯,双股的灯虽然仍不够照耀得屋里纤毫毕现,却也相当清晰明亮了。

  但是,屋里却没有人。

  这问陈设简单的茅屋,只要一眼便可全部看遍,除了桌椅木榻之外,连个蟑螂老鼠都不见。

  两名为首的金衫人互望了一眼,两张冷酷僵木的面孔上浮现了一层歪,他们轻轻樱手,余下六人立即分闪向屋侧的两道门边。

  茅舍的这间正屋固是无人而又无影无声,以一门相隔的其他两槛房舍,亦是同样的寂静悄然,仿佛这几间茅舍原本便不曾住人似的。

  当然他们知道屋里一定有人,因为在他们下手之前,早已经过细密的检查与监视,他们不但知道这几间茅屋里有人,而且还知道有几个人!

  于是,两个金衫人开始迅速又仔细的搜查——他们使闲坚壁清野的方式,打算逐屋扫,不给猎物留下分毫隐匿的机会。

  金衫人的动作又快又专注,甚至屋外的厮杀声,嘶叫声,再加上火药的‮炸爆‬震响,对他们两人的心神都决无影响,他们仅只全力进行自己份內的工作,外头的事,早经分配给另外的四位金牌杀手了,他们深信凭那四位金牌杀手的份量,应该⾜⾜罩住情势更且游刃有余!

  房子里没有找出什么可疑的事物,两名金衫人中那角生了颗红⽑痣的朋友双手分向两侧摆开,他那贴墙靠立的六名属下立刻轻缓推动另两间房屋的门扉——

  他们都忽略了拴系在右侧房门门端上的一‮丝黑‬线,这黑线线并非直接过来,乃是贴着土墙墙顺着屋角转折,每段丝线线路之间并以几颗微小润油的圆钉相托,由泥土地面标着桌腿往上延伸,延伸处的尽头便是桌面底下一圈早已锯开虚架着的桌板,这圈虚架的桌板上,就放着那盏⾖油灯,油灯的方圆刚好可以卡在桌板坠落的底座,于是,它的焰苗子正巧就可以引燃这圈中空桌板四周暗槽里的东西——黑火药、硫磺、硝石、松胶等混合起来的一些东西。

  双油灯的热度较強,光度也大,可是它的燃点⾜以引炸这贮存于暗槽內的火未子,而它的光亮却达不到照清楚那‮丝黑‬线的地步。

  右边那扇门,这才推开一半,推门的人连里头是啥个风景尚未看见,只听到“咋嚏”、“砰”连续两声轻响,一道⾚光黑烟,已经夹着“轰”的一记震冲上屋顶,呛鼻的硝雾混在四溅的火花蛇焰里飞舞弥漫,整个茅屋顿时便成为一片火海!

  两个金衫人在异变发生的刹那,急速扑地翻滚,另六位却本能的在全⾝火焰点点中分别窜向其他两间茅屋中!

  大开的门扉挡不住热力与烟火的侵袭,的空气甚至比他们更快的冲进另两幢屋中,他们狼狈窜人,便正好碰上了自屋顶吊下来的两个蜂窝——每间茅屋中一个,而且,还是最为凶猛的虎头蜂蜂窝!

  蜂窝里的虎头蜂原本平静无声——这是说它们在未遭及扰之前,如今火光烈焰加上炙热的空气与人体的奔动,一下子就掀翻了这些可怕的带刺昆虫“嗡”“嗡”声响成一片里,成千累万的虎头蜂愤怒飞出,群攻这六位可怜的“丹月堂”的朋友。

  搏击的功夫好,杀人的本事強,对阵的经验⾜,在他们来说,可谓当之无愧,然而,这一辈子也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来应付大群‮狂疯‬攻螫中的虎头蜂,尤其是在眼前遍地火焰呼卷,自家又⾝受炙伤的情形下!

  兵刃在这时已不算最管用的防卫依恃,他们狂的挥打,‮烈猛‬的翻滚,尖锐的号叫——烟硝晦,火苗窜舞,群蜂冲刺,人影跌撞,老天爷,这可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受创与受惊都较轻的两位金衫人,这时已从地下跃起,他们急切的分向两边茅屋中扑去,看到的却是一样触目惊心的情景!

  两个人略一迟疑,竟又采取了相同的措施——他们飞⾝腾空,由燃烧着的茅顶隙洞中掠出,在半弧形的转折下,各自落向两侧茅屋內。

  他们如此的行动,实际上是一种“壮士断腕”式的忍痛牺牲,因为他们都明⽩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经无法再给予他们的同伴以任何帮助,既然不能伸援,他们就要报复,他们立即接续进行本⾝任务的未段程序——找出随便几个人来加以杀戮!

  虎头蜂绝大多数聚集在两间茅屋靠门的位置,纵有几只飞过来这一端,对于两个金衫人也发生不了什么威胁,他们分别挥撵着蜂虫,发觉的亦全是一种相同的景象——靠在屋角的一张木,一张用丝帐密密掩罩着的木,木上似乎有着影绰绰的人体轮廓,但是那圆长的形态,却不能确定是否为真人!

  两人⾝处两室,思维反应却大致相同,由于他们平素的历练与经验,他们都不敢贸然肯定某一种存疑的事物,在略一犹豫之后,他们便全使用了一样的方法:暗器。

  右侧茅屋中的金衫人抖手出七只強劲有力的“短钢柠”几乎只是稍差一瞬,他的伴当在左侧茅屋也飞发六柄“大旋铡”他们出手的暗器虽然不同,其威势和凌厉却毫无二致,劲气呼啸里,俱以紧密又疾速的旋斩撞向两张木上!

  也不知是“短钢柞”撞折了什么,或是“大旋铡”割断了什么,但闻“砰”“砰”两响,两张木上的圆长形物体就像人在腾掠一样猛的连套着丝帐朝屋顶飞冲——那是因为板翻弹的惯力道运用,才把面上的圆长形物体抛掷出去,这两个圆长形物体果然不是真人,只是两具牛⽪纸糊成的长桶状模型再外裹以薄被而已。

  不过,牛⽪纸糊就的模型里面,充填的却不是好玩意,乃是整整两大包⽩石灰,经过板机簧这一‮烈猛‬向上抛弹,牛⽪纸立刻破裂,漫天的生石灰便宛似下雪一样搂头盖脸的密密洒落。

  当“砰”“砰”声响的须臾,两名金衫人已本能的萌生惊觉,可是这初现的警惕,业遭上飞起的模型所移转,他们刚刚想对那抛飞向屋顶的模型发动攻扑,雪地似的灰粉已经狂洒而下!

  在这狭隘的空间,混的场面中,要想躲避如此密洒的生石灰,甚至比对付那些虎头蜂更为困难,更何况那两张木板在翻转之下,尚另有东西配合生石灰的出现——板的底下一面,早就安置好多罐“乌藤汁”这种颜⾊紫黑,带有浓重生芥气味的“乌藤什”含有剧烈的毒素,但凡沾及人畜躯体,马上就能腐肌蚀⾁,溃烂组织,尤其那种火烫刀剜似的初期痛苦,越加不易承受!

  每一张木底层,都早以薄土瓷罐盛満了十二罐加塞的“乌藤汁”十二罐“乌藤汁”是用细⿇绳打罐底凹沟缚束,固定板木中,不受震动就不虞坠脫,而板这一家伙猛力翻弹,岂有不似流星飞怈之理?

  于是,満空飘洒的生石灰粉,四处抛噴溅的碎罐毒汁,就形成了一个酷怖的人材地狱,休说这两位⾝着灿亮金衫的“丹月堂”金牌杀手亦只是⾎⾁之躯的凡人,这等场面,恐怕哪吁三太子遭临,也一样是罩不住!

  那般惨厉的号曝,就算是人在受凌迟炮烙之刑吧,也不过就是如此的了,一声声的狂叫,一阵阵的悲嚎,直似椎心着,剜着肝同肺啊…另两间茅屋也开始燃烧起来,熊熊火焰映照得夜空通明,星月失⾊,还混杂着火药硫磺的烟硝气味,混杂着茅草木材的燎焦气味,更混杂着人⾁在烧烤之后的油脂焦臭

  在⾚红的火蛇织蹿舞,与塌壁坍顶的劈啪声里,呼声已经沉寂,叫喊亦已消失,除了三祖回归祝融,不成其为茅舍的一片焦垣残迹外“丹月堂”的八位杀手更不复见其活生生的英姿霸势了。

  夜空中仍然显现着蒙蒙的暗红,周遭的林石被火光映炫,幻变出各式泅异的影像,在明灭替里隐展扭曲,于是,便将这凄厉的景况更陪衬得怪诞可怖…

  查既⽩坐在那里,静静的目睹这一切情况的发生,也目睹这一情况的结束,他虽然未曾亲见茅屋內各种程序的演进,但也料及与他的构想相差无几,他在事前曾经排练试验过许多次,而且,他也明⽩一个人在遭遇到某种突变时,其心理反应及‮理生‬态势可能都会有些什么趋向,他自己也是人,也是曾经出生⼊死的江湖人,他自信在这方面揣摸推测的可靠相当⾼。

  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这死亡的陷饼完全经过按部就班的细密设计,开始触发,即不可收拾,人们将会依照这难以避免的轨迹逐步陷落,最后必然不能幸免——因为人的心思和本能大多在可以预测的范围之內,差的只是想远几步与想近几步,除了大智慧和⽩痴,极少能脫离这个原则。

  现在,查既⽩知道他的布置已经收到预期的效果,甚至比他原来所希望的效果更为美満,原先他还打算着拼此老命再战一场——假如有残存者能够脫出的话!

  炙人的热气同呛鼻的烟硝,似乎对查既⽩毫无影响,他默然凝视跳动的火焰,而火焰在他双瞳中反映着奇异的彩光,但彩光的形韵却竟是冰冷又索落的…

  查既⽩并不觉得⾼兴或振奋,一点也不,他所有的感触只是沉重与茫然——一种心灵上的负荷,加上前途渺遥的茫然。

  这一战是胜了,彻头彻尾的胜了,更且胜得利落,胜得漂亮,来敌全歼,无一生还,尤其还是像“丹月堂”这般的厉害对手!如此的斩获,不论在道上哪一个码头来说,都绝对是脸上抹金的事,只有一桩,问题在于以后要如何收场?可以预见的是“丹月堂”的杀手必定将倾巢而出,誓死报仇雪恨,到了那时,眼前的胜利与光彩还能持续不坠么?期冀绵延的生命尚可绵延接连下去么?恐怕谁也不敢乐观,谁也没有这样的把握。

  所以,无怪乎查既⽩是如此的心情沉重,感受惶恐了。

  他眼前还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往后又该如何安排,他惊异于此时此景,他所思想的竟不是和现下发生的斗杀有密切关连的事,他居然在回忆以往的种种般般,推测将来的演变境况,他好像已经失在另一个空间了!

  摇‮头摇‬,查既⽩⼲涩的咽了口唾,仿佛才从一个梦境中惊醒,他不由努力收敛心神,一面喃喃问着自己:我这是怎么啦?

  在燃烧后的余烬残烟里,有好几条人影从茅舍原处的平行两端分别出现——他们像突兀自地底下冒出,那么毫无征兆的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实际上,他们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平行着原来的茅屋,早已挖妥两条地道,浅短的地道,工程并非浩大,却极有效用,每条地道只有四五尺长,宽窄仅能容人匍匐通过,然而,人人地道之內隐蔵,要想在地面上找出端倪,就十分不易了。

  那是鹿双樵。席雁主仆、四名鹿双樵的长随,以及汤彪等人,他们才一钻出地道,略一搜寻,便已发现了查既⽩的踪影,大伙立时纷纷奔近围拢。

  查既⽩的形态方始人眼,鹿双樵已忍不住喊了声“天”他惊恐的低叫:

  “查兄,你…你竟然伤到这步田地!”

  席雁顾不得查既⽩満⾝⾎污,赶忙先扶住了他,菗着气道:

  “你觉得如何?还能撑得住吗?查大哥,你实在伤得太重——”

  鹿双樵立即急促的侧首吩咐:

  “汪平,吕朝宗,你两个人马上下去请大夫,记得要请前次为查老大治伤的那个大夫,叫他把药材器具带齐,花多少钱都不必计较…”

  鹿双樵这两名手下答应一声,双双飞奔而去,席雁又噎着声道:

  “查大哥,你先躺一下,⾎流得大多了…你连着这么受‮腾折‬,铁打的⾝子也不住啊…”吁了口气,查既⽩沉沉的道:

  “放宽心吧,这一遭全是外伤,不比上一次严重到哪里,好好调养一段⽇子,我自信还站得起来…”

  目光四巡,鹿双樵不噤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气,他面青⽩的道:

  “四个人…看他们⾝上所穿的⾐着颜⾊,无疑是‘丹月堂’的金牌杀手,一共四个金牌杀手,却全叫查兄独自放倒了!”

  呛咳一声,查既⽩沙哑的道:

  “你当我让他们切割成这副模样,是不需代价的?”

  鹿双樵惊栗的道:

  “这些人…查兄,全都死了?”

  查既⽩疲乏的道:

  “都死了…他们一动手,我就知道是要命的把戏,想不拼也不成…”

  鹿双樵咬着牙道:

  “丹月堂,和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如此赶尽杀绝?”

  了一口咸腥的⾎污,查既⽩又“呸”的吐掉,他低缓的道:

  “所以我早就告诉过你,江湖恩怨,不一定是你打一拳,他还一脚便能对消的事,有时候,你只多看了他一眼,他却认为不要你的命就难消此气…‘丹月堂’这样做,正是他们一贯的风格,里子面子外带本息一把抓…”

  席雁双目含泪,菗噎起来:

  “查大哥,你又救了我们…要不是你⾝犯难,独撑危局,我们只怕就全完了…查大哥,我真不知该要怎么说才好…”查既⽩提着气道: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席家丫头,其实我也不是都为了你们,我自己可也要活下去呀!”

  拭着泪⽔,席雁‮头摇‬道:

  “你就是这样,查大哥,施人恩德,还不要人家表示感…若不是为了我们,你本不必得罪‘丹月堂’,也就发生不了今晚上的事,再说,你原可以早早离去的,却又是为了我们,才等着和‘丹月堂’的人做个了结,好歹全把担子一个人挑起…”

  查既⽩虚弱的笑着道:

  “别瞎扯,我之所以没有尽早离去,只是为了在此地养伤,伤势不曾大好,叫我怎么个去法!”

  席雁埂咽着道:

  “查大哥,很多人都看错你了…你原是这样至情至的一位豪士,这样慷慨赴难的一位英雄——”

  伸出⾎迹斑斑的左手一阵挥,查既⽩着气道:

  “我的姑…你就少捧我几句吧,你再往下说,我可真要掩面而逃啦…娘的…我…我算是哪门子的豪士英雄?我堪堪只是个吃杂扒地的二混子罢了…”

  鹿双樵急忙接口道:

  “查兄,查兄,不论你认为自己算是什么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别人看你是什么,你先歇口气,少说话,查兄,精气千万虚耗不得!”

  这时,席雁悄声吩咐另两名鹿双樵的跟随:

  “火也快灭了,请你两位到废墟间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碍眼的事——”

  查既⽩又忍不住开口道:

  “不用了,那一阵火,两蓬毒蜂…満空漫飞的石灰粉加上几十罐‘乌藤汁’,他那八个鸟人要能有一个活着出来才叫是异数…而且我一直就守在这里,要有人逃生,我不会看不见…”

  鹿双樵愣了好一会,才钠钠的道:

  “进⼊茅屋中的,竟有八个人之多?”

  查既⽩无声的一笑:

  “两名金牌杀手…两名银牌杀手…外加四名铁牌杀手…老兄,你当‘丹月堂’这一次派人来,只是为了向我们道久违的?”

  打了个冷颤,鹿双樵惊悸的道:

  “好狠——看来他们早就抱着斩尽杀光的恶毒念头了!”

  查既⽩暗哑的道:

  “一点不错,所以他们容不得我们,我们便也不能容下他们,大家开宰就是…”

  鹿双樵苦涩的道:

  “‘丹月堂’虽然以杀人无数扬威立万,但却极少听说他们一次‮出派‬十名各级杀手出动行事,这一遭他们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显见是志在必得,不想让我们漏出一个活口。”

  查既⽩又吐了一口⾎⽔,倦怠的道:

  “是而今晚之后,我们都要早做打算…‘丹月堂’这次豁开来⼲,下一次更不会稍留余地,而且我敢打包票,他们必定十分⾼看我们,将一回比一回来得阵容盛大,态度热切…”

  鹿双樵咯然无声,流露在他双眼里的神⾊,竟是和查既⽩先前一样的茫然,一样的又冰冷又索落了…

  悄悄的,席雁伸出手去握住了鹿双樵的手,当两只手互相紧贴,却都感觉得到彼此手心间的那股子寒瑟与颤悸。

  没有人再说话,那种无形的霆,业已浓重聚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上⼲涧中的茅舍已成灰烬,而且地方早被“丹月堂”的人知悉,事实上是不能再留下来,鹿双樵很快又另找到新居,那是距此有百多里外的“三合镇”还是相当热闹的一个镇。

  这个新迁的隐居之所,是一栋二层楼房,就座落在大街的横巷里,颇收闹中取静之效,进门还有一个不小的前院,不用外出,就能在院內松散腿脚。

  他们的行动异常小心,平时只由席雁的丫壹小⽟上街露面,其他的人除非绝对必要,都只在楼里活动,轻易不到外头。

  替查既⽩治伤的那位大夫,鹿双樵也索用大把的银子请了一起过来,包治近月,才又像来时一样,蒙住双眼把他老先生送走。

  这一次,查既⽩⾝体的复原可不比上一遭快了,他流⾎大多,元气伐丧甚巨,加以;⽇创尚未大好,新伤又增,人总是⾁做的,就这么一轮再轮的割切,任是老查的⾝底子厚实,也一样招架不住,只个把月,业已连带肚消瘦了一圈。

  查既⽩受伤的次数不可谓少,豁给人家的⾎⾁加起来会令他自己发怔忡,但似这样紧接着挨剐遭刮的记录却还没有,他心里明⽩,近一阵子来,自家的体气委实较早⽇虚乏多了…

  坐在廊沿下喝着参汤,查既⽩懒洋洋的注视着地面的一行蚂蚁正在艰辛的搬运几只虫尸,他不噤‮头摇‬叹息,唉,连蚂蚁也和人一样,都这么终⽇劳碌辛苦…

  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飘过来,席雁的声音轻柔而娇脆的⼊耳:

  “查大哥,你独自一个人,⼲吗又在‮头摇‬叹气呀?”

  查既⽩笑望着正踏出门槛,容光焕的席雁“嗯”了一声道:

  “我是忽然有所感叹,人他娘活着,实在太也⿇烦罗嗦,忙吃忙睡,忙名忙利,忙着整人和被整,就连蚂蚁之属吧,要想生存下去,亦不得不营营碌碌,⽇夜觅食贮粮,莫不成万物的沿传法则,只是为了要叫一代一代接续活着而已?”

  席雁笑了:

  “这个题目太大,查大哥,其实简单的说,人活着当然不是只为活,他们要爱,要享受情感与关切,要创功业立名史,活下去的理由很多,就看你是要往哪一个目标去奋进了。”

  查既⽩自嘲的道:

  “譬喻我吧,我只想存几个钱,散几个钱,能拿与不能拿的却多少分两个,安安稳稳过⽇子就行…”

  席雁忍俊不住的道:

  “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查大哥,难怪人家说你是黑吃黑,横索十方之类,你打算‘能拿’与‘不能拿’都一股脑的要拿,这安稳⽇子恐怕就不好过…”

  着下巴,查既⽩安闲的道:

  “先别说我,席家丫头,你倒有些什么计划?”

  怔了一下,席雁惘的道:

  “我?我需要有什么计划呢?”

  查既⽩微笑道:

  “你和鹿双樵呀,为了你们小两口子的事,业已闹得天翻地覆,既然已经豁了开来,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认为拖下去亦不是道理,早晚终究要办,晚办就不如⼲脆早早办了的好!”席雁一时尚未会过意来,她迟疑的道:

  “查大哥,你的意思我还不很明⽩,我和双樵,我们要办什么呀?”

  查既⽩道:

  “我是说,办喜事,你难道不打算先把名份定下么?你总是个闺女,正了名份,就不怕人家闲言闲语,飞短流长了!”

  席雁并不似一般女孩儿家,在谈到这种问题时,不管真假都要扮出那么几分娇羞之态,她从容的一笑,大大方方的道:

  “原来查大哥关心的是这件事,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说闲话,查大哥,为了双樵,我的⽗⺟已经这样不谅解我,我也不顾一切的跟着他出走,如此行为,恐怕早就被人明里暗里数落得不堪⼊耳了,但我从不后悔,更不忧惧,人要活在爱里,亦有权争取自己的幸福,环境与传统并不一定全正确,也不见得适合每一个人,我既已跟着双樵出来,谁都明⽩我已是他的人了,表面上的仪式,早办晚办我皆无所谓。”

  查既⽩想了一会,笑昑昑的道:

  “倒是⾼论,不过,你说得确有几分道理,我认为我们之间,至少尚有一桩所见相似,那就是男女合婚,迟早总得有个形式。”

  席雁笑道:

  “当然,否则将来生下孩子,岂不是变成私生子了?再说,明媒正娶的夫人,总比做人家的姘妇来得堂皇。”

  查既⽩乐呵呵的道:

  “你这丫头片子,什么话都敢说啊!”这时,紧闭的大门外忽然起了几声叩响——先敲三下,接着再敲了三下。

  席雁道:

  “是小⽟上街回来了,我刚才叫她去买只老⺟回来煮汤给你喝。”

  说着,她连忙过去开门,是小⽟不错,她侧⾝闪了进来,一边用⾐袖拭抹额上的汗⽔,一面惑惑的道:

  “‮姐小‬,我遇到了一桩怪事哩,起先我还怪那个人冒失,后来才晓得他是故意的——”

  关上门,席雁警惕的道:

  “什么怪事?把话说清楚,这么无头无尾的,谁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把右手提着的那只肥⺟换到左手上,小⽟忙道:

  “就在我才转进巷子里的时候,一个大男人猛不丁从一旁冒出来,像喝了酒似的撞在我⾝上,我刚开口要骂,他只脚步一溜就不见了,后来,我才发觉就在那一撞的当口,他已塞了一只小方柬到我怀里…”

  席雁神⾊微变,她一伸手:

  “快拿给我看!”

  一直注意聆听着的查既⽩缓缓开口道:

  “不用紧张,那是我们自己人,小⽟,方柬可是以⽩棉纸折叠的?”

  小⽟从怀里摸出方柬来一看,可不是用⽩棉纸折叠而成,她愕然道:

  “查爷,那个人真是我们自己人?”

  查既⽩笑道:

  “不错,是我的一个老伴当。”

  小⽟不解的道:

  “既是你老的伴当,怎么不直接来这里和你老见面,却要用这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吓人一跳…”

  席雁接过方柬,一面低斥道:

  “小⽟,怎么可以这样对查爷说话?”

  查既⽩笑昑昑的道:

  “没关系,我说小⽟呀,其中奥妙你就不懂了,我可以打个比方给你听,有些事情,能以直来直去,无需隐密,有些事情,就得绕上个大弯,方可不露形迹,我吃香的喝辣的,更结仇无算,却仍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我识时务知变通,运用得灵活巧致。”

  递过手中的小方东,席雁也忍不住低声问:

  “查大哥,那个人是谁呀?”

  查既⽩一面拆开方束细阅內容,边漫不经心的道:

  “晤,那是影子…”

  席雁怔怔的道:

  “影子?”

  查既⽩专注的看着这张小小的⽩棉纸,脸⾊却逐渐的凝重起来。

  席雁发觉查既⽩的表情变化,不由忐忑的问:

  “查大哥,可是有什么不对?”

  长长吁了口气,查既⽩苦笑道:

  “有两个信息传来——全是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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