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行义
冲着查既⽩的这一笑,周三秃子和曹大驼两个全不由心里发⽑,姓查的花巧大多,手段是又妙又狠,如同打蛇,只一家伙就能敲到七寸之上,又如同奕棋,往往较他的对手远看三步,心思是这么个活络法,他朝你毗牙一笑,谁会知道他的脑筋又转向哪个要命的节骨眼上啦?
周三秃子不得已,亦极其勉強的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应合,而曹大驼却是连这么一抹⼲涩的笑意也难挂上老脸了。
查既⽩诧异的道:
“二位似乎不大快活?”
周三秃子忙道:
“不,不,老查,我们快活,我们是太快活了…”
查既⽩头摇道:
“如果心里⾼兴,怎么笑得这样难看!”
呆了呆,周三秃子赶紧道:
“你不是说过么,老查,人这玩意的构造很奇怪,悲伤的时候流泪,⾼兴的时候也会流泪,我们是过于⾼兴了,所以反倒连笑都笑得不大自然啦…”
查既⽩目注曹大驼,道:
“姓曹的,你呢?可也是这样的感受?”
脸上重叠的皱折痉动了几下,曹大驼哑着声道:
“我比周三还⾼兴,所以甚至连笑都不会笑了…”
“嗯”了一声,查既⽩道:
“只要你们悦愉,我也就不在这一番心力了,现在,我有两件事要求二位——其实说要求是客气,这两件事,你们答不答应都得答应!”
眼⽪子跳了跳,周三秃子惊异的道:
“老查,我说老查,价码是早就讲定了的,可怜我哥俩业已一贫如洗。再无恒产,多一文也付不出了,你不能出尔反尔,又想往上加——”
曹大驼也沮丧的道:
“十万两银子一付给你,我们连穿⾐吃饭的需要都没有了,若想重起炉灶,积攒到今天这点底帐,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查既⽩脸⾊一沉,大声道:
“你两个一搭一唱是在演哪一出戏给老子看?娘的,真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子敲定你们十万两银子就包准是十万两,多一文我不取,少一文也不行,你二人却在那里瞎猜疑,穷紧张,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岂会说话不算,像你们一样把承诺当狗庇?”
周三秃子顿时眉开眼笑,如释重负的道:
“原来你不是想借机再搂我们一票?”
查既⽩没好气的道:
“行有行规,盗亦有道,办什么事要什么价,怎作兴随意涨落?只有你们两个上不了台盘的东西才有这等烂污想法!”
但能不用多付银钱,别说挨几句骂,就算挨上两刀,曹大驼和周三秃子也都认了,他们不约而同的了一口大气,周三秃子巴结的道:
“我们哥俩就知道你老查说一不二,是个信人,有什么事,你尽管代,我哥俩一准照办,包你満意…”
查既⽩踏前两步,放低了嗓门:
“第一,今天的事,切切不可张扬出去,更莫提姓魏的是死在李冲之手,若是万一有人问,就说叫我宰了便是!”曹大驼接口道:
“你放心,老查,我两人又不是呆鸟,这种惹祸上⾝的事我们避之唯恐不及,又如何会出去张扬,要是叫‘丹月堂’的人再碰上我们,就算又凑巧承你来救,我哥俩也付不出第二个十万纹银了!”
周三秃子也跟着道:
“更不会发生有人间我们的事,因为自此之后,我兄弟便隐姓埋名,逃之夭夭,天皇老子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查既⽩道:
“很好,利害之间,二位一定都比我还清楚,万一你们走漏口风,那时不光‘丹月堂’要剥你们的人⽪,你们立即就会发觉,我这个好朋友亦突然变成刽子手啦!”
打了个哈哈,周三秃子道:
“你无需恫吓我们,老查,我哥俩不会那么不上路!”
曹大驼谨慎的问:
“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查既⽩轻描淡写的道:
“那第二件事,就是此刻已到二位付钱的时辰了。”
曹大驼忙道:
“付,付,当然要付,但你总不会指望这十万两银子是携带在我们⾝边吧?”
微微一笑,查既⽩道:
“如此巨额的银钱,二位自不可能随⾝携带,不过,不在⾝边,总也有个置处处,或由二位指出所在,我派人去取,或二位中的一位引导我的人一同前往照数赐付,皆无不可!”
周三秃子急切的道:
“我看,还是我自己去拿——”
查既⽩安闲的道:
“也行,但你千万别起歪心,周三秃子,否则老曹命堪虞,而阁下亦脑袋难保——你知道,影子的刀法极快,动作更快,⿇烦的是他看得清你,你却找不到他!”
本能的引颈回顾,周三秃子惴惴的道:
“老查,你这是说到哪里去啦?我岂是这种不信不义之徒?”
一拍手,查既⽩笑道:
“不错,你不会是那等不信不义之徒,因为这一类人是不该活在人间世上的,你还活着,显然到目前为止,还没犯过那种⽑病。”
一边的“太⽳”猛的鼓跳,周三秃子挣扎站起,步履瞒珊的瘸着腿行向屋门,看他那一走一扭的模样,煞是艰辛,却不知道这一牵动,是⾁疼抑或心疼?
曹大驼讪钠的道:
“不用多久,老查,他很快就拿回来…”
查既⽩含笑无语——他知道周三秃子很快就会回来,周三秃子决不敢耍花样,因为任何能以助之脫逃的机关路线或蔵匿方式,曹大驼也都清楚,如今,曹大驼的一条老命还拴在这里,若是万一情况有变,周三秃子卖了曹大驼,还怕曹大驼不反过来卖周三?何况,影子的确在监视着周三秃子的行动,且正如他方才所说,凭周三秃子那一点火候,想对隐于暗处的影子玩心机,那不但是⽩搭,倒霉也就倒得更快了。
回“三合镇”的路上,三个人是分做两拨走的,由影子随护着⾕瑛,查既⽩落单在后,这样的走法比较全安,因为查既⽩的目标大,有许多人不认识⾕瑛,不认识影子,却认得他老查。
前后也只分距三四十里的路程,加劲一赶,尽半天的功夫便可赶上,是而查既⽩一路过去,轻松逍遥得紧,不慌不忙,倒有几分游山玩⽔的悠闲况味。
令他心情舒畅的不只是此行圆満达到目的,里的十万两银票,更使他越揣越觉得热活熨贴,人家说“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眼下他虽未骑鹤,也不打算上扬州,却确然与有飘飘飞的惬意感觉。
人在鞍上,闲跳青山绿⽔,浮云蓝天,查既⽩不噤益发襟开朗,全⾝轻快,嘴里居然哼起小调来。
调子虽然荒腔走板,查既⽩却自得其乐,耝厉有如锈刀刮锅底似的音节随着蹄声相互应合,倒也盎然有致,查既⽩脑子里忽然记起一句古诗来,是什么人写的来着?踏花归去马蹄香,啊哈,此刻的光景可不正乃如此?踏花归去马蹄香。
若是有钱,这个人间世该有多美好!
不由自主的又伸手拍了拍板带里的那叠银票,查既⽩満⾜的吁了口气,轻策马头转向路弯,这一转,却令他顿吃一惊,舂花似的笑容也就恁般僵硬的凝冻于嘴角了。
路的这一拐弯,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景致或怪异的风光,仍然是那不断的青山绿⽔,依旧是那悠悠的⽩云蓝天——只除了路边多摆着一口⽩木棺材,外加一个坐在棺材旁边,満面泪痕,神⾊愁惨的女人。
查既⽩不是没有见过棺材,相反的,他见得太多太多了,也不是没有见过守在棺材边哭泣的女人,同样他也见得太多太多了,呆不过,棺材不该弃置路旁,那女人亦不该独自守着一口路旁的棺材哭泣,这样的景况与情态,不止是怪诞突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琊气氛。
本能的勒住马头,查既⽩暗暗吐了口唾沫,眼睛转到那抚棺昅位的女人脸上——那只是个长像十分平凡的女人,就宛如你在窄街陋巷或荒村野店里随时都可能遇上的任何一个平凡的女人一样,生得不美也不丑,不会让你的记忆中留下丝毫深刻印象。
那女人似乎不曾察觉查既⽩的出现,她仍然在无声的淌着泪⽔,以満脸凄的神⾊茫茫无告的凝视着迢遥的远方一隅…
查既⽩知道对方当然看到了他,唯其伤心绝,才视若不见,便仿佛对方现在目注迢遥,却本也什么都未看到一样。
略略迟疑了一下,查既⽩偏开马⾝,靠向道路的另一侧,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尤其在他目前的境况里,更不适宜多管闲事,他确实多少有几分好奇,加上几分悲悯的情怀,然而,他还是打算洁⾝自好,赶他的关大道。
于是,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音响从背后传来——像是人在突几站立起来的时候,⾐衫所发出的寨窜抖动声,很轻,却显得急促。
查既⽩迅速回头望去,恰好及时看见那女人手持络发的一枝银管,正奋力指向她自己的咽喉,如此坚决果断,又毫不犹豫的揷向她自己的咽喉!
银眷闪动着冷酷的光彩,而由那女人上举的双手到她喉咙间的距离却是这样接近,动作的快速加上空间的短促,几乎在她兴起此念的一霎,即已注定了那悲惨的结果。
此情此景,任何人也会以为那女人是死定了,甚至那女人自己亦绝对认为她活不成,或许因为她希望的就是活不成,她的行动便选择在恁般难以挽转的须臾之间!
银管的光芒映闪,管尖的怈落向咽喉,其过程只有瞬息,更且连瞬息的工夫都不到——
查既⽩的面孔肌⾁倏然收缩,他的有臂基于本能的反作用,甚至抢在大脑的思维凝形之前淬而挥弹“青竹丝”的寒电如闪“当”的一声脆响,那女人落向喉间的银替已经险极的被窄剑磕飞,莹莹青汛上扬的一刹那,查既⽩人已倒翻至那女人面前。
女人的喉间仍留下一道替尖划过的浅浅⾎痕,有隐隐的⾎⽔渗出,看样子,查既⽩的反应虽快,却仍然稍稍慢了一点。
好在只是稍稍慢了一点,查既⽩认为这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站在那女人跟前,查既⽩面对面的瞪着人家,接近得他可以感触到对方急促呼昅中的鼻息,可以听到那鹿撞般的狂烈心跳…
女人表情木然的看着查既⽩,満布泪痕的面容上找不出一丝生之喜悦,显不出丁点感恩的情怀,就好像,娘的,本便不曾发生刚刚那一幕惊险的场面一样!
了嘴,查既⽩又⼲咳了两声,他奇怪自己的腔调怎会变得这么个沙哑法:
“我说,这位小嫂子,你方才真可险着啦,要不是我眼明手炔,这阵子你业已一边躺下了,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值得你把那又尖又利的银管子愣往自己脖颈上揷?”
那女人闭上眼睛,泪⽔却又似断线的珠串也似,扑籁籁顺颊流淌,查既⽩忙道:
“你先别哭,小嫂子,我知道你必是有过一段极其悲惨的遭遇,或是碰上什么难以承受的不幸,才使你朝那条绝路上走,但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任是哪一种横逆苦楚,也都有过去的一天,你向远处看,好处想,把心放宽,说不定否极泰来的辰光就在不远啦…”
说着这些宽慰人家的话,查既⽩自己亦不噤觉得十分空洞平泛,有点隔越搔庠,不切实际的味道,然而,此情此景,碰着对方又是这么一号主儿,你叫他讲些什么才好?
把竹掖进板带里,查既⽩着双手,心里有些发急:
“呕,小嫂子,这天⾊业已不早,你孤⾝一人独处荒野,又伴着…呕,这么一口玩意,似乎不大妥当,如果有我能以效劳的地方,你不用客气,尽管直言,我多少还帮得上忙…”
那女人缓缓睁眼,用⾐袖轻拭泪⽔,她定定的注视着查既⽩,半晌没有出声。
被人家看得有点发臊,查既⽩尴尬的道:
“我是一片好心,可没存着半点歹意,假使你对我有什么怀疑,我可以马上拍拍庇股走路,老实说,这里的事,原本和我也毫无⼲系…”
那女人终于开口了,语声却是大出查既⽩意料之外的平静与柔细,更带着十分有教养的那种典雅意味:
“你是个善心的君子,而我,也决不会去怀疑一位救了我命的人——纵然那人和我是如此陌生。”
又着手,查既⽩咧嘴笑道:
“这就好,这就好,小嫂子,此地不宜久留,你可有什么需我效力之处?”
垂下视线,那女人轻轻的道:
“只怕太⿇烦你这位大哥——”
查既⽩打了个哈哈,道:
“不要紧,人活在世上,谁也免不了遭个三难两急,理应互相济助才是,何况你还是个妇道人家?碰上眼前这等凄苦事,但凡有点心肠的人,任是哪一个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女人昅了口气,声音低幽:
“承你的情,我也就不惴冒昧,厚着脸⽪求你赐助了。”
查既⽩一膛,道:
“尽管说,但凡能之所及,我是全力以赴,闯道混世讲究的就是那救危济弱,伸出手来挽人一把,既解人之困窘,又叫自家心头平安,这等好事,不啻积福积德,真乃何乐不为?”
女人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来表示她的感,但显然她是失败了,只见她嘴角僵硬的牵动了几次,却仍是那么一副哭无泪的凄惨样儿,咬咬牙,她道:
“这口棺材,壮士,你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打一开始就看到了,这可不就是一口棺材么?查既⽩点头道:
“不错,我看到这口棺材——小嫂子,棺材里的人,约莫和你有着什么渊源?”
那女人叹了口气,道:
“不止是有渊源,那是我在这人间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查既⽩喃喃的道:
“真是惨…”
那女人左颊的肌⾁颤动了一下,苦涩的道:
“是我的丈夫。”
咽了口唾,查既⽩道:
“你丈夫是…咂,病故的么?”
女人平凡的面容上又浮现起一片深浓悲凄的郁,以至使她的形状益发变得孤寒幽怨,就好像是一声声听不到却异常尖锐的呼号,一把把看不着却那等殷的⾎泪,钻⼊⼊耳,洒到人心,你不能触摸它的实质形体,但是,你却感觉得到,意会得到,你震悸于呼号亢厉,⾎泪并流的感应,你能确切体验到它的存在!
查既⽩忙道:
“对不住,小嫂子,我不该问你这些伤心事——”
那女人哽咽的道:
“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杀死的!”
查既⽩不由自主的又重复了一句先前讲过的话。
“真是惨…”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惘的接着道:
“不管是怎么死的,总该人上为安,小嫂子,你为什么不先殡葬了你当家的,却把棺材摆置路旁,更又独自一人在此垂泪?这犹不说,你甚至还有杀自的打算…”
女人昅着气,声音颤抖:
“都是他害了我,也害了他自己…”
查既⽩不解的问:
“此活怎说?”
那女人双眸中泪光闪动,角在不停的菗搐:
“说起来,你或者不相信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实际上,这种残酷怪诞的不幸非仅千真万确的存在,它就落在我的⾝上…”
查既⽩心里竟有些发⽑的感觉,他道:
“你还不曾说出,那是桩什么样残酷怪诞的事体?”
那女人扬起面孔,脸上的表情愕厉又悸怖:
“三年以前,我的丈夫酒后与人殴斗,失手杀死了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只有老婆而尚无子嗣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却比他多了一个亲人,那人有个⽗亲,他的⽗亲仅有他这一个独生儿子,一个成了家却尚未延后的独生儿子!”
查既⽩心想:这下子就大大的⿇烦了,这岂不是给人家截断香烟了么?如此深仇大恨,换了谁也不肯善甘罢休啊,⼲咳一声,他道:
“小嫂子,你当家的这个祸可叫闯得不小…”
那女人郁的道:
“是闯得不小,这桩祸事的后果不但断送了他的命,也等于埋葬了我的一生…出事之后,我们开始躲避,开始流浪,我们心惊胆颤的逃奔了三年,我们虽然逃过了官府的追捕,却未能逃过那人⽗亲的报复…”
查既⽩摇着头叹息:
“冤冤相报,仇恨不了,娘的,这人间世上,就有恁多的恶循环。”
那女人的言调低沉飘浮了,宛若一个召灵者突兀失在另一度自己神魂亲临的空间,充満了不落实的茫然,无所把持的恐惧,
“那人的⽗亲…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江湖人物,更是一个心肠无比狠毒的黑路凶煞,他终于找上了我们,而且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替他儿子报了仇——他在我丈夫⾝上就揷了三十三刀,狂笑着看我丈夫在连续的哀号惨叫声中濒临死亡…刀刃锋利冷森,映着月光闪动,每一刀揷进⾁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每一刀下去,便伴和我丈夫的一声哭叫;我的丈夫在地下滚翻,匍匐,爬跪,向他求饶,向他乞告,向他叩拜…然而这一切全无作用,未能引发人家丝毫的怜悯与悲恕,我丈夫还是死了,死在猩⾚淋漓的一大片⾎泊中…你知不知道月光之下的鲜⾎是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
查既⽩又感到喉头泛⼲泛苦,他喃喃的道:
“可以想象,那必然不会有什么诗情画意…”
女人缓缓的道:
“是的,没有一点诗情画意,一点也没有…”
查既⽩瞪着眼问:
“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女人悲切的道:
“那凶煞…在杀害我丈夫之后,居然还不放过我…他告诉我,我唯一的一条生路便是必须接受他的一项条件,其实,那不是条件,那是磨折,是惩罚,是一种变相的凌手段…”
查既⽩道:
“这老小子却是出的什么主意?”
指了指⾝边的那口⽩木薄棺,女人沙沙的道:
“就从这里开始,他们把我丈夫的棺材搁下来,要我独自背负或拖拉——不管我用什么方法,不能借助任何外力,把棺材弄到五里外的那片葬岗下,如果我做得到,那凶煞才答应让我活下去…”
两边的太⽳暮地鼓跳起来,查既⽩愤怒的道:
“换句话说,假若你不能立独运送这口棺材到葬岗下,那老八王就要你的命?”
女人酸涩的道:
“那人说得够明⽩了,设若我未能在他指定的时间內完成这件事,他也会在我⾝上揷三十三刀,也会叫我的⾎在月光下淌満一地…”
查既⽩深深昅了口气、他在衡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应该怎么办,撤手不管,情理道义上全说不过去,如果要揽下来,势必又是一场⿇烦一由于如今尚不能确定对方属于哪一等的角⾊,因此也就不敢断言⿇烦的大小,然而,总是一场⿇烦乃可管定了。
静静的看着查既⽩,那女人幽晦的道:
“现在,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活下去的原因了,我本毫无办法立独把这口棺木拖运到五里之外,甚至连五步我都移不动。与其叫那人以三十三刀来要我的命,不如我自己早做了断来得痛快…”
暗中一咬牙,查既⽩大声道:
“你说,小嫂子,你希望我能替你做些什么?”
那女人直视查既⽩,道:
“你救过我一次,但求你能再救我一次——由你先前出手的动作,我知道你必是一位⾝怀绝技的江湖侠士,如果你不嫌⿇烦,不认为陌路相逢的一个女人做这样的要求太过分,我恳请你帮助我继续活下去…”
事到如今,查既⽩不拿鸭子上架也不行了,他用力点头,昂起脸来道:
“好,我他娘便豁上这一遭,倒要看看那个老八王有什么三头六臂,更得试试谁能在谁⾝上揷进三十三刀——小嫂子,咱们开路!”
那女人的面颊菗搐,嘴颤动,她咽着声在哆嗦:
“这位大哥…我不知该怎么说,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摆了摆手,查既⽩觉得自家豪气⼲云,颇有呑河岳、啸长天的壮阔气势,似乎突然间⾼大了不少,他哈哈大笑着:
“什么也不用说,小嫂子,你的事我一肩扛了,走,我们不需背棺材,我们骑着大马去找那老八王蛋,弄得熨贴,说不定顺势就把他埋在葬岗里…”
那女人目注棺材,潜然泪下,她瑟缩的道:
“但…这位大哥…我…我想…”
查既⽩愕然道:
“你怎么啦?莫不成还有别的什么事?”
那女人神⾊十分痛苦的道:
“我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原本,我也早就打算将他安葬在那座岗子下,这位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可以…”
敌着嘴,查既⽩愣愣的道…
“你的意思是说,呕,要我们带着这口棺材一齐走,到了那边正好就地埋了?”
连连点头,那女人以乞求的目光注视着查既⽩:
“我是这样期冀…这位大哥,还盼你成全我这最后一点心愿,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要求大过分,但无论如何,请你再多帮我一次…”
查既⽩着手,十分坐蜡的道:
“老实说,这原不是什么难事,站在你的立场,这个要求亦非过分,问题在于用什么方法运走棺材?小嫂子,你总不能指望我背着或是拖着它吧?”
那女人急切的道:
“不,不,这位大哥,我怎敢有如此荒诞不敬的想法?我怎敢这样奢望?我是想,你正好有一匹马,而且像你所说,还是一匹大马…”
查既⽩道:
“你是说,用我的马来拖这口棺材?”
那女人怯怯的道:
“不知道这样做行不行?”
略一沉昑,查既⽩无奈的道:
“行当然行,不过还要费上一点手脚,加添些零碎在棺材上才牢靠。”
那女人惑的道:
“还得加添些什么呢?”
查既⽩端详着那口装死人的木匣子,低沉的道:
“这只是一口薄⽪棺木,不是他娘铜烧铁铸的玩意,恁情拿马拖上五里地,恐怕不到地头就磨穿个舅子的了,所以棺材底下还得顺着头尾缚上两圆木,这才磨擦不到底板,然后用我的大马拖着方保无虞…”
那女人感的道:
“你真是心思细密,设想周到——”
微微一笑,查既⽩不再多说,径自走向路边,那里有几棵野树生长着,他还得尽快找出两原木来动手施工,辰光业已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