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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良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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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软下垂的“断肠红”倏忽向上竖立,冷电眩映的刹那,光柱已经凝聚而成,并以不可言喻的快速破空暴,目标直指章居仁。

  章居仁除了用他的背齿钢刀奋力磕击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末阻挡光柱的冲,而这种以硬碰硬的防御手段,乃是最愚笨与拙劣的方式,因为在速度、镝锋旋进的频率、‮击撞‬的力道上,一边为单一的运展,一边是气动和形质的浑然融合,疏密快慢之间,本无从比较,他用这个法子抵抗,倒不如窜避逃命来得允当,只一出手,已注定了霉运当头!

  璀灿的光柱笔直掠过,章居仁的背齿钢刀像着了魔似的连连叮哨跳,震得他的⾝子也不住弹晃摇摆,耀眼的精芒推动着他,每一转回,便有一大蓬⾎雾散布,光柱掠过去再绕返,这位“鬼马帮”的大当家早已四仰八叉的翻跌于地,如银的⽩发染得一头⾚红!

  裴瑾便在这时握剑扑上,他双手执剑,动作疾若鹰隼,但却欠缺⾝剑合一的功力,算起来,仍属单一运作,不过,和章居仁不同的是,他采取的为攻势罢了。

  绕近的光柱向裴瑾,剧烈的金铁击声刹时震耳聋,裴瑾的利剑立刻折断为二,只见他挥臂拔升,可是跃起的须臾,又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昅住似的颓然坠⼊光柱之內。

  掣闪的寒光骤而收敛,裴瑾踉踉跄跄走出几步,重重栽倒,原先英俊的脸孔已扭曲变形,双眼凸瞪不瞑——他算好的,仅中了左一刀,这一刀固然致命,至少还落一具全尸。

  那边的施心痕和熊俊,在第二次双方锋的过程中,并非不想帮忙,实践他“跑不了你、走不了我”的承诺,而实在是情况的演变太快,快得待他意念始动,尚未及觅得适当机会之前,一些俱已结束。

  缅刀,又软软垂指向地。

  倒昅一口凉气,熊俊憋着嗓音道:

  “心痕,怎么打谱?”

  施心痕缓缓的道:

  “错不过一死而已,老熊,不要望了我们‘天蝎会’的传统!”

  熊俊闭口不言,握着一对三尖两刃刀的双手却漉漉的冷汗涔涔。

  任霜⽩开口道:

  “终于,我们又面对了。”

  施心痕生硬的道: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我们这一行的,迟早会遇上这一天,任霜⽩,你也一样,要求善终,皆属奢望。”

  任霜⽩道:

  “我看得开,施心痕,因为我这一生,从来便没有任何奢望,一个浪江湖的瞎子,你叫他去贪求什么?”

  黝黑冷漠的面孔上,竟浮现起一抹罕见的笑容,施心痕道:

  “这次相遇,可谓劫数难逃,任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任霜⽩道:

  “请说。”

  施心痕道:

  “我们之间,原无深仇大恨,但我看得出,你杀机已定,你如此盼切的想要我命,大慨为了钟家兄妹的因素吧?”

  点点头,任霜⽩并不曲饰的道:

  “正是。”

  施心痕又笑笑:

  “我猜想,更为了钟若絮的因素?”

  任霜⽩道:

  “谁告诉你的?”

  施心痕居然叹了口气:

  “孤男寡女,本易同病相怜,进而互生情愫,然后,就演变为同仇敌慨,双心连一了,世间事,往往脫不了惯常的模式,总像这样发展,唉,却可怜我们的‘小专诸’裴瑾那一番痴…”

  任霜⽩道:

  “你只怕很少这么感慨过,施心痕,原来你除了杀人之外,也有情。”

  施心痕双手分开,道:

  “来吧,时辰差不多了。”

  任霜⽩深深看着施心痕,一时之间,他似乎真的觉得已将对方的形像印⼊瞳底了,于是“断肠红”铮声竖弹,光华立盛,‮圆浑‬的光柱霍然成形,长龙驭风似的昂首而起。

  施心痕的动作凌猛之极,他⾝形暴掠“双蝎螯”在光柱甫起的一刹揷而⼊,光柱突兀如流波颤,扩散的瞬息复又凝聚,施心痕奋⾝斜跃,一条左臂已⾎淋淋的只剩下半截!

  熊俊自后往上急扑,一对三尖两刃刀刹时形成一片刀幕,像光雨织的罗网,冲着光柱硬生生的罩落。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光柱突破罗网,矫卷旋回,熊俊双刀霍脫,才要以一个翻滚动作躲避,寒芒绕横切,他的上半⾝与下半⾝已然分为两段,花⽩瘰疬的肚脏,立刻倾泻遍地!

  断了左肘的施心痕三个斤斗连串翻腾,右手仅存的一柄短剑藉翻腾之势猝飞而出,而光柱撕裂空气,倒折伸缩,短剑一闪之下,断为数截,施心痕的⾝体尚未落地,已被撞抛三尺,重重摔下。

  这位“收魂鼓”亦是一刀毕命“断肠红”透过他的心脏部位,直穿到底,痛苦当然有,却极短暂,比起他一向杀人的手段,算是慈悲多了。

  不错“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任霜⽩并非毫未付出代价,施心痕果然是行家,手段够毒够狠,他初起那闪电似的一击,是抢在对方人刀合一的间隙之前,虽说间隙极小,他已能利用这极小的空暇给任霜⽩右上添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现在“断肠红”又软软垂指向下。

  伏在那里,一直不移不动、望似死人实则并没有死的“蛇君子”严琛顿感寒气来,周⾝汗⽑倒竖,上下两排牙齿也不受控制的磕击起来。

  任霜⽩沉沉的道:

  “请问,这一位还活着的是几当家?”

  严琛呼昅窒迫,⾆头打结,竟期期艾艾的回不上话。

  任霜⽩道:

  “我虽是个瞎子,反应倒还不差,我周遭的环境状况,向来瞒不过我,我知道这里尚有一个活口,请告诉我你的⾝份!”

  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严琛颤颤惊惊的道:

  “呃…我叫严琛,‘鬼马帮’的三当家…”

  任霜⽩‘哦’了一声:

  “近来才新⼊帮,接替钟去寻职位的就是你?”

  喉头像噎了沙,严琛嗓音嘶哑:

  “是他们邀我⼊帮的…任霜⽩,我从来不曾觊觎过这个位子,当年他们驱走钟去寻,也完全与我无关,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倾轧內情…”

  任霜⽩道:

  “我没有说当年的事与你有关,三当家,不须过于敏感。”

  呛咳几声,严琛面青⽩的道:

  “你——任霜⽩,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你要明⽩,我在帮言帮,⾝不由己,对你而言,我毋宁是无害的…”

  任霜⽩沉默了一会,挥挥手道:

  “你走吧,三当家。”

  惊疑不定的望着这位刀法神鬼莫测的可怕敌人,严琛不敢轻易相信即此便可保命:

  “任霜⽩,你是说,你不杀我?”

  任霜⽩道:

  “杀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只要你不想杀我,我何必一定要杀你?”

  严琛急忙道:

  “我怎会想杀你?事实上我也不俱有这样的能耐…”

  任霜⽩笑了笑:

  “所以,我已经说过,你可以走了。”

  拍去⾐衫上的尘土,严琛对着任霜⽩重重抱拳,然后,头也不回的迅速走出草寮——外面,寂然无声,一片僵寒,没有人接应,亦没有人招呼“鬼马帮”其余的一⼲人众,全不知何去何从了。

  又回到了小桥流⽔的地方,竹篱瓦屋别来无恙,在任霜⽩与钟若絮的感觉里,却恍惚有种超越实际时空的悠远,这次回来之前,两人犹是两个各异的个体,如今,算是心体相连了。

  ⼊夜之后,钟若絮服侍过任霜⽩‮浴沐‬净⾝,又仔细为他的伤口敷药包扎,一切舒齐之余,等任霜⽩从里间踱出,钟姑娘早已手脚利落的弄好三菜一汤,摆在桌上。

  昅昅鼻子,任霜⽩笑道:

  “你什么时候预备的饭菜?怎么也没听见你有什么动静,吃的就上桌了?”

  拉开椅子让任霜⽩坐下,钟若絮眉宇开朗的道:

  “米原就现成,天气冷,早先存放的蛋腊⾁也还没坏,喏,一碟油炒蛋,一碟薰腊⾁,另一碟爆花生,做了碗虾米发菜汤,都是简单东西,霜⽩哥,这顿晚饭不怎么丰盛,你好歹凑合吧。”

  任霜⽩扶起筷子,道:

  “比起啃⼲粮、吃窝头的光景,这已算大菜了,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钟若絮温柔的道:

  “吃吧,别等饭菜凉了。”

  扒了两口饭,挟一块炒蛋送下,任霜⽩一边咀嚼,边唔声赞美:

  “好香,好手艺。”

  钟若絮举箸挟起一片腊⾁到任霜⽩碗中,神情十分満⾜:

  “好吃就多吃点,霜⽩哥,你要再添十斤⾁,人才比较匀称。”

  任霜⽩道:

  “你也吃呀,若絮,我发觉你⾝上的⾁亦不多。”

  不噤面颊飞红,钟若絮羞啐一声:

  “没正经的,说着说着,看你说到哪儿去了?”

  任霜⽩咽下腊⾁,笑道:

  “对不住,若絮,我是没心,一下子说溜了嘴!”

  哼了哼,钟若絮道:

  “如果有外人在,才叫窘呢,咱们还没正式成亲,我⾝上⾁多⾁少你就知道了,人家听在耳里,包管窃笑在心。”

  任霜⽩道:

  “但凡有外人在的场合,我一向谨言慎行,少出差错,家里嘛,难免就比较口没遮拦…”

  钟若絮吃了小半碗饭,拿空碗舀汤,若有所思的道:

  “霜⽩哥,我们朝后,你可有个打算?”

  放下筷子,任霜⽩道:

  “当然,岂能这样不明不⽩的守一辈子?我们虽是贫家小户,也得照规矩依旧俗来,首先,三媒六证不能少,也该下点聘,之后择吉成亲,咱们没什么友戚,不过不要紧,等我去找房东,一切委托他办,至少几桌客总要请,若絮,仪式简陋了些,可是我主要给你的,乃是一个正式名份,希望你莫因场面寒伧而见责。”

  钟若絮笑得十分甜美、知⾜:

  “我嫁的人是你,又不是嫁给场面,能有个经过正式程序的婚礼,我已经非常⾼兴、非常安慰了,霜⽩哥,婚姻的重要在于它的意义,可不是表面上的风光与否。”

  任霜⽩笑道:

  “好,你有这种认识就好;若絮,我现在的积蓄不多,过一阵子,我想问问房东这幢房子卖不卖?什么价钱?只要合乎我们的能力范围,我想把它买下来,你看呢?”

  钟若絮点头道:

  “你作主就好,霜⽩哥。”

  任霜⽩双目散发着光彩,兴致的道:

  “这只是第一步,等我们存够了钱,再换大一点的房子,买几亩田,我耕你织,平平静静,与世无争的渡过下半生。”

  钟若絮忽然佯嗔道:

  “霜⽩哥,你忘了一件事。”

  任霜⽩愕然道:

  “忘了什么事?”

  钟若絮低声道:

  “我们的下半辈子,就单单你耕我织?”

  任霜⽩想了想,立时恍然大悟:

  “哈,我可不差点忘了?不,将来怎么会只有我们俩?我们要生养一大堆孩子,十个、八个都不嫌多!”

  钟若絮的形⾊里充満了对未来的憧憬、幸福的期望:

  “我们要有一大堆孩子,男的、女的都好,我们抚养他们长大,而后,男的娶了,女的嫁了,再生一大堆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然后他们围绕膝下,撒娇嬉戏,啊,我好像已经看到那一付热闹的情景了…”

  任霜⽩觉得有趣的道:

  “若絮,你也未免想得太远了,我们连一丁半口还没生呢,你居然已盘算到几十年后的事去。”

  收回神游未来的思绪,钟若絮喝了口半凉的汤汁:

  “对了,霜⽩哥,要实现我们的理想,就少不得要挣钱、存钱,靠后你打谱做什么营生?总不能以你的精湛武功去強取豪夺吧?”

  任霜⽩正⾊道:

  “若絮,你看我是那样的人么?如果我想拿这⾝本事去黑道争食,不是我夸口,纵然称不上大富大发,如今也必万贯,这种行径,我自不屑为!”

  钟若絮道:

  “那么,⼲什么才适合你呢?”

  任霜⽩似是早已有成竹:

  “替人走镖、护院都行。要不,开片武馆教徒弟也不错,至不济,先弄个小店铺做买卖,哪怕本小利薄,也能一点一滴来积攒…”

  注视着任霜⽩,钟若絮深受感动:

  “霜⽩哥,以你的一⾝修为,以你在两道上的名声,却能抛舍这一切既得的成就,自甘淡泊于市井凡尘,我佩服你的决心毅力,但,也不噤为你抱屈!”

  任霜⽩道:

  “红尘十丈,浮华人间,原本便属镜花⽔月,南柯一梦而已,争名争利,勾心斗角,到末了亦是青冢⻩昏,烟消云散,若絮,看透了,就会觉得人生一世,不过如此。”

  钟若絮轻声道:

  “霜⽩哥,你说得我有点怕,好像,活着纯是一种空虚…”

  任霜⽩忙道:

  “好吧。让我们来点实际的——若絮,等我养好了伤,我带你去见见屈寂,和他,好坏也算有过一段错综复杂的缘份,向他明说我们之间的事,当打招呼,情理上待过后,就是同这老绝物说再会的时候了。”

  钟若絮有些忐忑的道:

  “这屈寂,是不是很怪?我有必要去见他吗?”

  任霜⽩笑道:

  “不用担心,他怪他的,却奈何不了我,再说,对他所做的承诺,我全履行了,再不欠他什么,去招呼一声。是尽我的本份,带你去,不过出于礼貌,老绝物应该心里有数,不会自找难堪。”

  钟若絮顺从的道:

  “既然这么说,我就跟你去吧…”

  任霜⽩微笑道:

  “说起来有点可笑,对于屈寂,我虽然极度不喜他,甚至近乎憎恶的程度,但到底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有一段若师若徒的渊源,要说一点情感没有,倒不尽然,不过这种情感的內涵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算起来,他还是我唯一较稔、较亲近的人呢。”

  钟若絮有所体悟的道:

  “我明⽩你的想法,霜⽩哥,你带我去见他,有几分准媳妇见尊长的意思,也可以说是间接请他做个见证——虽然你并不喜他。”

  任霜⽩颇觉欣慰的道:

  “对极了,若絮,我就知道你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等到了地头,一切应对有我,你不必多费思量;怪只怪我上头再没有其他亲尊,否则,我也讨厌去搭理他!”

  起⾝收拾桌上碗筷,钟若絮含笑无语,心里却免不了七上八下,思绪纷扰,有关屈寂此人的个行为,她听任霜⽩说过不少,任霜⽩亦再三表达过对屈寂的观感,而马上就将面对这么一号人物,到时候,还真不知是个什么场面呢。

  还是这座石洞,还是噼啪燃烧着的松枝火把,洞中仍然飘漾着浓烈呛鼻的松脂气味,而屈寂,亦仿佛一直不曾改变过‮势姿‬似的照旧盘坐在大圆石墩子上,下半⾝还是那条又脏又剥脫的狼⽪褥子。

  石洞里本没椅子,好像屈寂从来没有想到请人坐下这回事,所以,任霜⽩站着,显得腼腆不安的钟若絮也同他一样并肩而立。

  屈寂骷髅似的⼲瘪面孔上浮起一抹罕见的笑容,他细细的端详着钟若絮,不住点头:

  “嗯,好,不错,出落得葱⽩⽔净,一朵莲花似的大姑娘,既然秀外,必定慧中,任霜⽩小子有眼光,呵呵,这一方面,比我強多了!”

  钟若絮带几分嗫嚅的道:

  “是前辈谬誉…”

  捻捻耳朵,屈寂道:

  “任霜⽩,你有好长一阵子没来看望我了,原来是忙着挑媳妇去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倒还情有可原;怎么样?你打算与这位钟家姑娘,什么时候行秦晋之礼呀?”

  任霜⽩道:

  “就在最近,⽇子还没定。”

  屈寂缓缓的道:

  “你选中了媳妇,尚记得带来给我看看,证明你这个人总算是有良心的,不冤我‮教调‬了你一场,不过,有句话我得问问你。”

  任霜⽩道:

  “前辈请说。”

  屈寂⼲咳一声,道:

  “这次你带着媳妇来见我之后,是不是就不准备再上门了?”

  果然姜是老的辣!任霜⽩笑笑,道:

  “回前辈,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你我之间个不合,搅在一起,难免会起‮擦摩‬。”

  屈寂然作⾊:

  “你个少情寡义的小杂种,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本事成了,就过河拆桥,要把我这个既残废、又孤伶的老头子一脚踢开?任霜⽩,人要讲情份,重故旧,不作兴这么现实自私,你不想想,我一个快六十的老残缺,在这世间无亲无戚,只你算是跟了我近十年的⾝边人,我们彼此,纵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实,你要不管我的凄凉老境,便不怕天打雷劈么?”

  任霜⽩平静的道:

  “前辈,现实自私,不是你经常灌输给我的观念么?其实前辈的晚境并不凄凉,前辈箧丰席厚,所蓄富⾜,供前辈老来支应,绰绰有余,我与前辈比较,相去何止千里?此外,前辈虽然残缺,却并不孤伶,在这人间世上,前辈仍有亲人,只是流落他方,端看前辈是否肯于接纳,以享天伦了。”

  深陷的眼眶中倏现寒芒,屈寂神情已变得冷无比:

  “任霜⽩,你指得是赵⽟莲⺟女?”

  任霜⽩坦然道:

  “正是。”

  不带丝毫笑意的一笑,屈寂怨毒的道:

  “我早就怀疑你这件事办得不明不⽩,有暗中放⽔之虞,苦于抓不到证据,也只得姑且相信,如今可好,你总算自己招供了,任霜⽩,我曾说过,你若对我不忠,我尽有治你的法子,别以为你当真成了气候!”

  任霜⽩从容不迫的道:

  “前辈,你想如何治我,那是另一码事,有关赵⽟莲⺟女的实情,我却必须揭明来讲——赵⽟莲为你原配发,决未做出有违妇道的行为,只是你心多疑善忌,胡思想,便毫无据的加她一个不贞之名,更杀之以怈恨,这不但不公道,且有悖天理人;事实上,她⺟女一直居住故宅,对你⽇思夜盼,赵⽟莲一个女人,以她的双手替街坊邻居刺绣裁⾐维生,⺟兼⽗职,含辛茹苦将你女儿养大,这样-位妇女,正值得我们尊敬,何来可杀之罪?”

  屈寂大怒:

  “胡说八道,纯系一面之词,任霜⽩,你有什么凭证能以证明赵⽟莲清⽩无辜、屈慰慈乃是我的亲生骨⾁?”

  任霜⽩迅速回应:

  “孩子确是你的骨⾁,前辈,其一,赵⽟莲亲口相告,在你最后一次离家之前,曾于酒醉后与她含,因而‮孕怀‬,如非事实,她岂肯以此第之事贸然语人?其二,屈慰慈容貌与你酷肖,若非为你所出,岂有这般相貌近似的道理?前辈,赵⽟莲⺟女蒙冤,确属误谬,尚盼前辈幡然悔悟,回头是岸!”

  屈寂微微息起来,口起伏间,怒叱大骂:

  “混帐东西,你,你给我办的好事,看我怎生治你!”

  站在任霜⽩⾝边的钟若絮不由惊叫:

  “霜⽩哥,我们快走!”

  任霜⽩笑得有些诡异:

  “不,我们不走,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思,他留了哪一手绝活来治我?现在,就快分晓了。”

  屈寂伸手摸向洞壁上的一截绳端,用力一扯,绳子经由一具辘轳的转动,影绰绰的从洞底吊过来一具稻草扎做的假人,假人吊在半空里摇摇晃晃,屈寂双目火毒,牙齿挫磨生响:

  “任霜⽩,给我施展‘劫形四术’的最后一招:‘与尔偕亡’!”

  任霜⽩示意脸⾊泛青的钟若絮退开,然后,缅刀上手,冷电骤闪的一刹,整条缅刀已穿过稻草人的心脏部位,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人随刀走,镝锋透掠草絮而出的同时,他已奇准无匹的抓住了刀柄!”

  刀锋是一溜电光,人的动作也似幻化为一溜电光了。

  就在这时,在这任霜⽩以全⾝进出的爆发力、倾以所有功力与飞刃同步运作的瞬息,屈寂左手猝挥,一柄短刀仿若流虹贯⽇,也过稻草人的心脏位置,快不可言的直指任霜⽩口。

  于是,任霜⽩正在下坠的⾝形突兀风车似的一个大轮转,左腕翻扬,一把捞住短刀刀尾,四平八稳的飘落地下。

  屈寂不噤目瞪口呆的僵滞在那里,他怔怔的盯着任霜⽩好半晌,才气急败坏的大叫:

  “你,任霜⽩,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全力’消竭之后又续气回环再生冲劲的技巧?是哪一个‮八王‬蛋私下传授给你的?!”

  任霜⽩神⾊安详和悦:

  “回前辈,没有人教我,是我自行揣摸演练而得,因为我在修习‘与尔偕亡’这一招时,曾发觉它的缺点是毙敌固然有余,却在毙敌的同时由于劲气的耗损而不易避开来自另外角度的攻袭,‘劫形四术’刀法精妙深奥,原不该有这样的破绽出现,而破绽居然出现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前辈保留了一手不曾尽传,所以栽只有反复钻研,再三苦练,终于被我寻到了窍门,幸而成功!”

  屈寂气得浑⾝发抖,枯⼲的脸孔成一付猪肝似的⾊泽:

  “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这个混帐‮八王‬蛋,小杂种,你要活活气死我…”

  任霜⽩不愠不怒,冲着石墩上的屈寂重重抱拳:

  “前辈,多谢授业之恩,⽇远天长,务乞保重⾝体!”

  说罢,他左手拥着钟若絮调头便走;屈寂大力拍打座下石墩,动的嘶喊:

  “任霜⽩、任霜⽩,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是说⽟莲⺟女还在么?他娘的,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倒是把她们⺟女给我找回来呀…”

  站住脚步,任霜⽩回脸一笑:

  “前辈,这是与你十年搅合以来,我第一桩心甘情愿去做的事,行,你等着好消息吧。”

  洞外,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风和⽇暖,竟透着初舂的气息。

  任霜⽩扶着钟若絮双双跨上“老骆驼”得得而去,没有舂风带来的马蹄香,不过,却的的确确洋溢着舂意了。

  一全文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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