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时,从店里过来一个⼲⼲瘦瘦的老头子,満面堆笑,间围了一条围裙,看来颇为忙碌,招呼一行人到店面坐。
这位⼲瘦的老者,哈哈笑着,道:“各位请进,小店能有各位贵宾光临,真是三生有幸…”
曹正鹿微微一笑,道:“老丈,多叨扰了,请你快给大家弄好吃的,我们等着赶路了。”老人一面连呼不敢,一面殷勤的客⼊內,里面陈设非常简陋,就些旧旧的短桌短椅,不过收拾得倒很⼲净。这些人看来虽很耝犷,但他们都刻意隐瞒自己的⾝份,所以不敢大声叱喝,中规中矩的坐下,小声谈,不敢造次!
或许曹正鹿一行人有意造成别人的误解,把他们当成商贾吧!只是他们的装扮太扎眼了。
狄洵望望这家饭馆,里面其实不算小,只是一下子挤进了二三十人,难免拥挤一点,桌椅虽旧,但皆擦洗得⼲净,倒是四面墙有些斑驳,岁月无情的痕迹,历历在目。大家都坐了下来,他们的队伍之中,大概有怎么样的分队,所以显得非常有秩序。
狄洵朝周围看了看,对店里一位正在端茶送⽔的伙计道:“贵店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吧?”这位伙计在老板的叱喝下,忙得团团打转,听得狄洵的话,笑道:“一百多年了,已经传了四代了。”
狄洵颔首笑道:“如此说来,还是间百年老店了,一定很发财吧,看你们红光満面的。”
这名伙计露出他満口⻩牙,道:“混口饭吃嘛,仗着各位客家赐赏…”
狄洵沉思了一下,低声对曹正鹿道:“总镖头来过这个地方吗?”
曹正鹿下意识的朝狄洵一望,回道:“没有,其他弟兄有的来过,保镖嘛,大江南北,几乎都跑遍了。”
狄洵及小郁、小雯及曹正鹿、陶望安、范廷六人坐在角落的桌子,这里舒适些。
狄洵本来好像还有话说,一眼瞥见提着茶壶的⼲瘦老者过来,忙住了口,等他为大家倒好茶,堆着笑离开时,狄洵低沉的道:“总镖头,咱们小心一点!”
曹正鹿愣了一下,庒着嗓子道:“狄兄,你看出什么…”
狄洵一笑道:“没什么,我们随时都留点神,总是好的。”曹正鹿尚未说什么,瞟了⼲瘦老人一眼,他正満面笑容的走过来,道:“大爷,小姑娘,要吃些什么?”
曹正鹿因为狄洵的话,有了点戒心,淡淡的道:“越快越好,只要能填満肚子的就可以。”
老者恭谨的连声答道:“是,是,是,马上好,马上好…”一面说着,赶快到后面张罗去了,店里还有一名汉子不时给他们送茶递⽔。
他们一面喝着茶,一面低声谈。
狄洵沉沉一笑,道:“在下还没见到主角呢!‘回舂翁’是哪一位,可否让在下与之见见?”
曹正鹿一拍额际,带着三分歉然的道:“你看我都忘了…”
手一挥,范廷即附耳过来,曹正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说,范廷缓缓点点头,站起来走开。
狄洵知道曹正鹿是让范廷去请“回舂翁”他不好盯着他往那边走,只好跟曹正鹿等人谈笑起来,等着这名怪人出现。
狄洵喝了口⽔,即见范廷一个人面孔涨红的走过来,在曹正鹿耳边说了几句话。
曹正鹿不悦的瞪了范廷一眼,为难的皱眉,呐呐的道:“狄兄,这怪人…”
狄洵含蓄的一笑,道:“他不肯来会会在下?”
范廷淡然踏前一步,迟疑了一下,慢慢的道:“他…他说…”
曹正鹿低叱一声,微怒道:“范廷,不得无礼…”
他似乎有些动的盯着狄洵,眼睛闪耀着一股奇异的光芒。
狄洵心里浮起一丝隐约的感触,他一点也不感到愠怒,虽然出道至今,从未有人怠慢过他,但这只是个人喜厌不同,他不会太在意。
狄洵轻一摆手,和善的道:“不关范兄的事,即使如此,那就算了,在下不再提起便是,总镖头不必为难。”
曹正鹿有些失望的瞧着狄洵,为难的耸耸肩,苦笑了一下,道:“这人生孤僻,恃才傲物,心⾼气狭,加上一⾝不弱的功夫…他道,他不是来认识朋友…”
狄洵脑海中掠过一道闪光,他已大略猜到了“回舂翁”对范廷说了些什么话,于是,他平静道:“如果有幸,在下还想见识一下,这位”回舂翁“
不弱的功夫…“
才一会儿,酒饭,鸭鱼⾁已经摆齐了一桌,狄洵不觉奇怪的咦了一声,对那名伙计道:“小二哥,灶房里的人手,一下子就整治了如此丰盛的酒菜?”
这名伙计恭谨的一笑,道:“大爷赏光,小店当然得加快点,岂能怠慢了各位贵客。”
狄洵笑笑,道:“你不但手脚快,连嘴⾆都伶俐啊!”枯瘦双手捧着盘子,给各桌分别递上热腾腾的馒头包子,还有其它各⾊菜肴,令人食指大动。
曹正鹿正与狄洵谈论到一件武林的奇事,话至中途,两人并不急着用餐,其他的人当然不敢比他们先用膳,大家等着曹正鹿的动作。
有人讲话,但声音很低,有一个汉子接过那名伙计的竹箸时,笑道:“小二哥,你是新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狄洵耳尖,这几句话,蓦地像针一样刺进了他的耳中,他缓缓垂下目光,而谁也没有察觉,他的目光里在此刻已充満了酷厉之气。
他迅速把目光移向那名伙计,见他间糸着一条与掌柜的同样的围裙,穿着一⾝油腻的⾐裳,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伙什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在桌子的空隙间转得团团舞,急忙将盘中菜肴逐件摆到桌上,没有丝毫值得起疑的地方。
或许自己估量错了,或许自己太多疑了,但是,狄洵最大的缺点,也是最大的优点,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比对任何人,或任何人对他,都要来得更甚,他相信自己。这时,这名伙计拿来酒杯,狄洵看他双手耝糙,油污遍布,他的手法十分练,忙得一张脸竟是汗珠,但始终带着识业的讨好笑容。
狄洵半侧着脸:“你是新来的,小二哥?”
他似乎有此迟疑的看了看狄洵,嘴巴翕动了一下,道:“是啊,刚来不久…”
狄洵随便挪挪桌上的盘子,忽道:“你的动作不像个新来的…”
这人震了震,忙道:“呃!习惯了,习惯了…”
一面慌忙的应着,一边急匆匆的就往膳堂后的小通道行去,他刚走了两步,自言自语道:“再为各位贵客多端两壶酒…”
狄洵的脸⾊极快的僵硬了一下,此时,曹正鹿以主人的⾝分遍斟过酒,举起杯来,笑道:“狄兄,两位小姑娘,恭敬各位一杯,在下先⼲为敬。”狄洵拿起杯子,眼神里显露出一股古怪而奇异的⾊彩,他苦于不知如何表示,心头一急,正待出言相阻,曹正鹿已一仰头将杯里⻩澄澄的酒倾口而饮,一滴也不剩。
狄洵不吭声,酒在他一举手,一仰头之际,完全丝毫不露痕迹的流进了他已松开了的⾐袖里,他不能明言,但他可以观察。
小雯微微蹙眉,低声道:“少爷,我不敢喝酒…”
狄洵望望她,温柔的道:“你不要喝,你跟小郁都不要喝!”
曹正鹿呵呵一笑,道:“不成,两位姑娘一定要来一杯,来,在下敬两位小姑娘一杯…”
那边,走过来一名汉子,躬⾝道:“总镖头,咱们…”
曹正鹿豁然大笑,道:“看我多糊涂,只顾与狄兄说话,都忘了你们了,你们开始用膳吧!”
“百会镖局”虽只是个买卖组织,规矩就跟一般江湖组识并无两致,总镖头宛如是帮会首脑,地位十分崇⾼,没有两下子怕也治不了这么多⾼手,狄洵更加佩服眼前的人。狄洵对转⾝而去的汉子,低沉的道:“⽇正当中,饮太多酒只怕不宜,各位弟兄多用些饭才是正事。”曹正鹿望着狄洵,见他说这些话时,表情淡漠而生冷,同桌的人正觉得有些茫然,那名汉子微怔之下,迅速的回至自己坐位上。
曹正鹿对狄洵又敬了几次酒,方才举起竹箸用膳,行了大半天,大伙儿都饿了,狼呑虎咽一番,个个俱皆酒⾜饭。
于是——曹正鹿缓缓站起,⾼声道:“休息片刻,咱们即刻启程…”
曹正鹿抹抹额角,摇头摇,慢慢的道:“怎么才吃饭,反而觉得四肢无力,头昏…”“啊!”他突然惊叫出声,満脸惶急,面⾊⽩中泛青的叫道:“狄兄,这酒菜…”
狄洵心中连声叫苦,果然遭了人家的道,他扶住曹正鹿,道:“总镖头,你觉得怎么样?”
曹正鹿甩甩头,没有回答狄洵的话“百会镖局”的弟兄已经有人不支倒地了。
整个膳堂中一下子只听得桌椅翻倒碰撞之声,还有兵刃落地的乒乓声。
狄洵猛地一拍桌面,沉声道:“小郁、小雯,阻住小二!”
两姐妹在微怔之下,如一阵风似的拐了出去,没有任何迟疑,人影扑飞中只见⻩⾊的⾐袂拂舞,待在內室的伙计及枯瘦老人已被捉出去,两人像中了风一样呆站着愣在那儿。
小郁又往里面搜巡了一遍,没有见着其他的人,才回至膳房內。
显而易见的,毒是下在酒里面,因为狄洵及两个姐妹花都没有喝酒,方能幸免!
功夫较差,抵抗力较弱的人,都已倒在地上,有的人虽然勉強支持,却也渐感不继了。
狄洵没有解药,也不知如何是好,见昏时并无痛苦之状,想这毒可能只是药而已。
没有人哭叫,都是静静倒下,后倒者的,本也无法帮助其他的人。
看来“百会镖局”的人,全都喝了酒,狄洵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心中虽然疑心,但又见不出疑点,只得听其自然,想不到竟真有此结果。
范廷也已缓缓的躺下,小郁、小雯跑过来跑过去,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让他们躺得舒服些,但都无际于事。狄洵扶着曹正鹿,小郁扶着陶望安,小郁吓得粉脸发⽩,道:“少爷,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狄洵将曹正鹿放好,也将陶安安置好,他知道眼前的事只有一件件的来,千万急不得。
枯瘦老者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面⾊⽩中泛青,他的嘴巴大大张着,一双小眼睛似被定住了一样,连转都不会转了。
那名伙计目光下意识的向狄洵瞥去,不由満脸惶急畏惧。
狄洵看看整个膳堂横七竖八的躺満了人,除了他们主仆三人外,无一个“百会镖局”的人是站着,或坐着,情况实在不妙。
狄洵冷淡的道:“小郁你到前面,小雯到后面,如果发现任何人,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两人答应一声,迅速转⾝,一人奔至门口,一人掠进小通道进⼊后面。
狄洵朝老人及那个伙计看看,道:
“这是两位的杰作,你们很満意吧?”
老者一哆嗦,手中握着一块抹布,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狄洵面⾊一变,这是一种仇恨与愤怒的表示,一点不错,他不会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对自己朋友下手,一点也不能!
但是,他很快的恢复本⾊,平静的一笑,他淡淡的道:“哪一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満面祈求委屈之⾊,嘴巴一再翕合,却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模样儿好生可怜,有意无意的瞥瞥那名伙计。狄洵洒脫的拂拂⾐袖,安祥的道:“老丈,不用看他,你只要看着我说话就可以了,是我在问话。”
老者祈求的叫道:“大爷,小的不知道…真的没有…”
老者用抹布拭去流在两颊的汗⽔,手在不停的抖,大大的了两口气,嚅嚅的道:“大…大爷…我真的…没有…”
狄洵微微一摆手,道:“换这位伙计说说话吧!别尊口也不开一个,怎么样,伙计!”
那名伙计的脸⾊更青了,他哭兮兮的道:“大…大爷,这些爷们…或许在外…头受了风寒什么的…小的有…天大的胆…也不敢下…下毒…”
狄洵闲闲的一笑,道:“下毒?下的什么毒,嗯?”
此言一出,这名伙计噤不住神⾊一变,他咽了一口唾,艰涩的道:“大…大…大…爷,怎么…”狄洵狠狠的瞪着他,怒声道:“好朋友,别在‘降魔’面前要把戏,你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伙计的表情十分难看,犹豫的对狄洵瞥了一眼,颤声的道:“你是…是‘降魔’狄…狄洵?”
狄洵重重一哼,道:“正是,好刁滑的小子,你终于不打自招自己是个江湖中人了!”这伙计仿佛明⽩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几乎不易察觉,怔了一下,他十分清楚目前的形势,只要稍有妄动,只怕自己要成了⾁泥了。
他神⾊一硬,变得十分平静的道:“好,好汉做事好汉当,毒是我下的,我只后悔菜里来不及下,让你逃过了。”
狄洵看看那老头儿,老头儿表情又是想哭,又是惊恐,又是喜悦。
这老头儿苦笑一下,轻轻张开嘴巴,道:“不关我老头子的事,我…”
这名伙计转头朝老头儿看了看,似乎咬了咬牙,像是在警告他。
这一举一动,一眼一目,狄洵全看在眼里,他暗暗摇头摇,道:“好朋友,说吧,不要我问你,有什么该说的,你现在自己说吧!”
狄洵眸子里的光彩在微微闪动,尖厉的凝视着对方,那在双目中掠闪的光彩,就仿佛两股隐隐灿流的电光,狠狠的不带一丝情感。他只是目光定定的注视在伙计的脸孔上,气氛宛如僵冻了,隐隐的,弥散着死亡…
那伙计仍然没有吭声,狄洵淡淡一笑,道:“如果让我开口问你,你将会尝遍了你想象不到的痛苦滋味!”
那伙计暗一迟疑…
蓦然——他的左手已猛然一探,握着酒杯一下子全泼向狄洵的面孔,东西甫一丢出,⾝形一旋,右掌已握着一柄精亮的锋利匕首!
狄洵微一侧⾝,已避过了那酒,瘦削的⾝驱美妙的一斜,几乎没有看见他有任何动作,那伙计已狂叫一声,打个转翻了出去。
有一大口鲜⾎从他口中噴了出去,接着又是一口,一大蓬热糊糊的鲜⾎四溅飘洒。
狄洵闪电般跟着掠进,在那伙计的翻滚之势尚未停止的时候,他的五掌猝然竖劈,一把将他⾝驱提了起来,他已软绵绵的了。
狄洵厉叱一声:“想活命,你就老实一点,在我面前没有你动手的机会!”
这人手脚,像害了羊痫疯似的菗搐颤抖不停,鼻孔与嘴巴一起出气。
狄洵冷冷一笑,道:“你为什么对我们下毒?谁让你来的?你下的什么毒?好朋友,你会说实话的,是不是?”这人浑⾝不停的菗搐抖索着,面孔五官已因这大巨的痛楚而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只管一个劲的抖,一个劲的气…狄洵一手紧抓着对方⾐领,一手指着,冷漠的道:“好朋友,不要嘴硬,你应该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好的还在后头!”
这人満脸的鲜⾎,他整个形态现出无比的凄厉与惨怖…
狄洵咬咬下,一抓紧在对方后颈的五指,威胁的道:“朋友,一个人的耐是有限的,如果你再不说,在下只怕失去耐了!”
那人蓦地睁大眼睛,嗓子颤抖得完全变了音的凄惨的吼着:“狄洵,我没有要害你,既然落在你手上,你有种就杀了我,看老子的脖子够不够硬!”
狄洵沉昑了一下,他冷酷的道:“我想挖了你的眼睛!”
这几字像一把把的利剑刺在心上,那人紧闭着眼,呼息急促,口急剧的起伏,面孔上布満了斑斑驳驳的⾎丝⾎浆,看得出他在死命咬着牙关,狄洵的话,他装成没有听见。
狄洵右手食指一竖,正待向那人的眼眶…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响起,那人狂怒的叫道:“狄洵,算你狠,老子华毅算栽了…”
狄洵收回食指,冷淡的道:“你叫华毅,哪一个门派的?为什么目的而来?这附近还有多少人?还想用什么手段来暗算我们?你最好快说!”这汉子蓦然“呸”了一声,带着⾎⽔的唾四,他菗搐着大笑…
“狄洵,我不会回答你的话,算我倒楣,本来我不知道还有一个你,否则也不会用这种脓包手法,我认栽了…”
恰好这时,地上有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虽有几分骨气,人却笨了些!”
狄洵忽然笑了笑,平淡的道:“兄台睡了个好觉吧!”
有一条人影从旁边的一张桌子底下一跃而上,掠到狄洵的面前,口中叫道:
“小子,你的确有两下子,比起这些窝废要強的太多了。”
这人一⾝黑⾐,打扮与“百会镖局”的人没有两样,一蓬窝也似的头发七八糟的顶在脑袋上,却生了一双细眯眼,怪里怪气的!
听他说的话,狄洵已经猜出他的⾝份,不由亮了亮眼睛,端详起这个人。
这人的细眯眼睁了一下,冷涩涩的道:“我跟你一样,一张嘴,两只眼睛,没什么两样,你看我⼲什么?”
才刚说完,突然厉叱一声,大弯刀偏过刀口就猛斩下来,喝道:“我杀了你这兔崽子!”
狄洵一把将手中的俘虏扯开,大弯刀“咔嚓”的一声,将一条木凳砍成两半,这人一看一刀未着,正待一个回⾝再斩,狄洵忙道:“兄台,请慢点!”
狄洵又对那伙计冷淡的道:“朋友,在下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实话实说,在下保证不再动你一汗⽑。”
这伙计強行镇定,怒叫道:“哼!我死了,自会有人来替我报复,你早晚要赔我命的…”暴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人,重重一刀劈在这人的头颅上,骨骼的破裂声清晰传来,这人连“嗯”一声都来不及,头颅被削去一半,直向墙壁,又“砰”
的一声反弹了回来。
狄洵轻喟了一声,左臂用力一抖,在一片“哗啦啦”的破碎声中,这人的尸体冲出了窗外“砰”的重重落地。一边,那名枯瘦的掌柜,双手蒙着脸,全⾝不住的抖索,狄洵道:“老丈,这人是谁?你是被的?”这老头吓得神魂出窍,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哪时候见到过这等残酷、狠毒、恐怖的场面,他哪还能开口说话呢!
黑⾐人兜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在満桌菜肴的溅飞中,他闪⾝向前,左右开弓的给了这老头十几个耳光,打得老头満嘴的鲜⾎与牙齿齐噴,一手抓起他的头发,狂怒的道:“你跟他明明同路,你有多少道行,敢在老子面前装哑巴?”
狄洵摇头摇,慢慢的道:“兄台,这名老丈是个老实人,他一定是被迫的,你不用如此对他!”
黑⾐人⼲咳了一声,沉沉的道:“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留他在世,也没什么用。”狄洵淡淡一笑,道:“除恶务尽,可是千万不可伤及无辜,乃是道上的规矩…”
此时,膳厅的小通道里,已匆匆奔出一条人影,那是小雯,一见狄洵,已气极败坏的道:“少爷,我在外头搜了许久,没见着什么人,可是,发现了一个老太婆的尸体丢在后面的菜圃里,是被杀的…”
在黑⾐人手中的老头儿⾝体一软,悲切的道:“我们老夫妇,与人又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什么要杀老太婆,为什么…”
大巨的泪珠滚滚而下,狄洵知道老年丧偶,突遭横祸,实是人生一大不幸,将他从黑⾐人手中拉了过来,同情的道:“他们是谁?我为你们报仇!”
老人双目中闪过一片光彩,他释然的道:“都是些凶神恶煞,怎么知道他们是谁,这是劫数…”
话未完,猛地——老人撞向黑⾐人手中的大弯刀,一命呜呼!黑⾐人平时必定来得及抢救,但他没有,好像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视若无睹的坐了下来,一动不动,懒洋洋的道:“呃,如此倒省事!”
狄洵沉默的望着黑⾐人,哼了一声,道:“‘回舂翁’,你是个医生,如何见死不救?”
黑⾐人骤听之下,不由一拍腿大,很佩服的朝狄洵笑道:“好小子,狄‘降魔’可不是浪得虚名,照子果然是雪亮的!”
洵狄微微摆手,淡淡的道:“比起前辈,在下这两下也没有什么超人之处…”
这人果然是神医“回舂翁”他一向自大自狂,难得佩服他人,此时,大笑着上前,大拇指一伸,満脸敬仰的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你还是头一个叫我佩服的人,哈哈哈,难得!”
狄洵轻轻拂动⾐袖,懒洋洋的,却又那么洒脫,淡谈的道:“过奖了!”
“回舂翁”润润嘴,低沉的道:“小老弟,你对我似乎不太満意?哼,江湖中还没有人敢看轻我…”
狄洵含有深意的一笑,道:“在下不敢,只是见前辈对别人的生死如此淡然,不噤有点不服!”
“回舂翁”红着脸,带着少见的涩羞,道:“老夫一生学医,救过不少人,但也见过不少死人,难得对生死看得平淡,听你如此一说,倒觉得自己太⿇木不仁了。”
狄洵颇为欣赏“回舂翁”这种坦率的个,心想:“江湖中传言,‘回舂翁’为人古怪,喜怒无常,孤傲不拘,倒有点言过其实,怪是怪了些,还不致于不近人情…”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回舂翁”赶上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豁然大笑,道:“你我虽是初识,人之相,贵在知心,老夫颇有相见恨晚感,怎么样,咱们当个兄弟如何?”
狄洵想了想,对方年纪比我大了一大截,如果结拜,自己已占了便宜,对方又是如此诚恳、热情,怎能拒绝?断然道:“萍⽔相逢,蒙如此看重,在下实觉宠幸,此情永志于心。”
“回舂翁”双手挥,忙道:“自己兄弟,别说这么俨然,总而言之,一切就是一个‘缘’字。”
狄洵双手抱拳,淡淡一笑,道:“那在下如何称呼?”
“回舂翁”一仰头,呵呵大笑,道:“人称我‘回舂翁’,名字早忘了,你⼲脆就叫我一声翁兄好了。”
狄洵微微一怔,不噤笑了笑,他略略躬⾝,温和的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小弟这厢有礼了。”“回舂翁”呵呵大笑,道:“狄老弟,你非俗人,何必如此拘泥于礼,大家随和一些!”
两人手握首手,彼此真挚的相望,有一股浩翰而澎湃的情感充实在两人膛里,他们有千万句话要说,但是,太多了,在这瞬忽间,任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让一片寂静笼罩,但在寂静里,却有着只能意会的了解与真挚。
半晌——狄洵眨眨眼,淡淡的道:“翁兄,地上的这些朋友,就劳你费心了。”“回舂翁”点点头,吩咐小雯、小郁到后头取些⽔来,四人为昏的“百会镖局”的弟兄服了解药,忙了好一会儿,总算大功告成!
“回舂翁”咬咬牙,道:“搞什么鬼,找这些窝囊废来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
狄洵闭着嘴,故意道:“在下也是好意来保护你的,翁兄却连理都不理,看来这年头,好人难为…”
“回舂翁”双手摇,像要摇掉在腕上的两条毒蛇,道:“小老弟,这不能怪我,范廷那小子来说有一位江湖上的大人物要见我,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不可一世,呸!我‘回舂翁’还吃这一套?”
闲散的一笑,道:“在下还以为翁兄一听小弟号甩都不甩呢!倒是范廷没有把话说明⽩。”
“呸”了一声“回舂翁”翻着眼⽪子,道:“这小子成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见就叫人打从心眼里不喜。”
小雯两双眼睛盯着地上的大汉子,老半天,急道:“唉呀,急死人,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醒来,不是给他们服过药了吗?”
“回舂翁”哼了一声,道:“不碍事了,我用的药都是很名贵的,下太多了,实在可惜,反正醒得来的。”
狄洵笑着摇头摇,没有再说什么“回舂翁”朝他古怪的笑笑,道:“这两位小姑娘是谁呀,⽔葱似的,真漂亮。”狄洵眨眨眼,道:“小郁,小雯见过…翁大爷,她们两个是在下的随⾝丫鬟,很伶利的。”
“回舂翁”点点头,眼睛一亮,笑道:“小老弟福不浅,老夫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小姑娘…”
小雯涨红了脸,惶急的道:“大爷,你爱说笑…”
狄洵目光里有一股冷森森的意味,他平静的道:“翁兄,你看这是哪路上的朋友下的手?”
“回舂翁”哼了一声,道:“依我看,八成是‘洪威’那群扁⽑畜牲玩的把戏。”狄洵牵动了一下角,安祥的道:“是翁兄与‘洪威’有过节?”
“回舂翁”恨声道:“哼!这些狗养的东西,多年前我救过一个自称是‘洪威’的人,我见他一表人材,満讨人喜,因此把他留在⾝边,谁知他竟是‘洪威’的叛徒,他们找了很久,才打探出人在我这里,他们派人来要,却又狂傲的很,他们如此蛮横,我如何肯放⼊…”
狄洵思索了片刻,道:
“那人现在呢?”
“回舂翁”沉沉的道:“叫他们给暗杀了,我‘回舂翁’岂是如此任人欺庒的?在事后,我与‘洪威’⼲过五六遭,还宰了他们一个小头目,这些鼠辈就展开狙击的手段,真是卑陋无聇之极…”
狄洵平静的道:“看来你的死对头还真不少!”
“回舂翁”尴尬的一笑,道:“他妈的,天下之大,老夫还看得过去的人还真少,实是没有办法,所以⼲脆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少惹些⿇烦。”狄洵闭闭眼,他领悟了“回舂翁”这人为何仇家多的原因了,他喜好随,看不惯的人和事,他就照自己的意思大闹一场,难怪需要动员这么多人来保护他,这老兄真有意思!
几乎不能察觉,地上的曹正鹿缓缓动弹了一下,狄洵俯下⾝去,低低的道:“总镖头,没事吧!”
缓缓的,曹正鹿张开双眼,他怔怔的凝视着狄洵,一时好像搞不清楚什么事,怔了半天,又闭闭眼,忽然惊叫:“哎呀!不好!‘回舂翁’…”
“回舂翁”站在一旁,古怪的笑笑,道:“老夫还要靠你保护呢!你躺下来觉睡,我只好守着照顾你!”
曹正鹿站起来,红着脸呐呐道:“狄兄,在下躺着的弟兄…他们没事吧…”狄洵摇头摇,道:“都服了解药,大概都快醒了吧!”
曹正鹿闭闭眼,又睁开,目光里,有着无尽的关怀与忧郁,他咽下一口唾,道:“咱们栽了?”
他的心情,狄洵可以深切的感受到,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头摇,道:“没有,下手的人栽了…”
此时,地面上开始有了声音,陆陆续续有人醒过来,大家好像睡了一觉,一时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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