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幽景雅 国色天香
杜妮仿佛有些进退维⾕的在犹豫着,寒山重心里有数,他知道,这小女人并不是在想着自己是否蒙受冤校,她只是在顾忌着眼前的“仇人”⾝手过于⾼強罢了。
寒山重摇头摇,道:“二位,别太过相信别人,要知道一旦动上了手,再度流⾎之下,这件事情就更洗不清了…”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豹胆红翼贺人杰双睛中闪出一片浩烈而果决的光彩,他断然道:“姓寒的,就让他洗不清吧!”
寒山重心里记挂着五台山之事;他自己也还要到一个幽秘之地去寻访一个人,以证实一件疑虑,所以,他实在不愿在近月中发生节外之变,但目前这对夫妇却硬要死活赖,将一些莫须有的⿇烦往他⾝上推,心焦之下,他不觉也有三分怒意了。
“喂,你们二位到底是讲不讲理?寒山重并不是畏惧你们,什么事情也得认明了真假才好采取行动呀…”
他“呀”的那个字音始才从半张的嘴理吐出,豹胆红翼贺人杰忽然喉头低低的啤吼起来,其声沉恽而凶厉,有些栗人⽑发,像…天啊,就像方才那些金钱豹在噬人之前的吼叫一样!
寒山重实时明⽩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双眉一挑,迅速捞起鞍旁的⽪囊,一挥一折,锋利的戟斧与紫红的⽪盾已分取手上,飘然偏⾝下马。
随着他的动作,豹胆红翼贺人杰夫妇的脸上已有点变⾊,但是,矢到弦上,焉能不发?贺人杰一咬牙,瞪着早已在蠢蠢动,四个倨地的豹子群,大吼一声:“乌叱…”
草丛杂树里蓦然一阵动,空中⻩影团团跃起,斑斓的花纹在光之下油亮闪动,一片吼叫啸啤的声音令人心惊胆颤,贺人杰手中青竿候指寒山重,几乎在他的竿子刚刚伸出,六团⻩影已飞扑过河,猛攫而至,利齿森森,目光蓝亮凶狠,好不骇人!
寒山重大叫道:“咎由自取,怪不得寒某了!”
叫声中,⽪盾猛然击向前两只豹子的头颅,手中戟斧一个倏挥,半声嚎叫,另一头花豹已被削成两半,⾎雨进溅的跌人河中。
而这时,⻩影连闪不息,又有十几只金钱豹跃扑而来,这些豹子个个大如犊牛,齿利爪尖,行动之间更是快捷如风,矫猛无比,当这十多头花豹冲向寒山重的时候,豹胆红翼贺人杰亦长啸一声,跃河攻到!
寒山重拒挡在坐骑之前,斧斩戟挑,盾砸⾜踢,眨眼之间,已被他活活杀死了五头花豹,一声厉吼起处,莲花似的倒钩刃又自斜刺里递到肋旁:他嘿嘿一笑,翻⾝出盾“砰”的一声,那戳扯而来的倒钩刃已生生折断了两,朝斧随着他的笑声左砍右劈,一颗狰狞的豹头及另一条花豹的后腿俱被斩下,与贺人杰路跟的⾝躯同时飞出!
“刷”的一声,隔着河岸来一只尺许长的三尖银梭,寒山重看也不看的一盾磕飞,于是,紧跟着又有七道银光闪闪飞到。
他的戟斧沾着⾎渍幻成一片浑厚剔亮的光墙,一阵叮当击,七枚银梭纷纷散落坠地,而两张豹嘴,又已咬向他的脚踝。
寒山重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尖急缩候挑,那两个露齿花豹已被他踢得翻滚而出,⽪盾呼然倒击,又将贺人杰再度攻到的青竹竿了回去。
吼啤声成一片,起落不息,这时,约有三十多头金钱豹完全涌集过来,就像一片斑澜的花纹之海,奔跃窜扑的噬攫向寒山重。
寒山重心头的怒火突然暴升,他又红了眼了,嘴里忽哨一声,大叫道:“叱雷,你先走!”
叱雷低低嘶叫,放蹄而去,快得就橡一缕轻烟,寒山重没有后顾之忧,精神百倍的长冲而起,接连三度扑击,再杀四豹,他的⾝形配合行动出手,快极了,狠极了,像煞星虹飞,急速绝!
瞬息之间,他那耀亮的戟斧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件奇妙的物体,一会流空上腾,一会翻滚成卷,一会如雪如风。
一会似电似雷,⽪盾旋转着,飞舞着,像一张跳动的魔鬼面孔,像一朵沾上即死的顶形毒菌,气流在,空间在撕裂,⾎雨横溅,⽪⽑纷-,在起落的惨啤号声中,夹杂着贺人杰痛苦的啸叫连连。
金钱豹跃跳扑上,却又闷啤着变成一堆死⾁摔出,青竹竿与银梭点点戳,却又似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次次扯回,叮叮的清脆铃声在嚎叫悦耳的响着,更显得如此古怪与冷森,昭,魂铃,魂铃,真是索魂之铃。
寒山重挥动⽪盾再挡出了贺人杰的十一竿,飞腿踢滚了另一头花豹,⾝形腾空而起,在一跃中,他大叫道:“在下不结怨,就此去了,在下居于湘境‘骑田岭’‘浩穆院’,如蒙光临,不胜之至…”
语声在空气中摇曳,渐去渐远,豹胆红翼咬牙切齿的在后面拼命追赶,额际青筋暴露的大骂道:“你跑不掉的,老子拼了一死也要找你洗雪今⽇之仇,你这狠心狗肺…”
他子杜妮驱着仅存的十几只豹子自后赶来,边哭边叫道:“不要追了,杰郞,不要追了,他武功实在太強…”
那边…寒山重十起十落,已在百丈之外,他一面长奔急跃,一边口中哨连连,果然,在一垛稻草堆后面,叱雷这浑小子已鸣着跑来,嘴里尚在咀嚼着稻杆子呢。
飞⾝上马,抖缰疾去,寒山重放好武器,拍拍叱雷的头,笑骂道:“你倒会享受,你爹爹我又叫豹子又叫疯子搞得手忙脚,你这畜生却先在这里吃起来了…”
叱雷仰首低鸣,一边奔驰,边用鼻子去触闻主人的腿大,好象主人的意思它都十分明⽩似的。
寒山重欣悦的摸抚着爱骑的鬃⽑,回头望了望,自言自语的道:“真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算拣回了这条小命,又与那怪物噶丹搭上道,行到半路,再和那对豹子夫浑打了一场…唉,再想想要去的五台山,那是五台派的发祥地,到五台山去找人开刀,恐怕就免不了和五台派的仁兄们结怨了,五台派又不是好惹的…”
他嘴里喃喃数说着,一双斜飞人鬓的剑眉又不噤微皱了起来,于是,快马加鞭,赶行更急,他心里也豁出去了,反正要来的总归会来,到时候再说也罢。
叱雷是一匹罕见的异种龙驹,一⽇千里是形容过份了,但是,两头见⽇头一天跑个数百里路是决无问题的,它的能耐,就是奔得快,跑得稳,而且更有持久的力量,寒山重自幼犊将它抚养,至今这马儿与寒山重的情感是深厚无比的,虽然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兽,但寒山重与他爱马的心意却可沟通,寒山重悉他的爱马,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一样,寒山重将他的马儿看成挚友,他常向它倾诉,向它说笑,向它低语,马儿的火红眸子也都是亲善而真挚的凝注着它的主人,于是,寒山重就会満⾜了,他不管自己的爱马是否听得懂,只要看见它的眸子,承受它的摸抚,这也已够安慰了,畜生或者不会有什么感受与思想,但是,畜生却也知道善待它的人。
蹄声扬着,蹄声响着,路途在蹄声里逝去,⽇子在蹄声里溜过,出了龙泉关了,再有三天,就会到达五台山麓。
寒山重回首,凝望着长城婉蜒无际,直⼊山巅云间,他欣赏的赞叹着,启马奔前,这里,已可算是五台山区了,五台派在江湖上声威十分赫,弟子门人俊豪杰士辈出,势力异常庞大,尤其在他们的地盘以內,更隐扬着一股子无形的威仪。
到了夕薄暮,寒山重到达了一座有如龙脊的丘岭之下,这丘岭并不十分耸峻,更谈不上雄伟,只是静静而平庸的伏在那里,像是一只衰老的野兽。
岭上林木幽幽,茂密苍邃,隐隐可见飞檐一角,绿瓦数片,寒山重停了马,向前路凝注了一会,又转朝山上打量了片刻,他心中正在考虑着是否应该继续赶路,因为,寒山重知道最近的一处宿头也在百里之外,他这几天来,实在奔劳得够苦了,想了一阵,他还是决定到这丘岭上寻个地方住夜一,看那林中露出的飞搪绿瓦,昭,好象还是一所庙宇呢。
离开大道,他策马行向一条窄狭但却十分平坦的小路,这条小路,正婉蜒曲折而上,可能还是直通到那岭上庙宇门前哩。
他-着眼,恋的注视着美丽的⻩昏景⾊,暮霭中,晚霞嫣红,抹在大地的每一物体上,像是一片片啜泣的⾎。一句句深切的誓言,苍凉而凄,带着浓重的抑郁,有着无可比拟的至真,这感受,深邃而隽永。
马儿缓缓的踱着步,他腕上的铃串儿轻轻摇晃,在这寂寞的⻩昏,安静的林荫山道上,更有着一丝儿弹拭不去的超脫之思。
长长的,舒适的喂了一声,寒山重被这份眼前的静美所惑了,他瞧着夕,望着云天深处的绚丽晚霞,将自己的心灵完全隔⼊其中…
忽然…
一阵清脆的,不缓不徐的马蹄声响自⾝后,渐来渐近,寒山重像被人在一个幽雅人的梦中骤然浇了一盆冷⽔,依然醒悟,却又极不愉快的挑了挑眉,他懒得回头去看看这位煞风景的骑士是谁,或者,他已在心中开始憎恶这个人了。
他依旧将缰绳绕在手指头上,旁若无人的继续行去,后面的蹄声,已仿佛加快了一点,迅速来到他的侧旁。
仍然没有理睬,寒山重还是照样-着眼在欣赏这幽林夕的美景,旁边的马儿也一声不响的跟了十几步,寒山重有些不耐烦的斜膘一眼过去,口中厌恶的道:“喂,煞风景的朋友,你最好远点走…”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下面的词句儿已蓦地噎了回去,眼睛好象被一道強烈的亮光慑住了一样大睁着,天啊,在旁边,在那乘⽩马背上的人,该是如何一个美得怕人,美得像魔鬼一样的女子啊!她的浓黑的长发像瀑布般自然的泻披肩头,两只⽔汪汪的,魂勾夺魄的大眼睛往上挑着,如⽩⽟雕成的直鼻子下,配着一张微红而小巧的嘴巴,微翘的嘴角上,那么俏生生的有着一颗美人痣,⾝段窃宛炯娜极了,⽪肤⽩腻如羊脂⽟,毫无一丝儿理疵,上天造人之际,大约是把最美最好的条件都堆砌到她一个人⾝上去了,这少女静静的骑在马上,静静的睇视着寒山重,那股美,那股韵味,虽未饮酒,也⾜以令人沉醉了。
寒山重有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般美丽的女人,他了眼,再仔细的打量了一阵,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是被对方这份超俗的美所庒制了一样,有点滞重的再了口气。
那少女有趣的看着他,悄悄的,语如魂梦中的低唤:“为什么叹息?因为我太庸俗,破坏了这幽美的气氛吗?”
寒山重平素的洒脫,这时不知道一下子跑到哪儿去了,他有些期期艾艾的苦笑了一下,脸孔竟热烘烘的道:“不,因为,因为在下觉得,上天造人实在不公…”
那少女美极了的一笑,嘴角的美人痣微微一动,她斜着头,俏⽪的道:“为什么?”
“为什么?”寒山重不自觉的重复了一句,又忙道:“因为,好象这世上,所有的美全叫你一个人给占去了,分明老天爷在塑造你的时候,是特别偏心,特别下了一番功夫…”
美丽的姑娘人的在脸上漾起一丝倩笑,轻轻的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寒山重闭闭眼睛,竭力捕捉回来自己的灵魂儿,抿抿嘴道:“你的名字?”
少女有些惊异的睁大了那双⾜以令千万男人甘心为她去死的美丽眼睛,俏⽪的道:“你的礼貌真差,自我有记忆以来,还记不起有谁敢这样问过我的名字…”
寒山重玩世不恭的磊落劲儿又回来了,他笑了笑,道:“因为他们对你有所企图,在下却不然。”
少女银铃似的笑道:“你敢确定吗?”
寒山重自己也问了问自己这一句,然后,他肯定的傲然道:“不错。”
女孩子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这股媚劲,实在使寒山重很不好受。他甩甩头,又加強语气道:“假如你不愿讲,在下也不愿再问。”
少女似是叹息的喂了一声,轻轻的道:“好吧,我叫梦忆柔。”
寒山重-着眼,低低的呢喃:“梦忆柔…梦忆柔…这名字真美…梦忆柔…”
美丽的姑娘笑了起来,俏细的道:“够了吧?”
寒山重依然惊醒,掩饰的道:“啊,这名字真美,也只有这么美的名字才配得上你,现在,梦姑娘,芳驾往何处?”
梦忆柔轻轻咬了一下儿,道:“我错过了宿头,想到达岭上找个地方借住一晚,我在下面好象看到那林中有一角屋檐露出…”
哧哧笑了笑,寒山重道:“可能不太方便,那大约是个和尚庙呢…”
梦忆柔怔了一怔,微愠的瞥了寒山重一眼道:“说不定也是个尼庵…你,你这样笑我不喜,有点琊…”
寒山重一拂⾐,淡淡的道:“喜不喜随你,在下从不強求他人的观感,梦姑娘,可愿意让在下护送一程?”
梦忆柔忽而婿然一笑,媚娇的道:“你很有趣,而且,生得极英俊…”
寒山重伸手接过梦忆柔坐骑的缰绳,缓缓上岭,一边微笑道:“这种赞誉,在下听得太多,就像姑娘也听过别人的称赞太多一样,所不同者,女人的美是本钱,而男人的俊,昭,只是点缀罢了。”
两条马轻缓的扬着蹄,梦忆柔大眼睛一转,道:“对了,你的名字呢?”
寒山重笑着看看她,随随便便的道:“寒山重。”
这三个字,像有着无比大巨的力量,震得这位美丽的姑娘心腔一跳,寒山重笑道:“怎么了?是因为在下的名字太冷?”
梦忆柔紧紧的盯着他,好半晌,才道:“闪星魂铃就是你呀?我一直以为这人一定満脸横⾁,凶狠暴戾,而且,年纪也不会太小呢…”
寒山重叹口气道:“这是我在一天里面两次听见这种评语了,梦姑娘,为什么我就会是満脸横⾁,凶狠暴戾,而且,一定要年纪很大呢!”
梦忆柔巧倩的笑笑道:“因为,闪星魂铃是个江湖上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之徒,众所周知的煞手,他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成名了…”
寒山重无可奈何的道:“在下今年二十五岁,确实说,还要再有三个月才満二十五岁,在下在十四岁起就在武林中打滚,如何成名在下也不敢断言,在下出道时的环境十分恶劣,由于情势所然,很多人要在下生命,进一步说,在下若是双手沾⾎,实是万不得已,因为,在下若不杀人,人即杀我,人若我走绝,我焉能束手就戮?在下自问从未滥杀无辜,更未⽩流任何人的一滴⾎,纵使在刀山剑林,刃头⾎的⽇子里,也必每夜深省,扪心自问,严审自己是否曾做错事,是否有过不当…”
他说到这里,哑然失笑。道:“萍⽔相逢,贸作深言,只因一时感触,梦姑娘心巧神慧,当不笑我失慎。”
梦亿柔方才一直专注的听着,这时急忙头摇道:“寒…寒侠士不要客气,我一直在注意倾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你言有失慎之处,真的,我很感你未将我视为陌路之人,肯告诉我这些话,现在,我想,江湖上一定是传错了话了,一般人往往见着表面,而不去追寻事情的真伪源…”
寒山重洒脫的一笑道:“只要在下问心无愧,背后闲言且任它去…”
他目光一瞥,又笑道:“梦姑娘,看情形,今夜姑娘宿处颇成问题了。”
原来,二人一路轻谈,不觉已到了丘岭之上,这条窄狭山路的尽头,尽头上,古松森然,在饶有古趣的枝丫盘结下,一座小小的庙宇静静耸立,这座庙宇的楣上,有着三个金⾊篆字:“小空寺”
和尚庙,是留不得女施主的,这是三岁小孩也知道的事,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焉会不知?她失望的瞧着这所庙宇,低低的道:“糟了,今夜住在哪里呢?我总不能露天而宿,更不能生了翅膀飞回五台山啊!”五台山?寒山重惊异的回头望向她,庙宇忽然已轻轻启开,一个瘦骨嶙峋,面如骷髅般骇人的老和尚,像幽灵似的飘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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